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正邪存一念,(1)
“玄都仙子”郭彩雲這時似乎內心在作一個很為難的抉擇,她終于咬了一下牙齒道:
“我要你把他暫時放出來一下,你聽不聽?”
“我……”
沈雁容想了想,點點頭道:“弟子但憑吩咐!”
“玄都仙子”郭彩雲點點頭笑道:“這才像我的徒弟,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如此,敢做敢為。當然,這個人一旦出去,只怕無人可以收拾,我的意思只是要他暫時出來透透氣兒,略為給點顏色給尉遲兄妹瞧瞧,別以為他們尉遲一家當真是天下無敵!”
沈雁容秀外慧中,本來是冰雪聰明之人。
這時她聽了郭彩雲的話,很快在腦子裏打了個轉兒,茲事體大,她尚要三思而行。
郭彩雲一笑道:“怎麽,小妮子害怕了?”
沈雁容深深垂下頭來道:“仙姑交代,弟子不敢不遵,只是這樣,豈不是要惹出一番禍害?”
郭彩雲冷冷笑道:“這一點我早已想過了,你用不着緊張,我既然敢叫你這麽做,就自然有收拾殘局的辦法,尉遲丫頭鬼靈精一個,你更是用不着為她擔心。”
沈雁容忽然目含痛淚道:“前聽尉遲姊姊說過,我爹爹他老人家,只怕……”
郭彩雲不待她說完,冷笑插口道:“她一個鬼丫頭能知道多少?”
說時眸子向着一旁的沈海月看了一眼,冷冷地道:
“你這個人心術雖說不正,倒也沒什麽大惡,否則我是不會管你閑事的!”
沈海月面紅耳赤地垂下頭來,輕輕嘆息不語!
“你也用不着氣餒!”
郭彩雲冷笑道:“按說你這般年歲了,尚能有如此向道之心,實在已是不容易,再者外子欠了你一筆人情,雖然他有點怕麻煩,可是卻也不能不問!”
說到“欠人情”之事,沈海月可就有點糊塗了,怎麽也想不起無相居士何時欠下自己這番情!心情一陣子狂喜,臉上也就無形中帶了出來!
“玄都仙子”郭彩雲道:“你也且莫先高興,我可是先告訴你,尉遲兄妹那一家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別人不說,只他們家那個蒼須奴,就不好對付。當然,這件事既然我已經插了手,就不能讓你們太吃人家的虧!”
說時,她即由身上取出一個扁扁的綠色玉盒,那玉盒大小就像是一個人化妝用的粉盒子一般,只是看上去類玉似木,有一種朦朦之感!
“玄都仙子”郭彩雲玉手輕按邊角上一個凸出的黑點,只聽得“喳”的一聲輕響,那面綠色玉盒倏地敞了開來!
各人遂見盒子裏原來豎立着五面小旗,顏色純紅,每一面大小似牙簽般的玲珑,其間飄浮着一片五彩雲煙,看上去像是小兒玩具一般!
郭彩雲目光望向沈雁容道:“你我雖是初見,總算有緣,這是我用以鎮壓洞府,間防宵小窺伺的一件寶物,名叫‘彩雲幡’,一經施展,妙用無窮。現在暫時借你,返回之後,只須依法施展,當可亂人耳目,尉遲丫頭雖心機靈敏,只怕她也不是短時間就能揣透的!”
說完就手遞給了沈雁容。
雁容雙手接過,直覺出來似乎十分沉重的一個玉盒,誰知道接到手中,竟然輕若無物,深知必是仙家至寶,心裏好不高興。
當下道謝接過!收好身上!
郭彩雲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睇視着她,似乎滿懷情意!
她臉上帶着微笑,執着雁容一只手道:
“你我實在是有緣份,自第一眼見面我就喜歡你,只是你卻……”
說到這裏微微一笑,卻伸出一根纖纖細指,在雁容眉頭上輕輕一劃,道:
“眉共春山争秀,可憐長皺……莫将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小妮子!”
她笑着道:“你呀……”
說到這裏,把到口的話臨時吞住,看了一旁的痛禪與沈海月一眼。
“你二人先回去吧!”
她道:“有什麽事我自會交代她的!”
沈海月雖然此行未蒙無相居士授意,微感失望,可是“失之東風,得之桑榆”,總算女兒蒙對方垂青,有了此番造化,實在說也是很難得了。
痛禪大師口喧佛號,合十道:“老袖佛門中人,真不應涉身江湖武林事,奈何事出當年,所料非及,此刻悔無及,至時尚請仙子惠于開釋,得渡彼岸是幸!”
