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茶具
這晚溫瞳睡得很不安穩,隐隐又有了在方家時候的那股子不安,在顧靳澂前來喚她時,已然穿戴整齊站在了門口。
“瞳瞳今日醒的倒是早。”顧靳澂收斂了氣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溫姑娘眯起眼睛點了點頭,看到顧大人,心裏總是能安心許多,下意識的覺得這個人,永遠都很可靠的樣子。
顧靳澂不知道溫瞳這腦袋瓜子裏又在想些什麽,敲了敲她,拉着她下樓、
“先去吃了早茶,我們一會去一趟殷府。”
知曉是有事要去辦,溫瞳便迅速解決了早茶,跟着顧靳澂要出杭府的時候,外面卻忽然開始飄起了細雨。
“已經入夏了,還會下這麽綿密的細雨啊。”溫瞳伸出手感受了下,回過頭來還略有些吃驚的模樣。
頭頂忽然罩過來一片陰影,顧靳澂手中撐着一把傘,目光有些不善的打量了會溫瞳。
“我給你撐傘的機會就這麽一次兩次,你給我站好點。”
得到警告的溫姑娘立刻乖乖的靠過去,自動躲到寬敞的傘下,好聞的氣息撲面過來。
踏上青石板面的時候,溫瞳心裏忽然有一根弦輕微跳動起來,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方才還晴朗的天空忽然就變得灰暗,蒙蒙細雨好像萦繞成了薄霧,越來越深的巷子裏回蕩着岩壁上滴水的響聲。
直到溫瞳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杭府的門口才緩緩走出一個白衣身影。
白色的劍稍上被細密的雨水浸潤過,在灰暗的天色裏越發顯得白亮。額上的碎發很快就被細雨打濕貼在額上,雨滴順着側臉滑下。
司徒玖白衣外的輕紗被雨水打濕,顯得有些沉重,腳下輕點瞬間躍上屋頂,遙遙的望見杭府最深處的門前,站着一個撐着竹青色油紙傘的白衣青年。
那人站的位置,正對着一個精致小巧的窗邊,可以清晰的看見裏邊的竹床上躺着一位纖瘦女子,半張臉白淨可愛,半張臉黑斑駭人。
細雨伴着有些涼意的風揚起那撐傘之人的長發,冷色的衣裳在這樣沉悶的天氣裏,格外寒涼。
不自覺握緊了手中劍的司徒玖就這麽在屋頂上站着,身上的外沙早已濕透,貼在裏面的白色綢衣上。恍惚間閉上了雙眼,他終是轉過了身,躍下屋頂。
原來想要愛一個人,真是這樣一件簡單的事。
瞳瞳,若你知道結局,還會這麽迫切的想求得答案嗎。
涼風細雨裏,君祁的背後有一只彩蝶蹁跹飛過,身子飄搖着進了那小窗,在半空中盤旋了片刻後,緩緩停在了床上那女子的唇邊。
君祁捏着傘的指尖發白,另一只藏在袖口中的手緊緊握着那個物件,一直望着窗裏瞳孔忽然間顫動,而後閉上了雙眼。站了片刻,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床上女子的眼角,忽然間落下一行清淚。
……
顧靳澂和溫瞳再次來到殷府門前,依舊沒有人又要來開門的意思,不過這次的顧大人不打算保持禮貌,同溫瞳示意後雙雙輕功飛入。
細雨依舊飄零,二人進了個長廊,盡頭正站着個人。
正在掃地的管家感覺到面前忽然站着的兩位不速之客,卻并未有太大的驚訝。仿佛這是遲早的事情一般。
“打擾了,管家?……”溫瞳見管家淡定至斯,忍不住出聲道。
正在掃地的動作略微頓了頓,而後仿佛未曾有人喚過自己一般繼續着先前的動作,不疾不徐,直到地上的落葉被清理得差不多,方才放下掃帚,捏着拳頭輕輕咳嗽了聲。
“二位如此堂而皇之的進來我們殷府,所為何事?”
被戳中的溫瞳心裏有點尴尬,讪讪笑了笑,将目光轉向已然四平八穩着背手而立的顧靳澂。
顧大人的臉皮果然還是自己所比不上的啊!
