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旦閑下來晁野才發現兩個人共處一室有些許尴尬,當然這可能是他自己單獨的感受。

俞夏從吃完早飯開始視線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怎麽也看不夠一樣,晁野雖總被粉絲熱烈追捧注視,卻受不住俞夏這樣濃烈的癡迷,總讓他覺得他們一直彼此相愛,沒有争吵,沒有隔閡和分離。

重逢以來,好像第一次有了機會可以和俞夏好好聊聊,晁野心頭發癢,試探着問“你妹妹呢?”

卻不想随口一句提問,卻像是擊中了俞夏,那張臉上的柔和肉眼可見地消退,嘴角下垮,周身疏離氣質陡增,讓晁野敏銳察覺這個話題開頭起得不好。

俞夏似乎不打算回答,空氣凝滞了半晌,晁野耐心告罄,曾經一腔熱情單戀的時候總覺得俞夏怎樣都可愛,悶葫蘆的性格也讓人喜歡到不行。

可現在對着一棒子打不出個悶響的俞夏,晁野只覺得心累,什麽都不告訴他,什麽都藏在那堵堅冰下面。

情緒會影響人的感官,晁野覺得房子裏的溫度都上升了,讓他有些燥熱,長手一伸,拿起桌上的空調遙控器,一連調低了好幾度,人也變得冷漠“不願意說就算了。”

“不知道...”與此同時,俞夏開口了。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晁野意識到什麽,抿唇問“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俞夏感到茫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思索半晌也找不出自己的回答裏還有別的什麽意思,只好坦然地解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在哪裏。”

晁野第一次發現跟俞夏溝通這麽困難,兩人的腦電波對不上,小笨狗的腦子不會拐彎,總是直來直去,只能裝得下一個問題。

晁野正思考着怎麽繼續深入話題,身邊卻突然挨上一陣熱氣,茫然擡頭,熱源正緊緊挨着他坐下,衣服布料摩擦在手臂上的觸感格外明顯。

對上那張突然放大,白皙的臉,晁野大腦突然短路,對方黑玻璃眼珠和有些幹澀的唇都清晰可見,他感到呼吸局促,喉頭發緊,“突然坐過來幹嘛?”

“我想離你近一點。”

俞夏聲音不大,小小的,卻直白得讓晁野大腦空白,感覺身體裏的燥熱變了味兒,變成另外一種壓抑不住的渴望,他突然有些懷念以前那個別扭的小冰塊。

那時總是晁野更直白一點,說了什麽暧昧過分的話,小冰塊俞夏都要扭過臉去不理他,看似是被冒犯生氣,實則是為了藏那張通紅發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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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兩人位置對調,晁野卻沒有當年俞夏那份羞澀和傲嬌,他只想把眼前的人從那身黑色衛衣裏剝出來,從頭到尾占為己有,想将心裏的委屈和怒火悉數發洩,讓俞夏知道他的不甘,知道他的怨念。

但在什麽都沒搞清楚前,理智控制着晁野,讓他克制着遠離現在跟他沒有半分關系的俞夏。

“離我遠點,很熱。”晁野壓下自己內心的沖動,冷淡道。

俞夏“哦”了一聲,離晁野遠了一些,但不知是不是晁野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那雙黑玻璃的眼眸裏多了一絲委屈。

小狗一樣,可憐巴巴。

晁野固執別扭的認為俞夏有錯,不肯先低頭,他不信俞夏全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埋怨和恨意,想等小笨狗自己愧疚服軟,主動坦誠。

如果實在等不來...晁野覺得那可能他們真的有緣無分,萍水相逢罷了,那就不要強求...

