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櫻唇半開啓,(1)

夜晚——

山風輕輕地襲着。

燈光、竹影、絹屏、琴、棋、書、畫……這些靜物各有其趣,互相地對稱着。

這個時候,如果你獨自留在這裏,如果你還沒有入睡,你就會想到很多事情。

從記憶裏翻湧出的思潮,不盡然全是悲慘傷感使你痛心的事情,也有些是屬于绮麗溫馨一面的。

岳懷冰在一番痛定思痛之後,他的心早已平靜下來了。

他忘不了雪天練刀、寒夜長嘯的慷慨壯志。

忘不了一刀、兩刀、三刀,砍下雲中令、夏侯忠、貫大野三人三顆血淋淋的人頭。

他也忘不了沈海月的陰霾奸狡、老謀深算。

但是閃開了這些血淋淋的仇恨之後,他也忘不了那些屬于感情上與他相生相息,有所關聯的一切。

譬如沈海月的女兒沈雁容!

這個女孩子就常常讓他心裏煩,下意識裏,總好似欠了她些什麽似的!

如果他第一次留在腦海裏的影子,是沈雁容而不是尉遲青幽,那麽此刻會是一番什麽樣的感受,他可就不敢斷定了。

正因為第一次,也就是兩年前在雪山腳下,那個蕃婆子的野店裏,看見了尉遲青幽的那一次之後,尉遲青幽那驚鴻一瞥的影子,竟然那般根深蒂固地占在了他的心裏。

如果拿她來和沈雁容相較之下,沈雁容相對的份量可就要輕得多了。

年輕人沒有不多情的。

岳懷冰只是把這番情,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裏。

他很少想,也不敢想。

在過去,他是被所謂的仇恨沖昏了頭,沒有時間來想這些。

現在他略微地定了下來,在複仇的事情未有結果和暫告一段落之後,這種對于異性的情懷,就會情不自禁地滋生了出來。

幾上放着自己那口刀。

在平常,他最喜歡在這種時候起來舞上一趟刀,可是,今夜他卻覺得異樣的懶慵。

懶洋洋的。

對于自己身上所具的武功,他也灰心得很。

一個自信武技超人、足可橫掃天下的人,想不到一下子由天上跌了下來,忽然間發覺到自己的武功竟是如此的不濟,內心之沮喪,自是可以想知。

“冷香閣”是那麽的靜,靜得連院子裏的落葉聲都可以清晰地聽見。

這些房子,他得悉是“冷魂谷”前主人的修真之處,自是不會輕易供人居住,但是主人兄妹卻把它撥出來作為自己居所,可見得對自己之另眼相待。

他又聽見了落葉聲……

氣溢顯然已經很低了。

此處雖非酷寒,可是深夜的寒流,也是夠瞧的了。

別個院子裏,傳過來一陣子琤琮的琴聲,只是那麽低低地撥動着。

此時此刻倒使他想到了李商隐的那一首“寒夜深思”了,他緩緩站起來,正想向窗前步去。

忽然,他怔了一下。

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影子!

那個影子在他剛剛一發現時,尚還隔着老遠,可是一剎間,卻已經很近了。

現在,她已經進來了。

珠串的簾子不過是輕輕地動了一下,她已經來到了屋子裏!

岳懷冰先是一驚,可是當他看清了來人是誰之後,心裏更為吃驚。

“靈珠。”

他心裏叫了一聲,因為進來的這個人,也就是白天飽受衆口交責的那個奴婢靈珠。

岳懷冰極為驚吓。

因為他曾經親耳聽到尉遲青幽命令她今後不許擅入這裏一步,那麽她豈不是在明知故犯了。

“靈珠!”

他輕輕地叫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已足以代表了他內心的驚懼。

“噓……”

靈珠以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下。

這種禁聲的動作,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

她身上只穿着一襲黑紗的長衣,透過朦胧的月色,那襲紗衣裏面的胴體,簡直是呼之欲出。

她的動作極為輕巧,身形略閃,已來到了岳懷冰面前。

“你來幹什麽?”

“岳相公,輕一點兒!”

靈活的眼珠子,向着四面瞟了一眼,身軀一晃,已坐在了石玉榻上。

岳懷冰閃身走向窗前,向外張望了一下。

“放心。”

她笑着說道:“不會有人的!”

