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兩清

白越澤整個人都一震, 睜大眼,吃驚地望着眼前的人。

杜明江沖他笑, 縮回了手, 目光落在他淡色的嘴唇上。房間有一段極短的、煎熬的沉默, 白越澤心跳極快,張嘴想要說什麽, 卻發現自己的聲帶是幹的。

他從來沒有預料過會從杜明江的嘴裏聽到這句話。

他現在喜歡的是于褚,還是眼前這個相識已久的男人?江哥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又為什麽突然這麽問自己?因為不喜歡他和于褚在一起嗎?

“我上次遇到了《縱酒狂歌》的編劇,他說這個劇本最開始是專門為我編的, 後來嚴導又做了修改, 把單男主變成了雙男主,才有了我跟于褚的合作。”杜明江說,“不管怎麽樣, 謝謝你, 白導, 在圈內難得能有這麽單純的互相欣賞。”

他用的詞是“互相欣賞”。

白越澤盯着他的眼睛,他的五官不像于褚那麽張揚, 較深的雙眼皮,不長但濃密的睫毛,瞳孔顏色很黑, 不朝光的時候像是要把人吸進去般,大部分時候都讓人感覺看不透底。

他還沒有說完,短暫的停頓, 微微笑着,又道:“于褚同樣也很欣賞你,他那個人,我猜你也了解了些,愛起來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深情專情,一心一意,待哪一任都像是此生摯愛——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情史?

“我比你認識他要久些,見他談過好多次戀愛,最後都不了了之了。”

一段前後無關,沒頭沒尾的話。白越澤猜不透他到底想說什麽。是要讓他從于褚身邊滾遠點麽?

杜明江:“所以,他現在能有多愛你,轉身離開的時候就能有多果斷。白導,你可以想想。”

他的聲音慢慢放輕了,白越澤壓下自己亂七八糟的心髒,視線往下移,沒有再直視他的眼睛,道:“我知道。江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知道?”杜明江很複雜地笑了一聲,“你不知道。我在他身邊看得多了、想得多了,想得晚上睡不着覺,怕他又跟別人跑了,又怕他哪天對我也跟那些人一樣。

“我有時候倒挺羨慕你,我在劇裏親他,他便咬我,惡狠狠地讓我不要亂來,可那天你在化妝室裏睡覺,我撞見他偷偷地吻你,小心翼翼的,碰一下,連舌頭都不敢伸出來……”

白越澤這回聽出意思來了。

他幾乎汗毛倒起:“你說什麽?!”

Advertisement

杜明江道:“我說我很羨慕你,想什麽時候親他就什麽時候親他,還能跟他上.床,晚上抱着他睡覺。他這回應該是在下面吧?真難得,你知不知道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白越澤的臉色變幻不定,不敢置信、震驚、然後慢慢夾雜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還有連自己都沒品出來的慌亂,全部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煮成一鍋往頭頂冒火氣的粥。

杜明江,和于褚。

他早就該懷疑了。那些緋聞、炒的CP、日常互動、生氣争吵……

但他沒法接受,甚至說不上來是為了誰。他的呼吸在杜明江的話裏面變得粗重,臉色發沉,聲帶緊緊地繃着:“那天在舞臺上,你親他,是故意的?”

“是啊,”杜明江承認得坦坦蕩蕩,沖他笑,“白導,我一直想問,被于褚主動親起來,是什麽感覺?”

說着,他伸手捏住了白越澤的下巴。

白越澤還在想他話裏面的話,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愣,有那麽半秒沒反應過來。

就這麽半秒的時間,杜明江的臉在不斷的擴大,他的眼睛裏帶着清晰的報複的快意,嘴角揚着,神情裏帶着痛苦過後的瘋狂,卻又克制的、甚至可以說紳士地低頭堵住了他的嘴唇。

白越澤整個頭皮都一炸,皮膚上迅速湧起雞皮疙瘩,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去推,杜明江已經把他整個扣進了懷裏,毫無□□、跟陌生人沒兩樣地吻他。他的嘴唇冰涼,唇形很薄,與于褚截然不同,僅僅是那麽一碰,白越澤好像墜入了冰窖裏,上半部分燒着怒火,下半部分凍着失望,怒不可遏,失望透頂……他的手肘狠狠地撞向了這人的肋骨。

杜明江悶哼一聲,被撞得松了手,連退幾步,絆到了飲水機,把飲水機撞得危險地搖晃幾下,倒了。

“嘭”地一聲巨響,桶裝水濺了一地,白越澤用力地擦自己的嘴唇,杜明江撐在桌子,痛苦地彎下了腰。

“你們怎麽不進去?”

