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強客窺仙境,(1)

尉遲青幽搖搖頭,肯定道:“不至于……無相居士是個安份守己的人;再說,我們家對他們夫婦,曾有救命之恩……他絕不會……”

說到這裏,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移向岳懷冰,目神裏帶出了關懷的情意。

岳懷冰表情腼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弱者,好像有需人庇護的意思!

尉遲青幽仍然注視着他!

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道:“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尉遲青幽微笑道:“那就更糟了!”

她思索着點頭道:“果真要是有人發現了你是我們‘天一門’正統的繼人的話,他們絕時不會饒過你的!”

蒼須奴道:“老奴以為眼前第一要務,是要保護岳相公的安全。”

尉遲青幽微微點頭道:“你說得不錯,而且……”

她眼光轉向岳懷冰道:“二哥,請你跟我來!”

言罷站起,姍姍步出!

岳懷冰跟随着她步出閣門。

蒼須奴亦随後步出。

尉遲青幽停步向蒼須奴道:“爺爺金批中曾說到玉匣飛刀之事,你可記得?”

蒼須奴道:“老奴不曾忘記!”

尉遲青幽道:“為證實岳二哥是否真是爺爺所說之人,目前只有提前試驗!”

“老奴亦有同感!”

“那麽,你去找我哥哥,速來聽雷閣一見!”

蒼須奴應了一聲,轉身退下。

岳懷冰看向尉遲青幽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尉遲青幽一笑道:“你當然不會明白,不過馬上你就會明白了!”

說完轉身前導,順着眼前那一條花崗石鋪就的婉蜒石道一直走下去!

岳懷冰自聞知本身可能将是“天一正統”的嫡系傳人之後,內心真是驚惶萬狀,實在難以想象自己何以能有如此仙緣遇合!當真是喜一陣、憂一陣、驚一陣,又傻一陣!

繞過了這條婉蜒的彩石曲徑,眼前到了黃石所築的”聽雷閣”。

空中翠羽翩跹,飛過來那只善解人意的鹦鹉。

尉遲青幽微揚玉手,那只翩翩鹦鹉落下來,只見它雙翅力扇,嘴裏連聲喚道:“大小姐、大小姐。”

尉遲青幽輕嗔道:“我要你去守着樂園,誰叫你私自轉回?再偷懶,我就打你。”

說時向外一揮,那只鹦鹉短鳴一聲,沖霄直起,長空裏翠羽一閃,已自沒入雲中。

二人步入聽雷閣。

岳懷冰在一張蒲團上坐定,卻見珠簾掀處,靈珠身着素服自內步出,手上托着香茗一盞。

她粉臉低垂,面現桃紅,一直走到了岳懷冰面前請安道:“岳相公請用茶!”

岳懷冰欠身道:“不敢!”

在他雙手自對方手上接過茶盞時,忽見靈珠秋波一轉,眉目間似含蓄着一脈幽情。

就在這個時候,手心裏已覺出一物塞過!

心裏一動,已感覺出手心多了一個小紙球兒。

靈珠妙目微轉,迅速地遞了個眼波,示意他不要聲張,遂即匆匆退下!

岳懷冰自上次事後,已甚久不見靈珠,偶而想起,也頗為她離奇不幸的身世而擔憂,又不知此刻她遭遇如何,現在見她無恙,心裏倒是略略放心。

只是這枚紙球兒,又為他帶來了一番疑惑。

眼前情勢,自不能當着尉遲青幽的面立刻展看,假裝着飲茶,悄悄把那枚紙團投入懷中。

尉遲青幽湛湛目神,逼視着靈珠的窈窕背影——

那靈珠真是天生佳麗美人胚子,細腰,豐臀,加上裸露着修長、肥瘦适宜的那雙長腿,随着她扭曲的腰肢,輕盈的體态,真個是風騷入骨!

尉遲青幽看在眼中,輕輕嘆息了一聲,遂看向岳懷冰道:“二哥請少坐,我去去就來!”

