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祝你長壽
盡管她努力壓抑自己的聲音, 這動靜還是吵醒了兩個老人。咳嗽聲從裏面的房間傳出來，緊接着是兩個蹒跚的身影一前一後出現在她們面前。
兩個老人上了年紀，身體抱恙, 所以視力很差, 根本看不清莫寧的模樣。李莎莎又緊張起來, 生怕兩人冒犯了莫寧。
“莎莎，來客人了？怎麽也不跟我們說？”老奶奶問。她走到莫寧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樂呵道：“是個年輕漂亮的大閨女。”
李莎莎膽戰心驚地看莫寧，卻發現她不但不生氣，還開始社交狂人症發作, 連說話的語氣和口音都變了。
“欸！大娘您這話我聽着舒坦, 來來來我扶您坐下。哎喲, 您這腿注意點兒, 別磕磕碰碰的。”
“大閨女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啊，您叫我小莫就成。”
“你跟我閨女啥關系啊？”
“算是朋友吧, 我們前些日子在街那頭的酒吧裏見過, 您閨女可真是個好人。”
“那可不是嘛。”老奶奶欣慰地笑起來：“我閨女們那是個頂個地好。”
“實話實說, 我不是22區的人, 這次過來是想問問你們，平時缺些什麽，這次動亂有沒有影響生活？”
“哎喲，要說沒有影響，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聽着那些爆炸的聲音, 老太婆我都慎得慌。但是沒有辦法啊, 我們老死沒關系, 你們年輕人要追求未來, 過不下去這種日子啦……”
老奶奶開始唠嗑的時候，老爺爺沉思良久，添了一句：“要說缺，最缺的就是水，那個什麽水循環系統，故障很久了，從我還年輕的時候就那樣，現在越來越沒水用了……咳咳。”
“您咳嗽這情況，怎麽沒去醫院啊？”
莫寧知道這是空氣質量導致的呼吸道疾病，但這個時代藥物種類繁多，控制病情還是很簡單的。
“醫院，22區哪有醫術高明的醫生啊？藥物也不容易買到，這邊的醫院基本上就是給病人送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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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寧在終端上記下：藥物，水。
“這邊哪些藥需求量最大？”
“靶蛋白21C，咳嗽靈……”
又問了幾個問題，兩位老人回屋睡覺了，他們不知道莫寧為什麽要問這些，權當是外地人的好奇。
莫寧又塞給李莎莎一個雞腿。“再見。”
她轉身就走，李莎莎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開口大聲喊：“閣下請留步！”
“怎麽，還餓嗎，要不再來個甜甜圈？”莫寧開玩笑。
李莎莎漲紅了臉，聲音小了下來：“不是，我……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您不是楚家的盟友嗎？新聞上寫……寫您是來鎮壓叛亂星球的。”
“對啊。”
“那，那怎麽……”
“等你們有了水，有了醫療教育，有了幹淨寬敞的環境，誰會叛亂呢？”
“沒，沒有人。”
“那不就得了嗎。”
莫寧說完，很快消失在狹窄陰暗的樓道裏，只留李莎莎在原地靜默。
此時此刻，她才感覺自己從夢裏走了出來。那些高高在上的超凡機甲師中，真的有一個來敲她破爛的家門，給她雞腿，還跟父母唠嗑。
她心中充滿了震撼。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領袖嗎？
李莎莎并不是莫寧拜訪的唯一一家居民，兩周的時間裏，她造訪了楚家治下所有礦産星球，采取五點取樣法抽查一個個區的居民，用他們的回答對照當地數據，列出每個星球稀缺的物資清單，并給楚家發了過去。
南川星，楚府，楚家的現任家主楚陽澤正坐在裝潢華麗的辦公室裏，過去的十四天一天比一天難熬。
礦産星球的叛亂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不少星球歸屬于楚家的傀儡政府被推翻，奇美拉組織徹底掌握了政權并控制了交通。礦産市場天天坐雲霄飛車，楚家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他越想越恨，現在楚家唯一的希望竟然寄托在那個背信棄義的超凡盟友身上。
很巧的是，就在這時，莫寧的消息送到了。
特殊提示音讓楚陽澤很快打開了這條消息，并在看到的那一刻氣得呼吸驟停。
啪！一個茶杯摔碎在地上。
“她，她不但不鎮壓那些叛亂星球，還想讓我們給那些賤民送物資？！”
楚陽澤的秘書在一旁瑟瑟發抖。
“不可能！告訴她，不可能！”
比起頭骨裏填的是稻草的楚陽澤，秘書總算有點兒腦子，小心翼翼地低聲勸道：“可是家主，我們現在的境地實在不适合與一個超凡機甲師對立……”