“你好大的膽子!”

“我才不怕呢!”

她這時頭垂得很低,兩根手指玩弄着紗衣一角。

那雙深藏在長睫毛之下的眸子忽地撩起來,看向岳懷冰,有點生氣地道:

“大不了他們把我抓回紅梅閣去,可是我一樣會跑出來!”

說到這裏,她似乎很得意地微笑了起來。

她似乎又是一種女兒的姿态——屬于那一類放任、不受拘束一型的。

“靈珠,你找我有事嗎?”

“嗯……”

她笑起來露着潔白的牙齒,道:“你不歡迎我來,是吧?”

“那倒不是的!”

“沒有事我就不能來?”

說罷她把頭編過來,盤在頭上的一蓬秀發,雲也似地散了開來。

紗衣裏面的一襲紅色肚兜清晰可見,那雙修長豐腴的雙腿,似乎更具有誘惑性!

岳懷冰皺了皺眉,覺得雙方這樣的情形之下,見面不大妥。

可是一來他是客,二來對方尚未說明來意,自不能下逐客令!

況且,他對她還基于某種的同情。

靈珠把下巴抵在膝頭上,把一雙吊梢的長長眼睛睨着他一笑道:“悶,想找你聊聊天!”

岳懷冰心裏算是松了一口氣,起碼覺得她之所來,是沒有什麽惡意的!

靈珠笑了笑,把一只手摸向腰上,腰上系着一根細長松軟的紅帶子。

紅帶子上系着一大串山果,樣子很像是葡萄。

靈珠摘下來,甜甜一笑道:“這是小姐種的‘雪棗’,我偷偷地摘了一串來,給相公你嘗嘗新!”

岳懷冰說道:“要是尉遲姑娘知道了呢?”

“她不會知道的,少主人就一天到晚地偷吃,她哪裏弄得清楚!”

靈珠笑了一聲,趕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岳懷冰一笑,說道:“你這不是栽贓嗎?”

“好吃得很哩!”她摘下了一個遞過來。

岳懷冰接過來,覺得冷若冰珠,入口即化,蜜般的甜,很有點像水蜜桃的味道,只是比起水蜜桃卻要小多了。

“這種雪棗,多吃了對咱們練武功的人有好處!”

“有什麽好處?”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小姐是這麽說來着!”

說着她一連又吃了兩三個,又分給了岳懷冰幾個。

岳懷冰眼睛不敢接觸在她身上,卻忍不住問道:“白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靈珠怔了一下,賭氣道:“反正我是這裏的累贅,誰看我都不順眼。不過我也是太疏忽了點兒了,小姐說得不錯,如果不是她救了你,你準活不成!”

“那只能怪我自己,為什麽他們卻要責備你?”

靈珠長長的瞳子注視着他,輕嘆了一聲,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媽是因為我死的……我爺爺說我是生來的妖女,身上有妖氣!”

“噗……”

她笑了一下,繃着嘴左右搖晃了一下,道:“相公,你看看我真像什麽妖怪嗎?”

“那倒不像!”

靈珠偏過頭來,似乎在思索着什麽道:“不過奇怪的是……二少爺死得的确很奇怪!”

“二少爺?”

“不錯,你還不知道?”

“你是說,是尉遲小姐的二哥?”

“是的!”

靈珠似乎一下子傷心起來了。

“二少爺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沒有幾年,他就死了!”

“是怎麽死的?”

“誰知道?爺爺說是我害死的,說我媽是夜染桃魔生下我的,我是個不吉利的人!”

岳懷冰不禁作聲不得。

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注視着這個靈珠的時候,真的會感覺到她是這樣一個人。

她看人時候的神态!

揚起的眉毛!

斜過來的眼皮兒……

很多地方,都讓他有這種感覺。

靈珠牽動了一下嘴角,笑笑道:“你看什麽?真把我當成了妖女?”

岳懷冰道:“你自己說吧!”

靈珠微微低下了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都說我眼睛最怪。”

說時她就把眼睛注視向岳懷冰。

“你注意看看,一直看……”

岳懷冰心裏覺得很好笑,發覺到對方根本是個胸無城府幼稚的女孩子。

他也就不經意地把眼睛注意過去。

誰知道,當他的眼睛和她的眼神方一接觸到一塊時,頓時心中愕然。

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總之,由對方那雙長長的瞳子裏像是泛出了一種蒙蒙的感覺,像是霧般的,令人心神為之一蕩!

