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界地牢占地面積極大，一共五層，除了第一層之外，都是往地下走去。
明源被關押在地下四層，但他鬧出的動靜，竟然能影響到第一層。不過根據第四層的獄卒所說，他似乎是最近這些年才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四層獄卒被傳召上來問話，莊曉蝶注意到他臉上的面具和其他獄卒的面具不同，他的面具是半臉面具，繪制着紫色的暗紋，在光照下似有流光閃爍。
“四層只關押了明源一人。近來他隐隐有入魔的趨勢，我等只是金丹期魔修，若明源以化神境入魔，恐怕我等還扛不住他一擊，所以我等都在陣法外看守，至于陣法內情況如何，暫且未知。”
莊曉蝶還注意到，他在面向魔尊回報時，說話語氣也是不卑不亢的，似乎和其他魔族有些不同。
秋夜紫聽到獄卒的彙報就在心裏暗道不妙，立刻抓住他的小辮子，厲聲道：“情況未知？我竟不知金成宜手下的人都如此廢物。你既當得了獄卒，連這點事情都辦不明白，還有臉皮在這裏站着？”
四層獄卒挺直腰杆，拱手道：“卑職與秋大人不同，從未參與魔尊之位的争奪，而且與金大人所簽訂的契約只是工契。除了金大人以外，卑職只聽命于魔尊大人，秋大人若要處置我，需得請示魔尊大人或是金大人。”
此話一出，連莊曉蝶都感到意外。這是打工人在和另外一個部門主管在叫板嗎？
秋夜紫氣得牙癢，但不敢在魔尊大人面前發作，畢竟這套工契的規定是祝瑾淵上位魔尊之後所發布的第一條魔規，任何身處魔界的魔族都必須遵守，否則不需要魔尊親自處置，魔界本身就會降下處罰。
“什麽工契？”莊曉蝶又發現了一個自己從沒有做過的設定，好奇地向祝瑾淵詢問。
祝瑾淵耐心解答：“四百年前，有不少高等魔族參與了魔尊之争，人手消耗得太快，我成為魔尊之後，雖代表魔界意志，也總有我管不到的地方。于是我頒布了第一條政令。所有未參與魔尊之争的魔族都可以與我簽訂工契。讓這些魔族管理我顧不上的地方，也好過讓那些有小心思的魔族管理。”
至于那些參與過魔尊之争的魔族，自然是放到軍隊裏，讓虞龍代為操練。
莊曉蝶對魔尊的認識又多了一些，她原以為……他會是那種下屬一個辦事不力，就直接把魔噶了的冷血暴.君。
“貪生怕死，趨利避害都是本能。他為我做事，不必把命也搭進去。”祝瑾淵輕輕揭過。
莊曉蝶的目光掃過秋夜紫和四層獄卒，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們的表情，這幾乎已經成了她身處陌生環境的被動技能。
秋夜紫先前還在踩金成宜的手下，按莊曉蝶的猜測，他應該是故意在給祝瑾淵上眼藥，現在沒成功，或許會露出異樣的表情，懊惱？生氣？委屈？但這些表情都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他跟沒事人一樣，甚至還跟在虞龍後頭一起稱贊魔尊——“魔尊大人英明。”
莊曉蝶心想，這人藏得夠深。
對比起來，四層獄卒的反應就真實很多。他的确有工契這一層作為免死金牌，但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如果魔尊非要追究治罪，他也免不了挨罰。在他代表整層獄卒上來彙報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魔尊大人輕輕揭過了此事。
四層獄卒看向祝瑾淵，眸光閃爍，抿了抿嘴角，原先緊張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雙肩也放松了許多。
“帶我去四層瞧瞧。”祝瑾淵對獄卒說。
莊曉蝶正要跟上。
四層獄卒看了看莊曉蝶，發現她只是一個普通凡人，但魔尊大人對待她的态度并不一般……
“魔尊大人，這位姑娘前往四層，恐怕會有危險。”其實他本可以不用提醒，但剛剛魔尊的行為讓他動了恻隐之心。
莊曉蝶蜷縮着手指，腦子轉得飛快，視線從四層獄卒落到祝瑾淵的身上。
他會讓她呆在安全的一層，還是将她帶去危險的四層？以她對魔尊的了解，放她在安全的一層，是因為他們身上的命契，一旦她出事，他也不會好過；帶她去危險的四層，就說明他寧肯同樣承擔風險，也絕不讓她脫離自己的掌控，那麽莊曉蝶的回家之路就很艱難了。
