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說着,這姑娘杏目向其兄一瞟,嬌笑了笑,道:“哥哥,你幹嘛不說話呀!”
楚秋陽止不住被逗得笑了,他向四人一抱拳道:“現在還不知鹿死誰手,用不着愁眉苦臉,我兄妹先行一步了!再見!”
語畢一轉身,目光正好和郭飛鴻對在了一起,楚秋陽遂又抱拳道:“郭兄請慢慢用飯,不要忘了明日至舍下一敘,賬由我一井算了!”
郭飛鴻欠身道:“楚兄請便,至于飯費,不敢讓尊駕破費!”
随即自袖內取出一塊銀子,往桌上一放,呼道:“算賬!”
楚秋陽哈哈一笑,轉身對其妹道,“妹子,你來見過這位郭飛鴻兄,乃是我方才認識的朋友,可夠得上英俊豪爽四個字吧!”
那位楚姑娘一雙瞳子,朝着郭飛鴻一瞟,不知怎麽,那張嫩臉上,竟現出一些紅暈羞澀,她微微一笑道:“哥哥的朋友,自是不差!”
郭飛鴻汗顏道了聲:“賢兄妹太過獎了!”
楚氏兄妹遂被衆人簇擁着,向樓下行去,行到梯口,那位楚姑娘又有意無意地回頭向着郭飛鴻看了一眼。
整個的一品樓,在楚氏兄妹走出之後,頓時亂開了,有人嚷道:“小孟嘗兄妹赴約去了,這個熱鬧可不能不看,走呀!”
又有人大聲道:“媽的,欺侮人欺到咱們鳳陽府地面上來了,咱們報官去!”
立時就有人勸阻道:“兄弟別胡來,這種事少管,咱們瞧個熱鬧,幫着楚氏兄妹叫叫好,助助威倒是可以,要是報官,可就給楚大爺丢人了!”
群情激動,一時為之鼎沸,離座的離座,算賬的算賬,都散了。
郭飛鴻獨自行到門前,翻身上了他的赤兔馬,遙遙看見楚氏兄妹等六人的坐騎已行出了街頭,直向正西方馳去,他就策動坐騎,遠遠地綴着前行人馬。
這時夜幕深垂,西北風飕飕地吹過來,刮在人臉上,真如同是小刀子在割着肉般地疼!
郭飛鴻策馬緩行,等到出了這條大街,前行六馬速度加快,直向荒野中馳去。
突然在郭飛鴻身後,響起了一片亂嚣之聲,他回頭看時,才發現竟有大群的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潮湧而來,他們多半是一品樓中的食客,都是趕來看熱鬧助威的,由此也可以想見,這小孟嘗楚秋陽兄妹在這地方是如何的得人心了!
漸漸的,四外的景物越來越荒涼。
郭飛鴻心中奇怪,不知他們是去一個什麽地方,又不便跟得太近,正自不耐,卻見前行的馬群,在一個大院牆祠廟之前,停了下來。
郭飛鴻遠遠勒馬向前望去,冷月之下,那廟屋上的碧瓦,閃閃發着綠光。
前面的幾匹馬停住之後,馬上的人陸續下來,把馬拴好廟外,由楚氏兄妹帶頭,向廟內行入。
郭飛鴻暗自點了點頭,忖思道:“這就是了,必定在這個地方!”
這時候,他身邊亂嚣的人群,已紛紛趕到,直向廟前奔去,車馬亂作一團,郭飛鴻對于這些人,實在是只有搖頭,因為他們是不能給楚氏兄妹任何幫助的。
郭飛鴻獨自策馬,來到了廟前,把馬系好,随着衆人進了廟院,只見這是一座頗為宏大的古剎,紅牆碧瓦,寶相莊嚴,只是失之于舊,廟門上的紛飾油漆多已剝落,正門上方懸有一方舊匾,上面刻着“沉魚寺”三個大字,由字跡的晦暗模糊上判來,有好多年代了!
