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約酒
于褚的第一反應是——他為什麽沒有攔下他雇的私家偵探。
然後他想起來, 從于家停車場裏開出來的車是五年前買的,白越澤應該沒有見過。
兩人隔着一扇貼了隐私膜的玻璃, 于褚能夠清楚地看到外面人的臉, 而白越澤卻只能辨出一個大概的模樣。這種安全、隐秘的心理暗示讓于褚忍不住放肆地打量着他, 打量他帶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睛,他筆挺的鼻梁, 還有那張薄而柔軟的嘴唇。
他現在很需要有人陪陪他,但他不希望是白越澤, 不希望是任何一個熟人。如果這輛賓利沒有像他們第一天認識時那樣擋住去路,于褚會坐上回Z市的飛機, 然後一個人找個陌生的酒吧, 再叫個陌生的年輕男生,花錢也好,搭讪來的也罷, 痛痛快快地跟他喝醉了厮混一場。
外面的人又一次敲響了玻璃, 這回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隔着鋼鐵做的箱子傳進來,聽上去又輕又溫柔。
于褚手心裏都在發潮, 人被車裏的熱空調吹得燥熱,右腿反射性地動了一下,幾乎快要踩上油門, 手卻搖下了車窗,沒有拉開口罩,只露出一雙桃花眼, 微微向上望着他。
白越澤道:“去喝酒?”
沒頭沒尾地一句話,既沒有解釋為什麽會在他家門口,也沒有報上自己真正的來意,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好像他們很早就約定了要在今天的這個時間一起去喝酒一樣。
“……現在是白天,”于褚的聲音啞得很厲害,他不得不輕輕地咳嗽一聲,讓自己聽起來自然些,“白大少爺,你約錯時間了吧。”
白越澤眼睛裏帶上了笑意:“白天有白天的喝法。去不去?”
于褚一時間沒了聲音。
白越澤道:“我開前面。”
于褚道:“你一個劇組導演,公演期間帶主演去喝酒……”
白越澤只是笑,也不怕人跑了,竟然真的上了他那輛賓利,挂倒檔往後退了一段,然後慢慢地往主幹上開。于褚神不知鬼不覺的,也不知怎麽了,像是被勾了魂,踩上油門也跟了上去。
車沒有開太久,白越澤在前頭不超過六十碼地慢慢開,不到二十分鐘便停在了露天的停車場裏。這個地方于褚再熟悉不過,那天除夕晚上,他把白越澤叫出來,在這家酒吧大汗淋漓地跳舞、接吻,又被粉絲一路追着,從這條街一直跑到隔壁街。
前面的人下了車,站在邊上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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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酒吧周圍冷清清一片,路邊卻還是來來往往有行人的,白越澤連口罩都沒帶,就這麽站在街頭。于褚很快跟着下了車,把口罩拉過鼻梁,帶上兜帽,走到他身邊:“要到六點才開門,你帶我白跑這一趟,我要趕不上飛機了。”
白越澤做了一個“噓”的動作,隔着衣袖拉住了于褚的半邊手掌,帶他繞了酒吧半圈,走到靠北的偏門裏,然後掏出鑰匙開始開門。
于褚愣了一下:“你怎麽有鑰匙?”
白越澤推開門,順手再從裏面反鎖上,酒吧裏空蕩蕩的,閘門沒開,光線很暗,準備開店的幾個服務生無聊地坐在吧臺邊打撲克。
白越澤按亮了酒吧裏所有的燈。
幾個服務生擡頭,看到他們兩,有兩個叼着煙沒反應過來,剩下那個站起身,把撲克丢回桌上,喊了一聲:“老板。”
白越澤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
于褚記得那個人,除夕晚上,他曾經多送了他們一個果盤,然後拆了一包煙盒,讓于褚在上面簽字。
他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老板,你們要喝什麽,我去幫你們調酒。”
“謝謝,”白越澤也笑,“先來兩杯蘇打。”
于褚轉過頭去看白越澤,他帶着他從一樓走到二樓的吧臺,挑了一個可以俯瞰全場的位置,道:“上次那個學音樂劇的男生,J戲大的,還記得嗎?”
于褚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這個,點點頭:“記得,很清秀的男孩子。”
白越澤看了他幾秒。
“聽說是這家店的老板介紹給你的,”他道,“我覺得不好,便出資買了半個酒吧,讓他不要再給你介紹亂七八糟的人了。”
于褚:“……”
服務生上來送蘇打水,這回沒有多餘的果盤了,小夥子識趣地放下杯子就走人,還拉着自己的兩個同事一塊溜了出去,把整個三層的酒吧都留給他們兩個。
白越澤起身去吧臺的那頭挑酒,琳琅滿目的酒櫃能把眼睛都看花。于褚道:“喝點軟的。”
白越澤便挑了梅子酒,偏又往裏面兌上一點威士忌,再選了幾個于褚不認識的瓶子,站在吧臺有模有樣地調起酒來。
于褚坐在對面,支着下巴看。
白越澤邊調邊道:“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去酒吧裏打過工。”
于褚笑了一聲,臉上挂着明晃晃的不相信,大學城了六十幾塊一頓的燒烤都能讓白大少爺以為收錯了錢,J市首富的兒子去酒吧打工,酒吧恐怕開不起工錢。
“打白工,”白越澤補充道,“我跟調酒師動手打架,把人打傷了,送去醫院的途中又握手言和成了朋友。他說不能曠工,讓我去頂他。”
于褚盯着他的動作:“你自學的?”
