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舊聞

這頓飯于褚沒吃出味道。

杜明江搶在于烨華之前向李勝強動了手, 自導自演,在他回家的路上雇人堵他, 把他拖進酒吧的小巷子後頭, 亮刀要捅他, 然後再讓人救他一命。李勝強本就沒什麽文化,初中畢業後便當了貨車司機, 被杜明江這麽一詐,當場便露了陷。

視頻裏面他抱頭蹲在地上, 哭喊道:“老板別殺我,我什麽都沒說, 我什麽都沒說!”

杜明江道:“我本想直接把他的證詞騙出來, 但沒這麽簡單,買通他的人不僅僅是給了他錢,肯定還有更有力的把柄在手上, 讓他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肯反水。”

于褚捏得指節泛白:“他四十幾歲孤身一人, 檔案裏面沒老婆沒孩子沒父母, 不可能這麽湊巧。于烨華做過很多慈善項目,我正在查, 發現他的資助方式有古怪,不僅供學費、生活費,甚至會幫忙走關系上大學, 有些畢業後會直接進青鳶工作,這麽看來……”

杜明江道:“好手段啊。”

于褚把視頻關掉,看了一眼對面的杜明江, 道:“那就黑吃黑,來點更狠的。”

說完之後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青鳶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青鳶了,裏面水深的很,你開的公司又恰好是同行,他的主要競争對手之一,你還是小心為上,別介入太深。”

這話他跟杜明江說過不止一次了,仔細算起來,從去年開始,于褚已經不太讓杜明江參與調查,有意地想把他隔離開。

雖說最開始他與杜明江只是交易,他捧杜明江走紅,杜明江幫他打掩護對付于家,但一路走到今天,他對那些一手創辦起來的公司已經有感情,不僅僅只是當工具。

杜明江道:“我知道分寸,還得給你留條後路。”

這話讓于褚笑了笑。

也是,他想。對面的人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忍,手段更狠,他總是能把握好那根分寸。

就好像他暗戀自己八年,居然真的演到毫無破綻,讓他毫無保留地接受他在身邊,甚至已經當成了一種習慣。

于褚低頭拿勺子挖冰淇淋吃,考慮着怎麽把阿江從這件事裏剝離出去,對面的人正望着他,目光落在他被冰得泛紅的嘴唇上。

“你喜歡玫瑰花?”他突然問了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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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褚還在想李勝強,心不在焉,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

“玫瑰花,”杜明江道,“今天白越澤送你的時候,你好像很高興。”

“啊……”于褚不太自在地坐直了背,“一般吧,花一類的東西,收過太多了。”

所以還是取決于送花的人,杜明江想。

他彎起嘴角,給于褚遞過去一張紙巾。于褚蹭掉嘴邊沾的巧克力,放下勺子,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一頓純談私事的晚飯,杜明江只字未提別的什麽,吃過之後便送于褚回家。于褚也沒功夫多想其他,當晚便開始一個一個查于烨華資助的學生。

查那些明顯超過“資助”範疇的,年齡在10-25之間,出生地在李勝強老家,如果在醫院留過DNA信息,便直接拿去跟李勝強的匹配,如果沒有,便比對面相,哪怕有一點聯系,都列進清單裏面。

最後鎖定了一男一女,沒有一個與李勝強有直接的血緣關系,但都是他的同鄉。

于褚讓人盯緊他的手機和行蹤,如果于烨華真的在幫他養孩子,他就不信李勝強入獄多年,出獄之後能忍住不去聯系。

既然能喊出“我什麽都沒說”這樣的話,至少他這麽多年調查的方向是沒錯的。阿江給了他最直接的證明。

于褚一直安排到淩晨,白天又演了幾個小時舞臺劇,明明已經透支得厲害,但躺下去沒睡幾個小時,早上又準時從夢裏面驚醒過來。

他這段時間的失眠越來越嚴重了。

以前四點多醒過來,再躺下還能勉強再睡個回籠覺。但從李勝強出獄開始,他的身體好像陷入了一種焦灼狀态,哪怕吃安眠藥都無濟于事。

他知道他的精神狀态一直有問題,林霖、杜明江和白越澤都勸過他很多次,讓他去看看心理醫生。

但他比心理醫生更清楚自己的問題,他過不了母親自殺的那道坎。

十幾年了,沒有一天安心過……

“褚哥?”