這時候,沉魚寺內一片沉寂,奇怪的是,偌大的一座寺院中,竟似沒有一個和尚在一般。
人群直擁進來,立時帶來了亂嚣,大家正不知去往何處的當兒,側面的一座小門“吱”
一聲開了。
出來的人,正是在一品樓與楚秋陽同桌吃飯的那個黃衣漢子,此人在鳳陽地面上,也是一個小有名聲的人物,在南大街開有一家镖局子,號稱“左臂刀”,姓馬名思明,是楚秋陽的道義之交。
這時他一走出來,連連向衆人抱拳為禮,一雙眉毛深深皺着,道:“各位這算是幹什麽呢?這哪叫幫忙呀,簡直是給楚大爺砸鍋!請各位賞在下一個臉,趕快回去吧!”
衆人自是不依,紛紛嚷了起來:“不行,我們不能走!”
“我們是來給楚大俠助威的!”
馬思明頻頻苦笑道:“謝謝各位,只是這個忙可不能幫,你們要知道,楚氏兄妹是當今有名的俠客,是要面子的人,你們這麽多人跑來算什麽?傳出去,人家會說楚氏兄妹怕事,請這麽多人幫忙,那可多丢人!所以,各位還是請吧,謝謝你們的好意了!”
這麽一說,有幾個明白事理的人,頓時就答着走了,餘下的着二三十人,卻硬是不走,說什麽也要看看。
左臂刀馬思明費了半天口舌也沒有用,最後只好嘆息道:“各位這麽死心眼,真沒辦法……這麽吧,你們一定要看熱鬧可以,卻要答應我幾件事。”
衆人立時就道:“好吧!什麽條件我們都答應!”
馬思明點頭道:“第一,各位要保持安靜,只許看不許吵;第二,無論楚氏兄妹勝負,大家都不要多事,因為要是連楚大俠兄妹二人都不是人家對手,各位再鬧也是沒用,只有徒然受傷吃虧。大家要是答應這兩個條件,就跟我進去,要不然,恕小弟只有得罪了!”
這一群人其目的不過是看熱鬧來的,本來也就沒有力量動手,此時聽馬思明這麽一說,自是馬上就答應了。
左臂刀馬思明這才退向一邊,向衆人道:“敵人已經來了,各位可千萬站遠些看,不要靠得太近!”
衆人魚貫而入,郭飛鴻就混雜在人群之內,一齊走了進去!
穿過了這個窄門,來到了一個偏院,這可能是一個露天說佛的場子,尚稱寬闊。
這時在場子四周,分插着四五盞紅紙燈籠,在靠北面的一個席棚之內,坐着楚氏兄妹等五人,他們對面的一個席棚之前,吊着兩盞大燈籠。
郭飛鴻一打量這座棚子下面,共有四個陌生的人物。
在黯淡的燈光照射下,郭飛鴻細細看了一下這四個人,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俗謂“行家眼裏揉不進砂子”,郭飛鴻不過是初見一面,一眼之下,已自看出,這四人不是易與之輩。
這四個人,兩個站着,兩個坐着,站着的二人,均在三十上下的年歲,其中之一,一只眼睛顯然有毛病,貼着一張油紙膏藥。
這個人瘦削削的一張尖臉,亂發不修,一身黑衣,背上斜背着一支镔鐵單拐,滿臉暴戾之色。
另一人,卻是外表頗為斯文的白面文士,三十二三的年歲,身着一襲皂色長衣,這時夜風飕飕,吹動着他一只左袖,郭飛鴻頓時發覺,此人一只左手,原來竟是齊根斷去!
