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刀傷加反複高熱讓俞夏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睜眼後茫然望着天花板發了陣呆,意識還不清醒,連耳朵裏開關門的聲音都顯得缥缈。

高挑明朗的身影躍進視線上方,俞夏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他還活着。

那張輪廓如雕塑般分明的臉上牽起一抹帶着苦澀的笑,看得俞夏想上前揉揉對方的臉,告訴他不想笑就別笑。

“終于醒了。”晁野嗓音沙啞,沒人知道他在這三天經歷了怎樣的心情起伏。

本以為下了手術臺就是萬事大吉,可俞夏身體底子很差,僅是這三天的反複高熱都差點帶走這只小笨狗。

俞夏聽着讓人眷念的低沉嗓音,心底後知後覺生出海嘯般的不舍,心想,還是活着好。

可眼前的晁野越是溫柔,俞夏越是不敢觸碰,他感到迷茫。

在晁野面前表露了自己晦暗的一面,那是陰暗的,非正常人的,瘋子的行徑。

為何他的野哥沒有失望,沒有生氣,不表露厭惡,反而變得...小心翼翼,俞夏只能在腦海中搜尋出這一個符合晁野目前态度的詞語。

晁野扶他起身的動作,對他講話的語氣,都仿佛是在對待一個陶瓷娃娃,一不小心就會被摔碎。

思索半晌,俞夏只能将此歸為晁野的責任感和同情。

晁野是個有憐憫心,有擔當的人,私下裏脾氣臭,陰晴不定像個小孩,但俞夏知道,他的內裏是強大包容的,不然不會容忍自己在他身邊制造這麽多麻煩。

俞夏感到懊惱,他不該在晁野面前做出極端行為,這樣像是在利用晁野的同情心,不擇手段地挽留。

可他當時是真的不打算再往前走,他看不家曙光,眼前皆是黑暗...

俞夏想,等自己傷好了,就離開,他不能再給晁野的人生當絆腳石,那本該明媚燦爛的生活,已經被他攪得一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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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夏醒後一周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晁野租了一架輪椅推着他去醫院花園溜達了一圈。

回來後,俞夏就開始犯困,晁野等他睡着,幫他拉好被子,去了汪炀的辦公室。

汪炀年紀輕輕,渡了幾層金回來,已經成為醫院裏的炙手可熱的醫生,很多病人慕名而來,好不容易空出一天沒安排手術。

晁野敲門時,汪炀正在看過往病例,手上整理着病例分析。

“怎麽?你家那位有什麽問題?還是你有問題?”汪炀職業病,不管是誰,先過問下病情。

“注意脫離下職業和生活中的角色啊。”晁野提醒道。

“那不是你最該注意的嗎?”

晁野不再跟他廢話,拉過椅子坐下,“我記得你輔修過心理學?”

“知道這個,跟我說話還繞彎子?”汪炀反問。

晁野輕笑一聲,手上捏了只閑置的筆,轉着玩,“就是覺得不太對。”

“他很乖,也很配合,但變得更沉默了,發呆的時間也更久,沒什麽活力...”

一一細數着對俞夏的觀察,晁野沒發現自己越說表情越嚴肅,眉眼也愈加鎖緊。

說到一半甚至陷入了沉思,直到汪炀在他眼前捏了個響指才醒神。

“我看,你先去聊聊吧,這是中毒不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汪炀嘴上調侃,卻清楚這是晁野在接受自己的感情,并且願意表露出來的,是積極的,是好的。

晁野任他打趣,一副就是如此的大方模樣,毫不遮掩。

“按你說的情況,加上他之前的行為,應該有點傾向。”

“但...他對外界太過謹慎,有極端防備的狀态。”

“我畢竟不是專修這方面,可以幫你介紹醫生,只是他目前抵抗外界的狀态可能不是很好治療。”

“目前建議你可以先嘗試探尋他的內心世界,畢竟他對你有點...病态的依賴。”

晁野對此感到懷疑,他明明感覺俞夏對他隐隐有些抗拒,這點他解釋給汪炀聽,汪炀卻道“那或許不是對你的抗拒,而是對他自己的,你沒發現他對自己有種發自內心的厭惡感嗎?”

聞言晁野恍然大悟,一時怔愣,喉頭滑過一絲艱澀。

汪炀一邊說着,一邊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從抽屜裏摸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禮物盒子。

他們之間說話點到即止,晁野掩下情緒,沖汪炀挑眉調侃,轉移話題“喲,找你聊天還有禮物拿?你該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去你的,以為誰都是彎的?這可不是給你的。”汪炀朝門邊走,順勢在晁野小腿上踢了一踢。

“有情況啊...”晁野尾音拖長,眉眼帶笑。

“穩了再告訴你們,走了啊,好不容易空幾小時。”

“那事情我聯系好醫生跟你說,但你也得讓你家那位有點準備。”汪炀提醒道。

“知道。”

眼看着人都拐出了門,汪炀又探個腦袋回來“你和言禮...”

