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俞夏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醫院,把醫生讓他留院觀察、靜卧修養的話抛之腦後。
他早就習慣了受傷,從來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何況,這寬敞明亮的單人病房可想而知一天要花多少錢,雖有晁野幫他墊付,可最終還是要還的。
并且這樣整潔幹淨的地方讓俞夏覺得不真實,有種走在雲端的虛無感,生怕一不注意就要跌落下去。
他喜歡狹小昏暗的空間,讓他有足夠的安全感。
出院後,俞夏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修養,走動比較順暢,不怎麽牽動傷口時,俞夏就聯系了肖景城。
前後攏共就過了一周,對于傷筋動骨的人來說,完全沒達到好好休養的标準,但俞夏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到晁野身邊。
之前許多年未見都能忍受,可自重逢後,俞夏發現一周不見人,已是他的極限。
俞夏的房間裏有個小衣櫃,衣櫃裏裝的不是衣服,而是所有和晁野相關的周邊,有晁野的電影海報,仿照晁野本人做的棉花糖娃娃,可以看出做工劣質、用料節儉,但都是俞夏珍藏的寶貝。
見不到晁野的日子,俞夏每天都看這些東西睹物思人,這會兒俞夏手裏正捏着一個棉花糖娃娃發呆,等着肖景城的消息。
。
肖景城的動作很快,在俞夏聯系他的第二天就過來接人,看見俞夏本人時,想到這人的“前科”,心下震驚不已,但面上卻不顯,一路都保持着标準微笑。
“小俞,是吧,我們今天先去辦理入職,阿野說了,讓你傷好了再去報道就行,他一個人也還忙得過來。”肖景城盡量發揮自己的長處,試探着和這位冷臉小帥哥交流。
“辦完入職就去。”
小帥哥人冷話也少,肖景城恍然有種自己才是助理的錯覺。
“你...傷好了嗎?”肖景城猶豫道,這小身板和臉色瞧上去可不算健康。
“不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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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娛樂圈多年,見識過無數難伺候的大小明星,肖景城還是第一次遇上讓自己接不上話的人,頓受打擊。
晁野選定的人省略了面試這一步,入職辦理得很快,就是填寫登記個人信息的資料表,填完就算正式入職了,俞夏寥寥寫了幾筆,将筆一擱,擡眼問肖景城“我能去找他了嗎?”
雖是詢問,但那架勢不管肖景城同不同意俞夏都會去,在那雙黝黑眸子的凝望下肖景城只得愣愣點頭。
肖景城反應半天,才想起自己可以送他來着,可人都跑沒影兒了...
手上的資料表更是讓肖景城無言以對,上面只寫了俞夏的大名和電話,其餘一個也沒填,住址空白,緊急聯系人更是沒有。
聯系那身清冷陰郁的氣質,肖景城總覺得俞夏是個刺頭兒,這樣的員工是不好管教的...
頓時感到頭疼,一時分辨不出招俞夏做這個助理是好還是不好,但事已成定局,只能且走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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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野被那晚莫名其妙的夢搞得有些煩躁,這幾天都心神不寧。
今天沒戲份,晁野仍舊選擇蹲守在拍攝現場觀摩學習,打算把那場夢忘掉,不知不覺投入進去,都不知身邊多了個人,直到這場戲拍完,左手邊遞上來一杯冰美式,晁野才驚覺,俞夏來了。
晁野面上并不開心,甚至擰起了眉,“這才幾天,你那骨裂就好了?”
“不影響。”跟回答肖景城時一模一樣,俞夏确實這樣認為。
他剛被那人賴着在陽縣紮根時,去洗車場做洗車小弟,冬天發着高燒也要去碰冰涼刺骨的涼水,沒有休息的機會,否則那人非打即罵,追債的人也會堵在家門口,只能硬撐。
除此之外在工地做活兒,最開始被人欺負,也傷過,俞夏帶着傷背石磚扛水泥也不在話下,那裏的工頭才不給時間休息,逮着一切機會壓榨工人,他們不缺人,幹不下去就走,但俞夏不能走,他需要這份活計,也只能忍耐。
所以現在并不覺得有什麽受不住的,在晁野身邊端茶遞水可比從前挨揍打罵也要拼命忍耐容易多了,況且,他現在是自願的,甘願做晁野的聽話小狗。
晁野顯然不相信俞夏的話,指骨分明的手握着冰美式站起身,讓到一邊,腳踢了踢椅子,示意俞夏“坐着。”
說着還漫不經心嘬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表示自己只是想起來活動活動的樣子,凳子空着可惜,幹脆可憐一下受傷的小助理。
俞夏面對晁野從來沒有多餘的思考,他仍舊像輸入好指令的小機器人,晁野叫他幹嘛就幹嘛,乖乖在椅子上坐下,但身體坐得筆直,瞧上去僵硬又怪異。
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晁野伸展時,薄薄的T恤下包裹着的肌肉線條,流暢又優雅,俞夏喉嚨滾動,指腹撚在一起摩挲,那雙透黑眸子裏帶着糖漿般黏稠的癡迷。
他野哥是造物主的恩賜,不管怎麽看都格外誘人,對俞夏則更甚。
離鄭導不遠處的文芋拉着此刻沒事情做的桃子,指着方向讓她看,兩人小聲嘀咕,“怎麽辦,我突然有點嗑到!”