“青妹請便!”

尉遲青幽站起,步入!

岳懷冰伺機摸出紙團,匆匆展看,只見上面寫着:“午夜紅梅”四個小字。

想系書寫倉促,墨漬未幹,沾染得到處都是,僅僅只能辨認而已。

岳懷冰心中一愣,匆匆收起,雖說是沒頭沒腦的四個字,岳懷冰卻是心中雪然。字中的“紅梅”當系指的是“紅梅閣”,“午夜紅梅”也就是約自己午夜時分前往紅梅閣一晤之意。

老實說,有了前番兩次的經驗,對于靈珠他已深具戒心,不敢輕易假以詞色。

這“午夜紅梅”四個字,無疑給他帶來了一番隐憂,腦子裏正在盤算這件事的當兒,卻見尉遲鵬身着白裘,同着蒼須奴,自外大步進入。

岳懷冰已三天不見他了,忙自迎上。

尉遲鵬雙手拍在他肩上,灼灼有神的一雙瞳子在他臉上轉了幾轉,面現喜色地道:

“我已聽蒼須奴說過了,兄弟你真是好運道。我妹子呢?”

岳懷冰還不及答話,卻見尉遲青幽已自內姍姍步出!

岳懷冰順望過去,頓覺眼前一亮——

目光及處,但見尉遲青幽原來已換了裝束,上身改着了一襲彩羽短披肩,下身換上一件長可曳地的素白絲質長裙,那裙上星光點點,若隐若現,襯以她修長嬌軀,雲般秀發,倍增清豔。

每一次他看見她的時候,都會覺出內心有一番蕩漾,她的麗質清豔,從來不曾在他內心留下過任何不潔的污穢。

他也從來不曾對這位生平所見的第一絕色美女,動過任何淫穢邪惡的念頭,仿佛她只是一顆高懸在穹空深處裏的一顆寒星。

美到了極點!

也冷到了極點!

你只是愛她、戀她,卻永遠也不曾想到過去攀摘她、得到她啊……

岳懷冰對她就是這樣的。

每一次他看見她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還不明白為什麽她要換上這麽莊重華麗的衣裳!

同時,他更發覺到非只是尉遲青幽換了衣裳,尉遲鵬一向是短裝的,也居然改了長裝;而且蒼須奴也破例地穿了一襲緞質的新衣!

這一切顯示出有什麽不平凡的事情将要發生!

遂見尉遲兄妹并肩行至堂中,冉冉拜倒。

蒼須奴以目示意岳懷冰,二人也同時拜倒!

尉遲兄妹跪地三叩之後,室內一片寂靜。

岳懷冰順着尉遲兄妹叩拜之處望去,赫然發覺到原來正面石壁上,雕鑿着一具栩栩如生的全真老人的坐像!

奇怪的是岳懷冰來時竟然不曾發現,而此刻一經注目,那具石雕像便有凸出之感!

由雕像上看去,老者年歲約在七旬左右,皓首白發,長須飄胸。

石像維妙維肖,并曾着色。

只見老者身着黃衫,足踏一雙雲字履,頭上挽着一個道髻,面容清瘦,雙目下垂,左手拿着一只拂塵,拂塵尾部搭向肩頭,右手卻托一個方形的白色玉匣,雙膝盤坐,俨然一副入定神态!

整個堂室,在尉遲兄妹頻頻叩拜之際,不過是剎時間的工夫,卻彌漫起一層淡淡的雲煙。

最使得岳懷冰奇異的是,那石面上的老者雕像。

他初看時,不過微微凸出,而此刻不過是瞬息之間,便更形顯著,簡直活生生的像是一人坐在壁邊,真有招之則下,呼之欲出的感覺!

堂室內那層淡淡的雲煙氣息,不過是雲湧的一剎那,遂即漸漸消逝,不知何時石案上的一對長生燭盞,卻已點燃,火光熊熊,其色嫣紅,室內原來光度已甚鮮明,卻只因多了這一對紅燭,平白增加了一片異彩,看上去仙氣彌漫。連岳懷冰一介凡夫俗子,在此一剎間也似乎有“神清氣爽”的感覺!