郭彩雲笑道:“大師目前功力不及,尚還參悟不透,但日後必有所成。我今賜你八字妙挽一副,你自揣摩吧!”
說罷二指由袖內抽出素箋一方,往空一揚飄向痛禪當前,和尚雙手接住細看。
帖上寫着:“是日少歡如水少魚!”
痛禪心中一怔,擡頭再看對方,一時似懂非懂,實在也忖不出這八個字的真實原意所在,他真想問個究竟,“玄都仙子”郭彩雲卻似已面有不耐之色。
當時只得合十告退!
沈海月也只得深深一揖,道:“老朽拜謝仙子嘉惠,小女恩承教益,更是無上光采,就此告辭了!”
“玄都仙子”郭彩雲輕輕一嘆道:“定數,塵劫,雖仙佛亦不例外,好在你二人俱非大惡之人……到時候再說吧!”
二人再拜而起,面上俱都現出苦楚之色。
郭彩雲看向沈海月道:“你女兒我要留她半日,你們先回去吧!遠遠而來,總算難得,我暫送一程!”
說完玉手微拂,但覺清風一陣,痛禪與沈海月剎時無蹤!
沈雁容大吃一驚,左右張望。
郭彩雲一笑道:“傻丫頭,你還看個什麽勁兒?他們現在已在剛才那家小店裏了!
我們也該走了!”
說完玉手輕輕向着雁容手腕子上一托,雁容覺得足下一輕,仿佛被一物托起,整個身子騰空而起,眼前花樹雲石迎風撲面,不過轉側之間,已似換了個世間!
郭彩雲松開手時——
眼前分明已是另一個世界。
但只見古柏成行,香花遍野。
在一行“人”形的雁列之後,天色是橙紅的,朵朵的昙狀雲,飄浮在空間。
乍然看上去,給人的感覺是那般的舒潔,你仿佛一下子心情為之開闊。
在那裏——
就在一片嶙峋怪石清流之畔,聳立着一片尖石的精舍,好像地勢很高,如江如帶的白雲半依着紅色的石柱,設非是仙家修真的別館,俗世可真是難得一見。
無相居士早已伫立在那裏了。
他手持着長長的一條釣竿,竹枝細長,少說也有一丈五六,正臨江垂釣。
細細的竹梢一端,點在疾水清流間。
郭彩雲同着沈雁容來到之時,正是他魚兒上鈎之時,只見他長竿微揚,一條尺半錦鱗已揚波直起!
沈雁容由于立身較近,差一點兒為那尾出水的鮮魚撞在了懷裏。
她吓得驚叫了一聲。
等到她看清了釣起之物後,更不禁再次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那出水之物,哪裏是什麽魚,分明是一條粉鱗怪蛇!
水中釣鳝乃常見之事,釣蛇尚還未之聞也,況乎是一條罕見的怪蛇!怪蛇出水中發出了“吱”的一聲尖叫,順着無相居士揚起的釣竿,快如疾電般地向着沈雁容穿撞過去!
身勢之快,間不容發!
可是無相居士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
怪蛇的穿勢雖快,無相居土的手指更快——
分開的兩條手指,像是擲出的一把利剪,不過是一穿一剪,已夾在了那玩藝兒七寸三分之上!
沈雁容驚魂乍定之間,無相居士已把那條粉鱗的怪蛇擒到手中。
“夫人你來得正好。”
無相居士笑道:“我為了這條毒物,真是煞費苦心,總算沒有落空,只是想要它獻出那個晶囊,卻是萬難,夫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說話間,那條粉鱗怪蛇口中吱吱連聲地尖叫着,尺半長軀早已卷起,緊緊束在居士左腕之上,只是無論它何等滑溜,卻脫不開無相居士二指之間,急煞得“吱吱”怪叫,卻是無法脫身。
“玄都仙子”郭彩雲一只手搭在雁容的肩上,見狀淡淡一笑,道:
“我才沒這個工夫呢,倒是那個晶囊我卻留下有用。”
話方到口,忽見那條粉鱗怪蛇纏繞着的軀體倏地暴漲數倍。
乍看起來,像是漲了氣的氣球似的透明!
郭彩雲一驚道:“小心!”
