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VIP]Butterfly

夜色被雨水打磨,漆沉不見底。

套房內那面三面環窗的閣間,也不知為何全滅了燈,層層陰白灰然的霧附着在窗面上。

周遭的環境好似被一層薄薄的紗糊住,透出股朦胧的質感。

靜谧和不安裹挾着聲聲可聽的心跳,就這麽自背後升騰而起,将她整個人徹徹底底籠住。

葛煙的感官都被抹平了,視野所能落腳的地方,唯有眼前的他。

奇怪的是,這樣浸潤着墨色的晚上,按理說是伸手也看不清彼此的夜深時分。

可為何他的神态不甚清晰,那雙眼卻凝如雲霧,清淩淩往她這邊探來時,漆沉得仿佛在下一秒便能滴出水。

葛煙嗓間微動,發出細微的嗡嗡聲,“這樣不行的………”

沈鸫言似是低首,斂了眉一步步邁近,聲音淳然得仿若上世紀傳來的遠鐘,“為什麽不行?”

四周的濃黑将他的動作掩蓋住。

此刻他的靠近,像是從地面貼過來那般,無形之中帶給人威脅。

空間被擠兌得更為狹窄,壓迫感撲面過來,葛煙音調仿佛被黏住,只記得出聲說,“我要去找耿秘書……”

似是提醒自己,又似是提醒對方。

沈鸫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身前,聲音近在咫尺,就這麽攜着溫熱落在她小巧的耳側,“葛煙,為什麽不來找我?”

一字一句的質問仿佛釘子,定定地釘在了她耳後根。

連帶着他所罩過來的氣息,仿佛能将她整個人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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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諾的事不是已經要兌了……”再往後并沒有多餘的空間,她倏而靠在牆面上,感受自脊背傳遞過來的些微涼意,被迫揚起纖長的脖頸,擡起眸看他。

“我不滿意。”他俯身靠近,單手撐在她臉側,偏過頭來近乎是耳語呢喃,“再換。”

或許她的沉默過于冗長,沈鸫言直起身,視線卻仍緊緊鎖住她,“又或者,由我來定吧。”

他的目光漆然中點了亮,此刻仿佛生了火,燃起無盡灼意。

那雙修長的手也緩緩擡至領口處,不緊不慢地解開最上面的那顆扣子。

往下又往下,襯衫在扣子的剝落中,被他明晰的指尖輕輕地往兩邊輕撥了撥,半掩之間顯出利落鎖骨。

他攥起她的手,就這麽不由分說地朝着那處緩緩地移,再往下便是……

———倏而從這樣的夢中驚醒時,葛煙睜開眼,目光定定落在天花板上。

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她的視線渙散着,像是還沒有從剛才的夢中緩過來,遲遲沒有焦距。

自從那晚在華安庭成的頂層套房待了将近大半夜後。

她幾乎每晚都會開始做夢。

夢中的情形大差不差,多是反複上演沈鸫言和她之間的對話。

只是也會根據場景出現的不同,連帶着最後的動作和話語也不盡相同。

有時候是在沈氏的辦公室,有時候是在唯有他和她兩人的車內,有時候則是像今天這樣——在那略顯逼仄的閣間裏,被沈鸫言反複地提及為什麽不找他。

但做夢也就算了。

為什麽最後的畫面總是能定格在沈鸫言不同意她的提議,以及換成自己來的時刻?

更別提那樣的畫面裏,沈鸫言永遠都在解襯衫……

葛煙轉身側躺在床上,将半邊面頰生生地怼在枕頭之上。

………所以她那晚怎麽就腦子一熱答應了?

也沒想着去糾正沈鸫言對她那句話的誤解,甚至還一路順勢而下。

想着之後還要在家裏接待他。

葛煙油然而生一股很是微妙的感覺。

特別是在做起了這樣的夢之後,變得更為撓人。

就像是隔着木板在上面用小紙片緩緩剮蹭,這樣窸窣的動靜,在被摩擦着涔起微熱之時時,也直剮蹭得人心癢癢。

欸……

抑制住自己的遐思,葛煙徹底埋進了被褥。

欠了沈鸫言的人情有時好還,有時卻也不好還。

………好比這回。

---

葛煙賴在了床上遲遲沒起,她趁着被驚醒的這會兒,懈怠着在綿軟的被褥上癱着,又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來時,她仔細地核對了下日程,想着接下來假期還算綽綽有餘,幹脆找個哪天直接将人請過來算了。

只是她這裏還沒有徹底收拾好,到時候怎麽個請法兒也令人犯難。

收拾是一回事,請人過來後怎麽吃飯又是另一回事。

兩廂疊加,葛煙光是稍稍想了下,不免覺得頭有些疼。

她這兒其他人都還沒來過……

是不是還得準備家用拖鞋?

