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Butterfly
半夜冷風微凝,大概有往來人群走動的緣故,空氣不再滞留,流動間也沾上花燈顯出來的那般暖似的,撲到面上也只覺得舒适合宜。
畢竟沒打算在這邊久待,兩人付完錢後和攤主老大爺告辭,緩緩地朝着街道的出口邁。
老大爺倒還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樣,臨走前直直朝着沈鸫言嘆氣,覺得他不挑一個實在是可惜,甚至提出買二便送小禮物的優惠。
都被葛煙一一擋了回去。
原本她就還在想剛才的那句話,也完全控制不了嘴角的弧度,攤主再這樣滿臉真摯地朝着沈鸫言推薦………她大概率會真的破功吧。
出去時的人流量照樣多,但周遭像是勘探的燈,自發地掃描過後,仍是主動地給他們兩人讓出了空間。
葛煙處于衆人視線交彙的中心,卻渾然不覺,還在低頭撥弄着她那盞小狐貍花燈。
沈鸫言走在她身側,視線探過來,觑了眼後,像是覺得好笑,“之前沒玩過花燈?”
他聲音落入耳中,葛煙斂眸凝思,倒還認認真真地想了一番。
“也不是沒玩過,就是很少有這樣一個專屬的……”
她說着輕輕提了提掌中的花燈把手,看小狐貍在夜色中亮起淺淺的光,“不過确實也沒這樣買過,就覺得……還蠻稀奇?”
話落葛煙便垂下眼,又拿起指尖去撥弄花燈。
難得的在這件事上表現得格外感興趣。
她其實很少這樣。
但如果真的沉浸到了某些事裏,也就真的充耳不聞窗外事。
這個點已經深夜,天色沉沉地捱下來,有些攤位在這期間陸陸續續打了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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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路段少了光亮落在路間,像是沒了指引,一路上那稀碎又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便成了回去的最大阻礙。
葛煙專心致志,沒注意到有些青石板開了裂,剛要平踩落地,不知碰到了什麽堅硬的石塊,沒能抵住反彈回來的力度,腳下一個不穩,身子稍側,眼瞧着就要往前栽去………
沈鸫言擡手将手臂橫了過來,虛虛擺在她身前。
葛煙練舞,平衡感強,在快要摔的那會兒便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空出來的單只手下意識揪住眼前人的袖口。
她再略微調整,勉強站直時。
距離身前的沈鸫言不過咫尺。
再側眼望過去,正好落入沈鸫言看過來的雙眸。
其實不僅僅是皮相惑人,他的這雙眼也生得極好。
眼瞳漆沉宛若凝聚成團的雲霧,末梢稍長的眼尾又裹挾出幾分清冷。
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裏,予人以一種極其強烈的致幻性。
惑人十足。
葛煙眼睫像是被燙,翅片翻轉那般微微地顫,不過片刻,她秀巧的指尖便倏地松開了他的衣袖。
頓了頓,她開始解釋,“這邊路好像有點不太好走……”
沈鸫言應聲,随後擡眼看過來,“現在站穩了?”
“站是站穩了——”葛煙說着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花燈,完好無損。
再擡頭,她還想再說什麽,沈鸫言卻在這時收起手。
他長腿朝前邁幾步位于她右前方,示意她跟上來,“這邊路不平,等下跟緊我。”
見葛煙遲遲未應,沈鸫言轉過身,揚眉看她,“愣着做什麽,傻了?”
這段路比剛才的要昏暗,他說這話時面容半隐在其中,神情看不太分明。
葛煙擡起眼,還想着去應他之前的那句話,聽他這麽問,下意識就嗯了聲。
等等……
她嗯什麽?
