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傳正統道,(1)
蒼須奴知道這位小姐的脾氣,一個惹翻了她,天都擋不住!
他生怕尉遲青幽中伏吃虧,趕忙道:“小姐犯不着親自出馬,待得今夜老奴跑上一趟,查明了一切,然後再報告小姐知道!”
尉遲青幽想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好!”
她眼光一掠岳懷冰道:“現在敵人居然膽敢深入後山,我們不能不防。我想二哥沒有事時,最好暫時不要步出冷香閣,以免為敵所乘!”
岳懷冰點點頭道:“我這就回去!”
尉遲青幽笑道:“我送二哥回去!”
說時杏眼向着尉遲鵬瞟了一眼,尉遲鵬正在跟她鬥氣,自不願與她一路,只得站住不動!
尉遲青幽遂即移步前行!
岳懷冰看了尉遲鵬一眼,道:“鵬兄一塊來吧!”
尉遲鵬搖搖頭道:“我不去。”
他上前一步,小聲叮囑岳懷冰道:“剛才說的話可別告訴她!”
岳懷冰點點頭,尉遲鵬道:“我一半天再來找你!”
說完轉身自去!
岳懷冰向蒼須奴點頭暫別,趕忙追上了尉遲青幽,後者正自站在一顆雪松的腳下。
人是出色的美,樹又是那麽的秀!
岳懷冰不知道她何以要親送自己轉回,心裏着實費解。原以為他們兄妹鬥氣,莫非是拿自己來洩氣,那可就慘了。
心裏這麽想着,少不了打量了尉遲青幽幾眼。
尉遲青幽見他走近,才又轉身前行。
二人并排步行!
“我哥哥在背後都編排我什麽來着?”
她一面走一面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腳尖!
“沒……說什麽!”
“沒有?”
她站住腳步。
尉遲青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着他,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顯得不大自然!
二人繼續向前面走。
尉遲青幽一笑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是不是很兇?”
“青妹玉潔冰清,人品、武功都令我佩服之至!”
她低下頭笑了笑,眼波兒向着他瞟了一眼,道:“你真會說話,幹嘛把我形容得這麽好?”
岳懷冰吶吶地說道:“我說的全是真的……”
他好像只會說這麽一句。
尉遲青幽鼻子裏哼了一聲道:“從今天起,我要親自傳授你本門心法,我可不像哥哥那樣,我先告訴你,我很嚴!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說時已來到“冷香閣”前,她率先步入。
岳懷冰跟進去!
尉遲青幽道:“我剛才見你由八角蓮亭裏縱出來的勢子,證明你已經可以練習‘伏氣’的功夫,因此我想提前傳導你劍術入門的口訣!”
說時手指向着吊在空中的那口長劍指了一下,即聞得“嗆”的一聲,那口長劍自行由鞘內跳出數寸。
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頓時充斥室內!
尉遲青幽道:“這口劍還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留下來的,劍名‘聚螢’,和我爺爺留給我的那口‘鑄雪’劍,乃是雄雌一雙,在目前所知七十九口前古仙劍之中,名列十九,極為珍貴。本來是留給我哥哥用的,後來發覺劍氣與我哥哥體質不合,才把它懸在這裏,用為鎮閣之寶!現在你來了,正好合用!只是在劍術未成之前,暫時不能佩帶,以免遭人觊觎!”
岳懷冰微笑道:“我想這類前古仙劍,不是随便何人都可以占為己有的,還不知我有這個緣份沒有!”
尉遲青幽點頭道:“你說得不錯,現在就看你有這個福氣沒有了!”
說完暗誦口訣,纖手向着側身又指了一下,奇光刺目,寶劍已脫匣飛出。
藍汪汪、白顫顫、冷森森的劍身,足有三尺長短,剎時間,全室大放光明。
這口出鞘的“聚螢”仙劍,一經脫鞘,就空一旋,銀蛇般地直向窗外飛去……
尉遲青幽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右手拿捏着劍訣,向外一指,清叱一聲,喝道:
“噠!”
那口劍原已脫窗飛出,倏地一個急轉,又向室內飛回,剎時間如飛虹暴漲,銀河倒卷,在一片風雷聲中,直向尉遲青幽身上直飛猛刺了過去!
尉遲青幽纖指指處,自其指尖上矯龍般發出了一道白光,迎着來犯的劍身只一繞,已糾纏一處!