“波”的一聲,那怪蛇已先出口,只見它菱形的闊口張處,由其唇內,一股粉紅色的輕煙,直向無相居士臉上噴去!
“孽障。”
無相居士嘴裏輕叱一聲,手指着力處,那條粉蛇,呱然有聲地大鳴起來,出口的那股粉色輕霧,想必是因為猝然負痛,或是後力不繼之故,方自出口即行止住空中。
無相居士呵呵笑道:“何物小類,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憑你這點道行,就是再練上百年,也還差遠呢!”
那條粉蛇在一陣怪鳴之後,複經居士如此一責,想是自知不敵,又複吱吱哀鳴起來!
無相居士右手擲下釣竿,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黃色玉瓶,手指輕按,瓶蓋跳開!
“如何……”
他笑嘻嘻地向着那條粉蛇道:“我們不妨談個條件,你把那個意圖害人的毒囊獻出,我就饒你一命,要不然你休想活命。”
粉蛇吱吱哀鳴着,尺半長軀上,一時間躍起了七八個大疙瘩,猶自掙脫不已。
無相居士嘿嘿冷笑道:“你不要再想耍鬼主意,你應該想一想潭底那條老的,比你道行如何?尚且逃不過我的劫數,憑你也配!”
這番話果然有效!
眼看着那條粉蛇身上的七八個大疙瘩,頃刻間一一複原平消,空中揚起的一片粉色彩霧,亦即在那條怪蛇兩鰓的頻頻吞服之下,重複化為輕煙,收回口內。
無相居士一笑道:“這才像話,爾等毒蟲,本是逆天而生,若非我的庇護,前番妖僧‘盤伽氏’,早已将你生吞下肚。想不到你這東西,非但不知感激,卻倒恩将仇報,晝伏夜出,短短的三月之內,竟然将梅嶺內我所豢養的百只白鴉全數偷吃幹淨。”
那條粉蛇,聽到這裏,鳴聲益哀,整個軀體,竟發出了一陣顫抖,一雙紅色晶若瑪瑙的眼珠子裏,竟然滾出了兩滴淚珠!
無相居士嘻嘻一笑道:“你居然也後悔了?這件事我暫且為你記在賬上,念在你當年為本山驅除百毒,這件事可以将功贖罪。只是你那顆百毒內丹,我卻要你獻出來,日後我若知道你再偷練此術,定殺不饒!”
說到此處,右手無名指虛空在蛇頭上一指。
粉蛇“吱——吱——”連聲地叫了一陣子,卻是無論如何不肯張口!
沈雁容幾乎看傻了,因見蛇身粉紅,夕陽下片片蛇鱗,泛發起一片奇彩豔光,再加以聽見其哀鳴之聲,不禁對那條小小粉蛇心生同情。
偷目看向“玄都仙子”郭彩雲,只見她面現微笑,并無半點憐惜之意!
無相居士忽然怒聲道:“還不獻出,當真想死不成!”
二指再次着力之下,那條粉蛇倏地尖鳴一聲,口中竟自滴出幾滴鮮血!
一剎間,它身子平空漲大了許多,由其鳴聲裏,已知其完全屈服!
果然,就在它全身軀體一陣暴漲之後,緊接着又是一陣力縮。
最後蛇口張開,幾經伸縮,才由其口內現出了一線紅光,無相居士剪夾在它七寸上的兩根手指相對地微微松開,驀地,紅光大現。
在一陣紅色的彩煙之後,一顆大小如同雀卵般的紅丸,已由蛇口噴出!
那物件初出其紅刺目,想必因為無相居士握在蛇身七寸上的那雙手指過于着力之故,是以顯得那般吐出不易,初出時拉成管狀的一條,一經離口,登時變成晶瑩剔透、光灼灼的一顆明珠!
這顆狀若瑪瑙的珠子,一經吐出之後,即作勢騰霄直起。
無相居士早已料定有此一着,只見他那只力扣在玉瓶口上的手指微微一松,即由瓶口噴出一道白光。
白光出瓶,迎着那顆紅色晶珠一卷一吸,“嗖”的一聲,已沒入瓶內。
無相居士手指微啓,瓶蓋怦然有聲地自行合攏。
說也奇怪,他手上的那條小蛇,自從噴出那顆紅色毒丹之後,剎時間全身鱗甲變為白色,已失去了前見的粉色光澤!
