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末的學校很清淨,只有臨街的籃球場傳來喧嘩笑鬧,這讓晁野想起自己年少時也愛在周末溜進學校球場打球。

那會兒作為學生不管對繁複的上課、作業有多讨厭,都還是熱愛那一小片熾熱的天地。

晁野找到街口轉角處的果茶店,尋了個位置坐着等人。

這地址是俞秋給的,距離晁野發短信已經過去一周,小姑娘很謹慎,提前和他視頻,并且在視頻時發現他是大明星晁野後,僅怔愣兩秒就恢複神色。

選擇的地方也是自己所熟悉的。

這不動聲色、警惕的模樣和俞夏有個五六分相像,但随着了解,晁野發現這五六分退減到了兩三分,俞秋遠比俞夏活潑陽光得多。

俞秋來得比約定的時間晚,找到晁野後抓起空座位前的蜂蜜柚子茶猛灌了一大口,這是她托晁野提前點的。

喘息平複,趕時間疾走後帶來的幹渴也被潤和。

俞秋這才發現,晁野紋絲不動等她緩過氣,一直安靜地打量她。

沉下一口氣,俞秋終于正色起對面的男人。

晁野今天的裝扮十分應季,身上的外套換成了風衣,淺卡其色調,裏面為了綜合單調,搭配一件帶暗紋的深色襯衫,褲子是版型很好的直筒休閑褲。

這身相較于晁野平時的風格有所收斂,正式場合晁野會選擇得體大方的服裝,私下卻總是慵懶又張揚,像沉睡的獅子。

但這次見面他想給俞秋帶來一些親和感,以便更快地走近和問話。

饒是現在見到真人,俞秋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哥哥的朋友?你是我哥哥的老板吧...或者說,前老板?”

果然還是沒成年的小女孩,語氣間的質疑和探尋太過明顯,話裏透露出已經私下查過關于晁野和俞夏的事情,顯然是看過之前的機場事件,不過晁野不在意這些。

“你哥哥現在在醫院。”晁野開門見山,手指比了個長度“大概...這麽長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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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野順着話比了個握刀的動作,刺向自己的肚子,俞秋被他的話激得一凝,手指用力捏皺了飲料杯,嘴唇肉眼可見地顫抖“誰幹的...俞強?”

俞秋眼眶變得通紅,提到這個名字,眼裏的恨意滔天,晁野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那晚的俞夏,也是這般恨着。

晁野定下心神,輕輕搖頭,不管回想多少次,還是無法接受那樣的場面,他的嗓音再次染上嘶啞“不是,是他自己。”

語氣輕得好像即将破滅的泡泡,卻在俞秋心裏砸出巨坑,她低頭沉默,輕聲呢喃“難怪...他要說那樣的話。”

“什麽話?”晁野抓住重點。

“他說,讓我帶上他那份...好好長大。”

氣氛變得沉寂,心照不宣的東西被攤開來,卻沒人敢直面它,放棄生命對人類來說總是沉重的。

因此,晁野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他按住胸口,眼神堅定地看向俞秋“你哥哥,這裏生病了,我想帶他走出來看看太陽。”

“你能幫幫我嗎?講講你提到的那個名字。”

那天下午陽光的炙熱,咖啡的味道,空氣中彌漫着小攤氤氲出來的煙火氣,晁野後來每次回想都覺得格外清晰,包括一分一秒流走的時間,那是極度漫長的一個下午。

晁野傾聽了俞秋對于童年的回憶,但那會兒她實在太小,對一些事情的認知和概念并不全面。

俞秋對晁野講述了那座比陽縣還要小,還要隐秘的山村。

山村的風光自然是好的,青山秀水,與世隔絕,比作書中的桃花源也不是不可。

但現實總是晦暗的,俞家村也絕不可能是桃花仙境。

那裏交通不便,閉塞,想要出村先要坐船走一段水路,之後再轉汽車,才能到縣城。

人們深居簡出,出門就能碰見親戚,人口流動更是百年難遇,因此形成了許多糟粕習俗。

柳知禾就是被這些糟粕侵害的人。

俞秋說,柳知禾是被買進去的,俞家村的大半女人皆是如此,下場無非兩種,認命和變成瘋子,但柳知禾不是,她是與命運作鬥争的人。

在有俞秋前,柳知禾也瘋過,但有了女兒後,好像有了新的希望,她不想自己的女兒也遭受和自己一樣的命運,因此開始籌謀、策劃,誘哄欺騙俞強對俞秋好,拿俞秋當作“大買賣”來投資。

俞夏在這個故事裏,是被忽略的,被厭棄的,也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工具,因為他留着和俞強一樣的血,更因為他是男孩,是不被期待的,強迫的産物。

晁野得知,柳知禾是在高二那年的暑假實行自己的出逃計劃,也就是自己和俞夏冷戰的那段時間。

俞夏才不是什麽驕矜高冷的貓咪,從來都是怕被舍棄的小狗,在柳知禾謀劃的日月裏不斷配合幫助,在柳知禾和那位村小支教老師抱着俞秋上了唯一離開俞家村的船後,一個人替他們攔住了追趕來的俞強和幫襯的村民。

他不想被丢下,所以盡量聽話盡量乖。

那會兒的俞秋才上小學,睡眼朦胧間只記得哥哥死死握着鐵鍬的模糊背影,很多事情是漸漸長大後從柳知禾的一言一行裏反應過來的,等她完全理清狀況,才明白柳知禾已經做了放棄俞夏的決定。

