第12章 仙山逢怪客,(2)

純白細紗的月亮屏風。

室內布置,極其雅致,琴棋書畫無所不備。

一面落地足有一人多高的古銅圓鏡,其上纖塵不染,照得人毫發畢現!

白玉榻上鋪着金絲猴皮的長毛褥子。

潇湘椅兩頭翹起,可以載着你任意地前後搖晃。

原色白木的長案上,可見樹身年齡的圈圈痕跡,筆架上斑管如林,案頭上帙箋高堆,你可以随意所至,信筆塗鴉,亦可以賦詩填詞!

白木案的側面角上,立着一座雕鑿得極具玲珑匠心的古董架子。

只是架子上所擺設的每一款全是各色美酒,上上下下,少說也有百十甕之多!

燈光的來源正如前敘,是由一溜天窗上透進來的!

主人利用光的折度實在是太妙了,整個客室內只見一片朗朗清光——

只是你如想閉目小憩,只消在白玉榻上一倒,即會見一層雀羽所編織而成的天然屏風,把光華攔腰而阻,如此光的強度,恰恰好讓你進入夢鄉!

其它各物,還多的是。

洞蕭與竹笛擱在窗前支架上,一架古筝與一具七弦琴卻橫卧在地面矮幾之上。

地面上另有個厚厚的蒲團,那蒲團厚有一尺,大可三尺見圓,卻由正中室頂上,高高地懸下來一串七彩貝殼的風鈴——

岳懷冰心裏不禁也略略地明白了些!

他猜知那串風鈴的作用,是在測驗一個人修行定力時的靜功深淺,試着盤膝向上一坐,果然口鼻處正好對着那串風鈴的梢頭。

由于他出息的氣機,頓時使得那串風鈴發出了一陣琤琮的碎響之聲,雖是極小的出入,亦有所聞,由此可知道這定力打坐入門之功,是何等之不易!

室內唯一還沒有被形容過的,該是一口劍了!

那是一口青銅劍鞘,它是把形式修長的劍——

劍身是懸空垂吊在半空中的,距離蒲團坐處,當在三尺以外!

這一點,岳懷冰有點想不通,因為按常理來說,劍是應該挂在牆上的,還不曾聽說過有懸在半空中的!

其實他如果參透了極上的劍道之後,就可略窺出一些堂奧來了——

顯然的,這間靜室的前主人正是一參習上乘劍術的高人異士,多半是在參習上乘劍炁,練習身劍合一,亦即傳說中飛仙劍俠之流了!

岳懷冰把室內各種情形靜态了解之後,內心不勝詫異,他站立在銅鏡前,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禁不住為之啞然失笑!

敢情,這連天的折騰,外加上身上的負傷,早已使得他變了一副形象。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固是不消說,全身上下更是血漬斑斑,望之如同血人,胡子幾天也沒刮了,看上去更是狼狽。

他先脫下了身上的破衣,發覺到下身的那條褲子也是髒破得可以——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卻聽得背後有人嘤聲一笑——

當然毫無疑問的這是女子的笑聲!

岳懷冰大吃了一驚,倏地轉身,頓時驚得呆住了。

原來不知何時,就在他身後丈許以外,也就是另一處入口的地方,站立着一個身材修長、一身黑色長衣的盤發少女!

何以謂“盤發少女”?因為那女子頭上的長發也許是太長的緣故,是以特意弄成一個圓圓的盤結,堆在頭上。

看上去她大概有二十五六的年歲,膚色雖稱不上白,可是絕不能算黑,一雙眼睛亮亮的,微微向兩邊挑上去,至于眶子裏的那對眼睛珠子,可就像流動的一對黑珍珠,顧盼間無限靈活!

這時她手裏拿着一疊衣服,俏臉上帶出似驚又喜,還有一種說不出意态上的笑靥!

岳懷冰由于過度的驚吓,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

黑衣少女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在注視他一刻之後,像是忽然憧憬到了害羞,禁不住默默地垂下頭來!

“你……是誰?”

岳懷冰匆匆把脫下的一件上衣匆匆再穿起來,但是顧得上顧不了下,實在是狼狽之至!

這才見那女子,把手中一疊衣衫輕輕擱下來,然後冉冉向着岳懷冰面前福了一福!

岳懷冰張惶還禮道:“小姐——?”

“婢子石靈珠,奉爺爺之命,是專門來侍候相公的!”

“石靈珠……?”

黑衣女子站起身來,微微笑道:“我爺爺石飛泉,相公已經見過了,主人兄妹都管他老人家叫蒼須奴!”

“啊——”

岳懷冰這才大悟道:“原來蒼須老前輩竟是姑娘的令祖!”