“滾！”
楚陽澤又抄起桌上一個古董石雕，向秘書砸了過去。後者及時地偏頭，石雕砸在他背後的牆上，碎片四濺，其中鋒利的一片劃過他的臉頰，溫熱的液體流下來。
秘書用手捂着受傷的臉，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楚陽澤接過終端，寫了一封措辭激烈的郵件，最後一個句號落下的時候，他的氣也消了些，理智回籠。再看剛在氣頭上寫的東西，頓時後背冒出冷汗。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一年前，在超凡機甲師外放的恐怖精神力威壓下連滾帶爬滾出大廈的情景再次浮現。他急忙删掉了剛才寫的東西，以誠懇的語氣又起草了一封，發了出去。
另一邊，莫寧看了看這封郵件，內容無非是隐晦地指責她作為楚家的盟友，卻沒盡到相應的職責，要求她繼續鎮壓礦産星球的人民，并找出奇美拉組織，摧毀他們的基地。
莫寧回：
新任楚家家主，
您好，您吃了嗎？
我想，我們之間的溝通存在一定的誤解。
我當然在鎮壓礦産星球人民，通過滿足他們基本的生活生産需求，叛亂自然會平息。如果您反對我的意見，那我就要指責您不懂經濟了，這些物資并不值多少錢，修理環境系統也用不了這些星球一年的産出。您的所謂鎮壓，只會使礦産星球更加混亂，失去不止一年的産出。
【如果您堅持楚家策略才是對的，我只能說楚家不适合管理礦産星球。】
【我喜歡從源頭解決問題。】
祝您長壽，
王權禁衛軍懷夢星系總司令，綠芽集團董事長，超凡機甲師，“魔術師”莫寧
莫寧看了一遍，确認無誤，卻沒有馬上發送，而是設定了八小時之後再發送。
诶嘿，就是逗人玩。
如果八小時用于娛樂，将會是一段短暫又快樂的時光，如果用于等待一份可能決定自己和家族未來的郵件，則比八億年還要漫長。
在楚陽澤覺得他經歷了從藍藻開始光合作用到節肢動物登上陸地那麽久，莫寧沒有回複；從恐龍出現到生物大滅絕，還是沒有回複。等到南方古猿都進化成人并且捧着上古手機看小說了，才聽見一聲尖銳的提示音，把他從提心吊膽的狀态中解救出來。
他連忙打開郵件。看完，他不再提心吊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什麽毛病都沒有了，因為他已經被氣死了。
“楚家不适合管理礦産星球”“喜歡從源頭解決問題”……楚陽澤就算再蠢，如今也明白，莫寧根本不是所謂的盟友。那句“祝你長壽”，更是赤裸裸的嘲諷和威脅。
祝他這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長壽……聯想到上一任家主只在這個位子上活了一天，一股寒氣就從腳底沖到了頭頂，透心涼。
如果楚家原來的家主還在，一定能短時間內從這封信裏看出莫寧的野心和計劃，畢竟楚家的錢和權不是大風刮來的。但可惜他已經在骨灰盒裏了。
楚陽澤冥思苦想，卻沒有思路。
可是莫寧這麽做是為什麽呢？搞垮楚家的意義何在？對了，一定是戴南晴那個女人給出了更高的價碼，譬如瓜分楚家之後，莫寧可以得到這些礦産星球的一部分開采權或者利潤分成。
可是她難道不知道，在遠離懷夢星系的山達星系，她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之後，不會有其他權貴來找她合作，她自己的勢力在這裏又幾乎相當于無，即使從戴南晴手裏拿到一些利益，很快就會被其他勢力吞幹淨嗎？
山達星系的權貴可不是慈善家，每一個都是惡狼，就算是超凡機甲師手裏的肉，他們也照樣敢搶。
楚陽澤百思不得其解，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奇美拉組織竟然是莫寧一手扶持的，而她的最終目的是要吞掉整個山達星系。
他想不出來，決定不想，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楚陽澤只認定一件事，如今問題的起源就是莫寧，一切都是莫寧的錯，只要物理上消滅了莫寧，楚家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氣。
老爹說過，要用魔法對付魔法，用超凡機甲師對付超凡機甲師。
楚陽澤一拍腦袋，找上了傑弗遜的盟友，對付同級從未有過敗績的“火光”于蓮，并承諾以兩個礦産星球為代價，雇傭她去刺殺莫寧。
他們通話時，于蓮用手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楚陽澤，不時點着頭，靜靜地看他表演，積累寫作素材。而楚陽澤将這默認為于蓮的友善，煽風點火得更加來勁了。
最後，于蓮輕輕地點頭：“合同發過來吧，我先看看。”
楚陽澤認為于蓮信用記錄良好，是個可以合作的人，因此合同條款甚至拟得十分寬松。
他萬萬想不到，于蓮在結束和他通話的下一秒，就點開了莫寧的號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