“...有一說一,我也...”
距離隔得比較遠,當事人都沒聽到兩個小姑娘的私下交談,晁野更沒覺得自己的行為帶有任何寵溺,更沒注意到俞夏的注視,他只是照顧傷患罷了。
畢竟俞夏現在算是他的人,老板體恤員工是應該的。
。
今天的戲拍得很順,都是老前輩在對戲,晁野看得很過瘾,還和鄭導交流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心情都放松不少,等到收戲準備回酒店,才驚覺自己已經是有助理的人了。
俞夏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去和另一位演員助理交流了一番,見晁野準備離開,小狗似的墊着爪子湊上前,黑眼睛盯着晁野,面無表情地開口。
“江鞍的助理小河說,助理是要随身跟着演員的。”
俞夏說得一本正經,黑眼珠純淨得好似透明玻璃,心思一覽無餘。
晁野對上俞夏亮亮的眼睛,一時無言,竟不知該說什麽,沉默一會兒,鬼使神差道“是這個道理,但你總得收拾行李吧,明天再‘随身’吧。”
“我現在就能回去拿。”俞夏不給晁野拒絕的機會。
記憶裏的俞夏總是冷冷的,像随時散發着冷氣的冰塊人,突然變得如此熱烈又直接,晁野總覺得不習慣,但望着那雙堅定執拗的黑眼眸,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空氣再次沉默半晌,晁野終是點點頭。
不過晁野不成想,俞夏這一來一回就耗費了将近四個小時,他吃過晚飯健完身,才在酒店房間門口看見坐守在門邊仰望他的俞夏。
突然覺得自己撿了只濕漉漉,眼睛水亮亮的黑毛小狗,晁野被誘惑般想要伸手揉揉小狗的腦袋,卻在下一秒頓時清醒,暗罵自己意志不堅定,這麽輕易就開始動搖了。
被雨淋濕的可憐小狗只是俞夏的表象,本質還是那只不經意誘惑人類的貓妖。
晁野警告自己,不要被假象迷惑,被輕易誘騙...
。
領着俞夏進門,晁野才反應過來,自己大可另外給人訂間房,可看着眼巴巴跟着他的俞夏...晁野抿抿唇,心裏暗道,算了。
晁野想着觀察起俞夏的反應,希望那只小笨狗不要想太多,視線一轉卻徑直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細長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笨蛋小狗的世界只有他一人。
心髒被重錘猛烈敲擊了一下,晁野好半晌才回過神,不太自然地指了自己旁邊的那間房給俞夏。
俞夏來過這裏,自然知道自己旁邊就是晁野的房間,心裏有點雀躍,但由于常年一張冰山臉,他并不知道怎麽通過笑來表達開心,只是黑眼眸裏閃了一點光,瞧上去亮亮的,好像精心吹敲出來的玻璃制品,漂亮又易碎。
晁野看着俞夏走向房門,視線觸及俞夏手裏的塑料袋才驚覺,這就是俞夏的“行李”。
透過塑料袋能瞧見裏面裝的是衣服褲子,看起來和俞夏身上那套沒什麽兩樣,另外就是牙刷和毛巾,還有兩個小袋子,晁野估計裝的是私人衣物和襪子...
但俞夏手邊還有個大行李箱,晁野不太理解俞夏有行李箱不用的行為,卻也沒多問。
他并不想表現得對俞夏有多關心,只裝作沒看見,壓下心底的好奇。
晁野當然不知道行李箱裏全是俞夏的寶貝,是他這些年省吃儉用買來的“野哥周邊”,走哪裏都帶着,忘了什麽都不能忘這些寶貝。
俞夏很自豪,自己是個合格的追星族。
這些東西也是他的能量來源,每每覺得很辛苦時,就把晁野的棉花糖娃娃全部拿出來,在床上擺一圈,窩在這堆娃娃圈出來的地盤裏睡覺,會讓俞夏覺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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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個地方,俞夏沒能睡着,多年來混亂的生存環境讓他時刻保持着清醒和高度敏感,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是不能安然入睡的。
酒店的隔音很好,俞夏不知道隔壁的晁野睡沒睡着,沒睡着的話,現在在做什麽呢?
貪婪地匍匐在靠近晁野房間的牆壁旁,俞夏躺在地毯上,耳朵貼近牆面,什麽也聽不見,但他依然固執地守在那裏,像偷窺者般小心翼翼,又像看門狗一樣忠心老實。
一牆之隔是他眷念多年,朝思暮想的人,現在俞夏距離他心心念念的太陽很近了,但仍舊只能卑微的、悄悄的摸一摸太陽散布出來的陽光,探一探那微弱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