等到葛煙反應過來,卻已經是來不及了,沈鸫言笑意微不可察,再轉身,已經利落地朝前走去。
葛煙不再駐足于原地,拎着花燈,快速幾步便跟上他,視線也随之往上落。
望着眼前人的背影。
她心中暗暗補充……才沒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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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來到路口,視野也驟然開闊。
主路段上的燈明晃晃地落下來,驅散了剛才的昏暗。
葛煙也再次成為了附近行人的焦點。
不知為何,分明是差不多的花燈,只單單落在葛煙手裏,仿佛成了什麽稀奇的玩意兒。
時不時便有人探頭過來看,再低聲和自己人讨論是在哪兒買的。
期間不乏有大膽的小孩湊過來,片刻不移地去盯花燈上的圖案,随後再跑走,樂此不疲。
不過大概是同行的那位看上去便非富即貴,怎麽瞧都是位難攀的主兒。
也就沒人真的敢上來搭話。
葛煙反倒得了份沒被打擾的清淨。
歷經這場意料之外的花燈行,等到了大平層,已經十一點多了。
葛煙将袋子裏被周嫂擺得整整齊齊的打包盒放入冰箱,又去給自她回來起,就一直叫喚着的咚咚薅了薅毛,這才空了下來癱在沙發上。
她尋了個位置伸了伸懶腰,咚咚也似是終于被沒歸家的貓主子給安撫好了,從貓爬架上跳下,噠噠噠地朝着沙發這塊兒便沖了過來。
鼓囊囊的一坨毛團幾乎沒費力,便自發地尋到了最舒适的地兒,窩在了葛煙身邊。
葛煙怕咚咚踩到,将小狐貍花燈往茶幾旁挪了挪。
想了想她到底又關了主燈,只點了花燈的亮。
一人一貓落在昏黃的光影裏,倒是奇異得和諧。
現在距離零點還有段時間。
想起今天幾乎沒怎麽碰手機,葛煙打開屏幕便開始翻看微信。
差不多有大半天沒碰,等到進入頁面,還沒來得及翻看信息。
右側朋友圈的消息提示那裏,卻是顯示出一個紅點。
是誰的動态和她相關了,還是說,是誰的評論?
抱着好奇的态度,葛煙動作未停,直接略過左邊的聊天框,指尖輕放過去。
點進去才發現是有關她今天發的那條朋友圈。
比起之前多了一個贊。
這條朋友圈是她去林老師那之前發的——大抵就是別人在過節她要去練舞之類的随性表達。
她今天剛發,但因為好友數量并不算多,點贊評論也沒有呈現出什麽井噴式的盛況。
這個多出來的贊便格外得顯眼。
葛煙視線再落向上方。
消息提示中顯示的是——「Yan」贊了您的朋友圈。」
不僅僅是這個稱呼,頭像也是她還算熟悉的樹枝。
葛煙沉思一瞬,再将目光落在這條消息提示所顯示出的時間上。
——按照時間來看,應該是下午那會兒。
原來在那時候,沈鸫言就給她點了贊?
葛煙很快便在腦海裏聯想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湯圓,車廂以及……她倏而轉眼,看向旁側的茶幾。
小狐貍花燈氤氲着亮,不過是換個地兒癱,倒像是更順應在她家裏似的,看起來懶散又舒适。
葛煙指尖微頓,收回視線。
幾秒後,她就此順着沈鸫言的頭像點了進去。
兩人的聊天框躍于眼前。
至今還停留在之前她說要反請時的界面。
在那之後兩人并無聯系。
見此,葛煙斟酌了許久想要道謝的話語,想來想去還是犯了難。
要不……還是算了?
