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宮飄浮在魔界的上方,而底下就是魔界的主城,地牢入口在地上。

莊曉蝶想去地牢,就得先落地。

魔軍甲帶着莊曉蝶到魔宮的邊界,“這裏是普通魔族進出魔宮的門口,從這裏出入會安全一些。請姑娘在此稍候片刻。”

安全?莊曉蝶環顧了一圈。

頭頂懸浮着“魔宮”兩個金色大字,就像現代的全息技術一樣,打在空中。旁邊左右立着兩塊造型奇特的發光石頭,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麽的。越過這兩塊石頭,就是魔宮的邊界了,只是往下望一眼,都會心驚。

朦胧雲霧遮蓋着底下的主城建築,莊曉蝶的視力不算特別好,還看不清那些建築的具體樣子,只知道這裏離地很高,跌下去肯定會血肉模糊。

莊曉蝶連忙收回視線,又看向魔軍甲離開的方向,有些納悶,不知道在這裏要等誰。

而且讓她更加不舒服的是周圍那些穿着铠甲、手握武器的守衛。即便他們目不斜視,但餘光卻都落在莊曉蝶的身上。

魔尊大人就是為了這個女子鞭飛了秋大人!秋大人可是只要擁有敵人一滴血,就能殺人于無形的高等血魔!守衛們暗暗打量着莊曉蝶,不敢明着讨論,便用眼神瘋狂暗示同伴。

莊曉蝶并不是一個标準的社恐,她只是在一些社交場合裏,不想讓別人尴尬,寧願自己裝出社牛的樣子,也要讓所有人感到舒适。

她已經看到左邊守衛的眼睛在抽搐了,而他對面的守衛好像還沒明白他的意思,脖子伸得老長,眯着眼睛露出極為困惑的眼神。

“咳。”莊曉蝶咳嗽了一聲。

所有人像是找到了一個合适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目光投向莊曉蝶了。

“今天……”莊曉蝶浸泡在數人投擲的目光中,已經在腳趾摳地了,“天氣還不錯。”

話音落地,只有無邊的安靜。她就像是一支遭到炙熱太陽無情直射的冰激淩,不合時宜到自我融化。

見左邊那位守衛大哥終于能空出時間來揉眼睛了。莊曉蝶又想,自己這也不算多餘吧,好歹沒讓守衛大哥幹出工傷。

左邊守衛揉完眼睛之後,看到從另外一個方向匆匆飛來的身影,眼睛又瞪大,甚至多出了紅血絲。

莊曉蝶注意到他的眼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便見從不遠處負着手,朝她踏空飛來的祝瑾淵。他的身姿輕盈,負手的動作讓他的腰背挺得更加板正,見莊曉蝶朝自己看過來,他又勾起一抹微笑。

月光冷清,他踏月而來,笑容明媚燦爛,像是要把月輝比下去。

如果僅是這樣,或許莊曉蝶只是被他的容貌晃了晃眼,但晚風一吹,他的身後飄出了片片花瓣,像是突然長出了一條花瓣組成的大尾巴。

而他本人還一無所覺,輕巧落地,快步朝莊曉蝶走來。

“曉蝶,”祝瑾淵在她的面前站定,自然地喚出她的名字,笑意幾乎要從眼裏溢出來,“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雙手負在身後,與莊曉蝶僅僅隔了兩步的距離,很好地控制在一個不會讓她有壓迫感的距離。

莊曉蝶眨了眨眼睛,餘光瞄向被風吹散的那一團花瓣,擡眸對上祝瑾淵那雙漂亮的眼睛,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忍,于是配合道:“我猜不到。”

祝瑾淵的笑容越發燦爛,然後将負在身後的鮮花捧到莊曉蝶的面前。

只見原先開得擠擠攘攘的花束僅剩幾朵可憐的花骨朵兒,其他的都變成了一根根光禿禿的綠枝。

祝瑾淵一愣,緊接着整個人也像是手裏的禿枝一樣耷拉着,眼神也黯淡了。

莊曉蝶看到被風揚起的花瓣時就已經早有預料,此時并沒有把目光放到花束上,而是緊盯着祝瑾淵,看到他臉上失望又窘迫的表情,心髒好像被捶了一拳。

他剛剛明明還這麽開心。

耳畔傳來旁邊守衛們努力忍住笑意的聲音,有人實在沒忍住,發出輕微的嘲笑聲。

莊曉蝶轉頭瞪向那個發出聲音的守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平時沒什麽感情的時候就像是在神游天外,一旦有了情感,被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就像是能活活将人生吞了一般可怕。