岳懷冰心正希罕,卻見尉遲青幽所發出的劍光,如同一條巨蟒般地纏在了“聚螢”
劍所發射的白光之上,雙方一糾一掙,“嗆啷”脆響聲中,那口“聚螢”劍已墜落在地。
随着尉遲青幽纖手招處,前後劍光已幻為一口銀光刺目的長劍,攢握其掌心之內!
岳懷冰一打量落地的那口“聚螢”劍,和尉遲青幽手中所握長劍,外表樣式上幾乎一般無二,唯一的差別只是那口“聚螢”劍光色白中透藍,而尉遲青幽手中的“鑄雪”
劍卻是光彩純白而已!
先時岳懷冰并未見尉遲青幽佩有寶劍,此刻見狀才知劍術之奧妙變幻無方,所謂“收之藏芥子,放之彌六合”,果然所傳非虛!
他眼見尉遲青幽小小年紀,竟然有此神妙功力,自己昂揚七尺之軀,如今尚未能得窺門徑。
一念之間,乃使他升起無比的向上的雄心!
這時尉遲青幽把手中長劍歸入劍鞘之內,再看落地的那口“聚螢”長劍,盡管墜落在地,亦顯得頗不安寧,劍尖上奇光伸吐,如出水之魚,在地面上跳躍潑刺不已!
尉遲青幽笑向岳懷冰道;“這口劍好烈的性子,不過,總算被我禁法所制。二哥你請盤膝坐定,讓我試一試劍身氣質與你是否相配!”
岳懷冰聞言應了一聲,乃在蒲團上盤膝坐好!
他這裏方自調息初定!卻見地面上長劍在尉遲青幽仙法催使之下,倏地潑刺躍起。
岳懷冰此刻雙目原已下垂,乍見奇光,不由心中一驚。
是時耳邊卻傳來尉遲青幽柔若蚊鳴的聲音道:
“二哥不必害怕,只管定下心來……此劍将在我運施之下,貫入你全身百穴。二哥如覺出全身發冷,那是劍身本身之氣,可以無慮;如果感到身上發熱,就要趕快張開眼睛,我自會處理!”
岳懷冰點頭示意,表示聽見了。
在“萬松坪”三年靜居,苦練刀功時,他早已築下了內功根底,尤其在靜坐方面極見功力,可以瞬息之間,排除雜念,引發丹田之氣機,行貫全身。
他這裏方自凝神,尉遲青幽已施展仙法,素手一招,地上長劍已平空躍起托在手掌上!
只見她櫻唇半啓,向着劍身上輕呵了一口!
剎時,那口看來長有三尺的劍身,一陣暴縮,變為尺許長短!
尉遲青幽再呵一口,同時另一只左手,向着劍身上拍了一下。
銀光流燦間,那口劍再次收縮!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已收為半尺不到,看來只約有三四寸長短的一口晶瑩的小劍!
只是劍身雖然變小了,光華卻絲毫未減,反倒更似強了數倍,映得滿室閃電般的奇光奪目!
尉遲青幽一面控制着手中小劍,一雙眸子卻注意着蒲團上的岳懷冰,發覺到岳懷冰已經入定。
他出息均勻,俨然老僧入定!
尉遲青幽心中暗自贊許不已,深深覺得,爺爺神機妙算,選擇的這個傳人,果然不差!
老實說,尉遲青幽還不曾很仔細地看過他。
此刻對面迎着,只覺得其人眉長而秀,目俊而清,寬額豐準,五官之間配合得那般适度,朗朗然一股男子氣概,卻又非“美男子”三字所能囊括。
她雖幼受家風熏陶,一心向道,但是到底女孩兒家,又當青春之時,哪有不動情之理?
況且岳懷冰又是本門衣缽傳人,尉遲真人飛升前碧簡金批中明文交代,此一人正是自己未來夫婿……
盡管她曾私下裏許過願,願為終身不嫁女兒之身!将以女貞成道,立為本門後世楷模!
可是無疑的,眼前這個岳懷冰,已經使她心動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對他存下了罕有的好感,雖然她一直運用她的智慧,去否定這項事實存在的感情!
就像這一剎間!
在她目睹着面前人時,她那原本靜止無波的心海裏,竟然泛起了一片波瀾。雖然不過是那麽輕輕的一揚,卻使得她面紅心驚!