在這二人之間,兩張木凳上坐着男女二人。
這男女兩個人,郭飛鴻知道,也就是今夜一會的主要人物了。
事實上,這男女二人,那種沉着鎮定的樣子确實不愧是名震三湘的綠林魁首。
郭飛鴻很注意的看了看這兩個人,右面那個女的,約在四五十歲左右,一頭長發,多已灰白,挽了一個高腳疊螺發堆,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半長不短的大褂,外罩一件暗紅色的背心,足上是一雙灰布鞋,打扮得有點兒不倫不類。
這婦人生着黃焦焦的一張臉,一雙睡眼泡,雙目成了一道縫線,看起來真不知她眼睛是睜着還是閉着,可是那張黃臉上,卻不時帶出不屑的笑容。
在她身邊那個男的,看起來更是其貌不揚,完全是一副莊稼漢的打扮。
這麽冷的天,這個人僅僅穿着一套藍布衣褲,雙腿上纏着同色的布條,很像是要下田種莊稼的樣子。
看年歲,這人大概有六十開外了,黝黑的皮膚,在燈光之下作古銅顏色,兩道鼠眉細細彎彎,其下是一雙小眼睛,面頰上到處布滿了深刻的皺紋,襯着他那一張翻天鼻和厚嘴,實在太不中看了。
這個人右手中拿着一根尺把長的短煙杆,不時地眯起雙眼,一口口地向外面噴着煙霧。
衆人行進來之後,遠遠圍繞四周,這藍衣老者環目看了看,嘻嘻一笑,用甚重的川湘口音道:“姓楚的,捧場的人可真不少啊!”
說罷,仰頭發出一聲怪笑,翅起一只腳,用力地敲着煙袋鍋子,呵的一聲,又啐了一口濃痰,沉聲道:“小兄弟,事情怎麽了?可是就聽你一句話了,咱們誰也用不着賣關子了是不是?”
楚秋陽冷笑了一聲道:“事已至此,也只有徐當家的你看着辦了,無論當家的你劃出什麽道兒,我兄妹一定奉陪就是!”
藍衣老者嘿嘿一笑,歪頭向身旁那個半老婦人道:“老婆子,你可是聽見了,人家可是不含糊咱們呢!”
坐在他身邊那個半老婦人聞言,冷冷一笑道:“這就更好了!”
驀地睜開了一雙眸子,向對面棚內看了看,獰笑了笑,接道:“楚秋陽,你們太過分了,俗謂光棍不擋財路,你兄妹把持着鳳陽地面不放也還罷了,可是你們,實在是不應該下那種毒手!”
說到這裏,這婦人那一張黃臉,變成了蒼白之色,一雙眸子向左右一瞟,冷笑又道:
“你們看看這兩個人,哼,一個瞎眼,一個斷手,他們這一輩子,豈不是完了!”
她身邊那藍衣老者這時不耐,插言道:“事到如今,還提這些作什麽!血債血還,我們夫婦要是武功不濟,死在鳳陽也認了!”
言至此,這位姓徐的老人,用力地敲了一下煙袋杆子,嘿嘿一笑道:“可是有一樣,今天他們得拿出點功夫給我們老兩口看看,吓唬人擺場面,那可是沒有用!”
北棚內的楚秋陽正要答話,他身邊的妹子,已忍不住蛾眉一豎道:“徐當家的,你少說這些風涼話,我兄妹要是怕了你們也就不來了,這些朋友,是自己來看熱鬧的,可不是我們請來的,你可要弄明白!”
徐老頭嘿嘿一笑道:“好,只要楚姑娘你有這句話就行。楚姑娘,你那一手‘追風柳葉飛刀’馳名江湖,我徐子明是久仰了!”
說着一雙怪眼骨碌地一轉,冷冷地接下去又道:“馬老三那只左眼,聽說就是姑娘你用飛刀照顧的,老夫我今天晚上倒要領教一番,楚姑娘,你不會使我失望吧?”
楚姑娘氣得粉面通紅,猛地站起來道:“馬人傑人間敗類,人人得而誅之,想不到還會有人出面袒護他!徐子明你夫婦枉為三湘綠林道的瓢把子,令人齒冷……”
話未完,那位有“南湘異叟”之稱的綠林怪傑,倏地發出了一聲怪笑,打斷了她的話,截日道:“姑娘你好一張利口!”