到底是不經常請人的人,犯難之餘,葛煙還是點開了千倚的對話框。

千倚畢竟是主持人,在臺裏往來時和人打交道比較多,結交的朋友更是不必說。據她自己說,覆蓋面差不多能從城北貫穿到城南。

她每天生活格外豐富多彩,和葛煙國內國外都差不多兩點一線的行程堪稱是兩個極端。

葛煙有時候也佩服她的精力,但想着要出去,她寧願懶懶補眠。

今天按照正常來說是工作日,也不知道千倚在不在忙。

葛煙想了想,打字——

格言從錄:「我問你哈。」

格言從錄:「如果說要邀請一位朋友來家裏的話……」

格言從錄:「一般都要準備些什麽?」

意外的,千倚在線不說。

幾乎是在她發出去的下一刻便秒回了信息。

我有一千億:「幹嘛,終于想到要請我去你家啦?」

不等葛煙回複,她那端咻咻地又快速冒出來新的兩條。

我有一千億:「我和你說,你呢其實什麽都不用準備。」

我有一千億:「———收拾收拾洗幹淨等我就好。/邪笑.jpg/」

“………”

葛煙難得無言。

雖然知曉千倚嘴上沒個把門,也只是想和她一起睡的意思。

但她邀請的朋友分明是沈鸫言,經由這話下意識地就在腦海裏代入了下。

如果說是這樣子等他……

葛煙揉揉自己的臉,敲字的速度都變快了。

格言從錄:「………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有一千億:「我哪不正經了?」

千倚極快反駁後,又開始忿忿——

我有一千億:「咋的,就只是單純圖個你的色,還是大色的那種。」

我有一千億:「就不許我做個色中餓鬼啦?」

千倚三言兩語就能将人逗樂。

這會兒葛煙确實是唇角彎彎,開始回她——

格言從錄:「好了随你。」

格言從錄:「不過還是得說回正事,這種一般情況都怎麽安排?」

我有一千億:「能安排的那不是挺多。」

鑒于葛煙朋友少,也從不舉辦室內聚會,千倚到底還是給了幾個稍顯合适的意見。

我有一千億:「要麽拉屏幕玩點掌上游戲,要麽就一起看電影,其實玩牌也很多的,狼人殺真心大冒險啥的,你這些實在不想弄的話,幹脆直接問你朋友想要幹啥,一般來說,都挺随意的。」

我有一千億:「反正內容方式差不多,後續再來一頓大餐,perfect!」

葛煙看了她洋洋灑灑發過來的內容,一一掠過後還是細想了想。

這樣看來,兩個人好像也确實翻不出什麽花……

要不還是随意點算了。

千倚就在這時又發來一條。

我有一千億:「所以你這樣問,是要邀請我哦?/害羞.jpg/」

格言從錄:「你的之後再……」

字還沒打完,一通電話驀地岔了進來。

葛煙快速回了條語音——“我有個電話進來,先不說了,你有事的話就去忙吧。”

随後利落退出聊天界面,點開上方的電話顯示再往下拉覆蓋至整個屏幕。

她低頭,就這麽斂眸望過去。

屏幕上方顯示的,是郝蘭蓉。

---

乍暖還寒的這股勁兒這陣子仍是沒過。

汾城這趟雨落個沒完,淅淅瀝瀝地淌過幾天後,雨中輾轉夾帶上了冰碴。

冷空氣肆蹿太久,時間恍惚而過,葛煙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見到太陽了。

透過大平層的落地窗朝着不遠處的汾江望,江面上白茫一片,接連着遠方的天際透着股陰郁的灰白。

不知看了多久,等到她垂眼,随意走到沙發旁撈過放置在茶幾上的手機。

劃開界面,指尖落在那道樹枝模樣的頭像上。

頓了會兒,到底還是點了進去。

格言從錄:「你現在到哪兒了?」

這話一發,好半晌都沒得到回複。

葛煙擡眼,指尖往上翻了翻。

兩人先前的聊天內容還停留在她向他确認是否有空的那一條。

随後則是他的回複。

Yan:「我都可以。」

葛煙最終敲定的時間是在下午。

還特地挑了個周末的時間,以防他工作上事務多,忙不過來。

而剛剛發的那條問他到哪兒了,實則是提醒差不多得在路上了。

她複又等了會兒,百無聊賴間幹脆去往客廳靠近門前的地方,半蹲在貓爬架旁邊,揪住窩在那一團正打呵欠的貓過來,揉了又揉。

葛煙将咚咚半拎起在空中,也不顧它聽不聽得懂,只叮囑道,“待會兒你可得聽話啊。”

總歸是在家裏,也是比較熟悉的地方,葛煙象征性地又說了幾句,想起咚咚好像也不怎麽理旁的人,倒也沒再多說什麽。

她将咚咚放置在地面,結果小貓咪落地沾腳後又貪圖她的觸碰,喵喵叫着便往腿邊蹭。

感受着這樣的毛絨絨,葛煙笑笑,擡手便戳了戳它的臉蛋,“撒嬌精。”

