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幢樓，你的了

“林梧，別想那麽多，大樓是林老爺子留給你的，你簽個字就徹底歸到你的名下。”律師攤開文件，将一支筆送到林梧的面前。

林梧沉默地接過筆，看着合同上的文字，只要他簽名，位于西洲市市中心的萬象樓便是他的了，二十六層的建築，随便租租，他就可以躺平吃喝一輩子。

但，萬象樓三個字并不出名，人們更喜歡喊那幢樓為鬼樓。

鬼樓之所以會落到他的名下，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

西洲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前面，停工了三年有餘的工程複工，各種大型機械入駐工地，金烏西垂，霞光映照下，安靜下來的工地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兩側高樓陰影中，忙碌了一個下午的工人陸續收工，在食堂前排隊吃飯。

大塊的肉、整條的魚蓋在米飯上，粗曠卻飽腹，空氣中彌漫着飯菜的香味。

林梧蹲在工地門口，下午路過應聘搬磚未成之後他就蹲在這邊沒挪窩，腿蹲麻了站起來抻抻。視線在工地內掃着，從移動板房到正在吃飯的工人，最後落在了他們的飯碗上，堆得冒尖的肉讓他忍不住吞咽着口水，還剩下五百的生活費，在找到工作之前要省着點兒用，很久沒有吃大魚大肉了。

門衛處的大爺看了看林梧，提着水壺溜溜達達地走了過來，“小夥子別等了，你這身板在工地裏不合适，現在你們年輕人不是都時髦玩什麽直播，我有個遠房親戚直播養豬，一個月也好幾千呢。你長得好看，肯定賺的更多。”

林梧笑笑，他同學也這麽說。林梧今年剛剛二十二，等回學校拿了畢業證書就正式畢業了。他天生長了一幅笑模樣，眉眼俊俏，不說話就非常有親和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米八三的他看着太瘦，看着就不是幹體力活的料。

“大爺，我力氣挺大的，搬磚絕對合适。”

門衛大爺搖着頭，啧啧有聲地說：“不行不行，太瘦，你這胳臂腿和小姑娘似的，清清秀秀，不合适。好歹也是個大學生，你應該坐坐辦公室。”

林梧有苦難言，他從小運氣就很背，辛苦把自己拉扯大，想着大學畢業工作後就好了。沒想到衰運繼續，投遞的所有簡歷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生活費即将告罄，等待公司回複之前他就應聘兼職，沒有想到發傳單遇傳銷、做家教遇大火、餐館洗盤子遇到黑作坊關停……今天路遇工地，看到招工搬磚，他就進來了。

“你看，在工地上做最起碼要這樣。”

林梧說着大爺指的方向，眼睛亮了，嘴巴上說：“大爺，你可真會找。”

“那是，大爺從年輕的時候就看門，可謂是閱人無數。”大爺驕傲地挺起胸口，摸着水壺語重心長地說：“有那樣的身板才行，你就死了在工地做的心，家去吧。”

林梧看着大爺指的人，不甚明亮的陰影裏那人身上仿佛有光，明明和其他人一樣穿着藍灰色的工裝，卻絕不會泯然于衆人。大概是林梧的視線灼灼有光，男人看了過來，視線平靜無波，猶如平湖靜水，收斂着所有光芒。

林梧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慌張地低頭。過了一會兒，偷偷擡頭去看，吓了一跳，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把手上的一次性餐盒遞給林梧。

林梧在心中捂臉，“……”他不是這個意思。

“拿着吧，晚上這一帶人少，快回家。”男人說完了話，就轉身準備走。

林梧喊住了他，男人回頭，以眼神詢問。

林梧笑着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可以交換個聯系方式嗎？等我賺錢了，請你吃飯。”剛才在工地等待面試的時候，一塊磚對着他的腦袋從天而降，差點兒就交代在這裏了，是男人救了他。

男人搖搖頭，再一次催促，“回家吧。”

林梧悵然若失，看了看手上的一次性餐盒，揚聲對門衛說：“大爺，我走了。”

大爺從門衛室裏探出頭，“快回家吧，天黑了這邊不太平，少在這兒溜達。”

林梧從工地裏出來就沿着馬路牙子往前走，走上半個多小時便到了開源路，擡頭看着夜色下的大樓，心裏面嘀咕着：富強、民主、和諧……科學社會，哪裏有邪門的事兒。

開源路上立着一幢二十六層的建築，是西洲市乃至于全國最出名的鬼樓，每年有四五個想不開的從樓上跳下來，在地上摔成一朵花。

地上像是凝固着一層醬紅色的血，怎麽擦拭都擦不幹淨。

林梧在路邊的小公園裏随便找了張石椅坐下，邊吃邊想着接下來的步驟。

他投遞簡歷、屢試不中，同學就建議他自主創業，還指了一條康莊大道——網絡直播，用他們的原話說：反正林梧長得好看，膽子又大，直播闖鬼樓，肯定可以吸引粉絲無數，等漲粉了，以後在鏡頭前刷臉就可以收禮物，比在寫字樓內辦公賺錢多了。

