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左右一番打量之後,祝天鬥一徑走向殿前。
窗子既是敞開着,殿房裏還點着燈,白長老這副似睡不睡的模樣兒,便落在姓祝的眼中。
他顯然吃了一驚。
似乎沒有想到,偌大的殿房裏,僅僅只有一個老朽的道人在此打盹兒。
略一猶豫之後,祝天鬥那張青皮少肉的臉上,随即帶出了一番喜悅之色。
他奉命來辦一件“極秘”之事,原想到丐幫之內九雄荟萃,自己保不住就許陣前失風,心裏還自一個勁地嘀咕不已,無如身後主子交待的事情,卻是不容他不來,現在看見了對方這番情景,心裏着實是放下了。
整個院落裏,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偶爾襲來的微風,拖動着幹枯的桔葉,在地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祝天鬥如何又會把對方這個貌不驚人的老朽道人看在眼裏?身子一連幾個快速起落,已掩到了窗前。
瞧了一瞧,那個老道仍在燈下打着盹兒。
祝天鬥暗地裏冷笑了一聲,心裏忖着,老東西,你還是乖乖睡覺的好,眼睛一睜,老子可就要你的命。
心裏盤算着,右手擡起來,向着窗臺上輕輕一攀,四指微一着力,“呼”地騰身掠起。
起落之間,有如一只展翅巨鷹,已飄身殿內。
這時他才看清楚,對方這個顯然也屬于丐幫一員的老道人,竟是如此的老了。
既然是在睡覺,就幹脆讓你睡個舒服。
祝天鬥身形乍騰,這一次捷若鷹隼,呼——地來到白長老座前,右手疾出,五指輕收,如雞下啄,直向着看似無知的白長老背上落去。
“噗!”一聲,點了個正着。
這地方位當人體二氣交接之處,也就是俗稱的“昏穴”所在,雖說是聽來無關痛癢,卻端看下手人的功力而論了,出手重的,照理能夠使人致死。
祝天鬥與他并無深仇大怨,只是要他乖乖睡着不動,所以并沒有施展全力,五指下處,只是覺得對方身子竟是出乎竟外的軟。
并不僅僅是軟而已,而像是一個大氣囊,手指觸處,微有彈刃之性,祝天鬥心裏一驚,卻只見座椅上的那個老道人,身子一歪,竟倒在椅子上昏了過去。
祝天鬥看這樣子,一顆心倒是放下來了。
他不再理對方這個老人,一雙閃耀着精光的眸子,頻頻在殿內四下逡巡着。
這座偏殿,不過被用來作為暫時的丹房而已,四下裏擺設的無非是些瓶瓶罐罐,祝天鬥的目光竟然對這些瑣碎物什很感興趣。
只見他蹑手蹑腳走過去,在這些瓶罐之間大肆翻着,找了一陣子,自己似乎也有些糊塗了。
就在這裏,忽然覺出左耳間一陣子冰涼,像是有人正向自己臉上吹氣。
祝天鬥不禁心裏吓了一跳,倏地轉過睑來。
什麽也沒看見,卻仿佛有一件甚大的物件,就在自己偏頭的一霎間,呼地一聲,由當頭頂上飄了過去,同時間右邊臉上,冷嗖嗖地被人摸了這麽一把。
祝天鬥“嘿!”地叫了一聲,掄掌就劈,同時間打身而起,折出了七八尺開外。
容得他身子站定之後,這才發現到敢情面前什麽也沒有,自已一個人窮耍了半天,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那邊座頭上,被自己點了昏穴的老道人,仍然跟先前一個樣,斜着身子俯在椅子上,好好地在睡他的覺,四周圍寸塵不驚,一切都和先前一個樣。
祝天鬥可就傻了眼啦。
再看看長案上的那盞青燈,噗哧哧地冒着火苗子,顯然受驚于風力——這又證明真的是有人來過了。
祝天鬥自跟随金雞太歲以來,由于後者在江湖上的威力,幾乎無往不利,所見披靡,想不到最近流年不利,一連串的受辱受驚,尤其是前此麥家一戰,差一點喪命在關雪羽之手,設非是托福主子的照顧,這條命早已完蛋大吉,一連受創之後,早已銳氣盡失,這一次奉命前來,滿以為對方丐幫敗兵之将,還有什麽能人?卻想不到仍自偏多怪異,有過以往的遭遇,他可是不敢再以恃強,還是三十六策,“走”為上計的好。
轉念再想,主子要交待,總不能空手而回,多少也得撈它幾樣東西,回去交差才是。
這麽一想,即由身上取出一方綢巾,抖開來,平鋪在地,一雙白果眼,東瞧瞧西看看,只把那些丹丸藥散的瓶瓶罐罐手到拿來,盛了滿滿一袋。
那邊還擺設着一尊瓷馬,拿了再說。
祝天鬥飛身而前,取馬在手。
當他回過來,待把手上瓷馬包進包袱裏去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包袱不見了。
明明記得剛才這個包袱就放在地上,不過是彈指的當兒,竟然會不見了,豈不是邪門兒?