那時晁野還不知道,終究還是自己先投降,無可救藥的淪陷。

為了緩解僵局,晁野打開家裏的投影儀,接上電腦,找了個這兩年比較火的雙人游戲,遞了一個手柄給俞夏。

俞夏呆呆地接過手柄,記憶突然被拉回了高二,那會兒是他第一次受邀去晁野的小公寓。

說是小公寓,其實比當時俞夏的小出租屋大上好幾倍,原木茶幾上的水杯都漂亮得讓俞夏不敢碰。

晁野性格熱烈張揚,天生充滿吸引力,身邊總是很多朋友,但晁野卻獨獨伸出手來拽住他,仿若救世主,把他拽進了那熱鬧的,充滿人間煙火氣的世界。

晁野身邊來來往往很多人,大多連名字都記不住,可從沒冷落過俞夏。

那時還帶着幾分稚氣的晁野搶過姚子意手裏的手柄,一把攬過俞夏的肩膀“去去去,給我們夏夏玩,小爺和你玩這麽多年了,膩了。”

姚子意也不生氣,大手一揮,回怼道“哇,你終于露出真面目了!俞夏可別被他騙了啊!小心他始亂終棄!”

當時姚子意說的什麽,俞夏一句都沒聽進去,滿眼只有攬着他意氣風發的少年,那是他不曾見過的張揚到刺眼的光,卻舍不得移開半分目光。

手裏的手柄要比記憶裏的新很多,俞夏手上的是晁野常用的,晁野拿的是嶄新的,甚至還沒拆塑封,這會正在扯上面的塑料薄膜。

沒曾想還能再和晁野一起打游戲,俞夏激動得手輕微發抖,竭盡全力才讓自己維持正常表情。

俞夏對游戲接觸不多,每次都是在晁野的帶領下玩的,跟以前一樣,他乖乖跟在晁野的游戲角色後面,前面的小人幹什麽,他就跟着幹什麽。

可惜這是個雙人配合的游戲,俞夏不了解游戲機制,受過傷的手也沒有從前靈活,他操縱的小人總是死掉,游戲進度特別緩慢。

俞夏捕捉到晁野細微的嘆氣聲,開始跟自己較勁,本就輕微扭曲的手指因為執拗的動作泛起了一些疼痛。

晁野也察覺俞夏玩得不是很順利,想要湊過來幫他,扭頭卻見俞夏一臉嚴肅,眉頭緊皺,如臨大敵地盯着屏幕,跟游戲中的小人兒杠上了。

想要看俞夏是怎麽操作的,晁野将視線移到了那雙青白的手上,這才發現不對勁,右手的食指不自然的扭曲着...

起先晁野以為是抽筋,等他湊上前把俞夏手裏的手柄抽出來時,俞夏卻仿佛被吓了一跳,回過神把自己顫抖的手往身後藏,看向晁野的眼睛裏帶着些許惶恐。

看着俞夏一臉防備的神态,晁野頓了一下,心底又漫上一股莫名的怒氣。

“手怎麽了?”語氣冷凝,晁野已經煩透了俞夏有什麽都藏着掖着的作态。

俞夏機械地搖搖頭,他心裏只覺得那只手太過醜陋,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他的野哥瞧見,在心底斥責自己怎麽就是不小心呢,怎麽就忘了遮起來。

晁野不再多跟俞夏廢話,強硬地伸手繞到俞夏背後将那只手臂扯了出來,俞夏抗拒地往後縮,但他虧虛的身體終究抵不過晁野經常鍛煉的體魄。

那醜陋的扭曲的手指終是暴露在了晁野眼裏。

“抽筋了怎麽不說?你感覺不到痛嗎?”

實在是扭曲程度太過詭異,晁野一時間沒往其他方面想,只以為俞夏的手指習慣性的抽筋,想着小笨狗這麽瘦小一只,可能身體缺點什麽元素。

好在公司裏有安排員工體檢,到時候他可以看看小笨狗的體檢報告。

一邊想着,一邊揉搓俞夏的手指,酸疼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發脹發熱,俞夏察覺晁野似乎沒發現他的手指是斷過的,瑟縮着想要收回來,卻被晁野拽得緊緊的。

晁野的手又大又有勁兒,皮膚相觸帶來的陣陣顫栗漸漸讓俞夏忘了自己的目的。

都說十指連心,俞夏不知道是否如此,只覺得指尖的熱燙到了心上,虛寒的身體竟短暫地感受到了夏日的悶熱,只覺得胸口都要喘不過氣來。

晁野終是發現不對,手上揉搓的動作變得緩慢,腦海裏突然想起那兩張字跡醜陋的紙條和之前俞夏掙開他的舉動,眉頭深深地皺起,“你的手...到底是怎麽回事?”