她答應俞夏安頓好後會回去接他,可再次回去卻是為了自己新的婚姻和俞秋的學業放棄俞夏,柳知禾答應俞強将俞夏留給他養老送終,條件是俞強從此不再幹擾他們的新生活。

俞秋自己在柳知禾手機裏翻出俞夏的號碼,私下偷偷聯系,但每每被柳知禾發現都會被罵。

俞秋也曾有過埋怨,因為俞夏沒有安分待在俞強身邊,所以俞強并沒有做到他所承諾的,每每看着柳知禾崩潰嚎哭,俞秋也恨,恨俞強,也恨俞夏。

那天在電梯裏猛然撞見俞夏,俞秋驀然想起幼年時的那道背影,天真又自私地将俞夏當作天降神兵,終于在危難時刻救她們于水火。

卻不知,俞夏早已是強弩之未,唯一能做的是和傷害她們的魔鬼同歸于盡。

這是俞秋的記憶,晁野知道這些不是俞夏所知所感的全部,他突然想起很久前在公寓樓下捏着煙的俞夏,莫名想倒回去上前問他借一支,以消解聽完故事,心中沉沉的郁結。

故事不是故事,是現實,被歡聲和寵愛迎來這個世界的晁野,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模樣。

晁野咽下最後一口苦澀的咖啡,望着天邊的霞雲,想,要是那個暑假他多些耐心,多些探知的欲望,是不是就能在那時候将小狗帶回家,圈養起來,溺愛無度,以此彌補小狗多年來承受的傷痛和欠缺的愛。

可是人生不能倒流,現實沒有如果,他只能抓緊餘後的每分每秒。

晁野站起身,對俞秋道別,女孩兒的眼圈在這個下午紅了一次又一次,嗓音變得幹啞“我能去看他嗎?”

晁野停頓片刻,“他應該不想你們知道。”

俞秋動作滞澀地點頭,表示了解,待晁野沖她道別轉身後,俞秋好似鼓起萬般勇氣,追問道“他是恨我的吧?”

晁野再次駐足,凝望着腳下一張掉落的廣告小卡片,聲音輕得像偶然經過的微風“也許恨過,但他總是希望你好的。”

俞秋眼眶裏的液體劇烈滾動翻湧,終是掉落出來,七零八落砸在瀝青路面上,她看見高大的男人回過頭,周邊圈着一層夕陽灑下的光暈,揚起一抹輕笑。

“你不用帶上他那份,從今天起,我會陪着他好好長大的。”

晁野回到醫院後,在花園裏站了很久才平複好心情,去面對被他窺探到一星半點傷口的俞夏。

病床上放着一個中型旅行包,裏面是俞夏住院來産生的一切衣物用品。

本來是沒這麽多的,可晁野見天帶些新東西來,一會是衣服,一會是水杯,怕俞夏躺久了難受,還有按摩器,一只毛絨玩具小狗給俞夏陪睡,還有各色飯盒餐具...

“都收好了?”晁野上前拎起相當有分量的行李,另一只手去牽抱着自己本體—毛絨玩具小狗的俞夏,“那就回家吧。”

俞夏終于可以出院,晁野已經迫不及待要将人帶回家好好養起來。

可手上傳來拖拽感,身後的人一動不動,晁野疑惑轉頭,“怎麽不走?”

俞夏抿唇,微蹙着眉看向晁野,“我...不跟你回去,醫院的費用你拟好賬單給我,我會慢慢還完。”

“住處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先住賓館。”

“還有...這些東西的錢,你也可以報給我,這只小狗的價格我查了,已經轉給你了,就不還給...”

俞夏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薅手上的毛絨小狗,說到後面聲音愈發小,晁野怕自己再不打斷,毛絨小狗就要變禿毛小狗。

晁野松開拉拽俞夏的手,反身走到俞夏跟前,俯身拉進兩人的距離,俞夏被陡然縮短的距離吓到,怕自己經不住晁野這張輪廓深刻的臉誘惑,大膽吻上去。

喉結上下滑動,想往後仰頭,卻被晁野預判,那雙大手扣上了俞夏的後腦,眼睛認真嚴肅地盯着他。

“可能是我忘了說。”

“俞夏,我不計較你晾了我這麽多年都不給答案,但我想鄭重的,認真的,向你告白一次。”

“我喜歡你,很喜歡,但因為‘愛’這個字太沉重,不想給你負擔,所以以後再說。”

“我從來不是正人君子,是個見色起意的混蛋,從見你第一面起,就想抱你、擁有你、占有你。”

“不是同情,不是憐憫,而是有欲望的渴求。”

“所以,現在,我要帶你回家,圈養起來,做我一個人的小狗,可以嗎?”

雖然是問句,可晁野還是在沒有回答的情況下強硬的将俞夏帶回家。

俞夏仍舊沉默着沒給回答,卻乖乖任他牽着手、帶動腳步,稀裏糊塗進了晁野為他圈起的歸屬。

夜晚待在那間熟悉的客卧,俞夏揪着毛絨小狗的耳朵,打了個結,用“野哥可能還有需要他的地方,或者留下他幫忙打掃衛生也說不定”作為掩飾自己不堅定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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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哥:拐回家啦!(計劃通

小狗的毛絨小狗是jellycat的史瑪吉小狗(作者的夢中情-毛絨玩具,滿足一下私心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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