被點了穴道的老道,仍自昏睡不醒,甚至于仍然還是剛才的睡姿。
祝天鬥心裏一陣發毛,偶一擡頭,這才發現,嘿!原來懸在梁上了,想是剛剛挂上,還在悠悠不停地來回搖着。
祝天鬥禁不住為之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用說這是來了能人了,總共是一回身的空檔,來人竟能從容進出,這還不說,竟然還能把包袱系好梁上,自己簡直成了聾子了。
心裏一急,随即把手上瓷馬放下,一個騰身,越出窗外,四下一打量,月高風清,并無任何蹤跡,再回去,這一次連瓷馬帶包袱都不見了。
包袱不見了,包包袱的那塊綢子,卻好生生地鋪在地上,只是包袱裏的那些瓶瓶罐罐不見了,再一打量,原來物歸原處,俱又好生生地擺回到原來地方。
祝天鬥只覺得一陣子透心的發涼。
不用說,自己這是被人家給耍了,這個人功夫高不可測,似乎對自己還有幾分厚道,否則憑他這等身手,要是有意取自己的性命,八條命也完了。
待将如何?
走吧,空手而回,回去如何交待?
不走吧,還有什麽臉再呆下去?
心裏那股子窩囊可就別提了,一轉臉,可又看見了睡在椅子上的那個白發老道人,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他可是一概不知的樣子,兀自在昏睡之中。
心裏一動,別是這個老東西鬧的什麽玄虛吧?轉念再想,卻又不對,因為對方明明已被自己點了穴道,莫非他還能自行解開穴道不成?
據他所知,武林中并非沒有那類奇人,可以借助本身氣血之功,自行活血打開穴道,就好像他主子金雞太歲過龍江就有這個能耐,實是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道,也能有這個能耐。
既經動念,無妨就試他一試。
祝天鬥冷冷一笑,反手由小腿肚上拔出了尺半牛耳尖刀,那雙白多黑少的眸子裏兇光四射。
“老小子,你這是翻穿皮祆,在跟我裝瘋,老子偏就不相信你這個邪。”
腳下一點,“嗖”地已蹿到了對方座位之前,右手向前面一探,已抓住了道人後領衣裳,往上一提,就像拎兔子般把他給提了起來。
就是因為太順手了,祝天鬥才為之打消了先時的一腔殺招。疑心既去,冷笑一聲,用力的又把他給擲了回去,“砰”一聲,摔在椅子上。
由于力道過猛,大股風力竟使得長案上的那盞燈一下子為之熄滅。
霎時之間,滿室黝黑。
就在這一霎間,祝天鬥只覺得後領上一陣發緊,連衣帶肉被人抓了個緊。這情形竟與剛才施于白長老有幾分相似,只是手法略有不同。
祝天鬥心裏一驚,左手尖刀往後就紮去。
他的刀快,人家的手法更快。
刀身方自遞出一半,一股絕大的勁道,已發自對方手上,随着這股力道向外一振之下,祝天鬥已被摔出去。
這一手勁竟是出乎意外的大,祝天鬥的身子足足被摔出了五六丈開外,噗通,倒了下來。
總算祝天鬥還算靈活,随着倒落下來的身子,一式“兔子滾”,翻躍出去,雖說是沒有摔着了筋骨,卻也被着實地震了一下,另外卻不慎為自己手上的刀,紮了一下,傷在小肚子上,沒有紮實了,卻也劃了一道血糟,疼得他連連打顫。
氣人的是,一連串的為人戲耍受辱,最後更叫人給摔了出來,卻連對方是誰,他什麽樣子都不知道,說起來可真夠丢臉洩氣。
這麽一來,自然是不能再留下去了。
黑暗裏,一個人倚着石頭,咬牙切齒地發了一陣子恨,瞧瞧還是不見一個人影。
不用說,暗中這個人八成兒是跟自己泡上了。可惜的是這場啞劇到目前為止,自己是輸定了,說得切實一點,對方還是手下留情,要不然這條小命早就完了,再不見好就收,那可真是“耗子舔貓的鼻梁骨——作死”了。沒說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