他身邊那位半老婦人,也驀地站起來,道:“楚丫頭,你少賣狂,你兄妹不過是有幾手花拳繡腿的能耐,竟然敢在此占地為主,真正是夢想了。”
面色一沉,又接道:“今夜我夫婦親自出手,別說是你們幾個,就是再多上百兒八十個人,哼哼……也不過是多添上幾個冤死鬼而已!”
說到此,這女人抖了一下身上那件半長不短的衣裳,滿面憤恨地又道:“說來說去,就是這兩條路,第一,你兄妹立刻夾着尾巴滾蛋,鳳陽府今後十年不許涉足一步;第二,要是你們持強固執,那就怨不得我夫婦手狠心辣。”
徐老頭噴了一口煙,點了點頭,道:“對,這麽說最幹脆!”
楚姑娘面色一變,道:“第一條路恕我兄妹不能從命!”
徐老頭一聲狂笑道:“好,那麽就走第二條路吧!”
說完這句話,這位綠林怪客,用力一吹,“波”一聲,把煙鬥子裏的餘燼吹脫,然後把煙杆向腰裏一插,八字腳向前走了幾步,冷笑道:“賢兄妹你們随便來一個,或者一起上也行,我老頭子倒要看看名滿蘇皖的花旗兄妹手底下到底是怎麽個厲害法!”
小孟嘗楚秋陽,事先已知道這對夫婦乃是極難纏的厲害人物。
可是,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正所謂“騎虎難下”,說不得,也只有硬着頭皮與對方一拼了!
這時南湘異叟徐子明等于是挑戰,自己焉能再裝糊塗,當下猛地站起來,憤然道:“徐老當家的,你也太狂了,楚秋陽莫非還怕了你不成?”話落,足尖輕輕一點,已到了徐子明身前。
徐子明呵呵一笑道:“小夥子,算你有種。”
說着後退一步,冷哼了一聲,接道:“我們可是有言在先,我徐于明不動手則已,一動上手,可是不分輕重,要是有了死傷,可怪不得我!”
楚秋陽冷冷道:“動手過招,自然免不了傷人,說這個何用?”言罷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杆棒形的物件。
郭飛鴻尚沒有看清是一個什麽玩藝兒,就見那楚秋陽右手向外一揮,“呼啦”一聲響,他手中已多了一件五彩缤紛的五色三角怪旗。
這支五色旗一現,楚秋陽身子向右微微一偏,旗身向前胸一抱,目注正前方,沉聲道:
“楚某候教了。當家的,你撤出兵刃來吧!”
南湘異叟徐子明又是一聲狂笑,聲如枭鳴,令人毛發聳然。
在場衆人,都不禁為他這種怪笑之聲吓得臉色一變!
在衆人驚奇的目光注視下,這位綠林怪老慢條斯理地由腰上抽出了那支煙袋杆,在空中晃了晃,赫赫笑道:“楚少俠,請恕我老頭子賣個狂。我就用這玩藝兒接一接足下的五色旗,想必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吧!”
暗中靜觀的郭飛鴻看到此,不由暗暗冷笑道:“好狂的東西!”
只見小孟嘗楚秋陽面上一紅,冷冷笑了一聲,道,“自然沒有什麽不行,只是……”
徐子明晃了一下煙袋杆,獰笑道:“我老頭子不是沒有帶着家夥,只是不輕易使用,小兄弟,你不要看這玩藝兒不起眼,事實上你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不信,你把你那旗子耍開來試一試就知道了!”
話落,正要出手,卻忽見他身後那個獨眼漢子大聲道:“瓢把子,你老退後一步,讓我來會會他!”
徐了明回頭看了一眼,嘿嘿笑道:“馬老三,你還有這個膽子嗎?”
那獨眼漢子獰笑道:“姓楚的還不值得你老人家動手,我要是不行,你老再上也是不遲!”