可論及到今晚,她才算是得了惠顧的那人。
輕蹙起眉決定不再糾結,這一回,葛煙反倒是幹脆利落地敲了字。
一鼓作氣點擊,發送。
格言從錄:「沈總,謝謝今晚的花燈,提前祝你過節好~」
發送完畢後,葛煙退出和他的聊天框,輾轉去回複千倚和蔣緋發來的信息。
這會兒的咚咚在她手肘的動作下,倒是緩緩地從迷蒙中醒了過來。
它大概是覺得有光亮不适,将小貓眼探向那盞小狐貍的花燈。
沒幾秒,像是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咚咚當即彈起身,輕松一躍跳起後便來到了茶幾上。
随後便喵喵喵地叫着,圍着燈不停地轉悠。
葛煙看它在鬧,也就任由着跟它一起玩了會兒。
等到玩好後再拿起手機,點開屏幕觑一眼界面。
……沒想到竟然剛好卡了點。
時間就在這一瞬,輾轉變為零點。
下一秒,沈鸫言對話框那裏驀地出現一條消息。
她點開——
Yan:「元宵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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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城在年後驟然入了暖。
跨過稍顯凜冽的晚冬,初春剛冒出頭,便送來洋洋灑灑的贈禮。
柳枝拂面,陽光肆意。
空氣裏浮起的細小毛絮也被這熱趴趴的暖意給烘得到處都是,懸起漂浮着。
葛煙每每結束演出,發間和演出服裏,都能沾上不少。
清理起來格外得麻煩。
這天結束了春季巡演的第一站,她下了舞臺剛換好衣服打算回去,被宋李攔住,說是要她去劇院領導的辦公室。
“怎麽突然叫我過去啊?”今天演出結束得算是晚,領導居然還在嗎。
宋李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不過領導那裏好像來了客人,應該是客人想要見你一面才把你叫過去吧?”
葛煙聽着沒吭聲,卻是很快地把這個可能從心裏給否認掉了。
不說之前沒有這個先例,就是真有客人來也可以去後臺亦或者是休息室,好像從沒有在辦公室裏見面過,更別說,還是領導的辦公室。
不過葛煙的疑惑只攜有了幾分鐘,等到她推開門進入辦公室,擡眼看到裏面坐着的兩位長輩,其餘的猜測便消散得一幹二淨。
女人見她過來,當即和身旁的男人一同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前幾步笑着便擁抱住她,“小煙。”
葛煙乍被抱,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聽眼前的人道,“總算見到你了,你都不知道媽媽有多想你。”
葛楹的力度很大,葛煙任由她抱了會兒,示意這裏還是辦公室,周圍還有人,“好了媽………”
好不容易被松開,她又站了直,朝着一旁的男人淺聲打了招呼,“伯父。”
被喚作伯父的男人笑着,欣慰地朝她點點頭。
葛楹到底是舍不得離葛煙遠,不情不願松開了人又轉為去捏她的手,解釋了下他們兩個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我和你伯父剛剛在臺下看完了全程才過來的,上來這邊也沒多久,你呢,沒想到我們今天會來吧?”
葛煙确實沒想到,搖搖頭,“你來都沒事先和我說。”
“當然不事先說了,就是想給你個驚喜啊。”葛楹比劃了下葛煙的身高,複又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盼我來盼好久了。”
“這次直接過來還有一點是不想打擾你,這不,等到演出結束了順便接你,我們一起出去吃頓飯。”
葛楹着實是很久沒見到自家女兒了,說到此,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将她翻面一樣上下左右各自打量了一番。
嘴裏還不停地念着,“小煙,怎麽感覺你又瘦了?不說身上了,臉蛋感覺好像也小了點……哦對了,你們劇院這邊夥食怎麽樣?”
“好了啊好了啊。”劇院領導原本想裝沒看到,到了此刻,終究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開始趕人走,“你們這邊溫馨又團圓,我這裏還有事沒忙完呢,去去去,接到人就麻溜地從我眼前消失!”
見到舊友,劇院領導說話的語氣明顯比平時親近不少,還帶着些許調侃。
不過這會兒趕人,其實也是想着讓他們早點去聚。
“原本就想說,你倒先提了,下次你來梁宅,請你喝老酒。”葛楹倒是沒和人客氣,笑盈盈道,“那我們這就走了啊?”
她說着朝着領導揮揮手告辭,拉着葛煙,又看向旁邊的男人,“致臣,走吧,現在去你定的地兒。”
梁致臣點點頭,朝前幾步就要推開門。
葛煙卻是有點想拒絕,立于原地不願動,稍稍有些抗拒。
“媽,你們今天能來我真的很開心。”說着她擡眼看向葛楹,“但如果要是人多的話,我還是不過去了。”
頓了頓,葛煙放緩語調又補充道,“你也知道,我每天在劇院和住處之間來回跑,還是挺忙的,不太想……”
話還沒落就被打斷——“可是忙也不能不吃飯啊!”