“就屬你最操心,早說清楚了。”

汪炀自覺閉嘴,不再唠叨,沖晁野一點頭,揮手走人。

汪炀是他們這幾個發小裏面最細心的,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也是最會操心的一個。

晁野無奈搖頭,汪炀一走,他也沒多待,丢下轉了半天被手指捂熱的筆,轉身帶上門回了十五層的病房。

悄悄推開門,見某只小笨狗還在睡,臉不知什麽時候埋進被子裏,晁野走上前将被子拉下,盯着人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這段時間俞夏曾經對身體的虧欠産生的副作用都一股腦湧了出來,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嗜睡。

剛開始晁野還為此擔憂過,汪炀告訴他這是正常現象,身體在自行休養恢複後,晁野才放心任由俞夏睡。

他正好趁着人還在睡,跑一趟紅花街。

俞夏剛進醫院的第二天,紅花街那間地下室的房東溜達到那邊晃了晃,乍然看見自己出租出去的地下室破着窗戶,呼呼灌風,地板和沙發上都蹭着些許血跡。

房東被吓破魂,連忙打電話報了警。

警方輾轉将電話打到俞夏手機上,但最終出面的還是晁野,晁野解釋說是自己弟弟在這住,喝多了酒,出了點小意外,現在人還在醫院。

警察也知道紅花街是個混亂地方,攝像頭都是擺設,簡單做了筆錄,并确認沒有其他事情和財産損失就放晁野走了。

肖景城後來得知,劈頭蓋臉給了晁野一頓罵,頂着他那張臉,警察局是能随便去的?

好在後續觀察幾天,網上都沒有消息,才算放心。

事情是解決了,可原房東說什麽也不敢再把房子租給俞夏,還把中間人胖阿三也搬出來說事兒。

晁野想了一陣,幹脆同意,不租就不租,反正俞夏這只潦草小狗他是要帶回家的。

跟房東約好等俞夏醒了就來清理東西,可俞夏傷口恢複慢,晁野幹脆一個人來。

房間依舊維持着那天的破碎淩亂,只有中途晁野匆忙來過一趟拿了俞夏的手機充電器,現在看上去仍跟進了劫匪一樣。

晁野沒有多看,進屋搜羅俞夏的東西,房東沒有要求将屋子整理幹淨,只打算拿錢了事,晁野欣然同意,這樣大家都輕松。

沒花多少時間,晁野就收完了,俞夏東西不多。

只有洗漱用品和随手買的一套換洗衣服,但牆角堆着一個大袋子,晁野翻開後,蹲在地上一動不動沉默了很久。

袋子裏有封口膠、粗麻繩、甚至有電鋸和砍刀...

在意識到俞夏是真的打算走絕路時,晁野驚起了一後背的冷汗。

俞夏打算殺了那個不明關系的男人,也打算殺了自己...

晁野将這些東西收納起來丢進紅花街的大垃圾桶,拎着俞夏少得可憐的東西走出紅花街。

這裏距離醫院并不近,晁野沒有選擇打車,而是走路加地鐵。

這讓他有很長的時間用來想事情,但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幸好”兩個字。

幸好他那天鬼使神差地來了這條街,幸好他那天選擇跟上俞夏,幸好還來得及...

俞夏從熟睡中醒來已是傍晚,晚霞将天空染成奇異的紫橙色調,餘晖點在室內,将一切都融進畫裏,包括那道察覺他醒來,帶着些急切緊緊擁抱上來的身影。

在晁野緊鎖的懷抱裏感受到了某種脆弱,俞夏對此感到奇怪,奇怪晁野沒來由的一抱,也奇怪自己不知為何卻想拍拍晁野以作安慰的手,遲遲落不下去。

俞夏沉思片刻,覺得自己可能是怕驚擾了眼前猶如旖旎美夢般的畫面。

那天傍晚黃昏的一抱後,俞夏明顯感覺到晁野變了,變得更加耐心,更加溫柔,也感受到對方的探尋。

例如在午飯時,晁野會試探着問,那天那個男人是誰。

俞夏習慣性的抿唇沉默,突然想到這樣會惹晁野不開心,只好開口道“是讨厭的人。”

俞夏不願承認俞強是自己的父親,好像這份親緣關系說出口,就證明自己也帶着那些洗不掉抽不出的惡劣基因,俞夏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對給予他血緣和基因的俞強更是恨極了。

晁野默下那句“讨厭到要殺掉對方的程度”的疑問,他知道俞夏這樣說就是不想告訴他。

雖然聯系之前偷看到的俞秋的短信,大概能猜測,但晁野确認不了俞夏的問題源頭。

接下來幾次嘗試都收獲不大,晁野有些洩氣,對于汪炀說的了解俞夏內心世界感到挫敗。

接連失敗後,晁野翻出自己偷偷存下的號碼,編輯一條短信發送給了對方。

【能見一面嗎?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怕小女孩認為自己是壞人,晁野再次進行編輯。

【你也可以先加我的微信,這個手機號就能查到。】

【我們可以先視頻,見面地點和時間都由你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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