“相公千萬可別這麽稱呼我們——”

她邊說邊自走過來,伸手主動地把岳懷冰身上的那件破髒的衣服脫下來!

岳懷冰怔了一下,忽然想到此間原是世外仙境,自不能以凡俗龌龊念頭冒渎各人。

是以,他在微一驚愣之後,也就處之泰然!

石靈珠一面為他解脫上衣,一面吹氣如蘭地道:

“岳相公,自從婢子出生至今日為止,還是第一次接待客人,這裏規矩大極了,相公你只管呼叫我靈珠就是了,可不要叫我姑娘呀什麽的,要不然就是少主人少小姐不罵我,我爺爺也是饒不過我的!”

說時岳懷冰上衣已褪,僅着長褲。

靈珠正要伸手去脫,岳懷冰實在不習慣,後退了一步,說道:“不必了,不必了。”

靈珠款款走過去,拿起了床上的一疊衣衫,道:

“少小姐說相公身上有傷,着婢子備了一些藥物,等一會兒相公浴畢,再為相公搽抹!”

岳懷冰尴尬地道:“這實在是不敢當,請問浴室在哪裏?”

靈珠一笑站起,前行帶路。

岳懷冰在後跟進,前行十數步,來到了壁角,那裏原先就垂着一抹湘簾,靈珠這時輕輕用手撩開,妙目一引道:“那裏面——”

岳懷冰可就又怔住了。

所見的一切在在都使他感到不勝驚訝!

只見湘簾後是一片天然林園,那園子不過畝許大小,卻陳設着兩池清水。

水當然是天然引進來的!

雖說是在一個園子裏,可是看上去水的色質卻是大異其趣,一池水色純清,一池卻是顏色純藍!

藍色水池裏袅袅地冒着淺淺的一層白色煙霧,可以想知水的溫度一定很高;另外那一池,看上去水色純碧,水的表面雖然沒有什麽動靜,可是岳懷冰卻注意到底層之下,卻有微微旋動的渦流。

他試着用手去摸了一下,水質如冰!

靈珠笑道:“這還是老太爺在時,由雪山山脈裏,特意引來的兩道泉水——”

她指尖一指那池藍色的道:

“這是雪山特有的一道‘五香泉’,聽說對于道家練氣練功,有很大的幫助。山中寒氣重的,染上了風濕,只消在這裏洗泡些時候,不藥可愈!”

然後又介紹那池子冰泉道:“這是雪山最深處的一道‘地骨泉’,老主人費了三年零三個月的時間,才由百裏以外溝通來到這裏,聽說這種水最能培煉人的元氣,有洗骨易髓、去蕪存菁的功效呢!”

岳懷冰不禁喟然長嘆了一聲——

他放目園間,發覺到有幾株早開的桃花,軟紅草軟軟地貼着地面衍生下去,還有一種像是狗尾巴的紅色小花,點綴在園子裏!

園子的後面盡頭,峭立着一面千仞冰壁,高可插天,平如刀削,左面與主人兄妹的黃石房舍相連接,當中并沒有院牆,只是衍生着奇吐怒伸的藤蟒奇花!

岳懷冰頓了一下,微微窘笑道:“你可以先行回避一下麽?”

靈珠微微一笑,轉身自去!

岳懷冰看看再無外人,這才放心大膽地脫下衣褲,由于他身上有傷,所以不能貿然下入水質溫熱的“玉香池”,卻只先行試着下入到“地骨池”內!

哪知他身子甫一入內,只凍得他全身打了一個寒顫,兩片手骨“嘿嘿”戰抖不已,慌不疊地躍身而出!

他自從遷居萬松坪,兩年來以冰雪濯身,早已練成極紮實元氣底盤,卻未曾想到這地骨泉水,竟然較諸冰雪更要冷上十分!

何以如此冰寒砭骨的水質,卻未曾結冰?可就是他所想不通的了。

池邊上,他冷得發抖,當下試着運行了一陣子內功,待到身上生出了一陣子暖意,才敢再試行落水入池!

這一次他摒息調元,勉強地在池水裏洗滌了約半盞茶的時間,只覺得五腹六髒都似乎被冰鎮住了一般,再不出來,非凍死在池子裏不可了。

他勉力地爬回到池外,早已唇紫面青、同時間只覺出全身血脈內有如數萬冰蟻一齊在啃噬爬行着——

那種痛楚,簡直非人的毅力所能忍受得住,他張開嘴,只覺得舌橋不下,頭腦間一陣子昏眩,已昏倒池邊。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屋子裏的人好像不少,但是卻沒有一個發出聲音的!

岳懷冰發覺到自己平平地卧在那張鋪有金絲猴皮的白玉榻上!