蝴蝶不僅食蜜,還食腐。

那個守衛接收到莊曉蝶的眼神,就像是被天外的未知力量所注視,那種不可言說的恐懼瞬間貫穿全身,以至于他全身發顫,牙齒都在打顫,仿佛被一道天雷從頭頂貫穿,五髒六腑都被撕裂般疼痛。

這種恐懼感與強大的魔尊大人給他們這些下屬所帶來的恐懼不同,他們會害怕魔尊,是因為對方擁有強大而恐怖的武力值,而這個女子僅僅是一個毫無能力的凡人,在她的注視下,他竟然回憶起了自己的母親,有種……被母親抛棄的恐懼感。

守衛害怕得紅了眼睛,眼淚瘋狂往外湧。

突然間,好難過。

想回家見見他的娘親。

莊曉蝶并不在乎守衛為什麽哭,她收回視線,接過了祝瑾淵手裏光禿禿的花,然後笑眯眯地說:“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他在她面前好像總是很高興的樣子,她不忍看見他失望的模樣。莊曉蝶可以接受明刀子捅她,卻總是會在這種軟刀子磨人的地方丢盔棄甲。

就算他是演的,她也心甘情願地信了。

祝瑾淵望見她眼眸裏的安慰,握着花束的下端,沒有松手,說:“它不好看。”

莊曉蝶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點委屈,對方皺着眉頭瞧她的樣子,像極了做錯事的大狗狗,耷拉着尾巴求主人多摸摸毛。

“誰說的?”莊曉蝶直接攬過了這束花,抱在懷裏,“反正我很喜歡。”

明明這花光禿禿一點都不好看,但是她卻說她很喜歡……祝瑾淵的眼眸一點點亮了起來,他明白了,是因為她喜歡送花的人,所以才會說她喜歡這束花。

哎……她怎麽會這麽可愛?祝瑾淵抿着唇,把那點笑意壓下去,輕輕摟過莊曉蝶的肩膀,将她轉了個方向,背對着自己。

“走罷,你不是想見見秋夜紫嗎?我帶你去地牢找他。”雖然知道這是她想見自己的借口,但是他還是得順着她的話去做,不然做得太過明顯,會讓她發現自己已經知道她的秘密。

愛情不就是朦朦胧胧的暧昧最甜蜜?他雖然沒有親身體驗過,但也有所耳聞。

沒有什麽能難倒他的。他很會。

祝瑾淵心裏這麽想着,在莊曉蝶看不見的地方,對着旁邊那些圍觀的守衛挑眉,并沒有計較他們剛剛還在嘲笑他捧着光禿禿鮮花送人的事情。

呵,他們根本不懂她有多愛他。

活該他們當一輩子單身守衛。

祝瑾淵單手抱起莊曉蝶,高興離去。

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憋了半天的守衛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魔尊大人竟然會送人一束光禿禿的花?這也拿得出手?”

“真沒想到,魔尊大人竟然如此摳門。”

這部分魔族并沒有看到本質,而看透了本質的魔族打從心底裏對魔尊大人生出一股敬意。

“你們懂什麽?你們看到的只是第一層,魔尊大人真正的計謀其實是讓那位姑娘對他産生憐惜之意。”

“愛情,就是從憐惜對方開始。”

守衛們被點透了,眼含敬佩地望向魔尊大人離去的方向。

怪不得他們當不了魔尊,這腦子,這心機,這手段,真不是一般魔能幹的。

一回生,二回熟。

莊曉蝶在祝瑾淵的懷裏,右手攬着他的脖子,左手抱着一捧光禿禿的花,晚風吹掉了最後幾個花骨朵兒,徹底變成了光禿禿的花枝,但她毫不在乎,依舊抱在懷裏,好奇地向下望去。

魔界的地貌最多的就是崎岖陡峭的山岩和流水,山壁上建立着一些房子建築,或是以長廊連接,或是以蜿蜒的樓梯連接。

有些建築直接建在了瀑布旁邊。一個端着洗衣盆的魔族從房子裏走出來,直接将盆丢進流水裏,雙手在胸前,在左邊化了個半圓,水裏的木盆開始逆時針高速旋轉,又見他雙手托起,木盆裝着衣服從水裏飛起,他又在右邊化了個半圓,木盆裏的衣服順時針旋轉,将水甩飛出去。

莊曉蝶感到驚奇,這不比洗衣機好用多了?還不用耗電!

