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
新的一天，陽光如重生般燦爛。
其實我有一個連蘇啓陽都不知道的壞習慣，就是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不願意睜開眼睛，不願意去用大腦思考，不願意說話，不願意……換衣服。
當清早我醒來的時候，潛意識裏還以為是在龍興的家中。于是，我這個壞習慣直接導致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
我穿着從龍興帶來的四腳褲和一件白色的吊帶背心直接開門去找廁所，而當我以這樣的姿态走進廁所的時候，我看見了一臉震驚表情的洛穆梵。
此時他正在刷牙，嘴邊到處都是漾起的白色泡沫。他并沒有直視我，而是透過鏡子滿臉通紅地望着我。我揉揉眼睛，以為自己是花了眼，可是當我又一次望向鏡子時，我才想起，這裏不是龍興，這裏是阿姨的家，而面前站着的就是阿姨的兒子——洛穆梵。
我條件反射地用雙臂混亂地遮擋自己的身體，可是，腳下卻仿佛被釘子釘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洛穆梵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涮完牙連擦都沒擦就直接點頭離開。而我依然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動，腦子裏茫然一片，不知道到底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聽到阿姨在樓下喊我的名字——
“雲外，洗漱完下來吃飯吧！”
當我穿着一身白色連衣裙出現在洛穆梵的面前時，我們不約而同地紅了臉，低下頭。阿姨并沒有察覺到什麽，一邊忙着整理桌子上的飯菜，一邊拉着我說：“雲外，別見外，快坐下吧。”
今天早上阿姨親自操刀做了好多我從前沒有吃過的東西。鼎陽的确與龍興不同，鼎陽用來裝菜的盤子是五顏六色的，上面還有細碎的花紋。而我在龍興時，裝菜的盤子最好的就是白色的瓷盤，那也是用了好多年，盤子的邊沿都掉了茬。
阿姨做的菜好香，蒜甜苦辣，樣樣俱全。我吃的不亦樂乎，阿姨不停地往我的碗裏夾菜，還溫柔地說道：“我好久都沒有做菜了，也不知道手藝是不是退步了。”
我笑笑說：“阿姨，您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這是自奶奶去世後，我第一次拿起筷子正常地吃飯。也許是之前太過饑餓了，也許是阿姨做的菜太和好吃了，我感覺我的吃的有些“瘋狂”，并且“瘋狂”到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洛穆梵的表情和舉動。
在過了五分鐘後，洛穆梵終于忍不住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說完，他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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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過頭，看看他桌前的飯碗。裏面的米飯根本就沒有動過，就連筷子都是幹幹淨淨的。阿姨說過洛穆梵有輕微的潔癖，可是我竟然忘記了。我擔憂地望向阿姨，阿姨對我笑笑，說：“沒事，他餓了，自己就會吃的。”
我看得出來，阿姨的笑容有些勉強。有誰家的媽媽會不在意自己的孩子不吃飯呢？記得奶奶在世的時候，有一次我沒有胃口不想吃飯，奶奶費盡了心思做各種各樣有胃口的飯菜送我到面前，最後甚至一口一口喂我吃的。想到這裏，我突然又想起了龍興，想起了奶奶，想起了蘇啓陽，還有那裏的一切。
阿姨在吃完早飯後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臨走前，她有囑咐我說她已經把飯菜都盛在洛穆梵的碗裏，讓我告訴洛穆梵在餓的時候就去吃。我點點頭，一直将阿姨送到門外。在門被阿姨輕輕地關上的那一瞬間，我的心中頓時升騰起一種叫做落寞的感覺。
伊曼，此時我真的明白了什麽叫做落寞。那個夜晚，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我看過你的背影，那種感覺此時的我也突然體會到了。
落寞，就是身在幸福之中，心卻無法感覺到明媚。
我走到廚房拿出了阿姨所說的給洛穆梵留下的飯菜，阿姨把飯和菜分的很清晰很幹淨。在拿洛穆梵的碗之前，我洗過五次手，每次都用了香皂，希望他不會再嫌棄什麽。我小心翼翼地端着飯菜走上了二樓，在走到洛穆梵的房門前時，我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我在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微笑，要友善，要懂得感激，要對洛穆梵感到愧疚。是的，我心裏清楚，今天早飯洛穆梵一定是因為我的原因，才沒有吃。