葛楹反拉住人,也是怕自家女兒真的不願意去,當即解釋道,“原本今天就我們仨,沒有別的人。”
梁致臣在旁邊聽了也勸道,“小煙,來吧,就一頓飯而已。”
葛楹附和點頭,随後又朝着她看過來,手中力度絲毫不減。
葛煙被這兩人言語間的勸意拉扯得沒法兒。
她默了默,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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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致臣定的位置在汾江邊上的一家私人會館,專做汾系菜。
菜肴多以蒸煮的方式烹饪,清淡可口。
因為是庭院的包廂制,清幽靜雅之餘,很适合家庭來此聚餐。
葛楹生怕葛煙吃不飽,點了滿圓桌的菜,一個勁兒地問她夠不夠。
“媽,我真的吃不完……”葛煙擺擺手,“就這些吧,這些就夠了。”
坐于母女倆對面的梁致臣也笑着看過來,“小煙的飯量你又不是不清楚,就先這些吧,不夠的話我們之後再補。”
“也是……”想起葛煙的那點量,葛楹這才罷休。
她給自家女兒倒了壺茶,轉而換了個話題,“其實原本打算我們一家都過來的。”
“潇潇今天有約會,我想着她之前也見過你了,就沒喊她過來。”
葛楹将茶往前推了推,又補充道,“易西的話也是不巧,他這次回國不是準備正式接管梁氏嗎,被你伯父派遣了好多公務,忙得團團轉,抽不開身。”
梁潇潇有未婚夫,這是葛煙回國前就從她那裏知曉的事,至于後者,葛煙垂下眼,沒再去想。
“不過本來就是我和你伯父想來見見你,他們兩個小輩,你們什麽時候不能見?”
葛楹說着竟是難得嘆道,“你老是不回來,回來了又不湊巧,我實在等不下去,可不,這幾天總算有了空,就拉着你伯父過來了。”
梁致臣點點頭附和道,“小煙,你媽媽确實很想你。”
趁着服侍生開始上菜,他提議,“你忙回不了家,到時候其實可以讓你媽媽去你那邊,陪着住一段時間。”
葛煙聽到這,屬實有些詫異了。
大平層那邊房間多,空餘之下,好像确實可行。
以往好像還真沒往這方面………
念及此,她點點頭,“好的伯父,我到時候考慮考慮。”
葛楹也覺得這個提議好,笑着看向梁致臣,“我之前怎麽沒想到?”
梁致臣人至中年,笑起來卻也爽朗,“解決問題要看從哪方面入手。”
說着他随意道,“就好比以後,如果哪天小煙不願意跳了,我可以在梁氏那邊給她安個職位……”
“好了啊,說什麽呢。”葛楹及時打斷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愛現在的這份職業。”
頓了頓,她又補充,“小煙願意跳就跳吧,跳到什麽歲數還有我給她兜着呢。”
說是這麽說,音調還是那個音調。
葛楹話落後,沒想得到什麽回應,臉色也漸漸淡下去。
眼見此,梁致臣哪還不清楚,他連連賠笑道,“不好意思,是我不妥,不說了,不說了,照我看來啊,這做媽媽的,總歸是疼女兒的。”
葛楹聽到這才半擡起眼,動了筷子。
親眼目睹了梁家家主在自家母親面前的好脾氣模樣,一旁的葛煙這會兒屬實沒什麽驚訝。
這對二婚夫妻婚後感情一直不錯。
就是圈內人之前也都說葛楹命好,還稱她是離異後找第二春的天花板。
當初葛楹頭婚時,是男方入的贅,那會兒周圍人其實沒少驚訝,說她這麽個葛氏的大小姐竟然能接受這樣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肯定走不長。
待到後來,葛楹如她們所想離了婚,還沒來得及在背地裏八卦唏噓。
就又得來她再嫁梁致臣的消息。
梁氏在汾城雖說稱不得一或二,卻是十分有底蘊的望族,實打實地跻身在世家前列。
而梁致臣在妻子去世多年後未曾再娶,直至後來葛楹離了婚,他那端才有了動靜。
時間差擺在這,旁人也指摘不了什麽。
不過乍一提起跳舞這事——
葛楹明顯有話說。
“小煙,之前你說要去國外,我也同意了。”
她頓了頓,到底還是給女兒夾了菜,“可後來呢,前陣子要不是從我劇院舊友那裏得了點消息,我都不知道你早就打算轉院。”