說罷右手一翻,已把背後一杆鐵拐杖撤到手中。
這人姓馬名人傑,號稱“金眼雕”,和那外相斯文的斷手漢子,共稱“西川雙煞”,手底下也不含糊。
那斷手文士模樣的人,姓秦名銳,人稱“玉面瘟神”。
這兩個人,在西川一帶,很有些萬兒。
這一次圖謀向外發展,在鳳陽地面才作了幾回案子,竟就碰上了楚氏兄妹,在兄妹二人痛懲之下,吃了大虧,還險些喪失了性命。
這時金眼雕馬人傑仗着二老在場,自己不會吃什麽虧,乃挺身而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馬人傑手中鐵杖一揚,冷冷笑道:“相好的,咱們又見面了!足下如有能耐,不妨成全我馬某到底,也省得我活着現眼!”
話完,不等對方回話,一翻掌中鐵拐,摟頭蓋頂便向楚秋陽當頭打了下來。
楚秋陽一揮掌中旗,身子倏地騰空而起,呼啦啦旗風裏,疾如墜星似的,已落到了馬人傑身後。
這位有小孟嘗之稱的少年俠士,身形霍地一長,那雙劍眉陡地向兩邊一剔,掌中五色旗挾着極大的風力,直向馬人傑腦後卷去。
金眼雕身子就地一滾,閃了開去。
可是他身子尚未躍起的剎那之間,楚秋陽掌中旗已使出了一招“撥風盤打’。
五色旗猛然向下一落,只聽得“當”一聲脆響,兩般兵刃碰在了一塊。
馬人傑身子止不住向後一坐,一旁的南湘異叟一聲叱道:“小心!”
馬人傑不由一驚,驚慌中似見眼前金光一閃,對方旗杆頂端那三角菱形的刃頭,已到了眼前。
他一聲駭呼,忙又撲地滾退,可是仍然嫌慢了些!
只聽得“噗”一聲,血光暴現,楚秋陽手中旗杆向後一帶,飄身到了一邊。
馬人傑踉跄站起來,退後了五六步,又坐了下去,鮮紅的血,如同泉水似的,自他右肩窩處狂湧出來,直痛得他全身連連戰抖,兀自連聲:“好……好……”
南湘異叟徐子明上前一步,一擡右手,已把馬人傑自地上拉了起來。
就見他右手在傷處按了一下,冷笑道:“放心,死不了。”
這時,那玉面瘟神秦銳已縱上來把馬人傑夾了下去,衆人看到此,俱都禁不住暴雷似的叫起好來。
徐子明此刻那張黑臉,已成了豬肝顏色。
只見他怪目連連翻動,頻頻冷笑道:“好厲害的旗子,姓楚的,有本事你也把我老頭子打發了!”
口中說着,已把插在腰間的煙袋杆慢慢地抽了出來,接着身子向下一矮,煙袋杆往頭上一舉,陰森森地一笑道:“請!”
他這種式子一擺,暗中看着的郭飛鴻便不由點了點頭,就知道此老果然是有真功夫。
徐老頭偌大的身子,在微微一傾之下,看起來竟只剩下了三四尺高矮,就好像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童子一般。
尤其是那雙眸子,更是含蓄得很,似睜又閉,如同一線。
他整個的身形,也活像是一個猴子,楚秋陽在對方式子一擺的同時,已如同走馬燈似的,在對方身側轉了一圈!
他手中那面五色的三角怪旗,緊緊收在時懷之間,可以預料到他驀然的一展,當是一個十分猛烈的殺手,可是他身子卻是一轉兩轉飛快的轉着,這一招竟是難以發出。
全場百十只眼睛睜得滾圓滾圓,沒有一人發出一點聲音,空氣顯得十分緊張。
驀地,楚秋陽五色旗揮了出去,金色的旗邊,就像是一口軟劍的刃鋒,在疾閃的五色旗光裏,向着徐子明面前上劃。
衆人同時呼了一聲:“好!”
徐子明這老猴兒,身子卻在這一霎時,猛地向上一長,他周身的骨節,發出了一片咔咔叭叭聲響,原本縮下的身子在一起之下,像是暴長了許多。
他手中那根早煙袋,也在這個時候,翩若游龍似地揮了過來!