“嗯,”白越澤把酒倒進高腳杯裏,加了一片薄荷葉,又加了一顆櫻桃,“嘗嘗。”
淺層是琥珀色的,深層慢慢變成了深紅。于褚低頭輕輕抿了一口,入口即是軟軟的甜味,咽下去之後舌根裏慢慢泛起酒精的澀意,澀中帶了些酸,又恰到好處地不讓人覺得反感。
白越澤微低着頭,專注地望着他。
于褚擡頭沖他笑:“還不錯,叫什麽?”
白越澤道:“一見鐘情,我剛想的名字。”
陸二把白越澤騙上于褚的床,就是送出了一杯“一見鐘情”。
于褚又低頭去喝,兩人一站一坐,隔着不到半米寬的長吧臺,被籠罩在不怎麽明亮的酒吧氛圍燈裏面,彼此的神色被掩蓋在瞳孔之後,好似藏在林子裏的獵手和獵物,對峙着,互相挑釁着,又像是要欲擒故縱,使出渾身的解數,一個似進不進,一個半退不退。
白越澤轉身又去挑酒,右手剛拆的石膏,動作笨拙,調得卻不慢,于褚喝了一杯,他已經調了一排,最後用玻璃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他在于褚身邊重新坐下。
白越澤道:“我聯系了一個國外的醫生,等《化蝶》演完,想帶你去見見。”
于褚道:“喝酒聊這些掃興的。”
白越澤笑,伸手拉下了他的兜帽。
于褚的頭發有些亂,一只手支在吧臺上,看起來懶洋洋的興致不高,白越澤道:“那聊些下酒的,你最近在忙些什麽?”
于褚勾着嘴唇,右手百無聊賴地晃着杯子裏顏色漂亮的酒精,在想那個剛才被綁在他客廳中央的中年男人。
他不說話,白越澤便安靜地陪他,兩人都喝得很慢,但酒是烈酒,雖不至于喝醉,卻讓他們的呼吸都染上了熱意。
“最近不太高興,”于褚沉沉地開口道,“不為什麽,就是不太高興。”
白越澤“嗯”了一聲,本想問問是因為誰,卻不願在于褚嘴裏聽到杜明江的名字。
他只想讓于褚好好地放松一下,喝個半醉,最好再睡一覺,或者朝着他發洩負面情緒。
“上次在舞臺上,還是要謝謝你……柱子那麽重,如果砸到我身上,化蝶那麽多的心血,都不會順利了。”
于褚混着酒在喝,眼睛喝得發亮。
白越澤又“嗯”了一聲,只是聽着。
于褚面對他的時候會非常有傾訴的欲望,從第一眼見到他開始便是,身邊的人身上總是帶着難能可貴的氣質,曾經讓他失去全部的抵抗力,只想一頭栽進去。
今天他喝了酒,卻還保持着理智和冷靜,依然與白越澤泾渭分明地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喝到第四杯的時候便停了下來,開始喝蘇打水。
“還有林靜那事也是,唔,宋慧茜的事情也算上。”
白越澤道:“我在追求你,于褚。”
言下之意是這些事情都是帶着目的的,不用謝。
薄荷葉沾在了于褚的嘴角邊,他微微皺眉,轉頭看向身邊的人,白越澤很自然地靠過來,舌尖卷走了那片小小的綠葉。
于褚下意識地擡手,輕輕地蹭了一下嘴角。
白越澤像是終于找到了出手機會的獵手,或者說是終于準備抛盔棄甲的獵物,他伸手用指腹碰了碰于褚眼角邊的淚痣,然後微微低下頭,這回是朝着于褚的嘴唇去的,淺嘗辄止,蜻蜓點水一般。
酒精味混在他們的呼吸裏面,但他們的大腦都還是清醒的,最多只是有些熱。
于褚看着他,道:“這算什麽?”
白越澤文不對題,答:“有點甜。”
于褚笑了一聲,轉過頭去,把杯子裏的蘇打水喝了個光。他們在酒吧裏待了一個多小時,外面的太陽已經落了下來,周圍開始變得嘈雜,快要到開店的時間了。
白越澤道:“要不要試試?”
于褚已經放下了杯子,準備結束這場白日約酒,接下來該叫個代駕,把他們都送到機場裏,再飛回Z市,該演戲的演戲,該布局的繼續布局。
他随口道:“試什麽?”
“只上.床,”白越澤說,“如果你不想跟我談感情,可以把我當p友。”
于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越澤碰到了他的肩膀,隔着薄針織衫能夠感覺到他皮膚散發出來的熱度:“我會是個不錯的選擇,比杜明江有經驗,對你足夠熟悉——你把我教得很好,不是嗎?褚哥。”
于褚微微張嘴,偏頭對上了白越澤的眼睛。
白越澤笑起來,好像剛才只是開了個玩笑,用手背眷戀地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帶上了他的外套:“到開店時間了。”
于褚也跟着站起身,大約是喝了酒的原因,腦袋裏面鈍鈍的。
他把他教的很好,于褚想,的确是。
作者有話要說: 好消息,下周出差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