他的臉上猝然泛起了一陣熱潮。

靈珠的眼神兒裏,蕩漾着前見的迷茫,在一剎間立刻又現出了另一種的神采來。

那是一種勾人神魄的妖冶媚采……

挑動的眉梢兒……

斜起的眼角兒……

秋波微瞬,櫻唇半啓,紅唇白齒間丁香半吐……

她已經不再是剛才的靈珠了,變成了十足的蕩女……

岳懷冰只覺得心裏一陣子發熱,霍地站起身來。

石靈珠臉上罩着一片紅潮,她蹒跚地拖着她可人的胴體,嘤然曼吟一聲,遂即向着岳懷冰身上撲來!

“不!”

岳懷冰本能地封出了一掌!

靈珠妖軀一震,遂即跌倒,她嘴裏曼呼一聲,登時玉體橫陳,不再移動!

岳懷冰怔了一下,心道:糟了,莫非我傷了她?

想着,忙自趨前。

靈珠嘴裏曼吟着,上胸頻頻起伏不已。她原本身上只穿着一襲黑色的輕紗,裏面是一襲小小肚兜兒,這時既不拘形式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可就十分火爆了。

粉頸酥胸,雪與玉般地畫出一片蕩人的魔焰!

岳懷冰原是自持極堅之人,可是目睹及此,也是怦然心動。

他遲疑了一下道:“靈珠,你快起來!”

那靈珠分明并非昏倒,只見她柳眉再挑,鳳眸半張,兩汪情淚,竟然婆娑地由眸子裏淌了出來。

“岳相公,你真狠心!”

她嗚咽着嬌軀一點,已撲入岳懷冰懷內!

事情的發生只是在一瞬間。

總之,在岳懷冰內心根本還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靈珠已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身上有一種觸了電似的感覺。

“岳相公,你……你救救我……救救我!”

櫻口微迎,已按在了岳懷冰唇上。

這本是出人意外、極其尴尬的一刻。

岳懷冰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竟然會有這麽一手,一時間可真是慌了手腳!

石靈珠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魔女!

像春風一脈!

如春柳一襲!

更厲害是撩人的春火一片!

透過她玲珑透剔的玉體,一股腦兒的都像飛到了岳懷冰身上。

他只覺得眼前一陣子頭昏眼花,原本鋼鐵似的身子,一下子竟似變得柔軟十分。

同時間,他感覺出靈珠吐在自己唇內的舌尖,這時竟然發出了一股奇妙吸力。

那可真是蕩人心神的一剎那。

岳懷冰總算是築有極深內功根基之人,一發覺到情态不對,他頓時首先控制着丹田的元氣。

果然,就在他力道方及的一剎間,丹田已大為震蕩,總算他功力深厚,那股在丹田裏盤旋的氣機抵抗一陣左沖右闖之後,始終不能被吸提起來。

這本是纏綿悱恻的一刻,卻也是驚心奪魄的一剎。

兩個人糾纏在地上厮滾着。

驀地“冷香閣”的兩扇大門霍地敞開來。

面前人影一閃,一人用着沙啞的聲音低叱道:“賤丫頭,掌嘴!”

說到“掌嘴”二字時,一只蒲扇大的巴掌,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靈珠臉上!

這一掌打得可真是不輕!

石靈珠尖叫了一聲,滾球似地摔了出去!

岳懷冰一時間如同當頭一聲棒喝,驚怔在當場!

他雖然仗着內功深厚,未曾被靈珠吸去了元陽真氣,可是卻也因為運功抗拒過巨,顯得疲備不堪!

房子裏多了一個人——蒼須奴!

只見他須眉皆張,臉色漲成了豬肝顏色。

忽地他撲了過去,拳掌交加之下,靈珠被打得慘叫滿地翻滾不已。

剎時間,她已是面目全非,原來俏麗的一張臉,變得面青唇腫,慘不忍睹。

“爺爺、爺爺……”

她痛楚地撲到了蒼須奴面前,緊緊地抱住了蒼須奴的兩條腿,全身劇烈地戰瑟着!