無相居士一笑道:“你也不必難受,這類毒丹在你肚子裏時間一久,必将作怪,那時也就是你自遭報應的時候。話雖如此,我也不會白要你的東西!”
話罷一面收瓶,同時由懷內取出了一個扁小的玉盒,略移盒蓋,即現小孔,就手一指,即由其內跳出一粒大小僅如米粒的白色藥粒!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條小蛇口內!
無相居士微微點一點頭,笑道:“去吧!”
二指微松,那條白色小蛇嗒然墜地,仰頭看了無相居士一眼,這才懶洋洋向着潭水之間游行而去。
沈雁容怔了一下,這才想起,慌不疊上前向着無相居士深深一拜。
居士含笑探手道:“姑娘不必多禮,我們進去說話!”
郭彩雲微微笑道:“這丫頭童心未泯,方才見你逼迫那條‘蛇鳗’獻出毒丹,差點沒哭了出來!”
無相居士哈哈一笑,看向沈雁容道:
“你只看見它那副可憐樣子惹人同情,卻不知這家夥的陰險狡猾。我如果不逼迫它獻出這顆成形毒丹,不要多久,只要再等上三年,它可就要興風作浪了!”
沈雁容連日來奇聞異事見識多了,心雖驚異不置,也只權作“見怪不怪”自處!
無相居士一雙眸子,在雁容身上略略一轉,才又轉向郭彩雲,正要說話。
郭彩雲卻搶先道:“我已收她為記名弟子,你就少說幾句吧!”
無相居士微微一怔,遂笑道:“此女資禀、人品俱佳,只可惜她那老子太不成材,空費了我當年一片深心!”
郭彩雲冷笑道:“尉遲丫頭自以為她尉遲家門習的是正統法門,看不起任何旁門別派,也未免太狂了一些!”
無相居士苦笑道:“平心而論,這件事倒也不能怪她。”
他眸子轉向沈雁容道:“令尊行事過于自負,就以此事而論,實在他是自取其辱!”
沈雁容臉一陣紅,緩緩垂下頭來。
“話雖如此,這件事尉遲丫頭做得也未免太過份了一點兒了。”
“唉!夫人,你……”
“我還是老脾氣不改是不是?”
無相居士微微一笑,步入石室。
郭彩雲同着雁容随後步入。
室內布置得清雅宜人,不染纖塵,除去一面三足銅鼎之外,另設有長方如意雙花蓮座一副。
這種蒲團的式樣,合于二人同坐,夫婦雙修!
無相居士與郭彩雲仳離多年,在同道之間,已是盡人皆知的事情,然而這具饒富伉俪情誼的雙蒲團,卻依然如此完整潔淨地擺設在這裏。
甚至牆角的那一株珊瑚樹,玉盤內由郭彩雲親自栽種的紫水仙,都依稀如同當年一般模樣的未曾移動過!
“玄都仙子”郭彩雲目光掠過,面頰上雖不着絲毫痕跡,但是她的眼角,卻有些濕潤了。
三間石室——都是她所熟悉的!
拉開長可及地的五色紅幔,眼前是一片湖光水景,閃爍着七彩的五色怪石,或高或低地在水面上露着頭角,卻有七八只黑白長腿大鶴栖息其間。
郭彩雲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慢慢地轉過身來。
無相居士亮着晨星般一雙眸子,正注視着她。他玉樹臨風,不減當年;她杏暖春枝,翩翩豐姿。
這對神仙美眷,究竟因何而仳離?又因何而相聚?而今是否破鏡重圓了?不!
答案是否定的!
彼此不需要多說一句話,只要互看一眼,就可以很清楚地互相體會出彼此心裏的意思了。
郭彩雲緩緩地在一張玉鼓上坐了下來,她指派着沈雁容道:“你坐下來!”
沈雁容依言坐好。
郭彩雲看向無相居士道:“看來這些年你日子過得很好,很寧靜,是不是?”
無相居士微微颔首,淡然作笑。
“你呢?”
“還好!”
郭彩雲站起來走了幾步,忽然回過身子來,道:“你早已知道我今天要來是不是?”
“日前靜中參悟,略有預知!”
“這麽說,我的‘小六乘護身神障’竟是防你不住了?”
“是夫人一時疏忽,故為我的神機所乘!”
“哼!”
郭彩雲倏地由座子上站起來,面色乍寒道:“我當然是一時疏忽,否則豈能被你算出?”