顧靳澂微微低下頭,直視着脊背有些佝偻的管家,深井一般的眸子似乎能透過人的瞳孔,滑溜溜的鑽進人心,一切都暴露無遺。
“我只是好奇罷了,為何家主離奇身亡,管家卻到了現在還不報官投案,只安安靜靜的守着這個……過不了多久就會敗落的家族。”顧靳澂刻意加重了敗落二字,末了嘴角勾起一抹難言的笑意。
敗落二字如同一根長針,紮進管家那顆早已蒙上了厚厚灰塵的心,身後的風卷起先前掃好了的花瓣,裹挾着被長廊外的雨打濕,跌倒在了地上。
沒有了老爺,這個府就如同……方才掃過的地,做的再精細,也會被外邊兒的風風雨雨刮走。
“這位大人緣何這般在意我家的事。”管家脊背佝偻着,神情卻仍然保持着最後的一絲犀利。顧靳澂挑了挑眉,目光淡淡的瞥向殷府,又轉向一旁望着自己的溫瞳。
“受人所托?”
溫瞳擡起頭,顧大人真是蔫兒壞,這麽就把鍋推到了自己這邊。不過說起來,似乎自己也的确比較在乎杜若的事,好歹是出現在自己筆下過的人,背後的故事自己又怎麽會半點不想去揭開呢。
管家半信半疑的看了看顧靳澂,生了老翳的雙眼像蒙了塵的珠子,埋藏了一個老人的心事。
“小人一輩子生活在殷府,不曾見過什麽大事,唯有老爺的事叫我難忍。扪心自問老爺并不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卻也是頭一回喜歡上一個小姑娘。若是知道背後還有那麽一位大官人,小的一定早早的阻止了老爺,讓他莫要害了人家姑娘,也連累了自己。”
“有些事小的只能有苦說不出,雖然對杜姑娘不公平,但我一介平民,實在也做不了什麽,既然大人你是受人所托,小的也只給大人看一樣東西罷。”
老管家穿過長廊,拾起放在一旁的老舊油紙傘,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方将它撐開舉過頭頂。
溫瞳心裏隐隐有了猜測,卻不敢也沒你由那歌證據将它坐實,這其中的動機實在是蜿蜒曲折了些。但看這顧靳澂的神色,卻又似乎是早有了斷定。
老管家帶着顧靳澂溫瞳二人來到東面的意見屋子裏,來來往往只有寥寥數個仆從丫鬟,是有了敗落的勢頭。
大廳的正中,正整整齊齊的碼着一排瓷具,不過其中兩只與別的有些格格不入。一只磕破了口,另一只裂了道縫。
“這院子自從老爺過世,暫時沒人再住過來了,只是每天還安排了人打掃,這套茶具,我一直沒将它們扔掉,也沒有再動過,也是唯一可以給大人看看的了。”
那套燒藍瓷的茶具,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外表相當精美,瞧着很富貴喜樂。
顧靳澂将傘遞給溫瞳,而後小心的撚起其中一只,仔細的翻轉查看。望見茶具底部,印着一排很小卻清晰的符號。
那是……江南一帶很有名的瓷器名家所做。
“杜小姐是杭大人的侄女,杭大人在杜小姐與我家老爺訂了親換了合婚庚帖後,派人送來了這一套,說是賀禮。這套出自名家之手,我家老爺喜歡了很久,卻苦于身份低微,得不到名家相賣。杭大人聽說後花了大價錢買了來。老爺當日便欣然接受。小的還記得他喚了杭大人一聲叔叔。”
老管家的目光落到那茶具上,沉沉道:“所以老爺把這套茶具用作新婚……第二天早晨,在杭大人收到消息來之前,其實小的就已經見到大人了。”
“那兩只殘次品,其中一只是老爺的,另一只,是當日杜姑娘用的。老爺脖子上的傷口的确可能來自杜姑娘,但小的卻一致認為,老爺身亡的原因……是因為中毒。”
說着,仿佛是不管不顧了一般,老管家嘆息一聲,輕輕撫上那只裂了一道縫的茶盞。
“只是這家中我的确尋找不到任何下毒的痕跡,當日的飯菜也并沒有被人下毒的痕跡,小的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套茶具了。但這說法太荒謬,也沖撞杭大人,小的無能,只能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