兩般兵刃巧妙地交插錯過,雙方同在這一剎那,像怒鷹似的騰身而起,而就在他們背向背相互擦身而過時,似乎都把雷霆萬鈞的一招煞手巧妙地避過了!
暗中的郭飛鴻低低道了一聲:“好!”
他真沒有想道,小孟嘗楚秋陽還有這麽驚人的身手,一時看法完全改觀了。
武林中,越是武功高超的人,對手過招,越是稀松平常,往往在輕描淡寫的一兩招之下,便分出了高下,原因是他們每出手一招,都必是苦思竭慮而發!
楚秋陽與徐子明第二次交鋒,是在人們完全不注意的情況下,五色怪旗在一陣寒風中,由下而上倒卷而去,閃爍的旗尖,直向徐子明後腰點去。
徐子明那杆煙袋往身後一翻,白銅的煙鍋,正正的點在了對方的尖刃之上,發出了悅耳的一聲:“铮!”
楚秋陽足下一上步,五色旗跟着向前一揮,以雷霆萬鈎之勢,複向徐子明頂門上撥風打下。
這是一種狠極險極的打法,在旗身一揚的當兒,只看楚秋陽的手,旗,身,三者平如一線。
他的勝負已完全寄托在這一擊之上了,旗幟上每一根細線絲,都貫注了他的內家真力。
猛然他那平直的身子,蜻蜒也似地直立了起來,旗杆,旗身彙成了一體,周圍一丈以內,都已在這杆旗子的控制之下。
可是徐子明這老頭兒,顯然是胸有成竹。
在如此劇烈的攻勢之下,他僅僅整個身子向前一倒,看起來像是為旗風所逼,不得不如此。
楚秋陽旗身向下一捺,招式已算是發出了。
衆人爆雷似的,又是一聲彩。
可是這聲彩,未免喝得太早了一點。
就在人們張嘴、屏息、驚叫、拍手尚未完結的時候,徐子明那倒下的身子,突幽靈般地飄了起來。
徐老頭那飄旋起來的身子,很像是海中的浪花,一沉之後,驀地揚了起來。
就在他揚起的瞬息之間,他手上那杆旱煙袋,已抖出了碗口大小的一團銀光,直向着楚秋陽左乳根下點來。
凡是熟悉武功的人,俱都能看得出來,那地方是一處足以致命的要緊所在,可是,如此快速的招式之下,楚秋陽再想閃避,甚至偏一下身子,己是萬難了。
北棚內的五個人,看到此,全由不住驚叫了起來,尤其是楚姑娘,已迫不及待的騰身撲出。
這姑娘嬌叱聲中,已發出了兩口柳葉飛刀,兩口飛刀,一上一下,分向徐子明咽喉、小腹兩處要害射去,一閃而至!
可是,也只有徐子明和楚秋陽兩人心裏明白,這些救命的手法都太晚了。
楚秋陽驚魂之下一吸小腹,對方白銅的煙袋鍋子,已幾乎貼在了自己衣服上,他暗呼了聲:“休矣!”
可是,這時候,卻突由側面,吹過來一陣小風。
這陣風力甫一臨到了徐子明身上,猝然間,使得這位橫行三湘的綠林首領打了一個冷戰。
他是武林中打過滾的人,閱歷見識俱都要高人一等,這陣看似無奇的小風,驟然使得他想起了一種失傳武林已久的心脈陰極柔功。
徐子明這一驚,真是不亞于待死的楚秋陽。
這時候,他再也顧不得去傷對方的性命了,只聽他一聲怪嘯,使出全身的功力,雙足一點,就像穿雲的燕子似地猛竄了起來。
在他起身的同時,那根旱煙袋杆子,左右一揮,叮!當!兩聲脆響,又把迎面而來的一雙柳葉飛刀磕得斜飛出去!