對面的人輕輕地喚了他一句。

于褚回過神來,白越澤被兩個護工扶着,正在做康複治療。他有些擔憂地望着于褚的臉,道:“這段時間的公演是不是太累了?”

于褚微微點頭:“有點兒。”

廚師已經做好了菜,只是兩個人的份,不多,擺不滿一個桌子,而且相當清淡。白越澤讓人幫忙擦掉汗,于褚已經坐了下來,正低頭瞧着手機。

“這周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下周就要去第二站了。”

對面人盯着手機皺眉,一點回應都沒有。

白越澤又叫了一聲,于褚放下手機,道:“吃飯吧。”

白越澤道:“你狀态不太對。”

于褚把勺子遞給他,只說了一句“沒事,休息兩天。”

白越澤的右手打着石膏,一邊看他,一邊用左手笨拙地吃東西,每次于褚陪他吃飯,都得吃上大半個小時。

人是為了他被傷成這樣,哪怕不算以前的情分,于褚也得把人好好地照顧着。

白越澤倒希望自己的傷好得慢點兒,在于褚這裏能多待一天便算一天,哪怕只是看一看、聊聊天,也總比之前的僵持好些。

他左手不便,嘴邊蹭到了湯汁,又濺髒了衣領。于褚停下筷子,讓人遞紙巾過來。

白越澤也不覺得狼狽,吃得很慢,或許是想把于褚多留一會兒。

“昨天酒店裏辦了一個櫻花美食節,我讓人留了最上面的座位,挺可惜的。”白越澤道,“這個季節剛剛滿開的櫻花,開得整個植物園都是,晚上看特別美。”

于褚點點頭。

他又想起昨天的玫瑰花,目光挪開,望向了房間裏的那株綠植。

“褚哥……”

于褚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自己的手背,他低頭去望,白越澤正幫他擦掉拇指碰到的油漬,他做得笨拙,又不小心把袖口落進了湯裏,于褚忙握起他的手腕,用紙巾吸幹淨袖口。

“你先吃,”于褚道,“慢點吃。”

白越澤道:“抱歉。”

于褚忍不住幫他把湯單獨盛進小碗裏。

白越澤小口小口地喝,傷成這樣了,吃飯的時候依然坐得筆直,咀嚼的時候半點聲音都沒有,從小的餐桌禮儀已經滲到了骨子裏面。

于褚看着看着,問了一句:“你喜歡白家嗎?”

白越澤道:“不喜歡。”

他喝完湯,放下勺子,慢慢道:“我家七八十年代的時候開溜冰場、舞廳,混黑.道發的家,房地産爆發的那段時間又不幹不淨動了很多手腳,後來開始嚴打之後才一點點洗白上道。但不管洗得多幹淨,骨子裏的那些東西一直沒變,做生意的路子很野,喜歡不擇手段地打壓。”

于褚道:“那些遲早會變成你的産業,你是白焱唯一的兒子。”

白越澤輕輕擦了擦嘴:“也許吧,給了我也挺好。”

于褚心情有點複雜,攪拌着杯子裏的咖啡沒說話。

對面的人看着他,像是不經意地開口道:“褚哥,你知道為什麽我媽的離婚官司打了那麽久嗎?”

于褚搖搖頭:“為什麽?”

白越澤笑了笑:“因為我爸想把一些不幹淨的産業,通過離婚,光明正大、合法合理地轉移出白式集團。我媽是不懂這些的,但她娘家人知道了,在裏面插了一手,雙方博弈一年,最後還是順了我爸的意。”

于褚聽到這兒,心裏猛地打了一個突。

他的第一反應是,難怪宋慧茜家裏那麽不待見她。

然後他又突然意識到,于烨華娶了這麽一個沒腦子的花瓶,還能是為了什麽?

他鎖定的那一男一女裏面,恰好有一個在羅馬娛樂當總管,才23歲的女生,已經幹到了會所所長的位置,而且是J市最中心的那一家大型娛樂會所。

于褚捏緊了手裏的湯勺,臉上神色依舊,轉頭跟廚師道:“給白導上甜點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睜開眼又要迎接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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