她微微閉了一下眼睛,第二次重新定下心來,心中默念本門馭劍心法,将掌中短劍化為手指粗細尺許長短的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在她心法駕馭之下,緩緩離掌而起,向着岳懷冰面前飛去!
岳懷冰顯然已經入定!
這道劍光緩緩向岳懷冰面前停住不動,劍身開始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象征着馭劍人內心的不安情緒,可是不久,劍身趨于平穩,緩緩向着岳懷冰臉上飛迎!
随着岳懷冰的出息,這道劍光靈巧得像是一條蛇,倏地直向岳懷冰鼻中鑽了進去!
岳懷冰頓時覺出身上一陣發涼!
那口“聚螢”劍,是由岳懷冰左面鼻孔進入的,可是瞬息間卻由右面鼻孔鑽了出來。
倏地又由岳懷冰左面眼睛裏鑽入,遂即又由右眼鑽出,緊跟着又入左耳,右耳,最後才由岳懷冰嘴內緩緩游出!
總共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那口聚螢劍一經出口,尉遲青幽即向着垂吊在空中的劍鞘指了一下。
劍光倏地暴張,白光刺目間,嗆啷一聲,已然歸入劍鞘之內!
尉遲青幽至此才松下一口氣,笑道:“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岳懷冰睜開眼睛,站起來說道:“好了?”
尉遲青幽道:“爺爺眼光真不差,想不到二哥你的元氣這麽深厚,竟能忍得住劍上奇寒之氣,真是不容易!”
岳懷冰道:“青妹過獎,其實再要拖上些時候,只怕我也是挺受不住!”
尉遲青幽道:“這樣已經是不容易了,我當初第一次試劍時,還不如你呢!這麽看起來,這口‘聚螢’劍和你體質甚是相合,你大可安心留下來了!”
岳懷冰卻是受之有愧地道:“這口劍原為鵬兄所有,我實在不便占有,就算我暫時向鵬兄借用吧!”
尉遲青幽心中暗自稱許不已!
只是她表面上并不顯出來!
她已由祖父碧簡金批以及真靈顯示中,得到了一些先機,得知岳懷冰今後乃是“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之人。往後發展,大是不可限量!由祖父暗示中,似乎岳懷冰今後更有奇妙之仙緣遇合,此刻卻是難以臆測透徹,此人生性至厚,倒不必勉強他接受,說不定,今後尚有遇合也未可知!
略一思索,尉遲青幽即點頭道:“我知道二哥你的心意,其實你今日身份,已是我們‘天一門’弟子,凡事不必客套,否則可就有見外之嫌,你說是不是?”
岳懷冰道:“青妹說得不錯。但是這樣珍貴之物,我卻是不便無故接受!”
尉遲青幽笑嘆一聲道:“好吧!只要這口劍一旦與你性靈相接,那時你想不要也是不能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怎麽個‘性靈相接’?”
尉遲青幽笑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你也是不知道,不過,反正我絕不強迫你要這口劍也就是了!”
說罷,她走到懸吊長劍前的蒲團處坐好。
岳懷冰知道她将要傳授自己“天一門”正統劍術,心內既驚且喜,遂即跟将過去。
尉遲青幽回眸含笑道:“我們‘天一門’最注重的是‘百日築基’之術,換句話說,你接受了我的劍術口訣之後,在開始的一百天之內,最為重要,你務必要摒棄一切雜念!
要下上一百天的苦功,才能夠紮下根基,下一步,才談得上演習出手之法!”
岳懷冰在她對面坐下來,道:“青妹只管傳授,我必盡力克複萬難就是!”
尉遲青幽點點頭道:“你須要記住一切幻象皆因心魔所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兩句話也就是這個意思,這百日之內,對你固是重要。就是對我們‘天一門’未來盛衰,也關系非淺!”
說到這裏,輕嘆一聲又道:“可惜我爹爹不在,否則他老人家對于本門入門築基之術,講解得最為詳盡。如果由他老人家來傳授你這入門功夫,那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岳懷冰道:“尉遲伯父現在哪裏?”
尉遲青幽眼睛微微一紅,輕嘆一聲,道:
“我爹爹自知塵劫未了!已遵從我爺爺臨去之前在碧簡金批上的示意,已于五年之前,自行兵解,所煉元嬰已遵從爺爺指示,投向南方九華山下一楊姓的人家了!”