無相居士微微一驚,面上悵然若失!
他已經預感到今日的不歡而散,似乎已成定局;而且使他更失望的是,多年分離,長久的淡泊自處,自煎自淬的結果,并沒有使她改變了多少!
她好像還是原來同樣的一個人,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孤僻、更好強,更逞一時之氣……
“很好!”
郭彩雲勉強地笑着,道:“看來你永遠是比我聰明,那麽,我的來意你已經知道了?”
“略知一二!”
無相居士緩緩坐下來,一只手摩擎着面前的一樽石虎!
“你打算怎麽辦?”
“夫人宜三思而後行!”
“如果我不呢?”
她冷冷地道:“我的脾氣一向如此,我只問你,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無相居士苦笑了一下,道:“尉遲真人當年對你我不薄,若非真人當年長白援手,只怕那一次你我都難逃大劫!”
郭彩雲冷冷道:“這件事你究竟要提多久?尉遲丹生平不過就對我們做過這麽一件好事,我們卻也曾在他飛升之前,為他護法七天,總算也對得起他了!”
“那麽,你又何必非要再惹是非?”
無相居士臉現愁雲地道:“四九天劫不久将至,人人自危,你我也并無十分把握可以逃過,此時此刻,我為夫人你着想,實在不宜再惹是生非!”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憑你我之力,想要收取那片火雲,談何容易!況且這種行為,形同盜劫,以你身份何屑為之?”
“你這話就說錯了!”
郭彩雲冷冷道:“想那西天火雲,乃當年‘青雲九老’聯手收取,憑什麽就該便宜他們尉遲一家人?”
無相居士道:“話雖如此,可是當年為首的究竟還是尉遲真人,再說火雲生處,也是真人在其本山覓得,論情論理,自應是人家的所有。況且青雲九老每人也都得了好處,尉遲真人為人已經算是很厚道了!”
郭彩雲道:“他要是真的厚道,就應該将當年收得之火雲也分與你我一份,我們也不會再為四九天劫之事發愁了!”
無相居士道:“這件事我也想過,好在時限還有一年之久,到時你我同力應付,也并非就不能渡過!”
郭彩雲輕嘆一聲,道:“這麽說,你是不肯幫我這個忙了?”
無相居士苦笑道:“巧取豪奪之事,恕我不能為力,彩雲,你須知那黑石峰下的禍害……”
話未說完,郭彩雲已霍然站起道:“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我已決定,勢在必行。
有你幫忙,固然是好,沒有你幫忙,我也一樣!”
無相居士冷笑道:“你以為收取火雲是容易的嗎?據我所知,當今宇內,也只得青城山的‘朱雀叟’一人有此功力,只是此老的那個‘朱雀瓶’視如拱璧,你能借得來嗎?”
“哼——”
郭彩雲臉上帶出了一絲傲然微笑。
“如果我借不到,也就不來現這個眼了!”
無相居士一驚,道:“你真的打算去見朱雀叟?”
“我何必去見他?”
她微笑着探手入裙後錦囊,摸出了一個朱色扁平的盒子,一笑道:“我已經借來了!”
說完雙手把朱色扁盒的盒蓋啓開。
沈雁容聽他們說得那般神奇,不覺向郭彩雲手中玉盒注意望去,只見王盒內平置着一個紅色類似鴉鵲般的扁扁玉瓶!
那玉瓶形式古雅,雖是紅色,可是看上去并無光澤,其上似乎密密麻麻滿滿雕刻着都是些古篆奇文,整個瓶身大如手掌,看上去真像是一只栩栩如生、展翅待飛的紅色鴉鵲!
“玄都仙子”郭彩雲得意地向着無相居士顯示了一下,遂即把盒蓋蓋好,收回囊內。
無相居士面色微微一變,嘆息道:“想不到朱雀叟如此修為之人,竟然行事也是如此欠思,他可曾料想到這件事的後果?真正是老糊塗!”
“玄都仙子”郭彩雲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麽?”
“怎麽,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麽內情不成?”
“哼!”
郭彩雲秋波一轉,十分驕氣地道:“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真難得!”
冷冷一笑,不欲多言!
無相居士呆了一呆,緩緩落座。
他居心仁厚,又以與大雪山尉遲一家淵源甚深,郭彩雲盡管已與自己仳離分居,但是終必有過夫妻的情份。
這件事旁人若為,自己站在道義立場上,尚且不得不管,況乎是自己的妻子?