石面上的老人顯然正是本閣前主人,也就是創始“天一正統”道經的本門鼻祖尉遲丹了。

尉遲兄妹以及蒼須叟,似乎因為石面老人的突然顯現而大感驚喜!

尤其是蒼須奴一顆大頭,叩磕“碰碰”作響!

尉遲兄妹由于睹祖父聖容,喜極而泣,俱都禁不住潸然淚下。

“爺爺!”尉遲鵬大呼一聲,首先撲了上去!

蒼須叟跪在最後,乍見此情,大吃一驚,驚呼了一聲:“少君不可!”

話聲出口,卻只見尉遲丹坐像前側三尺範圍之內,猝然發出了一片霧光!

尉遲鵬所幸先已聞得蒼須奴之呼聲,乍然而止。

雖是如此,身着長衣已然觸及了一些,但只見光霞閃處,尉遲鵬巨大的身軀,霍地被高高地卷起,足足摔出去了丈許以外!

尉遲鵬哪裏料到會有此一着,一跤摔倒,久久爬身不起——

蒼須奴連忙搶上,張惶地把他扶了起來!

“少君你太莽撞。”

蒼須奴一面打量着尉遲鵬,道:“莫非你忘了真人‘三尺濺血’偈語不成?”

尉遲鵬猝然一驚,沁出了一身汗,趕忙回身跪倒,連連叩頭不已!

蒼須奴亦返身拜倒,只見他頻頻叩頭,口中喃喃道:“少主人無知冒犯,真人萬請海涵。”

或許是因為他與壁間真人昔日過往頗深,所知最切,此刻目睹真人顯像,竟然激動得難以自己,大嘴張處,涕淚交沁,咽喉裏更發出難以入耳的哽泣之聲!

尚能冷靜自處的只有尉遲青幽與岳懷冰了。

尉遲青幽得力于素日心境的修養功力,而岳懷冰可能全系一種“福至心靈”的內心感應!

總之,在整個過程裏,他們二人始終保持着一分鎮定!

尉遲青幽膝行着前進數步,虔誠地祈禱着什麽,此刻室內紅光異顯!

閃爍的紅光,染渲得滿室皆赤!

驀地,石面真人一雙眸子,睜了開來。

也就在他眸子睜開的同時,圓室內紅光倏地消失,長生燭也自動熄滅!

卻只見自真人睜開的瞳內射出兩道青蒙蒙的、手指般粗細的兩道光華。

這兩道目光,随着真人猝然睜開的眸子,在方自顯現的一剎那間,已經注定在岳懷冰面頰之上!

岳懷冰在接觸到這兩道目光的一剎間,全身像是觸電般地打了個顫抖!

他原來跪在地上的身子,霍然站了起來!

一剎那間,他臉上顯現出無比的喜悅感覺,目視着壁上真人如若多年朋友,驟然重逢一般!

他足下踉跄着走進了幾步,大呼道:“真人渡我!”

尉遲青幽有了前番經驗,見狀忙與制止,手指處輕叱道:“岳兄不可!”

岳懷冰身形一晃,遂即拜倒!

也就在岳懷冰身子拜倒的同時,但聽得“卡”的一聲響……

只見石壁真人右手捧着的那個長方白玉盒蓋,突地自然跳啓開來!

一條白光自匣內湧出!

緊接着一口白光燦爛、光彩奪目的短刀,自匣內冉冉升起。

那口刀看上去不足一尺,寬有三寸,通體純白,狀若一尾銀魚,甚至于刀身之上,亦同魚般地現着鱗甲,一片片燦然有光!

四個人的眼睛,俱都随着那口冉冉升起的飛刀凝神注視!

卻只見那口尺許魚狀短刀就空一轉之後,徐徐下落,一直移向岳懷冰面前三尺左右,忽地停住不動!