岳懷冰一驚道:“既然如此,就該将令尊今世之身接來才是!”
尉遲青幽苦笑道:“這一點我和哥哥早已想過了,只是爺爺金批內囑咐說,千萬不可如此……我爹爹須待今世善終之後,來生方能重歸我們天一門下,這就是道家所說的三世之緣了!”
岳懷冰聽得似解不解,一時卻也不知從何問起。
他忽然想起一個埋在心裏甚久的疑團,當下忍不住問道:
“令堂大人現在哪裏?怎麽從不曾聽青妹你談起過?”
尉遲青幽臉色微微一變,想是事出突然,一時不知何以作答。
岳懷冰見狀心內頓生後悔,暗悔自己多此一問。
尉遲青幽卻已苦笑道:“我娘的命更苦……只因她老人家向道之心不專……害了自己,也拖累了我爹爹,唉……”
說到這裏輕嘆一聲,一汪淚水在眸子裏打着轉兒,差一點兒奪眶而出!
岳懷冰心內雖更增疑團,見此情卻不便再為細問。
尉遲青幽苦笑了笑道:“這件事對外人實不便提起,只是對二哥卻沒有隐瞞的必要!”
岳懷冰道:“既然是傷心之事,青妹不說也罷!”
尉遲青幽一汪淚水終于滾落下來。
誠然如岳懷冰所言,乃是一件傷心之事,但是一經提及,卻又情不自己,如梗骨在喉,非經吐出不是為快了。
尉遲青幽伸出一根手指,把垂在臉上的淚水抹了一下,她那張娟秀的臉上帶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冷酷與悲痛,她緊緊咬着自己的下唇。
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她忽然面現慘笑道:“我娘在入門第三年時,就因犯了天一門的門規,被我爺爺逐出山門,後來雖三次重返,均因一再觸犯門規……最後我爹爹一想之下,乃與她交起手來。”
尉遲青幽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之聲,又道:“我爹爹就是在我娘飛劍之下喪生的。”
“啊……”
岳懷冰聽到這裏,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嘆!
尉遲青幽咬了一下牙齒,顯得很痛心的樣子。
停了一會兒,她才又接下去道:“當時如果不是我爺爺事先預知我爹爹有此一劫,及時顯神,搶救了我爹爹的元神,只怕……”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不便再問。
尉遲青幽黯然神傷地道:“那是我生平所見最驚心動魄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我爺爺是第一次顯現真身,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算出了爹爹該有此兵解之難,是以對我母親并未加以報複……”
“他老人家真是太仁厚了!”
她仰起臉回憶着道:“那一年我十五歲,我哥哥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有蒼須奴……
我們都吓得呆了!我爺爺以一只白脂玉瓶引渡了我爹爹的元神,令我娘把飛劍以及本門的兩卷心經留下,留下了丹龍鐵卷,昭告後人,永世不得再收容我娘返回師門……”
“從此以後,我娘也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岳懷冰不禁為之驚心,道:“這麽說,令堂尚在人世了?”
尉遲青幽微微點了點頭,秀美的臉上,帶出了一番凄涼道:
“我母親人長得出色的美,而我爹爹卻并不英俊,生性忠厚,平日既少言語,又只知向道而少交游,是以我娘常有煩言,婚姻很不相稱!只是怎麽也沒想到,我娘竟然忍心向我爹爹下此毒手,真正太不應該了!”
“唉!”
岳懷冰聽到這裏,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嘆,想不到仙道之家,亦有此不幸之事。
“自從這件事後,我與哥哥相約,今生今世再也不認我娘這個人,而且絕不容她重返家門!”
“我想,令堂大人自己也不會再回來了!”
“這也很難說!”
“怎麽?”
“我娘這個人你是不知道……”
她無限憂怨地道:“她的确是天性淩厲,她的那一口劍,也就是我現在所用的這一口‘鑄雪’仙劍,還有那兩本被追回的“天一心經”,都是她愛逾性命之物,她絕不甘心就此喪失。”
岳懷冰一驚道:“這麽說,她還會回來?”“哼!”
尉遲青幽冷冷一笑道:“我爺爺臨去之時,在本山留下的‘子午兩極光陣’,也就是怕她再回來向我兄妹糾纏,才設下來的!”
“另外!”