所以，他會怎麽選呢？
祝瑾淵點了點頭，表示他說得有理，轉頭去問莊曉蝶：“曉蝶，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莊曉蝶一愣，竟沒想到他把問題抛回給她自己。
這回輪到她犯難了。她确實是想去四層，多探索些地方有助于她幫杜若明逃跑，而且明源還未入魔，也是正道出身，如果能把明源放出來，讓他去救同為正道的杜若明，說不定勝算大一些。
但是如果她選擇去四層，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的安危不當回事？
“我……”莊曉蝶緊皺着眉頭。
祝瑾淵在夢裏見過無數次她糾結的模樣，對她這個表情再熟悉不過。當年她的同門喊她出去吃飯時，她便是這個表情。
但他始終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他不希望她在自己面前也患得患失。他和她的那些同門是不一樣的，無論她做什麽，他都會無條件地支持她。
“曉蝶，”祝瑾淵突然捧起她的臉，讓她游移的目光只能注視着自己，“無論你在想什麽，告訴我，好嗎？”
莊曉蝶對上他的眼眸，他着實有着一張讓人驚豔的臉，但光是好看也不足以讓她昏了頭腦，是他那雙眼睛。
她看見了他眼裏的自己，與他的賞罰分明，處事果決截然相反，她優柔寡斷，唯唯諾諾，猶猶豫豫。
腦子裏亂成一團的線像是被一把銳利的剪刀，咔嚓一下，剪斷了。
她只是來到了書中世界，并不是回到了剛動筆寫文的年紀。在她畢業後在家的那一年，她就認清并且接受了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不是那個害怕融不進社交圈，所以強迫自己社交的莊曉蝶。
她是發現無用社交只會瘋狂內耗自己，所以別人說她古怪、孤僻也要保持自我的莊曉蝶。
她不是那個做決定要考慮方方面面，最後猶猶豫豫選擇了讓自己最難受道路的莊曉蝶。
她是認清自己的能力極限只能到達什麽程度，于是便調動全身心只幹那一件事情的莊曉蝶。
他人眼中的莊曉蝶性格敏感又乖僻，遇到困難就開擺，但她卻有一個對自己極為清楚的認知。
她的敏感讓她對待家人和朋友足夠體貼。她的乖僻讓她交友只在乎質，不在乎量。她表面開擺，實則有自己的一套完美主義，但凡要上交的作業必定能拿班級前十。
因為有自知之明，所以只有她自己可以在精神上傷害自己，至于其他人……根本沒有自己罵得狠！
如果古怪孤僻，愛沉浸在自己世界，遇到困難就開擺，時不時希望地球毀滅，每晚睡前被動技能是想遺言，這種算是社會定義的異類的話……
沒錯，她就是異類！
“我要去地下四層。”莊曉蝶斬釘截鐵地說，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
祝瑾淵看着莊曉蝶的背影，總覺得她有哪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探究的目光變得幽深。
莊曉蝶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眼圈微紅，對着祝瑾淵說：“別忘了把我的衣服縫補好。如果要土葬我的話，讓我換上這件衣服再把我埋了，可以的話，希望墳頭的花好看一點。聽說魔界比較流行火葬，如果是火葬，請把我的骨灰揚進海裏……”
祝瑾淵怔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唇角微勾。
對味了，這才是她。
祝瑾淵走上前輕輕攬住莊曉蝶的肩膀，一邊聽她交代身後事，一邊認真點頭。
“好喔。一會兒我們離開地牢去選花，你比較喜歡什麽顏色的花？如果魔界沒有的話，我讓虞龍領兵把種花的地方搶過來。海的話，你喜歡什麽樣的海呢？魔界西域有片碧藍色的海，說不準你會喜歡，那地方秋夜紫熟，我讓他想辦法弄片海域過來……”
冤種下屬們：你談戀愛，我們買單？？？
作者有話說：
虞龍：每天都為領導的古怪要求發愁。
秋夜紫：早晚把他們都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