他身上好像裹着一層薄薄的白绫子!

一雙女子的手,正在他身子上各處推拿捏按着,指掌過處一片溫馨!

他除了感覺得出對方手指內透出的一股暖流以外,對于女子那柔美的纖細膚脂,也可以很微妙地湊合出來!

室內的溫度不熱不冷!

光線不明不暗!

“人”的感覺,更是那般說不出來的懶洋洋的!

——只是岳懷冰卻不敢留連于片刻的安逸裏,他鼻子裏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氣息,倏地睜開了眸子!

也就在他眼睛方自睜開的一瞬間,背上正在為他按摩移動的手指,忽然也停止了。

岳懷冰迅速地轉過身子來,不覺間神色一呆——

房子裏站着好幾個人!

換句話說,自己所見過,也是這冷魂谷所見僅有的四個人全都到齊了!

方才為自己親手推按的,并不是那個叫“靈珠”的女婢,正是岳懷冰想煞、怕煞、怒煞、愛煞的那個年輕的女主人——

她似乎永遠是那般的嚴肅,臉上難得一見笑容。

尤其是現在,看上去她那張臉更是冷若冰霜,一雙蛾眉輕輕颦着,眼睛裏輕輕現着沉郁,那幾縷發絲散在她寬闊的前額上——

一顆閃爍紅光的半月如意珠,輕輕地懸挂在她前項上,白如凝脂的玉膚,與紅光耀眼的明珠襯在一起,給人以無比“高貴”、“雍容”的一種感覺。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由對方頸項上的那顆紅寶珠跳到了對方臉上——

年輕的女主人并沒有做出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再移向第二個人——雪山鶴!

雪山鶴倒是一臉的喜悅之色,那副樣子很想上來跟他說話,可是好像又礙于妹妹在場——好像這裏所有的人,都有點要看他妹妹的臉色說話似的——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型的女人,她美麗高貴,豔若桃李,冷似冰霜,雖不語而解語,雖不嗔而自威!

雪山鶴的妹妹就是屬于這一型的一個女人!

岳懷冰的眸子又轉向第三個人——蒼須奴!

蒼須奴的表情至為沮喪,原本就夠紅的一張臉,這時更脹得像是一個大扁柿子似的,蓬亂的頭發像生滿刺的栗子一般地支開着!

他深深地垂着頭,不發一語!

房子裏并非沒有一點異聲!

有人在低聲地飲泣着!

聲音是那麽的低,可是岳懷冰已經很清晰地聽見了!

就在這間閣室的角落裏,那個叫石靈珠的俏麗女婢,直直地站立着。

她還在哭,不時地用手背去抹擦着臉上的眼淚,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的一顆顆地灑落下來!

全個房間裏沒有一點聲音!

就只是她在哭的聲音!

大家都沉默着。

好一會兒的工夫,雪山少女才走到了床邊,目光垂視向着岳懷冰,冷冷道:“你差一點死了知不知道?”

“我……我敢請姑娘說清楚一點麽……?”

“哼!”

她的眼睛向着壁角的靈珠瞟了一眼,微微嗔道:“她是否沒有告訴你麽?”

“她?……”

雪山少女眸子又轉向蒼須奴道:“你這個孫女所犯的錯,我也不再說了……你要嚴格管教!”

“是……老奴知道!”

蒼須奴頻頻地點着頭,一雙黃眼裏,淌出了淚痕!

忽然,那個叫靈珠的女婢撲過來,跪倒在雪山少女面前,痛聲泣道:

“小姐……小姐……你原諒我這一次無意過失吧,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沒有見過……沒有……”

“呸!”雪山少女望着她輕啐了一口,素臉上帶出了一片紅暈——

“你做的好事——靈珠!你可不要忘記了,你母親是怎麽個下場,你爺爺又何嘗不是受了你的牽連!如果不是我早來一步……”

雪山少女一口氣說到這裏,好像顯得礙于出口,臉上的顏色更鮮紅了。

她緊緊地咬着下唇,一雙澄波眸子盯住靈珠,像是要看穿了她的心似的!

“一錯!再錯!這一次我決計不能饒你!”

雪山少女眼睛回到蒼須奴身上道:“你自己看看怎麽管她吧!”

聽了這些話,靈珠哭得更大聲了。

蒼須奴頻頻嘆息道:“孫小姐,此女乃其母夜夢桃花,感染岚瘴而受孕,生來就具異質……這些年老奴也曾多方拘束于她,又用園內玉香泉水,為她去蕪存菁,年來已很有進展,只是……岳相公來的不巧,正好是此女三月思情之際,是以,是以……”

雪山少女點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所以才讓她遷居後面‘紅梅閣’,為什麽你又特意把她調來冷香閣服侍岳相公?”