萬一真個驚動了“黑石峰”下的那個老怪物黑石公,引發天地間一場浩劫,這個罪孽,可就太大了。
這麽一想,他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當下向着郭彩雲看了一眼,卻是不知說些什麽才好。正因為他太了解她了,所以才知道說什麽都沒有用。
他深知妻子道力高深,凡事任性,若非是行事乖癖,一意孤行,以其功力,今日已在大成之限,更可能越過自己之上。
如今呢?
自從夫婦分居之後,多年來她在失去自己關懷、勸告,無拘束的日子裏,任性發揮到了極致!
多年來,他已聽到了許多關于她的種種傳說,每一次他都深深地為她忏悔。盡管是神仙歲月淡泊到心如止水,可是每當晨昏,偶見成雙的鳥兒飛過,他也總會牽想到她。
那些過去的美好日子,就如同西天的那一抹雲霧,永遠地醉着你、迷着你,深深地勾起你的遐想,讓你不可去懷!
思索很快地在無相居士腦子裏掠過!
他忽然覺出,他對她有責任,不能容許她這麽任性下去!
郭彩雲見丈夫一雙眸子深深地注視着自己,一瞬間變幻着不同的顏色,她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
但是最後的一剎那,她卻又體會出丈夫眸子裏的神采有異。
心中一驚,她退後一步,道:“息霜,你……”
“李息霜”是無相居士的俗名,昔日他們夫妻共居時,郭彩雲慣于這麽稱呼他,但是自從彼此仳離之後,這“息霜”二字,無相居士還是第一次聽過!
這“息霜”二字,無疑使得他為之一呆,可是,只不過彈指間,他又複硬下心來。
但是這一剎那間,郭彩雲已托着沈雁容的腕子,飛身縱出院外!
郭彩雲似乎已經猜測到無相居士将要向自己出手。
是以在她與沈雁容身子方一縱出的剎那之間,左手揚處,自其掌心裏已飛出了一蓬紅光,正是先時用來對付“黃衣道長”的“五雲掌”!
只是此刻,顯然是用來防身用的!
“五雲掌”一經出手,頃刻間,幻為一幢紅色光帳,向着郭、沈二女齊頭罩下了。
同時間,無相居士卻已電閃星馳般地來到了眼前,自其右手手指之處,匹練般地飛出了一道銀光,像是一條銀鱗巨蟒般的,已把郭彩雲團團圍住!
郭彩雲淩聲笑道:“我早就防着你了,李息霜,你還不讓我走嗎?”
無相居士一面運施着手中劍光,緊緊束着二女身上的那幢紅色光帳,一面沉聲道:
“彩雲,我要你暫時留在白金嶺,百日之後才許你下山。”
“你是妄想!”
話聲一落,郭彩雲杏目一睜,只見她雙手向着身外那幢彩色光帳連指了幾下,剎時間紅光大盛,“五雲掌”分化成五股巨大的光條,漸次地向外擴張。
無相居士發出的劍光,頓時就有不堪重負之感,随着對方那五道紅光的力撐之下,時收又弛,顯出不易拘束之态!
“彩雲!”
無相居士語重心長地道:“你我終究是夫妻一場,我豈能忍心見你墜入萬劫不覆之淵。”
郭彩雲一聲嬌笑道:“難得你還記念夫妻之情,真難得……李息霜,你要是還顧及到這一點,就應該留一點兒下次再見的情份,要不然……”
她發出了一陣子“咯咯”的嬌笑之聲,只是笑聲裏充滿了隐隐的敵意!
無相居士微微怔了一下,吶吶道:“我……我實在是為你好!”
郭彩雲一笑道:“既然為我好,就應該助我一臂之力!”
無相居士搖搖頭,冷笑道:“尉遲兄妹已是不易應付,他家那個蒼須奴更是厲害!”
郭彩雲冷笑道:“這幾個人,我才看不在眼裏,哼!反正沒有你什麽事,你也就不必多管了。還不收了你的劍?”
無相居士苦笑道,搖搖頭道:“我已在環山四周,設下了埋伏,你是逃不脫的!不如安心在這裏住下來吧,這位沈姑娘我負責把她送回去!”
郭彩雲目光四面看了一眼,一笑道:“就憑着這點埋伏能難着我嗎?”
“本來是難你不着!不過,你不要忘了,你我當年合籍同修時的那面本命神幡在我手裏!”