盡管如此,楚秋陽身子也止不住一個踉跄,退出了三四尺以外,才定住了身子,這一剎那,他那一張俊臉,已變成了鐵青顏色。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開對方那一式之下的!
南湘異叟徐子明身子向下一落,臉色同樣的也變了,他那一雙閃爍不定的眸子,不停的向人群內搜視着。
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他又能發現什麽呢?
這時候,雙方棚內,都有了小小的騷動,那個半老的婦人,這時單手一按坐騎,已撲了出來。
她不解的看着徐子明,問道:“怎麽回事?”
徐子明輕咳了一聲,冷笑道:“沒什麽,只是暫時饒他一命罷了!”
楚秋陽僥幸逃得活命,心中委實有些不解,他知道按方才情形,自己是不可能逃得活命的!
徐子明這時後退了一步,目光向四下一掃,對那婦人冷冷一笑道:“我這一場暫告結束,下面該看你的了,你要好好收拾一下這個丫頭!”
那婦人森森一笑道:“你退下去,看我的!”
這時楚秋陽已失望地退至場外,他聽了婦人之言,不由甚為妹妹擔心,苦笑道:“妹妹,算了,我們認輸也就是了,即日離開鳳陽府,走吧!”
不想這位玉姿亭亭的楚姑娘,卻冷笑道:“哥哥,你不要這麽說,要走你一個人走,我可不想走……”
說罷已緩綴地抽出了長劍,用劍尖向婦人面上一指道:“方才我哥哥一時不慎,功敗垂成,最多只能算你們勝了一場,你必須再把我打敗,才能算你們贏,那時候我兄妹一定退出鳳陽地面,任你們作威作福,否則……”
言到此,這姑娘一叉小蠻腰,那雙水汪汪的瞳子,在對方婦人身上轉了轉,蛾眉微揚,又冷笑道:“否則,我們只能算平手,說不得只好另外再比劃比劃了!”
這半老婦人姓蘇名琴子,和徐子明原說不上是什麽夫妻,不過是彼此志同道合,這幾年才處在一塊的。
這婦人在江湖上有一個外號,人稱“女屠戶”,武功之高,可說不在徐子明之下,而心狠手辣,詭詐百出,卻較徐子明猶有過之!
聞言之後,她那張黃臉上,帶出了微微一絲冷笑,低低道了聲:“你也配!”
說罷,這女人雙手由兩側向外一展,手中己多了一對銀光刺目的短刃。
她這一對短刃,樣子很怪,每一把都約在一尺左右長短,奇怪的是并不像一般刀劍頭上是尖的,而是呈月牙形狀,兩邊斜斜伸出,正中彎彎的陷下去,另外在護手的地方,卻有一對特制的護手環子。
燈光之下,她這一對東西,全都映出耀眼的銀色,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女屠戶蘇琴子短刃出手,傲然道:“楚青青,你可認識我這對兵刃麽?”
話落,雙刃交換着一抛,驀地向下一分,身形已轉到另一面,和姑娘站了個對面。
楚青青長劍一擺,冷笑道:“小小一對鴛鴦钺還當我認不出麽?”
蘇琴子面色一紅,鼻中哼道:“算你有點見識!只是丫頭,今夜只怕你難以逃過我這一對鴛鴦钺之下,這也怪你兄妹平日太目中無人,欺人太甚了!”
楚青青目光在她說話時,始終不敢離開她少許,因為對方很可能在自己分神的剎那間,施出厲害的殺手!
果然她的猜測沒有錯,女屠戶蘇琴子話聲一落,一雙鴛鴦钺已平胸而出,分左右直取楚青青雙肩。
楚青青自幼随父習武,練成一身絕技,一口劍上,确有不同凡響的造詣,論起來決不在乃兄之下,尤其驚人的是,她所獨擅的暗器“追風柳葉飛刀”,更是江湖上無人不知,堪稱一絕!