“我現在已經在京芭了,您就是操心也晚了。”葛煙垂眼,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菜。
葛楹沒理這句話,只道,“你這樣急匆匆回來,我早先還擔心呢,今天是看你狀态還不錯,我這顆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今晚演出的那般盛況,是她位于臺下所見識的,近幾年來最為感慨的時刻。
那是一種油然而生的自豪,以及,控制不住的熱淚盈眶。
家有女初長成,葛楹曾經阻止過,放不下過,也曾……放飛過。
但時至今天,她不得不承認。
她的小煙,是真的長大了。
出落得越來越标志,漂亮到驚人。
近些年長開以後,更是完完全全地繼承了她的美貌,并淩于她之上,渾身都散着股天生的媚意,走到哪兒都招人得不行。
但認真說來,母女倆雖然長得像,也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氣質卻迥然不同。
葛楹早先身體不太好,多半卧于床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體弱沾染到了些微病氣的緣故,頗有點病美人的風範,直到近幾年才算養好。
這也是後來她再不同意葛煙跳芭蕾,卻仍是任由她去了的原因之一。
畢竟某種程度上來說,能健健康康地去做喜歡的事,比什麽都好。
再者,練舞可以鍛煉身體,也能讓體質變得更強。
思及此,葛楹從回憶裏抽身,朝着自家女兒道,“你啊,不僅僅是臉随了我,其實性子也随了我。”
話是随口說的,但聽過後再深思,好似又能琢磨出來點意味。
驟然提到此,母女倆像是倏而通了感,又像是陷入了同樣的境界裏,竟是紛紛沉默下去。
事實上,比起葛煙……葛叢鷺才是最像她的。
見母女倆都默契十足地沒再出聲,也沒再動筷,梁致臣識趣地不再多說,只揮揮手朝着這兩人道,“菜不吃就要涼了啊,先吃着。”
經由此,在複又動筷的間隙。
葛楹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轉眼看向自家女兒,艱難開口,“上次我聽潇潇說,你們去了畫展,那時候我就想問你來着,你去畫展做什麽,是我想的那樣嗎?”
“是。”葛煙語氣也難得略有些艱澀。
她沒朝着對方看過去,只垂下眼睫,“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就是還想試試。”
“……萬一呢?”這句話她好像說了無數遍。
話再次落下,這一回,母女兩人再次陷入了同一片噤然之中。
葛楹這會兒再望向自家女兒,只默默地凝視,不再開口了。
這頓飯吃到後來稍有些沉默,梁致臣反倒成了活躍起氛圍的那一個。
他甚至接連講了不少行業裏的八卦談資,談笑風生間,竟也是把這對母女成功地逗了笑。
待到結賬完畢,輾轉去了地下車庫,在梁致臣走遠把車開過來的檔口。
葛楹輕輕攬過葛煙的腰,像小時候那樣在她耳邊輕語,“小煙。”
“有些話不是我不想說,也不是我不想承諾。”葛楹說着抱緊她,“但媽媽這邊也一直沒停下來過。”
“交給我和你伯父就好。”頓了頓,她補充道,“我有時候只是想讓你輕松點,也更快樂點。”
“我知道的,您放心好了。”葛煙點點頭。
“我會努力讓自己更輕松快樂的。”說着,她驀地綻開今晚最真摯的一抹笑,只反擁住葛楹,輕聲道,“但我,還是想尋找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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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巧,自從那天後,葛煙再回劇院,竟然從宋李那裏得知了鄞城畫展辦的消息。
說是對方有這個意願,想要和京芭合作。
和宋李再三确認後,葛煙難得雙眼泛星,“怎麽不直接簽?”
“哇,還直接簽,你以為簽合同是那麽方便的啊。”
宋李提醒她,“當初你來京芭,我們是不是也起碼拉鋸了至少三個月?”