她憤憤地道:“我爺爺還傳授了蒼須奴一些專制我娘的口訣,‘聽雷閣’石壁靈像的那口玉匣飛刀,更是我娘懼怕之物,有了這三種顧慮,所以五年來我母親不曾再上門生事……只是……我深深知道,我母親為人極為自傲。”
她咬了一下牙齒苦笑:“這一點倒像我一樣的,什麽事都絕不服輸,她不會甘心的!”
岳懷冰揪然道:“令堂目前下落,青妹你可知道?”
尉遲青幽緩緩點了一下頭!
她臉上重新帶起了一片愁容!
“蒼須奴年前離山一次,查知了一切,我娘目前已改拜大荒山的紫面神君為師,紫面神君對她十分寵愛,也傳授了她一身厲害魔法。”
她苦笑着又道:“這件事,蒼須奴一直瞞着我們兄妹,直到今天早晨,才告訴我……”
她忽然淚如泉湧,緊緊咬着一嘴牙齒道:
“我恨她……恨她……恨我自己,為什麽我會有這個娘?為什麽……”
她用力地垂下頭,滿頭秀發雲般地披散了下來。
秀發掩披下的嬌軀,那麽劇烈地擅抖着!
她是那麽深沉、悲痛地飲泣着。
淚水一滴滴地流落下來,滾落在她藕色的紅裙上,一粒粒像珍珠般的圓滿而有光澤。
岳懷冰第一次看見過這般要強的女孩子,只由她眼前的沉痛表情裏,可以猜想出她對母親的所作所為恨惡到如何程度!
這是一件何等不幸的事情……
親生骨肉之間的仇恨,該是人生不幸事件中之最不幸!
他雖然不是這一不幸事件的關系人,可是當他耳聞得這一段經過之後,內心之沉痛,已有身歷其境之深刻感受。
目睹着她這般的傷心,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妹,去阻止她的悲泣!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聆聽着她自內心深處,嗚咽如流泉的沉痛泣聲。
所幸那只是短暫的一刻!
尉遲青幽在一陣痛徹心肺的傷心之後,很快恢複了理智!
當泣聲逐漸停止時候,她由身側摸出了絹帕,緩緩地揩着臉上的淚痕。
然後她猛然擡起頭來,垂下的頭發,像是一蓬烏雲般地甩向肩後。
她的臉仍是那般清豔。
前後不過只是一剎間,你卻在她臉上再找不出一絲傷心的淚痕。
那張原本傷心蒼白的臉上,甚至換上了笑容。這般克制的功夫,一般人萬萬難以做到。
“好了!”
她說道:“只顧着談我娘,竟然忘了正經事,二哥,我們開始吧!”
岳懷冰道:“青妹心情不好,明天再開始吧!”
尉遲青幽道:“不!今天就開始!”
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清整齊的兩排玉齒,較諸先前之悲恸,簡直判若兩人。
看着岳懷冰,她說道:“二哥天質根骨均屬極上,按說我哪裏配教你什麽?若按照爺爺碧簡金批所示,二哥今後将有大成,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多少,我現在所教你的只是本門正統的入門築基與例行起步功夫!”
岳懷冰感激地道:“青妹如此厚愛,我真不知怎麽報答才好!”
“你……”
她的臉微微一紅,淺淺一笑道:“留在心裏就是了!”
岳懷冰面對佳人,只覺得她風華蓋世、舉止若仙,一颦一笑、一泣一訴,無不美到極點。
岳懷冰絕非好色之人,然而初見此女開始,即不自覺地種下了情根,此後每見一面,種情愈深,不知不覺間乃為心中塊壘。
此刻,二人對面而坐,近觀其笑,細聽其訴,明眸皓齒,吹氣若蘭。低泣時,柔腸寸斷;笑語時,軟語溫馨,岳懷冰既非石人,怎地不為之動心?
他雖極力克制,奈何心由意轉,顧盼間已生魔相。
尉遲青幽雖由爺爺碧簡金批中悉知,自己與對方之一段情緣在所難免;然而她自幼向道,定力極強,二十年來心如止水,自從遇見岳懷冰後,雖說日日幾番觸發情懷,皆為其智力所克複,較諸岳懷冰之強行制止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她這裏将“天一門”正統入門道法一一細訴,傳授給岳懷冰,反複細訴,一一叮咛。
足足有半個時辰,才講解完畢。
岳懷冰智力質禀,均屬上乘,既是心上人親口教授,哪能不打點精神,慎思謹記。
尉遲青幽還不放心,又讓他背誦一遍,竟與自己所說一字不差,非但如此,竟能舉一反三,領悟極深!心裏大是高興,一時贊不絕口,不覺對岳懷冰在內心撤了藩籬,一時言笑無拘,促膝細談了許多閑話。
看看天色将晚,二人又再談個不休。
忽然壁間銀鈴聲響,尉遲青幽霍然而驚。
“呀!”