這時由她來對付女屠戶蘇琴子,內心卻是一點也不輕松,因為女屠戶蘇琴子這個女人,是出了名的兇狠毒辣,只憑他夫婦二人在兩湖地方,領袖黑道武林這麽多年,就可知道其武功絕非泛泛了。
蘇琴子雙刃來得甚是快疾,可是當楚青青劍鋒向外一抖,還沒有完全遞出招式的當兒,這個陰狠的婦人,卻又驀地向後一抽雙刃。
她身子霍地向當中一湊,幾乎和楚青青撞一個滿懷,手上的鴛鴦钺,一上一下,又複向着楚青青身上猛力刺了過來。
楚青青一聲嬌叱,長劍左右一晃,叮當兩聲,把鴛鴦钺擋了開去,這姑娘不愧是成了名的女俠客。
在這千鈞一發間,她竟不退反進,左手一翻,輕舒玉掌,反向着蘇琴子咽喉上抓拿鎖了過去。
女屠戶蘇琴子身子向後一坐,左手鴛鴦钺一舉,又向楚青青面門之上劃來。
同時間,她右手的鴛鴦钺,卻向外一絞,只聽得“嗆”一聲脆響,已把楚青青一口長劍鎖在了短刃的月牙口內!
楚青青不由花容一變,右手向後猛抽,劍上流光四射,“唏玲玲”發出了一陣龍吟之聲、可是那口劍,卻有如嵌在了鐵山之內一般,休能拔出分毫。
這就是楚青青閱歷不足的緣故,當也發覺出不妙的時候,女屠戶蘇琴子的另一口鴛鴦钺,又已離着她面門不及分寸了。
楚青青銀牙一咬,左手向前猛地一展,用“玄鳥劃河”的式子,直向着蘇琴子側肋上劃去。
她明明知道,這一招并救不了自己的命,可是卻也不能就此便宜了對方。
就在此時,和先前同樣的事情竟又發生了。
蘇琴子這一口鴛鴦钺,已幾乎挨在了對方臉上,突然間,她腦後飄過了一股小風。
那絲絲的風力,甫一接觸到蘇琴子的肌膚,她便止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同時立刻明白了這股風力只要遲滞片刻,自己這條命,就休想要了。
當時吓得一收鴛鴦钺,猛地向側方一旋身子,饒她勢子再快,也為楚青青的掌緣,擦在了骨盆上。
這婦人鼻中“吭”了一聲,足下蹒跚,跄出了七八步以外,頓時就覺得整個身子一陣火辣辣的痛楚,冷汗涔涔而下。
可是,她仍然忘不了追究暗中出手之人,當時忍着身上的奇痛,轉過了身子,冷森森一笑道:“是哪一位好朋友照顧我老婆子?”
楚青青內心也早就動了疑,她雖說是勝了,可是她自己明白,這無全是暗中有人助了自己之故!
蘇琴子這麽公然地一喊話,在場每一個人都驚動了,兩棚內敵我雙方,都向場子裏走過來。
楚秋陽上前一步,低聲和楚青青說着話,他二人也都知道,自己兄妹二人之所以未當場喪命,可全是暗中這個人保全的。
只是,這個人是誰呢?
南湘異叟徐子明這時見蘇琴子也是功敗垂成,和自己一樣,都是險些送命在暗中那個人的“分神柔極爪”下,這個老頭兒,那張臉,顯得愈發的陰沉了。
他向場邊環視一匝,抱了抱拳道:“請恕老夫失禮,想不到暗中竟然還有如此高手照顧我們……真是太榮幸了。只是朋友。那未免太不光明大方了,是哪一位,請亮亮相,也讓我老頭瞻仰一下!”
女屠戶蘇琴子認定暗中人,是楚氏兄妹事先約好布置的,不由對着楚青青破口大罵道:
“無恥的丫頭,你們這算是什麽英雄?哼!暗箭傷人!”
楚青青蛾眉一挑,叱道:“哪一個暗箭傷人?你才無恥呢!”
蘇琴子一挺雙刃,正要再次撲上,忽聽得一聲朗笑道:“二位住手!”
衆人聞聲俱是一驚,因為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