岳懷冰立刻感觸到一股透骨的寒冷氣息,侵肌直入,由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

空中飛刀雖是停止前進,卻連連地急顫不已,刀上光華更是電般地閃爍着。

閃爍的刀光,映襯着岳懷冰那張驚惶萬狀的臉,刀光入目,反複地對映着!

剎時間,變幻了數次顏色。

那口飛刀遂即緩緩升起,在岳懷冰頭頂之上低飛盤旋了一轉,緩緩又向着壁間真人雕像飛回。

衆人注目之下,那口刀緩緩地又落入真人手中玉匣之內!

遂即聞得“咔喳”一聲,盒蓋關攏!同時間,壁間真人的那雙眸子也閉了上去!

室內紅光重複大顯,眼睜睜地看見那具凸出的真人石像漸漸向着壁間收回!

各人見狀,一齊拜倒叩頭。

就在岳懷冰再次凝目向壁上望時,像是奇跡般的,那原本看來幾乎呼之欲出的真人石像,此刻已完全收回石壁之內!

此刻看上去,不過是真人的一個坐影而已。

不及交睫的當兒,就連那淡淡的坐影也為之消失!

紅光消失,白光自四窗射入。

一切回複到先前來時模樣。

地上的四個人,都像是新受了一番心靈上的洗禮,深深地伏在地面上!

良久之後,尉遲青幽才緩緩站了起來。

各人陸續站起!

尉遲青幽清豔的面頰上帶着無比的欣慰之情。

她一直走到了岳懷冰身前,微笑道:

“爺爺五匣飛刀已經顯示,二哥是我們‘天一道統’的傳人。已經認定,從今日起,我就把‘天一門’的入門道法開始傳授給你。二哥,天一門未來的盛衰,全在你的肩上了!”

說完深深向着岳懷冰面前拜倒……

尉遲鵬與蒼須奴同時亦向着岳懷冰拜倒在地!

岳懷冰慌不疊地回拜在地,卻為尉遲鵬伸手托住。

他神色至為莊嚴地道:“二弟,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天一門道統的正式傳人,本門傳人身份至尊,我們兄妹以後還要幫助你呢!”

尉遲青幽點頭道:“我哥哥說得不錯,二哥既是天一門法統的傳人,也就是冷香閣的主人,千萬不可妄自菲薄。愚兄妹雖仍為尉遲嫡系家人,奈何限于宿緣,方才爺爺已有昭示,今後我兄妹必欲仰仗二哥大力,方可完成仙業。”

說到這裏,向着一旁的蒼須奴看了一眼道:“即使是蒼須奴,也要仰仗二哥你大力成全!”

蒼須奴忽地搶前一步,撲地拜倒,一時涕淚俱下道:

“老奴天質弩下,雖歷事三代主人,限于本身魔難重重,至今猶未能跳出塵劫,方才老家主玉匣飛刀昭示,才知道岳少主與老奴三世前屬主仆之份,今世老奴之一切功業,亦仰仗少主福澤維護;即使是老奴那個不成器的孫女靈珠,也要仰仗少主仙業成全。”

他邊說邊自叩頭,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岳懷冰一剎間,真有墜身五裏霧中之感。

他畢竟福澤深厚,質地根骨尤是上上之選,在此一月,耳濡目染,已頗為領受,方才更蒙尉遲真人神光透視,已觸發仙機。

雖然眼前一切仍然令他大惑不解,可是他卻已不再感覺到恐慌,頗有擔當大任之氣魄!

當時上前,雙手自地面上把蒼須奴攙扶站起道:

“蒼須前輩不必如此,在下蒙尉遲兄妹不棄,收留仙山,傳授道法,大恩待報,何言其他!前輩以及令孫女靈珠之事,更是義不容辭,但能效勞,一定盡力!”

蒼須奴一時感激涕零!