林梧沒有猶豫多久就認可了這個方案，畢竟一分錢壓倒英雄漢，再沒有收入來源，他就要餓死喽。好吧，他不得不承認，同學們把把網絡直播說成一朵花，是一個遍地是黃金、彎腰就能撿的地方，他心動了。花了十塊錢在學校後面買了個自拍杆，林梧背着背包出門，之前路遇工地耽誤了一會兒，得到一頓晚飯不至于餓肚子。

現在，吃着晚飯，他靜候時間的到來。

八點，據說是鬼樓最神秘的時間，空蕩蕩的大樓內會有燈光亮起，一盞兩盞三盞……寥寥六盞燈，仿佛生命的倒計時，有人猜測，每死一個人，就會熄滅一盞燈。

鬼樓位于西洲市的市中心，南邊有個最大的廣場和平廣場，廣場舞音樂傳到這邊後已經變得嗚嗚咽咽，更添了詭異的氣氛。

“大家好，我是小林，我現在在開源路88號。這邊的路燈大概很長時間沒有換過了，好昏暗，樓梯上是什麽？黑紅黑紅的。”林梧踏上了鬼樓大門前的樓梯，三節，在第二節 上有一大灘黑色的污漬，他距離近看得清楚，就是不小心掉下來的油漆。但是在鏡頭內，看起來像是凝固的黑色血液。

林梧的破手機質量太差、像素低，他又不專業，鏡頭微微顫抖，像極了僞紀錄片，有很多恐怖電影就是采用這種方式拍攝的。

鬼樓坐北朝南，大門對着北面，是磨砂玻璃的，門沒鎖，林梧推開門，寂靜中有吱嘎聲，他按亮了頭燈，燈光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

“我現在進入大堂了，很大很空，我壓着聲音說話依然有回音。我準備上樓看看，亮燈的地方距離我最近的在六樓，爬一會兒就到了。”

林梧瞄了一眼手機屏幕，不是他自己在唱獨角戲了，有了零星幾條留言。

“主播作死，開源路的鬼樓竟然敢闖，不要命了。”

“樓上，鬼樓是什麽來歷？不是西洲市本地人。”

“網上十大鬼宅之一，就排在京城八十一號後面，不知道自己去度娘。”

“媽耶，好刺激，帥氣小哥哥快上樓，看看點燈的是人是鬼。”

随着林梧上樓，在線人數從十人變成了百人，不斷地上漲，感覺成為網紅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頭燈的光照在安全樓梯內，這邊出乎意料的幹淨，水泥樓梯結實可靠、雪白牆壁沒有半點兒髒污，不像是威名赫赫的鬼樓，更像是某幢停電的居民樓，林梧向上看，眼前一花，好像樓梯縫隙間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你們看到了嗎？”林梧看向鏡頭問。

“媽呀，雞皮疙瘩起來了，滾粗滾粗，不敢看。”

“舉起小手手，我看見了，像是一顆頭。”

“不是頭，像是一只血手。”

“樓上想象力真豐富，我看是燈光産生的錯覺。”

林梧聳聳肩，他堅信辯證唯物主義科學觀，堅定認為世界上沒有鬼，要是有，早就被科學家抓到了。年輕小夥子，腳程快，哪怕故意耽誤，六層樓十二三分鐘也就到了。六樓的防火門關着，上面有個紅色的手印，在昏暗的光線中血淋淋的。

難道真的有什麽？

林梧略動搖，很快就搖搖頭，看起來是油漆印，估計是施工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

屏幕裏的留言已經炸開了花，紛紛讓林梧注意安全。

他一個剛注冊的小號，因為足夠抓眼的內容已經被推送到直播平臺的首頁，吸引的在線人數有一千多人，一來是林梧長得好，二來就是西洲市鬼樓兇名在外。

林梧的手還未靠近防火門，門自己就打開了，他沒有感覺到風。探頭進去，走廊上竟然有一盞昏暗的燈，因為接觸不良地發出嗞啦聲，時亮時滅，借着微弱的光，林梧看到這一層約莫有十二扇相對而開的門。

走進去，試着推開最近的一扇，紋絲不動。

“最裏面好像有一扇開着的，我過去看看。”林梧指着最裏面笑着說，他的笑容明朗幹淨、不染塵埃。

“別啊，小林子快停，下樓啦，那是陷阱。”

“噓，大家聲音輕一些，別影響小林，膽氣足才不會被那些東西着到。”

“被小林的笑容迷住了，我暈倒了，要小林親親抱抱才起來。”

“樓上死開，小林是我的。”

“……”

在大家的關心和插科打诨中，林梧進了房間，是個二十來平米的毛胚房，窗戶大開着，可以看到林梧來時經過的工地以及小公園，春日的夜風徐徐，帶來了不知道哪裏的幽香，很舒服。

林梧揚起笑容正要和在線的觀衆分享自己的感受，他的笑容僵硬住了。

“小林子，你身後有東西！”

觀衆提醒的林梧已經在屏幕裏看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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