她忽地跳起來道:“都這麽晚了!”
邊說忙自步下蒲團。
卻見蒼須奴遠遠現身閣外,道:“岳少主的晚飯準備好了,請示在哪裏受用?”
岳懷冰看向尉遲青幽。
尉遲青幽本是極為爽快之人,此刻竟然面現紅潮,她略似羞澀的眼光,看了蒼須奴一眼,遂說道:“随便哪裏,都是一樣。”
蒼須奴一雙光華灼灼的眸子,先是在尉遲青幽臉上一轉,遂即看向岳懷冰,頓時面現愁容。
他趨前一步道:“小姐今日錯過了‘酉’時罡風浸體的功課了!”
尉遲青幽微微一怔,略略含笑道:“說的是,我只顧傳授二哥入門道法劍術,竟把自己的功課忘了!”
蒼須奴大身道:“原來如此,岳少主的功課更重要。只是……”
話說一半,卻又吞住。
尉遲青幽秀眉輕颦,說道:“只是什麽?”
蒼須奴窘笑道:“老奴奉小姐口谕,近日來不敢疏忽職守,尤其是岳少主下榻之冷香閣,更是不敢疏忽……”
尉遲青幽道:“怎麽樣?莫非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蒼須奴道:“沒有沒有,小姐你錯會老奴的意了。”
尉遲青幽嗔道:“你今天是怎麽了?有什麽話,盡管直說就是,幹什麽吞吞吐吐?”
蒼須奴欠身道:“是。”
“說!”
“是!”
蒼須奴低下頭道:“小姐與岳少主是‘未’時初進閣的……”
尉遲青幽臉上一紅,微愠道:“怎麽樣?”
“這……咳……”
蒼須奴搓着兩只手,一副窘迫模樣道:“老奴原想傳授岳少主道法,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卻想不到……想不到……”
“你不要再說了!”
“是!”
蒼須奴立刻往口,并且後退了一步。
尉遲青幽臉上先是一陣發紅,瞄了一旁的岳懷冰一眼,後者亦是滿臉尴尬的表情。
尉遲青幽輕哼了一聲,臉色轉為蒼白。
“蒼須奴!”
她冷笑着道:“那麽,我請問你,你以為我與岳二哥又在做什麽呢?”
說這些話時,她的臉色不覺由蒼白轉為鐵青!
蒼須奴一時大為驚恐,頻頻後退着,一顆大頭垂下來,不敢擡起。
“老奴知罪了……小姐萬請不罪。”
“你知罪了?哼!”
尉遲青幽向前逼近了一步,顫聲道:“蒼須奴,你竟敢出言無狀……啊……”
蒼須奴雙膝一屈,跪下來道:“小姐……老奴是愛之深,責之切……”
他淚下如雨地道:“老奴侍奉天一門三代,眼看着小姐出生……請恕老奴恃老賣老之罪。天一門劫難頻頻,老奴深恐小姐……岳少主再蹈前車之鑒……是以……鬥膽……”
“住口!”
尉遲青幽厲叱一聲,随地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待向蒼須奴臉上打去。
掌下一半,她忽然又止住了。
“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她用力踏了一下腳,悲憤地道:“這些話還要你來教我?你……要不看在你在我們家侍奉三代的份上,就憑你這些話,我絕不饒你。”
說罷彩袖一揮,人已縱身而出,起落間,人跡已杳。
蒼須奴無限驚惶地站起來道:“小姐……小姐……”
他忽然轉過身來,向着岳懷冰撲地跪倒,痛聲大哭道:
“岳少主,請怨老奴失言之罪……老奴是有口無心,少主萬請海涵。”
岳懷冰不禁呆了一呆,上前用力扶起了他。
“岳少主……你莫非不怪罪老奴失言之罪嗎?”