郭彩雲登時為之一呆,她的臉色一剎間變為蒼白,嘴唇顫動了一下。
“你……真的會這麽絕情?”
“我……我是不得已。”
“我不信你真的能對我這麽施為,哼!”
郭彩雲嬌笑了笑,盡管是在盛怒之下,看上去她仍是那麽漂亮,玉手一擡,環身的那幢“五雲掌”已收回手內!
無相居士乍然一驚,忙自揚手,将空中劍光收回!
郭彩雲一笑道:“我現在就要帶她出去了!”
無相居士吶吶地道:“我只好向你出手……”
“是嗎?”
話一頓,“不!”搖搖頭她很自信地又道:“你不會的!你不是這種人!”
說完,大大方方一拉雁容,道:“我們走!”
無相居士閃身攔在了她面前,郭彩雲拉着沈雁容換了個方向。
無相居士再閃身攔阻!
郭彩雲又換了個方向。
一連換了三個方向!
郭彩雲臉上永遠帶着淺淺的笑容!
她那雙美麗的瞳子,似有無限柔情地注視着無相居士,瞬也不瞬一下,雙方僵持着!
無相居士軟化了。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說道:“你去吧!”
說完即把身子讓開。
“你不後悔?”
無相居士用苦笑代替了答複。
郭彩雲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領你這份情了!”
說完一拉雁容道:“我們走!”
無相居上道:“你……你上哪裏去?”
郭彩雲道:“自然是回四明山!”
她左手一挾雁容,足尖輕點,已幻為一道經天朱虹,破空直起。
沈雁容只覺得兩側瑟風如吼,自己和郭彩雲身子,卻包裹在一層朱紅色的光華之內,剎時間直貫青冥,方想到了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劍道”,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脫口而出!
卻只見劍光經處,面前雲海夕霞,有如風卷殘雲般地紛紛排開,劍光沖起越高,景象亦越為絢麗,大地山岳,頃刻間變為足下,随着距離的拉長,逐漸地縮小縮小了……
那種滋味,直非言語所能夠形容其萬一!
郭彩雲一只手輕輕挾着她的腰,在環身的紅色劍光映襯之下,雲裳飄飄,神态極其自然!
她偏頭笑向雁容道:“用不着害怕,都有我呢!”
說時劍光微微一頓,随着郭彩雲的意念轉處,在空中疾兜個圈子,卻是改上為下,投空直線而落!
雁容心中驚懼得簡直不敢開口說話,心裏正自奇怪四明山相距數千裏,豈能這般快就到了?
一念未完,卻覺出身外劍光,在郭彩雲催促之下,有如戲空之龍,挾帶着極為尖銳的一股破空之聲,自萬丈高空裏一路遷回沖刺直下,其勢又較諸先前之上騰,更令人驚懼萬分!
沈雁容吓得尖叫了一聲,叫聲未住,但覺出身勢淬緩,随着郭彩雲的手勢一托,有如秋葉戀風,悠悠然地已落下身來!
“不要作聲。”
郭彩雲小聲關照着她,向她神秘地擺了一下手!
沈雁容驚魂甫定,這才發覺到自己與郭彩雲的身子,并非是停落在地上,而是站立在一顆岔生于半山間的巨松樹幹之上!
由于這棵松樹枝葉茂盛,遮漫極廣,是以二人站立的身子幾乎全被掩飾于枝葉之內,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僅僅透過枝葉間隙,得見空空一線,巨大的風力搖曳着松幹,只聽得耳邊一陣嗡嗡作響之聲,這番景象又自是較先前不同!
雁容緊緊抓住郭彩雲的手。
她的緊張,可以由她蒼白的臉色裏看出來。
“別怕!”
郭彩雲小聲在她耳邊道:“我們等一會兒再說!”
說時鳳目四盼,像是在空中搜索着什麽!
忽然,她神色一變,臉上帶出一絲冷笑道:“果然不錯,他還是放我不過!”
一面說着,她遂即把雁容攬入懷內!
就在這一剎那間,天空裏響起一陣類似哨音般尖銳的異聲。
雁容驚望當空,但只見銀星一點,起自峰頭,像是自己方才來時地方。
那點星光出現時,不過是光爍一閃,等到雁容發覺定目看時,已自變成了一道匹練般的經天長虹,有如倒瀉天空的一彎銀河,其勢之疾快,真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