他形像雖極醜陋,但至情感人!多年隐憂,一時托承有人,自是悲喜交集,難以自已。

這時聽得岳懷冰親口承諾,不禁大喜過望,嘻着一張大嘴,涕淚交湧,一副樂不可支形樣!

尉遲兄妹一直為着本門道統傳人,心內隐憂,這時一旦解決,自是心懷大敞。

兄妹二人雖是一母所生,但性情卻大是迥異!

尉遲鵬生性好動,尉遲青幽卻性喜安靜;尉遲鵬悟性雖高,但卻不求甚解,是非心重,喜打抱不平;尉遲青幽冰雪聰明,凡事明理深知,進取心極強,每行一事,必然三思而後行,是個極為穩重的女孩子!

是以在各門功業上,妹妹均較哥哥傑出得多。

此刻,他們兄妹看來興致很高。

尤其尉遲鵬是一毫無心機之人,心裏一高興,外表立刻就現了出來。

這時他樂不可支地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應該好好地慶祝一下。蒼須奴,你到後山去采上幾個雪棗,叫靈珠給岳二弟弄兩個可口的菜,我們晚上,好好吃他一頓!”

蒼須奴嘴裏應了一聲,卻把眼睛看向尉遲青幽!

尉遲青幽一笑道:“難得一次,你就依着他張羅去吧!”

蒼須奴這才告退步出!

尉遲鵬瞪着眼看着蒼須奴背影道:“這個老家夥什麽事都聽你的,我簡直支使不動他了!”

尉遲青幽道:“那倒也不是,你可不要錯怪了好人,他還不是為你好,怕你荒廢了功課!”

“功課,功課!”

尉遲鵬冷笑着說道:“人生在世,總還應該有點別的樂子的吧!”

尉遲青幽杏目微嗔,正要說什麽,尉遲鵬趕忙陪笑搖着雙手道:

“好了、好了!算我沒說好不好?人家是哥哥管妹妹,我們這裏是倒過來妹妹管哥哥,我可是真怕了你!”

尉遲青幽臉色微微一紅,薄嗔說道:

“哪個願意多管你的閑事,只要你平常少惹點事就好了!再說,你也應該知道,明年……”

“我知道,又是四九天劫那件事不是嗎?”

尉遲鵬插嘴道:“這些日子我耳朵都聽麻了!”

“我還不是為着你好。”

“我知道,謝謝你啦!”

說着,尉遲鵬深深地向着尉遲青幽鞠了個躬!

也許是這個動作太過份了些,當着岳懷冰,女孩子家總是臉嫩。

她的臉忽然漲紅了,倏地站起來拂袖而去!

岳懷冰見他們兄妹鬥嘴,本來覺得很有趣,這時見尉遲青幽真的惱了,頓覺不是味兒。

當時,他叫聲“青妹”,正要上前勸住她,不意尉遲鵬一把抓住了他。

“別理她!”

尉遲鵬擠着一只眼睛,笑着說:“我是故意逗她的!”

“這又何苦?”

“哼!”

尉遲鵬笑道:“你沒看見麽,像個小雞似的,不蹙蹙她的性子,将來誰敢要?”

說着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意笑聲未完,門外人影一閃,尉遲青幽去而複返。

只見她粉臉通紅,眼含淚痕,直迫向尉遲鵬,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看看!”

尉遲鵬登時一怔,吶吶道:“我說……什麽來着!”

尉遲青幽秀眉一挑,真想發作,可是對方偏偏又是手足深情的哥哥,一時間似有無限委屈,平素裏頂要強的,這會子卻忍不住珠淚在眶子裏打轉,看上去像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這副樣子倒使得尉遲鵬一時呆住了。

尉遲青幽狠狠白了哥哥一眼,指着尉遲鵬道:

“以後別打算着我再管你的事,你自己愛怎麽玩就怎麽玩,可別老招着岳二哥就是了!”

岳懷冰窘笑着道:“鵬兄也是一時戲言,青妹,你也不必當真了!說來都是我不好……”

“這裏面沒你的事!”