“我以為合作的性質不同。”葛煙眨眨眼。
宋李原本還想反駁,聽她這樣說,不知道想到什麽,反倒是應下,“那倒也确實是……不同。”
“你呢,是京芭給你送錢;那邊呢,是他們給京芭送錢。”下完定義後,他啪啪帶着狠勁兒拍了拍自己的手,總結道,“這還能叫一樣?!”
葛煙差點沒被他突然激昂起的語調吓到,只默默地朝旁邊退了退。
不過宋李口若懸河,說到此竟是怎麽也停不下來。
“合同就算簽,他們肯定還要再考核考核的嘛,這不,我們京芭代言人還在選呢,這事兒啊,怎麽都得到那之後了。”
宋李說着笑眯她一眼,“我聽說代言費不低的,你想不想了解到底有多少?”
葛煙對這些倒也不是很感興趣,只不過她到底心情還算是好,就随意附和了幾句才回了休息室。
蔣緋這會兒剛打表完今天的練習份額,來到葛煙這便半躺下玩起了手機。
眼下她皺着眉,熒幕上方的光亮都落在臉上,看起來像是在擔憂着什麽。
葛煙知道她照例要在網上沖浪,也沒管太多,自顧自在沙發的尾處窩着癱好,閉眼假寐。
“煙煙,你有看京芭的官方微博嗎?”蔣緋驀地發問。
葛煙這會兒正全身心放松,聽此也只懶軟地應了聲,“沒看,怎麽了?”
“我是搞不懂啊。”蔣緋說着搖搖頭,連連嘆氣,“我們劇院怎麽還搞起投票那一套了?”
說着她将手機遞了過來,葛煙也就半擡眸,往屏幕上方觑了眼。
她沒細看,只依稀之間瞟了個大概……好像是關于代言人什麽的投票。
總歸還是那些事,葛煙也沒在意。
這一廂瞥了眼就繼續去假寐,蔣緋卻不願了,見狀幹脆去搖她,“你看了沒哇?!”
葛煙被搖得難得輕哼,轉了個身應道,“看了啊。”
“所以呢?你看完就沒有什麽想法?”蔣緋瞪大雙眼。
“我覺得這話得問你啊,一個投票而已,你那麽苦大仇深做什麽?”葛煙自進來起就見蔣緋這樣了,就沒見她眉頭舒展開過。
“還不是為了你。”蔣緋倏然激動起來,一字一句道,“為了你啊,我、的、女、神!”
“………”
葛煙睜開眼,倏而有些無言,幹脆歪頭靠在沙發一側,就這麽懶洋洋地看着她。
蔣緋這會兒見她看過來,朝着人晃了晃手機,“你看是看了,但是沒看投票數吧,你現在散票超級多,也排列第一,可是擋不住有些人的票數漲得飛快啊——”
說到此,她頓了頓,暗示性挑挑眉地神秘道,“就那種沒號召也沒組織的那種飛快,你懂吧?”
“我有點懂了。”葛煙半邊面頰搭在細白手腕處,眨眼看向她,“但我沒懂你為什麽這麽激動。”
“能不激動嗎,你知道這預示着什麽嗎?這預示着散票再多,遲早有一天也打不過水軍啊!”
有時候辛辛苦苦地投,可能都比不過機器那一晃的功夫。
蔣緋話落頗有點忿忿,手指快速如飛,“太讨厭了,我現在要馬上動用我的十八個小號給你投。”
葛煙這會兒總算明白過來蔣緋的用意。
她覺得好笑,剛想着要去勸,蔣緋卻主動停了手裏的動作。
只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屏幕,像是覺得不可置信,連帶着音調都變得疑惑起來。
“咦,一會兒沒看,票池怎麽突然增大了?”
蔣緋話落,像是在翻找着什麽,擡手便将屏幕上下劃拉了個遍。
須臾幾秒,應該是看到了疑惑的解答,她終于頓住。
随後竟是奇異得壓低了嗓,“等等——”
葛煙被這一聲弄得不明所以,擡眼便朝她望去。
蔣緋就在此刻,又将手機遞了過來。
她尾音拖曳得很長,摻和着絲絲的興奮,“沈氏的官博怎麽也來湊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