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誕生
那天的審訊結束得很快， 除了參與者，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大部分人只知道跟随首席一起去的那幾個人回來都有些異常，有些甚至持續一周都是精神恍惚的樣子， 仿佛遇到了什麽具有巨大沖擊性的事情。
許多人只知道那天審訊的是首席的私人醫生，至于這個醫生究竟幹了什麽事，很少有人清楚。
不少人好奇地向那天的參與者打聽， 然而幾乎每一個從那天審訊回來的人都是一副三緘其口的樣子，無論其他人如何詢問，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的。
唯一一個願意開口的女議員還是因為被她丈夫問煩了， 只得忍無可忍地回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你要是真不怕死， 可以直接去問首席。”
一句話堵住了悠悠衆口，明面上所有人都停止了這個話題， 但是私下裏的言論數量卻比之前還要爆炸。
沒有任何人能想象出聖利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這麽多人表現出如此的震驚和緘默。
不過很快關于醫生的審判就下來了，不像軍部那些咬死抵賴的上将，醫生個人的配合為審判減少了很多麻煩。
審判結束之後， 醫生平靜地坐在隔離區等待着向監獄轉移。
門突然響了， 醫生應聲擡頭， 只見聖利斯帶着幾個并不算太熟悉的面孔走了進來。
“日安， ”醫生笑着向聖利斯問好道， “首席先生。”
“日安。”聖利斯平靜的完全不像一個受害者， “我謹代表特裏斯聯邦總部，向你的配合表示感謝。”
“感謝就不必了， ”醫生頓了一下後環視了一圈， 而後意味深長道， “我以為您親自來找我是有別的事。”
聖利斯點了點頭：“确實還有一件事。”
醫生道：“是關于您肚子裏的孩子？”
跟在聖利斯身後的人正準備拿出錄音扣記錄兩人之間的對話， 聞言驟然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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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利斯在醫生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但沒等醫生表示了然，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三個月的胎兒進行母體分離，轉移到人造子宮內……”聖利斯一臉認真地詢問道，“會不會有些太遲了？”
醫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那一瞬間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屋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過了仿佛半個世紀，他才勉強帶着略顯沙啞的聲音開口道：“……您要留下這個孩子？”
陪同聖利斯一起過來的官員并非之前的那一批，此刻已經木然地愣在了原地，他們并非不驚訝，而是已經驚訝到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面對一屋子人震驚的目光，聖利斯泰然自若地點了點頭：“當然。”
醫生沉默了良久，突然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沒想到像您這樣的……也會有感情。”
一個官員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聞言立刻蹙眉道：“什麽？”
“不，沒什麽。”醫生收回思緒，擡眸看向了聖利斯，“胎兒最佳的母體分離期是三到四個月，您現在的月份剛好，直接去育嬰中心就可以，他們會給您定制一套方案。”
聖利斯輕輕舒了口氣：“多謝。”
言罷他轉身走了出去，回過神的衆人終于意識到首席今天特意來找這個醫生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于是他們連忙轉身跟了上去。
關于醫生的最終審判結束後，似曾相識的事情再次發生，第二次跟随首席過去的那些人也表現出了精神恍惚、舉止異常的現象。
“……你們也知道了嗎？”第一次跟着聖利斯去的女議員甚至有些幸災樂禍道，“怎麽樣？”
“嗯，嗯，知道了……”被她詢問的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随便應了兩聲之後才猛地回過神，“什麽怎麽樣？”
女議員理所當然道：“首席的……月份越來越大了，這次他過去應該是去找那個醫生聊怎麽打掉合适吧？剛好軍部那邊的審判馬上也要結束了，他打算什麽時候去打？”
男議員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他不打算打。”
女議員愣了一下：“什麽？”
“首席打算……”男議員神情恍惚的樣子仿佛在說明天宇宙就要爆炸了一樣，“把那個孩子生下來。”
女議員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啊——？！”
宛如隕石空降般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總部，得到這個消息的每一個人都表現出了不一而同的震驚，然而沒等他們核實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首席便直接請了一周的假，原本只是半真的謠言瞬間因為這個假而被坐實了，接下來的一周裏總部的工作甚至差點出現癱瘓。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聖利斯假期結束回到總部。
一周的第一天，聖利斯感覺今天周圍的人有些奇怪。
加上眼前的這個人，這已經是第五個來找他述職卻不自覺看向他肚子的人了。
“那個……上述這些就是我所做的工作。”述職結束的白狼Beta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聖利斯的肚子，看到那處平坦無比的幅度後，她就差把不可思議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聖利斯頓了一下後神色如常地對她的工作做了點評，似乎無事發生的樣子。
然而等到述職完全結束，那個女性Beta一臉遺憾地打算離開時，聖利斯卻突然叫住了她：“麻煩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我有疑惑。”