“爺爺……”

“爺爺,你打死我吧……”

蒼須奴仍然如前,像是瘋狂地揮着拳頭,可是在靈珠可憐的飲泣聲中,他終于軟了下來。

靈珠卻已遍體青腫,萎頓了倒在地上。

“你……”

蒼須奴用手指着她,氣得全身發抖地道:“丫頭……你當真是想死麽?”

靈珠無力地翻着眼睛,她青腫的眼角,汩汩地淌着淚水!

“爺爺……爺爺,我不知道我是在做些什麽……”

“你在作孽!作孽!”

“那麽,殺了……我吧!”

蒼須奴咬了一下牙,右手二指向外一指,只見指梢間白光一現,出來一道尺許長短的純白光華。

這道白光一經出手,室內立時泛出了一陣陰森森冷風,侵襲得人毛發聳然!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岳懷冰尚未看清那件物件的真實形象之前,那道白光,已然飛到靈珠的面前。

靈珠面色慘變!

原來蒼須奴在冷魂谷,歷事三代,平素又勤以練功,劍術早已大成!

這近尺許白光,正是其本身修煉的一口飛劍,劍名“太白清風”,收之藏芥子,出之彌六合,一經出手殺人于百裏外,猶如探囊取物!

靈珠目睹着爺爺竟然猝然發出飛劍,欲取自己性命,哪能不魂飛魄散?尖叫一聲,幾乎吓昏了過去!

然而蒼須奴豈能真的忍心向她下手?

劍光一吐,如銀蛇出穴,眼看着已向靈珠頸項間繞到,忽地卻停住不動!

岳懷冰這時已經坐起。

一切事發生得那麽突然,真令他不及思索!

他這時才霍然發覺到,那尺許白光之間,緊緊包裹着的敢情是一口光華燦爛的短劍,劍身純白,銀芒四吐,看上去端的是鋒刃已極!

蒼須奴的手指顯然控制着這口劍的運行,他無疑地正陷于痛苦抉擇之間!

空中的小劍,婆娑地顫抖着,時進又退,乍伸又縮。

靈珠忽然翻身跪地,長長的秀發一垂至地。

她只是痛苦地泣着,鼻涕、眼淚交加滴灑不已。

鐵石心腸的人,也将為之軟化!

蒼須奴發出了一聲喟然長嘆,就在這聲嘆息的尾聲裏,那口淩空停住的短劍,忽然緩緩地向後收了回來。

岳懷冰注意那口短劍越收越小,不過變成了寸許長短,突地一縮,已沒入蒼須奴衣袖之內!

石靈珠死中逃得活命,臉色變得異樣的蒼白,她抖顫顫地站起身來,偏過頭來看向岳懷冰,抽搐着,竟然泣出聲來!

蒼須奴這才上前,走向岳懷冰深深一拜道:“岳相公……老奴如果來遲一步,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相公無恙否?”

岳懷冰搖搖頭道:“老丈放心,總算還沒有什麽大礙!唉……”

這件事,想起來總是件遺憾!

現在,岳懷冰甚至連看靈珠一眼,也覺得有點不大好意思!

他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靈珠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人!這些如果只由她外表上看起來,是無論如何也猜想不透的!

他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才好!

蒼須奴長嘆一聲道:“不瞞相公說,老奴只此一個孫女兒,對她不免嬌寵了一些,要按她今日所為,真是死有餘辜,只是……”

說到這裏,忍不住又長嘆了一聲,滿臉悔恨懊喪模樣!

岳懷冰苦笑道:“令孫女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可怕了,老丈似應設法早日為她醫治才好!”

蒼須奴怒聲道:“岳相公你有所不知,這種病,起于生具的天性,非藥石可以奏效的!”

“莫非一任她如此,就無藥可治?”

“這要看她的造化了,紅梅閣子午二時的兩極光,對她至為有益,只是這丫頭好逸惡勞……”

邊說,他邊自老淚滂沱直下!

“老奴為她真是吃盡了苦頭,已歷劫受苦了一個甲子,看來還要繼續下去!”