路過瀑布,便見前方聳立着一座高山,越是靠近這座高山,便越是人跡罕至,別說人跡,魔跡也不多。

祝瑾淵帶着莊曉蝶往上飛去,眼見要抵達山頂,越過高山,莊曉蝶的視線豁然開朗。

高山之上,伫立着一座座精美華麗的樓閣。這些樓閣多以紅黑色調為主,頂上以碧翠色的特殊顏料繪畫着詭異可怖的景象,多看幾眼甚至感到眩暈。

一些頭戴面具的魔族提燈走在樓閣之間的長廊,步伐匆忙卻有序,像是在準備着什麽。

祝瑾淵的身影掃過這片樓閣,停落在山頂的平臺之上。

平臺是一整塊巨大無比的石板,但它并非是山體的部分,而是漂浮在殷紅色流水之上。

流水的顏色并非血色,它比血水的顏色要淡,而且還很清透,莊曉蝶甚至看見裏面有長着一對骨頭翅膀的游魚。

莊曉蝶站定的時候,感覺到底下石板輕輕搖晃了一下,像是在坐船。

祝瑾淵踢了踢石板凸起的發光晶石。

殷紅色流水圍繞着這塊圓石板,托舉着它和上頭站定的人一起送往另外一側的山下。

就像是在急速漂流一樣,一整塊石板以極快的速度往下沖去!

風聲水聲交彙在一起,晚風吹起莊曉蝶的長發,露出她那張白淨的小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既害怕又興奮的情感。

好刺激!這是莊曉蝶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不由自己掌控的速度和失重感,所有的煩惱都能抛諸腦後,只剩下這種奇妙的感覺。

她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手環顯示的心率早已經超過了100。

在這一刻,她感受到了生命。

既脆弱,又堅韌。既渺小,又磅礴。

往下俯沖墜落,整個世界的風景呈現在眼中,遠處的山脈流水,月光傾城,好像整個世界都随着她颠倒旋轉。

而這一刻的風景,是完全屬于她的。

文字描述中的奇幻世界與現實中的視覺刺激完全無法相比,這種感官享受差點讓她叫出聲。

莊曉蝶伸手想要捕捉眼前的光,留住這一刻的風景,卻不由自主地牽住了身旁人的手。

會害怕,也會心安。

她轉頭,準确地望入對方的眼眸裏,他不知道已經看了她多久,才能在她看向自己的時候,第一時間回望她。

“好玩嗎?”祝瑾淵問。

莊曉蝶用力點頭,眼裏的喜悅比收到他那束光禿禿的花多得多。

這才是真正高興的樣子。祝瑾淵暗暗記住,在她不加掩飾地盯着自己時,耳朵漸漸發燙,将目光投向遠處。

這麽明目張膽地看着他,她對他的喜歡,也太明顯了吧。祝瑾淵上揚的嘴角就沒有落下去過。

終于,石板平穩地停了下來。

莊曉蝶還沒從剛剛的刺激反應過來,心跳遲遲無法平複。

祝瑾淵已經站起身,準備帶她去地牢了,一轉頭又對上了她躍躍欲試的眼神。

她實在沒有防備,眼神坦誠得明明白白,這樣熾熱的、激烈地盯着他,讓他根本無法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請求。

“要不,再來一次?”祝瑾淵試探性地問道。

莊曉蝶再次用力地點頭。

祝瑾淵大手一揮,連人帶石板瞬移回到山頂上。

不厭其煩地陪着莊曉蝶玩了一次又一次。

地牢中,秋夜紫戰戰兢兢地等待着莊曉蝶和魔尊到來,就像是死刑犯等待死亡來臨一樣煎熬。

“魔尊大人到哪裏了?”秋夜紫第一次問手下的魔族。

手下跑出去又跑回來,行禮回禀道:“已經到地牢門前的洇水河了。”

秋夜紫不安地來回踱步。身後的虞龍站立起來,守在他身邊,免得他害怕逃跑,魔尊大人過來找不着魔。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也依舊不見人影。

秋夜紫砸了兩下拳頭,沒忍住,又問了一遍。

手下跑出去,這次用的時間有點長,回來的時候還摸着腦袋,似乎有些不解的樣子。

“魔尊大人呢?”秋夜紫問。

手下:“還、還在洇水河。”

秋夜紫緊皺着眉頭,“就在門口了怎麽不進來?”

急死他了,橫豎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手下撓了撓臉,說:“魔尊大人正在陪那凡人女子在山上山下來來回回地漂流。”

虞龍和秋夜紫:……

作者有話說:

秋夜紫:(髒話)最煩戀愛腦了。

注:“蝴蝶不僅食蜜,還食腐。”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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