她這廂還沒和咚咚玩多一會兒,門鈴就在這時倏而響起。

手中薅弄的動作驀地頓住,咚咚也似是頭回聽到這樣的鈴聲,身子倏而一扭便從指間溜走。

只來得及揉最後一把,葛煙連忙直起身,邁步朝着門口走去。

可視門鈴裏的畫面顯示得很清晰。

所以哪怕心中冥冥,待到這會兒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張臉出現在熒幕上方——

她還是沒由來得停滞了瞬。

其實剛才那條消息發過去卻遲遲沒有得到應答時,葛煙就有想過沈鸫言應該是在開車……

但沒想到他會來得那麽快。

她頓了幾秒,随後将門緩緩打開。

樓道裏這會兒正襯着城市裏灰蒙的天,沈鸫言颀然立在門外,頂上的光洩下落在他的眉骨處。

他逆着光,因為開門的動靜而将目光睇過來時,雙眸中的霧黑宛若深譚。

不同于以往她見他時的場景,這一次反倒是和夢中的有所吻合了……

“你………”想說什麽卻莫名喀了殼,葛煙在原地盯了他好一會兒,這才随便拎了句話過來,用以填充這段對視之間的須臾沉默,朝着他道,“………怎麽站着不進來?”

沈鸫言好笑盯着她,“是我要站着不進來?”

他頓了頓,好似還要說些什麽——葛煙卻是驀地有了預感,倏而感知到了他的意圖,連忙在人開口前就引進了玄關。

假裝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愣神才讓他站太久。

葛煙将門再阖上,示意沈鸫言往裏面站,“先等會兒哈……我得找下之前買的家用拖鞋。”

她話落便垂首,轉身背對着他後,直接打開稍稍位于上方的櫃門。

而後便聽到身後那人緩緩開口,“之前買的?”

“嗯啊……”葛煙還在找,也沒多想什麽,聽到此頭也沒回地應,“就男式的,因為我這邊沒有。”

沈鸫言那會兒沉默了半晌。

應該是嗯了聲,随後也沒什麽動作。

葛煙的翻尋沒花多少時間,等到她終于觸碰到那個角時,一道陰影就在這樣的間隙裏蹿了過來。

快速且猝不及防之餘,竟是徑自掠過了她,直直往玄關靠門的地方去。

餘光能窺見到來時的路,大抵是從客廳那裏過來的。

葛煙動作猛地被擾,下意識像是往常那般喚了一聲,“咚咚………”

她當即轉身,定眸一眼看過去——

這小貓不知道怎麽回事,竟是在沈鸫言身前停了下來。

眼下更是繞着圈,來回地圍繞在沈鸫言的腿側,揚起毛絨絨的小頭顱,邊邁着小碎步邊喵喵叫着,像是在打量着什麽。

顧不得手裏的動作,葛煙将視線轉向沈鸫言,解釋了下,“那個,咚咚應該是對你好奇。”

話說是這麽說,但咚咚之前第一次在劇院裏和沈鸫言見到時的表現,好像并沒有什麽說服力。

不過之後在三潭月那回……倒是由着沈鸫言撫了好幾下。

思及此,葛煙放心任由着它去,轉眼又将手伸向櫃子,“咚咚和我待得時間很久,我最了解它,平時和我差不多,比較愛癱着。”

“小貓貓就是看看,不會把你怎樣。”葛煙話落聯想起之前它在小時工面前的表現,只又無奈地道,“它除了我,其實挺怕生的。”

話落于此。

沈鸫言那邊并沒什麽動靜,也沒有出聲。

只依稀之間好像有些窸窣聲響。

葛煙沒多想什麽。

就在她還要再開口,想着補充點什麽時。

——“你确定?”

沈鸫言倏然的一句引得葛煙望了過去。

他立于玄關處,似笑非笑睇她,“它看上去很黏人。”

順應着這句話……葛煙猛地将視線落于他身上。

———咚咚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沈鸫言的腿邊跳到了他的肩側。

此時此刻哪怕是感受到了貓主子遙遙探過來的凝視,卻也仍是沒有擡頭。

挺着那身絨絨的毛,圓鼓鼓的肚皮一翻,就蹭着沈鸫言大衣敞開間的襯衫一路往下,期間還不忘喵喵地小聲喚着。

嗓音綿軟又細長。

那享受不已的模樣,就差沒直接在沈鸫言的胸前安個可以用來躺下的位置了。

這一瞬,葛煙怔忪在原地,寧願自己是眼花。

可正如沈鸫言所說的,這會兒的它看上去很黏人。

壓根看不出半分牽強。

“………”

所以這貓是什麽時候叛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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