岳懷冰苦笑道:“我體會得出前輩你的一番用心,正如你所說的,愛之深,責之切……”
“老奴是為着少主與小姐着想,才至口不……擇言。”
岳懷冰連連點頭道:“你沒有錯,你沒有錯……”
他只是嘆息了一聲,在一張青玉石凳上坐下來。
蒼須奴趨前道:“岳少主你的飯食好了,容老奴這就去拿。”
岳懷冰一笑道:“這個不忙,蒼須前輩你請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蒼須奴道:“老奴不敢,少主有話只管說就是。”
岳懷冰頓了頓,才柔聲說道:“我剛才與青妹偶爾談及了一些事情,我還不大了解……”
“少主與小姐談些什麽?”
“是關于青妹令堂大人之事……”
蒼須奴登時面色一變,顯得沉重的樣子。
“青幽小姐與少主說了些什麽?”
岳懷冰道:“說得不多,是以向前輩請教。”
蒼須奴嘆息一聲,道:“我那主母是個性倔強、凡事任性。人是出色的美,但華而不實,行為過于放浪……以至才會發生日後之事。”
“你是說哪一件事?”
“是……”
蒼須奴嘆道:“當然是主母殺害先生之事,莫非小姐沒有告訴少主人知道?”
“不!她告訴我了。”
“那麽少主當知,主母是如何對先主無情之事了。”
“知道一些。”
“少主也知道,主母引誘先生同門師弟共為奸情之事了?”
岳懷冰一怔道:“這個倒還不知。”
蒼須奴怔了一下,嘆道:“那麽,老奴顯然又失言了。”
岳懷冰道:“我既身為天一門正統弟子,這些事似乎不該不知。前輩如果認為無必要告訴我的話,大可不言,我也就不再多問。”
蒼須奴伸手在大頭上亂搔了一陣,終于長嘆一聲,道:
“少主說得對,這些事雖不光彩,但是少主卻不能不知。”
“那麽請直言不諱。”
“是。”
蒼須奴長嘆一聲,道:“主母姓葛名少華,人稱‘美芙蓉’。出身浙江餘姚世家,原是書香官宦之後,為人聰明伶俐、天質過人,少女時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
說到這裏搖頭一嘆,又道:“少主今日看見我家小姐,也就等于看見了我家主母。”
“這話怎麽說?”
“因為她母女形貌,簡直一般無二,太相像了。”
“哦……”
岳懷冰接着發出一聲嘆息,想到了如此絕色的一個美女,竟然會自甘下流至此,造物者弄人一至于此,實在是太殘酷了。
蒼須奴接道:“偏偏先主人貌不驚人,主母所以自甘下嫁先主,主要是看上了‘天一門’的正統道法,希冀若以此攀結,得登彼岸。”
岳懷冰道:“用心雖險,倒也可憫,人往高處走,水向低下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貴主母舍身嫁給不愛之人,果真一心向上,倒也值得同情。”
“少主人所說甚是,只是……咳!”
蒼須奴礙難出口地道:“只是主母葛氏生性淫……蕩,下嫁先主不到一年,即因勾引先主同門師弟李天心事發,而被尉遲真人一怒逐出門外。”
“李天心引恨自刎,事隔半年,先主人終因愛戀主母姿色過深,哭求真人應允,二度将葛氏接上山來。唉……這開頭一次就錯了。”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未曾說話。
然而他內心卻同情到尉遲青幽之父的悲哀,試想如此絕色的妻子,如何割舍得下?
讨情接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卻有失武林男子氣慨。可話又說回來了,設非當事之人,哪一個又能體會到那種當事者的苦衷情懷!
是以他苦笑不答。
蒼須奴道:“葛氏轉回,表面上與先主和好如初,其實,閨房中時起勃豁……只是先主為息事寧人,又因深愛葛氏過甚,是以,一忍再忍,終于釀成了日後之大禍。”
岳懷冰記得尉遲青幽說過她母親曾二度放逐,但是蒼須奴既未談及,顯然是羞于啓齒,他心裏知道,也就不再多問。
他把眼前一段撤過不問,遂點頭道:“這件事方才青妹已談過了,我只想知道葛氏今日情形,聽說你對她目前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可是?”
蒼須奴嘆息道:“不錯,老奴知之甚詳。”
“聽說她如今改投在大荒山‘紫面神君’門下,可是?”
“她……哪裏是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