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茶會
“……”于褚捏着手機, “白導好大的手筆。”
白越澤道:“我知道你不缺錢,只是單純覺得你的出場費值得這麽多。”
于褚還真缺錢, 他大部分資金都投到了各個項目裏, 變成了股權和象征的數字。李勝強馬上就要出獄了, 他要調查當年外公外婆車禍的真相,很可能就會動到青鳶的頭上, 萬一出了什麽事,他手裏得有足夠的現金流撐住媽媽的産業。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變現, 但不敢動作太大,怕被于烨華察覺, 白越澤一次性打給他五千萬, 能讓他的壓力小很多。
他盯着眼前人近乎完美的臉,一時間看不透他到底是知道了什麽,還是只是巧合。
白越澤任由他看, 看着看着突然伸手輕輕蹭了一下他的淚痣。
于褚往後一退, 皺起眉。
“外面好冷, ”他道,“開個門吧。”
看在錢的份上, 于褚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從裏面打開了車鎖。
白越澤依然坐在副駕,系好安全帶。于褚甚至不用開導航, 熟門熟路,直接朝着未名酒店開了過去。
白越澤看着他開車,等紅燈的時候問:“你的失眠好點了嗎?”
于褚道:“工作, 不陪聊。”
白越澤“嗯”了一聲,不再打攪他,伸手擰開了車載音樂,連接自己的手機藍牙,挑了一首帶慢搖,慢吞吞的鼓點,柔和但有力的主旋律,于褚聽了耳熟,聽到一半想起來,他在竹海被紮傷的那天,白越澤送他去醫院,一路上便放的是這個。
半夜,外面的車流量已經少了很多,有些街道甚至已經空蕩蕩一片。四月的天氣已經在轉暖,于褚的車窗沒有關緊,滲進來的風依然是涼的,而且涼得不動聲色,一不小心就能滲進人骨子裏。
于褚吹着風,聽着那歌,不敢偏頭去看身邊的人。
那人卻一直看他,毫無掩飾地看。車裏面誰也沒說話,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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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萬。于褚想,也許他還是不該來的。
他把車開過湖中的小路,下了車,跟白越澤一起進到酒店大廳。前臺還是那個前臺,這回有了長進,沒有再一驚一乍地盯着他們,微笑道:“兩位先生,晚上好。”
于褚道:“晚上好。上次的小費,白總有補給你嗎?”
前臺扭頭看白越澤,白越澤從善如流地道:“補。”
前臺笑得甜美:“祝兩位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白越澤拿了卡,走在前面帶路。說是蘭花節,但明顯只是為于褚一個人準備的,整個酒店一個客人也看不見,連服務員都沒有蹤影。
走廊裏和電梯間都在放着柔和的鋼琴曲,他們一路走到頂樓最熟悉的那個房間前,白越澤刷開了門,卻握着門把手沒有推,轉頭看向于褚,道:“我給這間房取了一個名字。”
于褚順着他的目光去看門牌號,門牌號變了,周圍多出幾只栩栩如生的藍色雕刻蝴蝶,牌號的右下角有兩個秀氣的字:“晚蝶”。
于褚評價道:“挺文藝的。”
白越澤笑道:“是嗎,我很喜歡。”
他推開了房門。
于褚擡眼去望,房間裏已經開了燈,燈光很柔,四處彌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靠近溫室的那面落地窗被打開了,外面是一棵枝葉繁茂的樹,樹長得很有個性,歪着脖子,朝着溫室的方向鞠着躬,結實的主幹靠上了房間的地板。白越澤走到窗邊,停下腳步來等他,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于褚沒有握,保持了一些距離,跟着他踏上歪脖子樹的枝幹。
漫天遍野的蘭花忽然闖進了視野裏。
吊籃裏、假山邊、水池旁、小橋上,整個溫室到處都是矜貴的蘭花,極盡爛漫之能事,争奇鬥豔,像彩蝴蝶般拼命地展着嬌柔的花瓣,再被花叢中不起眼的暖燈照亮,朦朦胧胧,美得如同在天上的銀河裏開的花茶會。
再認真去看的時候,有蝴蝶懶洋洋地穿梭其中,飛起來時好似被吹落的花瓣,停下來又如同有生命的蘭花。
于褚的呼吸放慢了,站在樹上,足足看了有五分鐘。
白越澤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過頭來,身邊人的眼睛裏映着蘭花,蘭花的最中間是自己的倒影。
于褚遲鈍了幾秒,然後慢慢地把手抽了出來。
白越澤道:“感謝于總出席敝司的蘭花節,還滿意嗎?”
收了五千萬的于褚實話實說:“好看。”
白越澤笑了一下,轉頭又去看溫室裏的蘭花。兩人安安靜靜地賞着花,白越澤帶于褚從樹幹邊上的梯子下去,被幽幽的蘭花燈照着,踩着唯一的那條小石子路,一路走到了水池的邊上。
水池邊放了白色的圓桌,桌上準備了熱茶和甜點。白越澤替他拉開椅子,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
泡的是茉莉白茶,香氣濃郁,口感微澀。白越澤道:“《化蝶》的最後一幕,畫家選擇投河的時候,我想把真的蘭花和蝴蝶搬進舞臺上,只做J市首演的那一場,拍成官攝,有機會的話搬上大銀幕。”
他談舞臺劇,這是于褚能夠保持心平氣和的唯一話題。
于褚輕輕攪拌着糖塊,短暫地抛下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像兩個互相欣賞的普通同事一樣,道:“我也想過,把死亡弱化,與蝴蝶連接起來,會讓劇本看起來完成度更高。”
白越澤道:“下周首演彩排的時候試試,蝴蝶我已經準備好了。”
“就是現在溫室裏的這些嗎?”
白越澤笑:“嗯。”
“好,”于褚說,“把舞臺劇的官攝搬到銀幕,也是一種突破。”
白越澤道:“我從《野馬》開始便一直想,舞臺劇這麽優秀的藝術形式,什麽時候才能變為一種大衆藝術。我喜歡舞臺劇遠多過影視作品。”
于褚道:“傳播度會受表現形式的限制,但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哪怕你把官攝搬上銀幕,跟買唱片和看演唱會一樣,終究還是會有區別,只能作為一種引流的方式。”
白越澤點頭,給他的茶杯裏加了一小片桂花。
兩人喝着茶,只圍繞《化蝶》,別的一概不談,慢慢地聊着,聊到茶壺見底。
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
今晚排的晚,明天劇組十點才開工,還能好好地再睡上一覺。
白越澤起身,陪于褚回了房間裏,把落地窗合起來,調暗了外面溫室裏的燈光。
于褚以為他會提一些要求,比如一起睡覺一類的。畢竟他現在面對他難得的心情平靜,沒有互相紅着眼睛冷着臉。但白越澤只是拿走了自己的東西,道:“早點睡。”
于褚挑起眉:“好。”
他拿着東西帶上了門,房卡還留在裏面,于褚輕易地把門反鎖了起來。
喝了一壺五千萬的茶。
于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去浴室裏洗了澡,在這張熟悉的床上很快找到了自己最習慣的位置。他的确很困了,連日的失眠,再加上難得的放松,幾乎是一沾枕頭便陷入了沉睡。
不知道是茶還是香薰裏加了料,于褚一夜好眠,睡過了四點三十八分的魔咒時刻,再醒過來的時候窗簾外面都透進了亮光。
他睡得骨頭都發酥,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身邊的枕頭,卻摸了個空。
于褚收回手,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
真看走眼了,他想。本以為是小白花,原來是不動聲色的食人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