我輕輕地敲了三下門，可是裏面沒有回應。
我張開嘴巴，罪行很大，但是聲音小得像只蚊子發出的顫抖的聲音，我說：“洛穆梵，我給你送早飯了。”
“我不吃。”裏面終于有了聲音，可是冷冷的，沒有一點人情味。
“你吃點吧，阿姨臨走之前特意叮囑我。”我再一次勸說。
這一次，裏面又沒有了聲音。
我這樣一直站在他的門外，手裏端着漸漸變涼的飯菜。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鼻子酸酸的，總有想哭的沖動。我記得，從前的默雲外不是一個愛哭鬼的，可是為什麽，當奶奶從身邊離去之後，我的眼淚就開始變得像海水一樣永不枯竭了？
是因為太想念了吧！在龍興的時候，這樣的舉動我默雲外是從來有過的。倒是蘇啓陽，總會像個小大人一樣，叮囑我吃飯，按時吃藥，好好學習……
沒有計算我這樣站在洛穆梵的門前究竟有多久，只是當洛穆梵突然打開門的時候，他露出了很驚訝的表情，然後錯愕地詢問我：“你一直站在這裏了？”
我點點頭。
他沉默地看了我良久，然後敞開門，讓我走進了他的房間。
我徑直走過去，将飯菜放到他的書桌上。當手上變得空落落的時候，我才發現手臂已經麻痹了，完全沒了知覺。
我環視着洛穆梵的房間，心中不免感嘆——
真是太幹淨了。
洛穆梵的房間，牆壁是很淺的藍色，床鋪是白色的，電腦桌是白色的，似乎除了貼在他牆上的海報是色彩豔麗的之外，我再也找不到除了白色之外其它的顏色。
“謝謝你了，你可以出去了。”
身後，響起了洛穆梵很無奈的聲音。
“好。”我輕聲答應着，然後準備離開。
可是，我心中充滿了疑問。我很想問清楚洛穆梵不吃早餐的原因，我想知道我應該怎麽做才不會妨礙到他，才不會給他帶來不方便。于是，我鼓起勇氣，在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轉過身，聲音沙啞地詢問道：“洛穆梵，你……為什麽今天早上沒有吃早飯？”
洛穆梵看看我，猶豫了一下，然後低低地回答：“沒有胃口。”
“你騙人。”我憤憤地看着他。
這樣的話語是我脫口而出的，也許是因為之前奶奶和蘇啓陽都太過寵溺我了，所以，事到如今我已然沒有改變我那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壞毛病。
洛穆梵微驚，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反正局勢已經演變到這種程度，我只好破罐子破摔，一路追問到底。
“我聽阿姨說了，你有輕微的潔癖。如果我和你一起吃飯會造成你的困擾，那我以後可以不同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
我感覺自己說話的語氣很委婉，可是卻沒有想到觸碰到了洛穆梵敏感的神經。他緊蹙着俊眉看着我，然後走到我面前，冷冷地詢問道：“你要怎麽和我媽說？”
“我……”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這兩步直接将我退到了門外。
“我媽說你是我們家的恩人，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今天早上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真的是在忍受不了了，”洛穆梵淡淡地說着，“我拜托你早晨出房門前穿好衣服，我拜托你不要不敲門就直接進洗手間，我拜托你吃飯的時候把筷子弄幹淨再夾菜，我拜托你吃飯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我拜托你了。”
洛穆梵的話一字一句重重地敲擊着我的心。到這裏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麽多壞毛病。今天，洛穆梵說着這些，奶奶和蘇啓陽誰都沒有說過。所以——
我低下頭，眼淚忍不住掉落下來：“對不起，這些……我會改掉的。”
說完，我轉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一個清晨，我抱着手臂在陽光充裕的陽臺上站了好長時間。
窗外的上空，天色是清澈的寶石藍，有雲朵在飄，輕輕悠悠的。這一個意外的清晨，我學會了一件如果蘇啓陽聽了絕對會驚愕的事情。那便是思考。我思考了關于人生的好多問題，頭腦中竟然也神奇地迸發出一些有關于人生哲理的句子。
我想，我真的應該長大了。從離開龍興的那一刻起，我就應該長大了。今後的日子裏，我要學會獨立，我要學會寬容其它人，我要學會把想念把淚水深深地埋藏在心裏，永遠也不要任何人看的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