于褚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

白越澤猛地扭頭去看,門口站着兩個女同事,一個化妝的小姑娘,一個舞美的小姑娘,一人拎了星巴克的袋子,正不知所措地立着不敢進來。

于褚走在她們後面,這時才走到門口,看了看她們兩個,又轉頭去看房間。

裏面只有白越澤和杜明江,地上全部都是水,阿江彎着腰看不清神色,白越澤臉色蒼白,對上他眼睛的剎那挪開了視線。

于褚的心猛地一沉。

化妝的小姑娘道:“我去找人把地拖一下,于老師,您……”

于褚拉住了她的衣服。

他微微眯起眼睛,提着袋子的手用力捏在了一起,一股熟悉的、極度不好的感覺正在不停地醞釀。化妝師慌亂地還想走,于褚牢牢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一字一頓地沉聲問:“你走什麽?看到什麽了?”

化妝師用力地低着頭:“沒、沒什麽。”

于褚轉頭,又去看那個舞美。舞美設計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比化妝師好點兒,還敢擡頭看他。于褚又道:“她不說,你說。剛才你們看到什麽了?”

舞美明顯在緊張,不停地看了好幾眼杜明江,最後又扭頭看于褚,踟蹰了半天,支支吾吾地:“白導跟杜老師……額……剛才抱在一塊兒,那個……親……”

後面的話她沒有徹底說完。

于褚緩慢地吸了一口氣。

他身上的戲服還來不及換下,洗得發白的藍色T恤,劇裏面被男朋友趕出門的畫家的裝扮,狼狽,應景。

他看白越澤,又看杜明江。杜明江靠着桌子,手還捂着肋骨,站在那兒笑,好似被撞到了什麽很有趣的事情,笑得微微仰起頭,不讓于褚看他的眼睛。白越澤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朝着他走了幾步,啞聲道:“于褚,不是她說的那樣。”

于褚心髒都快要炸了,腦袋裏面一陣陣的發暈,一個他追了大半年、死纏爛打倒貼回來的男友,一個他認識了八年的好友,照着他心裏最痛、最無法承受的那塊地方插刀,一刀見血,還不夠,便再來一刀。

“你們……夠狠啊,”他胸口起伏,“夠狠,夠狠!”

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兩個小姑娘吓得臉發白,悄悄地跑去叫人,白越澤終于開始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手腳冰涼,如同待在冰窖裏面,伸手想把人抱住,于褚猛地推開他,一拳砸向了他的臉。

化妝師尖叫:“于老師,于老師,冷靜點!”

拳頭卻擦着白越澤的臉頰,砸在了後面的牆上,砸破了皮,流了血,把白牆皮染了色。白越澤睜着眼,瞳孔裏印着于褚快要瘋狂的臉,渾身的血都開始倒流。

他想起杜明江說的那句話。

“他現在能有多愛你,轉身離開的時候就能有多果斷。”

他突然感到恐懼,用力地把人抱住,摟他的腰,求他:“于褚,你別這樣,我們都冷靜點兒,坐下來慢慢談,好不好?”

杜明江在邊上低聲笑,漸漸地變成大笑。笑意沒有到他眼睛裏,他道:“于褚,你他媽好好看看,擦亮眼睛看清楚!”

于褚耳朵在嗡嗡作響,這段時間所有的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終于到了極限,扯斷了他所有岌岌可危的神經。

他算什麽?

掏完了真心,換了一片狼心狗肺。

他推白越澤,白越澤不放手,兩人扭打着,于褚掙開他,卻沒法對他動手。他把凳子給砸了,桌子掀了,到處都是水、碎片和木屑。

“滾!”他把書和劇本甩在白越澤身上,“滾!你當我是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啊?白越澤,我兩完蛋了!”

劇組的人急匆匆地趕進來,十幾個全擠在一個房間裏,拉架的,勸的,收拾的,十幾張嘴開口說話,現場變成了一鍋粥。于褚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白越澤也沒聽進去,他兩就這麽紅着眼睛看着彼此,于褚看得心都在滴血,猛地扭過頭去,咬牙道:“我滾,我自找的。”

他甩開不知道誰的手,往外面走,白越澤喊他,想追,劇組裏的人拉着他,說先都冷靜下,于褚也被人勸着,卻沒人敢拉,把他堵在演播廳的門口,七嘴八舌。

于褚進不了,退不了。

他道:“都閉嘴。”

同事慢慢安靜下來。

戚敏道:“留兩個人拉架,其他的散了。幹什麽呢,跟打群架似的。”

人散了,剩下兩個男生還牢牢地一人拉一個,于褚轉過身,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狽,再擡頭看看那邊他喜歡的人和好友,氣已經冷了,心裏止不住的發寒。

他跟他身邊拉架的同事說:“你松開我,我不打人。”

同事猶豫了一下,松開了他。

于褚看着白越澤,看到眼睛都要濕了。

鴉雀無聲的演播廳裏,他把身邊最近的一張桌子給掀翻,一聲巨響。

同事被他吓了一跳,以為他還沒氣夠,又想拉他。于褚卻揮開了他的手,沖那頭一字一頓地說:“白導,我就這麽一點心,全傷給你了。以後我們兩清,各走各。”

說完,他咬住下嘴唇,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回頭,轉身大步離開了演播廳裏。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個讀者怒投14個雷?嗯?

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可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