“...斷過。”

見瞞不下去,俞夏只能回答,趁着晁野收了力氣,把手重新藏在了身後。

“給我看看。”

短暫的沉默後,晁野覺得喉頭有些艱澀,在記憶裏,俞夏總是清清冷冷的,說他是小冰塊也不全然因為性格,俞夏長得好,就像冰川雪原一樣幹淨剔透。

晁野從來沒想過俞夏身上會有醜陋的傷疤,可再次相遇,已經見過太多,晁野都要懷疑這是苦肉計,好叫他心軟憐愛,不去計較俞夏一聲不吭的拒絕和離開。

見俞夏沒有動作,晁野便自己動手,兩人都較上了勁兒,一個抓一個躲,悶着聲,誰也不理誰。

終是俞夏受不了,凄厲地吼住了晁野“不要看!”

晁野沒曾想平時沉默又直接的小狗防備起來也會這樣大聲吼叫,一時間被那聲絕望又痛苦的厲吼震住了,愣在了原地。

俞夏不知道為什麽晁野一定要看他的手,真的很難看,連他自己平時也不會過多關注自己的手,包括身上的傷疤,都很醜陋。

平時穿着長袖衛衣也是為了遮住它們,俞夏厭惡自己到了病态的程度,他覺得自己從靈魂到肉體沒有哪裏是漂亮的,沒有哪裏是讨人喜歡的。

所以才沒人要他,沒人喜歡他,他只能在陰暗的小巷裏自己摸索着往外爬,小心翼翼的不把那些污糟暴露在別人眼前。

只能靠其他物件把它們都遮起來,才能勉強維持體面,可晁野卻非要把它們扯出來,讓向來對晁野不設防,任他冷眼相待的俞夏此刻覺得心裏破了個大口子,冷風正呼呼往裏灌。

晁野不知道俞夏最不想讓這些瘡疤暴露在他眼前,也不理解笨蛋小狗為什麽一臉委屈和受傷地瞪他。

晁野也很生氣,憤怒湧上頭,什麽都不想管了,明明是俞夏先抛棄他,又眼巴巴地湊上來,現在又防備着不讓他靠近...晁野覺得自己被那只笨蛋小狗耍了,無法理智思考的他任由俞夏踉跄着跑了出去。

他想,随便吧,管他呢,本來也沒什麽關系,任俞夏怎麽樣,受過什麽傷,要去哪裏,都不關他的事...

為了投影更清晰,屋子裏的窗簾都關着,窗簾的遮光性很好,屋子裏一片昏暗,讓人有些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候。

熒幕上大大的“game over”一閃一閃,似乎在嘲笑晁野,晁野煩躁地摸過遙控,把屏幕關掉。

少了唯一的光源,屋子裏更暗了,晁野覺得自己的情緒也跟着低落,他把這些都歸咎于某只小笨狗,卻只能自己生悶氣。

氣着氣着,晁野的思緒還是回到了某個“逃跑”的人身上,俞夏那只小笨狗會去哪?他不熟悉這片地方吧...先前還說沒地方去,自己才把他帶回來的...

心裏的憤懑和怒氣逐漸變成了擔心,晁野沒察覺,只是摸過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小笨狗的電話,電話鈴聲卻在房間裏響起,晁野沒忍住低罵了一聲,揣起手機出了門。

慌裏慌張地乘電梯到了樓下,走出單元門,看見小學生一樣乖乖低頭被巡邏保安訓斥的小笨狗時,心陡然落了回去。

晁野抱臂靠在單元門外,看着笨蛋小狗挨罵,視線掃過地上散落的煙頭,一、二...五。

挨個數過後,晁野突然有種逮住叛逆兒童犯錯的家長既視感,他倒是不知道笨蛋小狗什麽時候還會吸煙了....

晁野一雙細長眼睛微眯,覺得笨蛋小狗需要好好教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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