靈珠聽爺爺說到這裏,一時不禁又哭出聲來。

岳懷冰心裏十分擔心,因為這“冷香閣”與主人兄妹所下榻的“聽雷閣”黃色石屋,距離很近,這般地哭鬧下去,很難不叫尉遲兄妹所聽見,一旦再出來興師問罪,靈珠的下場可就很難想象了。

他心裏有了這層顧慮,不免四下裏多看了幾眼,蒼須奴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岳相公不必為驚動敝家主而擔心,老奴來時已事先設下了禁制,這裏一切,可聲不出戶,主人兄妹萬萬不會驚動!”

岳懷冰心裏才算放了下來!

蒼須奴道:“這件事如果為小姐知道,只怕老奴亦脫不了祖宗的家法,三年面壁之苦是少不了的,至于靈珠更不知如何了……老奴吃些苦頭倒無謂,只怕這三年來,這個丫頭将落成何等模樣,也許就此形神俱滅,落得永世不可超生,那可就太悲慘了!”

“所以老奴求相公務必代為守口才好!”

岳懷冰既知一切,對靈珠非但不再懷恨,卻潛生出無比同情。

話雖如此,對她的這種怪異禀性,自然是深深地留下了戒心!

他略一考慮,遂即點頭道:“老丈放心,這件事到此為止,後輩絕不會在主人兄妹前吐露任何消息!你大可放心!”

蒼須奴臉上頓生無限感激。

他面色一沉,看向靈珠道:“還不謝過岳相公?”

靈珠淚光婆娑地姍姍拜倒,道:“相公……”

才說了兩個字即忍不住痛泣出聲!

“靈珠回去吧,這地方今後可千萬不要再來了!”

他無限同情地嘆息了一聲,道:“在下來此是客,實在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助你。

如能為你略盡微力,助你複元,我一定樂意這麽做!”

靈珠只是哭,不發一語。

可是蒼須奴臉上帶出了極度喜色,他注視着岳懷冰道:“相公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麽老奴先謝謝相公了!”

說着深深向着岳懷冰拜了一拜道:

“相公未來之前,老奴早已算知冷魂谷将有貴人吉星降臨,後來試以星卦中吉人的生産年月,試與相公的八字一對證,竟然十分吻合,看來冷魂谷未來的這些劫數,全靠相公吉人來解救了!”

這番話,岳懷冰大是不解。

蒼須奴道:“有些話老奴限于身份,不能多說,也不便多說……總之相公住上些時候也就知道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莫非說冷魂谷還有什麽外敵觊觎不成?”

他剛剛說了這句話,就立刻覺出十分荒唐,因為冷魂谷主人兄妹已是近乎劍仙中人,什麽人敢有此膽量來此滋事?

可是蒼須奴聽在耳中,卻并未表示異意,他臉上帶着很含蓄的樣子,笑了笑不願意深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岳相公,有些事情是難以預料的!”

他二人只顧了說話,卻把靈珠冷落在一邊!

蒼須奴長嘆一聲道:“夜深了,相公休息吧!”

岳懷冰欠身相送!

蒼須奴看看孫女,臉上生出一片恻然,又回過臉來向岳懷冰說道:“從今以後,老奴定嚴加約束,相公大可放心。噢……”

他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只雕鑿着幾個人形骷髅的白色的镯子,遞與岳懷冰道:

“這還是老主人在時,送與老奴的一件降魔法器,老奴年事已高,又從來不曾惹是生非,留着它也是無用,因感于相公對愚祖孫破格相待,以此轉贈,敬請相公收下吧!”

岳懷冰尚在猶豫,蒼須奴已将之塞入其懷中道:“相公收下來吧,以後也許還用得着。”

“那……後輩就拜收了!”

“相公不要這麽說,愚祖孫日後拜領相公之處正多,區區之物,算不得什麽,這枚環子名叫‘雙相環’,其上骷髅原是雪山下早年兩個妖道,因為作惡太多,為老主人收入環內,以之對付惡魔外道可收治惡相濟之功,用時只須口喚‘必’、‘嘛’二字,将此環向空中一抛自有妙用。相公切莫輕易施展,如非是魔道大敵,萬萬不可施出,否則自身卻更受害,切忌,切忌!”

岳懷冰一來好奇,二來為人恭謹,當下把對方所說的話一一記在了心裏。

蒼須奴這時才四下各自指了一指,撤去了眼前隔音彌障。

二人又重新向着岳懷冰拜了一拜,當下靈珠在前,蒼須奴在後相繼縱出不見!