被最大的領導在這個時候叫住可不是什麽好事，Beta立刻警鈴大作：“是…是的，您請問！”
“請問為何你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把視線放在我身上？”聖利斯誠懇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其實不止是你，還有其他人也做出了相似的舉動。”
Beta愣了一下後驟然尴尬得紅了臉，舌頭因此差點打了結：“不…那個……”
聖利斯見狀開口道：“有什麽難言之隐嗎？”
“不不不，我…我只是聽人說……”她也不敢隐瞞，支吾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懷孕……要當爸爸了？”
聖利斯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件事，愣了一下後瞬間明白了周圍人的異常，他坦然地點了點頭：“是的，胎兒已經進行了母體分離，各項數據顯示正常後轉移到人造子宮內了。”
“真的？！”那位女性Beta一下子不結巴了，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恭喜您啊！能問下性別嗎？我好給寶寶準備禮物！”
“多謝，禮物就不必了。”想到那個還是一團的孩子，聖利斯的語氣也跟着柔和了幾分，“是個女兒。”
那位女性Beta不假思索道：“女兒好啊，恭喜您！”
聖利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情一晃道：“……我也覺得女兒很好，多謝你的祝福。”
那個Beta并未發現他的異樣，告別完之後興奮地轉身走了出去。
聖利斯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說完這句話，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整個總部從上到下便會全部知道這件事，但他并不在意，反而有些微妙的期待。
那個孩子是承載着他的期望降臨于世的，生命的到來總是伴随着喜悅。
想到自己尚在胚胎時期的女兒，聖利斯平生頭一次明白了想要與人分享喜悅的感受，但當他忍不住想要勾嘴角時，卻驀然想起來了一句話。
“首席大人，我從來都沒見你笑過哎，你能不能為我笑一次啊？”
笑意驟然消失在了嘴角，明亮的金眸閃爍了幾次後暗了下去。
可是真正想要與之分享喜悅的人卻已經不在身旁了。
剛回到特裏斯的半個月，因為有審判的事壓着，聖利斯還能強迫自己睡着覺。
可是随着審判之事的結束，聖利斯不得不從自欺欺人的高壓中擡起頭，他開始出現輕微的失眠，偶爾會睜眼到深夜。但是每次睡不着的時候他都會感覺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體裏陪着自己，此刻他就會輕輕閉上眼，用不了多久便會沉入夢境。
這個階段他開始頻繁地做夢，夢中什麽都有，有抱着飯盒在他面前抓緊時間吃飯的陸槿，有高興地向他飛撲過來的小姑娘，還有遍地的鮮血、狼煙和炮火，唯獨沒有最該如夢的那個人。
又過了半個月，當胚胎徹徹底底地完成母體分離之後，聖利斯終于經歷了真正的失眠。
他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不過由于他本身特殊的體質，失眠并未給他的生活造成什麽負擔。
生活似乎恢複了平靜，除了每周需要去育嬰中心看一下胎兒外，聖利斯的生活和之前的十年沒有任何區別。
洗完澡半幹的頭發和耳朵不會再有人替他擦拭，只能在自然狀态下晾幹；回到家的晚飯依舊是微冷的營養液，沒有人會再在廚房花上三個多小時，只為給他包一頓餃子。
冰冷的夜晚變得難熬起來，失眠和思念彙聚成了一道枷鎖，鎖住了往前看的勇氣和力量。
聖利斯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在那段回憶中出不來了，但他卻沒有再流過一次淚。
心髒仿佛被悲傷凍住了一樣，千瘡百孔暫時掩藏在冰層之下，只等着解凍的那一天。
這種看似正常實則卻極度不正常的狀态持續了整整半年，一直到了胎兒降生的那一天。
首席的孩子自然是萬衆矚目的，特裏斯總部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直到預産期的前一天，首席秘書莉莉娅才開始聯系媒體。
預産期當天，無數媒體翹首以盼地等在育嬰中心之外，收到通知的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只敢緊張地等在那裏。
“聖利斯先生，”莉莉娅看了看時間有些焦急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聖利斯感覺呼吸變得有些困難，他有些不想說話，只是抿着唇搖了搖頭。
總部來的其他人見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有幾個看起來一副要昏厥的樣子。
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一直顯示“待産”的紅燈突然變成了綠燈，随即響起了一聲機械音：“A506號女嬰順利生産，請銀梵·聖利斯先生進入産房。”
莉莉娅激動得差點叫出來，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唇用眼神向聖利斯示意。
剛剛那些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人立刻松了口氣，紛紛喜悅地開口恭喜起了聖利斯。
一時間屋內氣氛昂揚，唯獨聖利斯有些身在狀況外。他感覺不到特別的高興，只是有些緊張過後的呼吸不暢。
謝過衆人的道賀後，聖利斯在語音的引導下走進了産房。
産房內窗明幾淨，異常的幹淨和整潔。聖利斯有些茫然地走到産房中央，一個護士抱着一小團洗幹淨的嬰兒走了過來。
她的哭聲格外的嘹亮，聽起來中氣十足，一點都不像其他的Omega嬰兒。
平心而論，剛出生的嬰兒即使洗幹淨了也并不怎麽好看，比起人類，看起來倒更像是個猴子，唯獨那兩個濕漉漉的白色獸耳看起來還算可愛。
“首席先生，”那個護士溫柔又小心地把嬰兒遞給了聖利斯，“這是您的女兒。”
聖利斯輕輕接過襁褓，低頭靜靜地看着那團哇哇大哭的小不點。
一點都不像，聖利斯不知道為何憑空冒出了這個想法，難不成是抱錯了？
可能是聽到了他的想法，奶團子被他接過去的一剎那，當場便止住了哭聲，旁邊的護士都有些驚喜：“首席先生，她認出你了！”
仿佛是為了證實護士的說法，奶團子無意識地抓了兩下手，什麽都沒抓到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聖利斯一下子就愣住了，那是一雙如綠瑪瑙般的眼睛，清澈明亮到不帶一絲陰霾——就像沒有經歷過死亡和離別，只是快快樂樂長大的陸星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