蒼須奴嘆了一聲,吶吶道:“這件事,老奴實有難言之隐……”

他看了床上的岳懷冰一眼,期期難以出口!

雪山少女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想必是意欲借助岳相公的元陽氣息,來驅逐你孫女的沉陰之穢,是與不是?”

“這……個……”

蒼須奴垂下頭來,吶吶道:“小姐明察!”

“虧你還說得出口!”

雪山少女蛾眉乍挑道:“別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這位岳相公遲早亦是我道中人,說不定正是我爺爺蕉葉簡上所載之人,果然要是他,……該是我們冷魂谷夢寐以求的一顆福星,如為你那個下賤的孫女毀了,這個罪名由誰來擔當?”

岳懷冰在石榻上,真是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真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

可是問題的中心是他,那是毫無疑問的。

至于他怎麽會卷入到這事件的漩渦裏?靈珠又犯什麽錯?發生了什麽大事?

謎團實在太多了,簡直是一點也想不通!

他只知道,自己接受婢女靈珠的指導,到“地骨泉”裏洗了一個澡,由于水質過于冰寒,以至于無法忍受而昏了過去,以後他什麽就不知道了。

這是他第四次見到雪山少女,也是他忽覺到她最最無情的一面!

他真有點不能相信,一個如此美豔的少女,竟然會在人前那般苛刻,嚴厲地去責備另一個人——而那個被責備的人,卻是個看來軟弱無知的女婢!

下意識裏,他不禁對靈珠生出了同情——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并不知道靈珠到底在自己身上犯了些什麽錯?如何不利于自己?

蒼須奴在女主人的指責之下,只是更深地愧疚忏悔着,沒有一點點不服意思!

他趨前向着雪山少女拜倒道:

“孫小姐……老奴一切都知罪了,一切罪過都由老奴一人擔當,只請你寬恕靈珠一次吧……”

靈珠也哭着冉冉拜倒,泣訴道:

“小姐,小姐!婢子再也不敢了,請小姐寬恩,別把我再關在‘紅梅閣’裏,那個地方我實在是受夠了!”

一旁久未發言的雪山鶴見狀,嘆息一聲,道:“妹子,靈妹的罪狀,情有可原,所幸岳兄尚無什麽意外,就原諒她一次吧!”

雪山少女回過身來,用那雙清澈的眸子看着哥哥,冷冷道:“既然你也為她讨情,我也就不便說什麽了——”

蒼須奴連連叩頭道:“謝謝小姐!謝謝少主人!”

靈珠更是感激涕零地向着雪山鶴叩拜道:“謝謝少主人,謝謝少主人!”

雪山鶴眸子裏泛出了一片同情,伸出一只手,輕輕拍在靈珠頭上嘆道:

“其實這一切錯,對你來說都是無辜的。如果你是他家女子,這些約束原是不該有的,但是你卻生為冷魂谷的人……”

“少主人——”

靈珠大驚道:“少主人,我情願生生世世在冷魂谷,追随少主人與小姐參證道法,懇求你們千萬不要把我送下山去!”

雪山鶴一笑道:“我并沒有說要把你送下山去呀!”

蒼須奴站起來道:“靈珠,你應該記取主人兄妹對你的一番深心,務必要壓制着內裏被崇的一顆凡心,否則一入魔劫,爺爺也是救你不得的!”

靈珠連連叩頭道:“爺爺!我記住了,記住了!”

說時只管用着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可憐似地望向雪山少女!

雪山少女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道:“靈妹,你起來!”

靈珠叩頭站起。

雪山少女上前執其一手,頗有傷感地道:

“你我雖系主仆之分,但我們自幼一起長大的,我雖對你嚴了一些,可也是為你好!”

“小姐……我知道……”

“你擡起頭來!”

“我……”靈珠依言緩緩地擡起頭。

雪山少女眸子在她臉上注視了一刻,忽然開口,紅唇貝齒間噴出了一片淡淡的白氣。

那股白氣由靈珠面上一噴而過,之後,靈珠頓時出現了一副振作神采模樣!

雪山少女眼睛注視了她一下,輕輕一嘆,苦笑道:

“你的魔劫只怕在百日內尚要應驗一次,不過你福澤豐厚,到時我與哥哥必全力助你一臂之力,茍能如此,你也算熬出一番成就來了!”

這番話,靈珠固是喜形于面,而尤其高興的還是蒼須奴,只見他咧着一張大嘴,喜道:“小姐的‘運轉金丹’最是高明,既然這麽說,總是錯不了啦!靈珠,為避這百日之劫,你,還是住進紅梅閣裏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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