岳懷冰見二人去後,想起了前番遭遇,仍然由不住有些毛發悚然!

再看蒼須奴所留下贈送自己的那個白色镯子,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其色灰白,看來像是人骨所鑿,其上有一層灰蒙蒙的光華,不看尚可,久看卻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仿佛頭裏有些發昏。

到底是件什麽東西,是否如蒼須奴所說的有此妙用,可就不知道了,對方既情重相贈,他也就慎重收下來!

經過此一番事件之後,他的心情顯得異常的沉重!

他已經在慢慢開始了解這家人了,而且體會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對冷瑰谷今後有着某種的關聯,至于将是一種什麽樣的關聯,他可就想不通了。

對摘星堡的堡主沈海月來說,這個突如其來的發展實在是太離奇了。

離奇得簡直使他難以想象。

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岳懷冰,可是似乎上天早已為這件事安排好了一般,竟然會在最重要的時候出現了這個女煞星!

隐居摘星堡以來,沈海月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後山所居住的兄妹二人怕到了極點。

因為他知道那裏的人,是隐居雪山已有數代的前朝遺民;而且知道這類人所修煉的是武林中目前視為荒謬怪誕玄學的劍術——是所謂的劍仙人物!

是以,沈海月在一經證實之後,對于尉遲兄妹從一開始就深具戒心!

非但是他本人如此;而且,他三令五申地告誡他摘星堡的門人,任何人不得擅入後山“萬松峰”一步。

多年來,他們遵守着這個規定。

當然中途也曾經有過極少例外。

譬如說,沈海月的女兒沈雁容就常常不遵守約定的諾言,她時常地背着父親潛入後山游玩!

似乎只有她有這個特權!

奇怪的是尉遲兄妹從來沒有責難。

沈家的大管事“藍衫”葛二郎也曾經偷偷潛入過後山,但是他的情形可就不一樣了。

有一次他潛入後山,被尉遲鵬抓住,差一點兒要了他的命。自此以後,摘星堡的人才算深具戒心,如非特別的急難大故,絕不敢擅越後山雷池一步!

只有沈雁容有這個特權—一但是她并不知道!

也許正如雪山玉女尉遲青幽所說的,僅僅限于她對沈雁容有“好感”而已!

沈海月負傷轉回之後!

摘星堡內除了幾個特殊重要的人物之外,其他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堡主負了傷——

負了重傷!

現在看起來,他顯然是異常的憔悴!

在他所下榻的“五星中宮”之內,此刻四簾齊下,室內只保持着微弱的光!

光的程度,僅能夠使人彼此互見,這樣就夠了。

因為沈堡主不願意讓他手下的人,看見他負傷憔悴的模樣——即使是他最親信的人也不例外!

現在堡內的管事“藍衫”葛二郎正站在他面前。

二人正在答話!

沈堡主嘆息着道:“我三年築基,眼看着劍術将成,卻想不到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是那麽的傷感……

深深地埋下頭去,用一方帕子掩着口,那麽深沉地咳嗽着!

空氣沉了下來。

“堡主的意思……”

“唉!”沈海月略帶責備地道:“這件事我們做得實在太過莽撞,你和我一樣,想得過于天真!”

“我不明白堡主的意思……”

“你我應該知道,對方是何等人物,什麽事情還能有不知道的麽?”

他眼睛略似責備地看向葛二郎道:

“你我昔日的行動對方了若指掌,姓岳的小輩偌大的一個人,在萬松坪一住兩年,對方豈有不知之理?他們既然能容許他住在萬松坪一住兩年,可見得彼此間有了緣份,我們又何必自讨苦吃!”

言下頻頻冷笑,聲聲嘆息!

葛二郎咬牙切齒道:“這個丫頭也欺人太甚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堡主,我們摘星堡如今聲望已非常高,在江湖上號召個五七百人還不算個難事,我們就跟他們來個硬的!”

“哼哼……”

沈海月是由鼻子裏發出來的笑聲。

葛二郎頓時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二郎!你應該想到對方是什麽樣的人物!”

他冷笑着道:“我不妨明白地告訴你,這兄妹兩個,男的我不知道,可是那個女的,已是劍仙中人!”

“劍……仙中……人?”

“不錯!”