尉遲青幽斜過眼角來,看了他一眼,卻把似怨又嬌的一雙剪水瞳子盯着尉遲鵬,像是要看尉遲鵬把她怎麽辦似的!

兄妹兩個眼睛盯着眼睛!

尉遲鵬先還是挺橫的,眼睛瞬也不瞬一下,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挺不住了。

尉遲青幽仍然是緊緊地盯着他看。

又過了一會兒,尉遲鵬忍不住低下頭來,尉遲青幽身子向前偎近了些,嗔道:“你要怎麽辦吧!”

“我……我怎麽辦?”

尉遲鵬苦笑了一下,一副惹不起,卻又不甘心服輸的樣子。

“剛才你不是挺厲害的嗎?”

“我厲害什麽……”尉遲鵬有氣無力地說。

尉遲青幽斜過眼來看了岳懷冰一眼,後者實在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笑還好,這一笑尉遲青幽卻把眼光移到了他的臉上!

岳懷冰趕快繃住臉,一副尴尬表情,三個人三種表情,實在很滑稽!

又看了尉遲青幽一眼,發覺到她的眼睛還盯着自己在看,只是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淩厲。

透過晶瑩的一汪淚水後面,那雙眼睛裏泛出的,是一種前所未見的關懷情意!雖然只是那麽快的一剎那,卻使得岳懷冰心中有着無窮的消受,含蓄着萬縷柔情。

那是以前他從來沒有領受過的一種感覺,他呆了一下,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

尉遲青幽已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然後她又看了哥哥一眼,才緩緩轉身步出!

直到她背影完全消失之後,又過了一會兒,尉遲鵬才吐了一下舌頭道:“好厲害!”

岳懷冰仍在憧憬着方才那一剎那的無窮感受,根本沒有聽見尉遲鵬在說些什麽!

尉遲鵬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怎麽啦,你?”

岳懷冰頓時一驚,就像被人看穿了心事似的,臉上一陣子不自在。

尉遲鵬看着他的臉,忽然心裏一動,想到了爺爺臨去時的一番交代,頓時有所領悟。

再把方才妹妹那番前所未見的表情細一回味,頓時心內雪然。

他原是胸無城府之人,想到這裏,忍不住微微一笑。

岳懷冰突道:“鵬兄笑什麽?”

尉遲鵬一雙瞳子在他身上一轉,道:“兄弟,你看我這妹妹長得可好看?”

岳懷冰怔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尉遲鵬笑道:“不要緊,你直說沒關系!”

岳懷冰不擅虛言,尉遲鵬這麽一問,他只得據實應道:“青妹天姿國色,世所罕見……”

尉遲鵬一笑點頭道:“豈止是你這麽說,妹妹的美是出了名的!”

“豈止是容貌,人品性情、處世為人,簡直無一不好!”

岳懷冰說到這裏,忽然覺出這等的直言誇贊,似乎也太露骨,頓時住口不言。

尉遲鵬一笑道:“這都是她的好處。”

岳懷冰微微一笑,有點不大好意思,在他想象裏,實在不知道尉遲青幽還有什麽缺點,倒想聽聽他說些什麽!

尉遲鵬聳了一下肩,爽朗笑道:“這還要問麽,剛才的情形,就是最好的說明。”

他哈哈一笑又道:“我那妹子是頭松缰野馬,美是美極了,嬌也嬌到了家,我看哪,誰要是讨了她……”

說到這裏突地一物件迎面直飛而來,速度快到了極點!

青光一閃!

尉遲鵬突然“哇”地叫了一聲,慌不疊地向外嘔吐不已!

岳懷冰再看時,才發覺到他嘴裏已多了一枚青梅,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處,正好打入尉遲鵬嘴裏,堵住了他的口齒,叫他出聲不得!

同時間,窗外人影輕掠。

正是尉遲青幽窈窕的倩影,那麽輕快無聲地一閃即逝!