沈海月道:“也許她的功力尚未能達到身劍合一,出入青冥的地步,可是飛劍已成,而且功力相當深!”

“堡主不是也在研習劍術麽?”

“不要……談了……”

提起來就傷心!

沈海月只用一個深沉的苦笑,代替了他的答複。

葛二郎氣忿地道:“那麽,莫非就這麽算了不成?”

“當然不能這麽就算了!”

“堡主的意思……”

“當年我們五兄弟,如今只剩下二人。”

他恨恨地道:“老三‘煉魂刀’雲中令、老四‘金鈴小瘟神’夏侯忠,以及老五‘飛流星’貫大野都先後死了!”

“老實說!”

他咬了一下牙道:“這三個人死不死都沒有什麽大作為,只是我心裏始終懷念着的一個人,卻一直不見他來!”

“堡主指的是……”

“是我拜兄‘龍卷風’鮑千裏!”

“鮑大爺不是聽說已經出了家……”

“不錯,我們兄弟五人當中,他的悟性最高,功夫也最深!”

“比之堡主如何?”

“現在是不知道,當年,是比我強得多!”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道:“我開始習劍術的思想,就是他疏導我的!”

“這麽說,鮑爺如今也必是劍術中人了?”

“我也是這麽在想!”

沈海月振作着精神,說道:“現在我心裏亂得很,千頭萬緒……除了本身必須要在極短的時間裏調養傷勢,此外,內外的防務,更不能有須臾大意!”

“這一點堡主大可放心,我早已吩咐下去了!”

“摘星堡的五座宮堡,必須改變五行的方位,我也由即日起,稱居向地室,另外通下山下之五處秘道,暫時要關閉四條,僅留通向中宮之一處!”

他的思維的确很缜密,設想得極為周到!

“藍衫”葛二郎點頭答應着,心裏對于堡主的安排十分折服!

沈海月這時才開始吐露出他內心最關心的問題。

“二郎!以你看那個姓岳的小輩,是否會猝然聯合後山兄妹向我們出手?”

“這個我看還不至于!”

沈海月點點頭道:“我想也不至于,否則的話,昨天,那個丫頭大可取我性命。話雖如此,我卻不能不預防萬一!”

“堡主是想……”

“二郎,我想讓你去找一個人!”

“堡主請吩咐!”

“離此七百裏,也就是雪山邊角之下有一處叫‘白金嶺’地方,你可知道?”

“我記得曾經同着堡主去過一次!”

“不錯,你記得上次我們是去幹什麽的?”

“看一個……人,好像是吧!”

“看誰?”

“好像是山上的一個老隐士!”

“不錯!”

沈海月道:“這一次我希望你就去看這一個人!而且務必要把他請來!”

“堡主,這個人是誰?”

“無相居士!”

“啊!他就是無相居士!”

沈海月嘆了一聲,道:“如果他肯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也許還可以與後山兄妹分一雌雄,否則……”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們就只有被迫離開摘星堡了!”

“藍衫”葛二郎的臉,一下子就膠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肯定地道:“堡主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要盡力辦好,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老人家請來!”

“只怕很難……”

沈海月絲毫也不抱持樂觀地說道:

“當年我與這位異人的遇合,純系巧合,承他大恩,傳了我劍術入門功夫,他曾與我說過,我與他之間,只有百日的緣份,過了百日之後,只怕當面相見,他也不會再認識我這個人了!”

葛二郎一怔道:“堡主這麽說……豈非去也白去了?”

“不然!”

沈海月臉上現出一絲陰沉的苦笑道:

“當日居士說過這番話後,我就留下了深心……是以傳授劍術之時,我刻意用心,日夜不休,僅僅只用了七十日的時間,已把入門功夫學會在心,即時告別,是以今日想來,尚有三十天的緣份沒有用完,現在正可派上用場。只是這類異人他若找你,容易得很,你若找他,往往不得其門而入!”

“藍衫”葛二郎道:“此事關系本堡生死存亡至大,就是排除萬難,我也要找到他老人家!”

話方說到這裏,遂即聽得室外傳來一聲極其悅耳的木魚之聲!

只見石門開處,摘星堡弟子項強大步進入。

項強與柳飛在摘星堡雖然身份并不高,可是由于受堡主器重,所以常常可以自由出入。

這時項強極其恭敬地抱拳道:“啓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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