尉遲鵬這時才吐出了嘴裏的青梅,叫了聲:“好丫頭,看你往哪裏跑!”

說着肩頭輕晃,飛身而出。

岳懷冰緊随在他身後亦縱身而出!

兩個人身子都夠快的!

可是當他們先後撲出“聽雷閣”外時,哪裏有尉遲青幽一絲影子!

尉遲鵬搖頭嘆息道:“我這妹子實在是個鬼靈精,神出鬼沒,背後你別想說她一句壞話,本事我沒有她大,只好處處吃虧!”

言下頻頻搖頭,一副啼笑皆非、無可奈何的樣子,岳懷冰在一旁看得也為之發噱,同時間也為自己暗中慶幸不已。

幸虧在背後他還沒批評她什麽壞話,否則說不定自己也要被她捉弄懲罰,那可就不是滋味了。

尉遲鵬被妹妹捉弄得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就與岳懷冰說道:“走,我們出去逛逛去!”

岳懷冰道:“上哪裏去?”

尉遲鵬道:“後面梅嶺上梅子都熟了,我們摘幾個嘗嘗去!”

岳懷冰一笑道:“剛才那個梅子你還沒吃夠?”

尉遲鵬搖頭嘆道:“這都是我爺爺和爹爹把她寵壞了;不過,像剛才這個樣子,以前倒是沒有過,奇怪……”

他偏頭看向岳懷冰,微微點頭笑道:“這丫頭八成許是看上了你,才會有這些做作!”

岳懷冰面上讪讪地說道:“你不要亂說!”

尉遲鵬笑道:“往後瞧吧,我看你對她也不錯,說真的,你們兩個一切倒是蠻配的!”

“你可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不過尉遲鵬這些話,倒真說到了他心眼裏。他喜歡她是事實,從第一眼開始,他就對她留下了永不可忘的印象!一直到現在,這個印象只有越來越深。

可是他卻從來不曾癡想過別的,聽尉遲鵬這麽一說,他心裏怦然一驚,用着微有責備的眼光,看着尉遲鵬,他冷冷一笑道:“這些話,鵬見你以後千萬不要再提。”

“為什麽?咦……”

尉遲鵬奇怪地說道:“我說的是真的呀!難道你不喜歡她嗎?”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很喜歡她。”

“哈……這不結了嗎?”

“可是我更敬重她!”

“還不是一樣的!”

尉遲鵬一笑道:“你不要以為我一直住在山上,就不懂男女間那檔子事,哼!我什麽都明白,我知道!”

說到這裏,忽然面色一陣黯然,仿佛猝然觸及了什麽心事似的。

岳懷冰還想聽下文,他又不說了。

尉遲鵬忽然嘆息了一聲,那張原本挺開朗的臉,卻顯得有些沉郁。

他看了岳懷冰一眼,說道:“男人想女人,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同樣地也會想男人?”

剛才他還在說他什麽都懂,這一剎間,他卻又仿佛什麽都不懂了。

“你怎麽會想到這些?”

“怎麽不能想?”

他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挺整齊的牙齒。

在山上悶了半生,沒一個人能跟他談上話,更不要說這些知心的話了。

他确是把岳懷冰當成了一個知心的朋友,所以才會跟他說這些。

岳懷冰沒有一點兒嘲笑他的意思,反而深受感動。尉遲鵬既然跟他談到了這些,就足以證明他心裏隐藏着什麽心事!

只是,他卻不知怎麽答他!

尉遲鵬卻是夠直爽的。

談到了這些,他忽然又不想去梅子園了。

“也許這就是我阻難仙業的什麽孽障吧!”

“你是說……”

“來!”尉遲鵬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我們坐下談談,我把我心裏的話告訴你,你可不許笑我,也不要透露給第二個人,怎麽樣?”

岳懷冰點點頭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洩露!”

眼前有個亭子。

亭子聳峙在湖心,四面都是水,水裏長滿了“八角蓮”。那是一種在寒冷氣候裏也能夠生長開花的特有植物,花是乳白色的,莖很長,也同荷花似的,上面生滿了小小的倒刺!

尉遲鵬首先運氣,整個軀體便仿佛升起數尺,身形微晃,僅僅在八角蓮莖上虛點了一下,人已來到亭內。

岳懷冰勉強施展輕功中的“八步淩波”絕技,身子起落三數次,也縱上了亭子!

當他最後一步踏上亭子時,由于這一縱距離較遠的緣故,有些氣力不濟,蓮莖又軟,往下一彎,“噗赤”的一聲,水花微濺,足尖褲管上,都被水濺濕了!

岳懷冰不禁臉上一紅,有讪讪之感。

可是尉遲鵬卻很驚訝地打量着他,道:“你的輕功居然進步得這麽快!真有點難使人相信!”

“你何必挖苦我?”岳懷冰氣餒地坐下來。

“我說的是真的!”

尉遲鵬打量着他道:“你以為我說着玩的?這八角蓮池,當初是爺爺專門指導我和妹妹練上乘輕功才修的!”

他指着水面那些挺生的高莖蓮枝道:

“這些八角蓮看上去很高,其實軟得很,彈力比起荷莖也差得遠,不是我誇你,在我苦練了十年以後的功力,和你現在也差不多!直到後來我參習本門‘伏氣’功力之後,才有現在的成就!”

岳懷冰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心裏倒還好受一點兒!

尉遲鵬兀自打量着他,頻頻贊許道:

“怪不得爺爺碧簡金批裏預示你是我們‘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之人,看起來你的資質悟力均高過我,就是我妹妹,你也不輸給她!”

岳懷冰一面擰着褲管上的水,聽他這麽說,心裏着實高興!

尉遲鵬左右打量了一眼,才道:

“我所以選這個地方,是怕我妹妹偷聽,雖然她已學會了‘透聽’的功力,可是現在才只有七成的功力,這麽遠的距離,她就不靈了!”

岳懷冰道:“你到底有什麽話要告訴我?”

尉遲鵬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只是看上了個女孩子。”

說到這裏,臉上紅了一下!

“哦?”

岳懷冰很驚訝地道:“是誰?”

尉遲鵬笑了笑,又嘆了一聲,低頭不語。

“是誰?”

岳懷冰猜測着道:“是靈珠?”

“不是、不是。別瞎說!”

“那又會是誰呢?這裏并沒有另外的人家……”

“怎麽沒有?”

尉遲鵬的眼睛炯炯地盯着他,道:“你再猜猜看!往前山想想!”

岳懷冰頓時一呆,他腦子裏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沈雁容!

可是他沒有立刻說出她的名字!

因為只有這個女孩子具有那種卓然的姿色,才配使他看得上眼!

其實這個女孩子又何嘗在他心目中沒有留下一些痕跡!雖然不過是淡淡的一抹,那也是因為岳懷冰對他事先在心理上先已拒絕了她。

當然,沈雁容的父親沈海月,是他對她設防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另外一個女孩子——尉遲青幽在他心裏先已占據了更重要的位置。

然而,當他想到了沈雁容必然是尉遲鵬所看上的那個女孩子後,心裏的确是吃了一驚!

“怎麽,你猜出來沒有?”

“我想我猜出來了!”

“誰?”

“沈雁容!”

尉遲鵬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你怎麽知道?”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說道:“因為前山只有這麽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當然一定是她!”

尉遲鵬又嘆息了一聲,坐下來。

“你們認識很久了?”

“很久了!”

尉遲鵬回憶着說道:“有一次她誤入了禁區,蒼須奴把她吊在樹上……是我把她放下來的!”

他憧憬着往事,有點神馳,臉上帶着一種迷惘、一種惆悵……

忽然,他由夢境中醒轉,很凄涼地笑道:

“從那一次以後……我就一直想着她,奇怪,老是忘不了她,想忘也忘不了!”

他只管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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