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鋪網
原因無他, 于褚跟杜明江的關系好了太久,而且是從不遮掩的好, 有幾年他除夕夜裏跟家裏吵架, 都是跑到了杜明江那兒過年, 于烨華每次都知道,他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以為他們是一對。
宋慧茜顯然更沒想到, 連于褚話裏的諷刺也沒聽出來,皺眉追問道:“好好的怎麽吵架了?這麽多年的朋友, 說斷就斷多可惜!”
于烨華也看着他,後者鎮靜地從壺裏給自己添蔬菜汁, 低頭望着眼前的玻璃杯子, 聲音裏面的刺沒了,聽起來有些空:“不為什麽,我跟他呆久了, 膩得慌。”
“胡鬧, ”于烨華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 顯然還沒有往起疑心的方向想,“個人情緒不要帶進生意場裏面。你在裏面投了多少錢?”
于褚喝掉蔬菜汁, 态度很好地笑,道:“一點零花錢而已,今年過年給爸也包個紅包。”
這句話說完, 餐桌裏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對面的兩人有些将信就信地打量着他。于烨華像是一拳頭打進了棉花裏,舉着拳頭一下子有些恍惚, 連自己本來要質問的事情都忘了。
十幾年來,于褚第一次這麽好聲好氣地叫他爸,像真正的好孩子那樣,說着家常話。
于烨華“……嗯”了一聲,聲音也緩和下來,有些不太自在,聽起來還是硬邦邦地:“随你吧,投點資也好,現在你爸還些家底,虧得起。”
于褚喝着果汁,安靜地笑,沒有把冷意露到明面上來。
管家開始上甜點,于褚感覺自己這輩子的演技都快在于烨華面前用完了,他站起身,留下一句“我減肥,你們慢用”,然後起身去了樓上。
他繞着安青青留下來的別墅,從一樓開始,散步一樣,慢慢走到二樓、三樓。自從宋慧茜來了之後,每一次回家,家裏都會有新的變化。上上次是花瓶,上次是壁畫,這次連地毯都換了,換上了她喜歡華麗花紋,與周圍素雅的裝修格格不入。
也許下一次回來,就連這些素雅的老家具一起,都要被換掉了。
于褚站在頂樓的露天陽臺裏,靠着欄杆,點了一根煙。
從這個視角看下去,能夠把底下精心照料的花園收入眼底。春天到了,花園裏的話開得争先恐後,在陽光裏爛漫地招搖着,充滿生機,無憂無慮,自信得好像秋天和冬天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安青青從這裏跳下去的時候是冬天,那裏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血跡沒了,禿石沒了,野草沒了,別墅又迎來了新的女主人,時間仿佛擁有可以抹掉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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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褚的手機一直在震,他就這樣安靜地靠在欄杆上抽煙,盯着樓下的那塊開滿玫瑰的地,等到煙頭一直燃到了底,才站直了身子,掏出手機來看。
未接來電是白越澤的,短信是“咨詢師”的,只有幾個字:“半小時後到。”
他回了一個“好”字,剛按了發送,白越澤的電話又進來了,锲而不舍地震着。于褚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好半天,看到那三個字再次熄滅,心道傻小白,你惦記着我,我卻惦記着怎麽弄掉你媽和你家。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當初知道他姓“白”的時候,明明已經下定決定,還跟杜明江信誓旦旦地保證,保證絕對不會再招惹他,卻沒想自己一頭栽進去,就算被幾頭牛拉着,那時候怕也拉不動他。
他看了半響,點開微信,想給白越澤留個言,哪怕是随便找個理由騙他也好,但手指停在鍵盤上許久,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寫,摁滅了屏幕。
他下樓的時候宋慧茜不在,只有于烨華坐在沙發裏開視頻會議。于褚跟他說了一句“我走了”,于烨華回過頭來,叫住了他:“于褚,你過來。”
于褚腳步頓了一下,往沙發邊走了幾步。
視頻的另一頭,居然是整個青鳶的董事班子。
于烨華耳朵裏塞着藍牙,對視頻裏的會議室道:“于褚以前年紀小,性子又野,沉不下心做生意。這幾年他沉穩了不少,我下半年準備找幾個項目給他歷練一下,今天也介紹給你們認識認識。”
他開了外放,會議室裏一片奉承的話。
于褚笑了一聲,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每一個人,和和氣氣地說了一句:“各位很快就會見到我的。”
于烨華心情好,沒聽出來不妥,對他今天的态度很滿意,點點頭,道:“你先去吧。”
于褚拿了衣服,轉身帶上了別墅的門。
從于家到自己家裏面,恰好半個小時。
于褚回來沒有讓司機送,自己從車庫裏挑了輛車,一路開回了自家的停車場。他沒有用鑰匙開門,咨詢師親自下樓幫他開了門,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老板,請驗貨。”
于褚摘掉圍巾,沒有穿居家鞋,踩着襪子,從底下儲物室一直上到了客廳。
客廳正中央的椅子裏,綁了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年歲不小,頭發白了大半,臉上全是皺紋,一身又舊又髒的舊夾克和牛仔褲,身材瘦小,背因為害怕用力地弓着,眼睛被蒙上了黑色的罩子。
李勝強。
十幾年前醉駕開車撞死了于褚的祖父母,背景幹淨,作案動機沒有,現場沒有查出任何謀殺的證據,普普通通地入了獄,獄中表現良好,剛改造完畢,被放出來重新做人。
一個丢進人群裏可能連影子都找不到的普通人,除了于褚以外,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還牢牢地記着他,記了他十幾年。
哪怕買下他一輩子的于烨華也沒有。
于褚站在客廳的入口,久久地注視着眼前的人。李勝強被蒙住了眼睛,五感更加敏銳,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發着抖,把臉朝向了他的方向。
咨詢師開口道:“老板,人已經帶來了,怎麽處理?”
李勝強抖得厲害,嘴裏小聲地疊說着什麽,于褚一直走到他的眼前,壓低聲音,問:“聽說他消失了一個下午,被人帶過去問話了?”
他的聲音本就跟于烨華相似,但比于烨華聽起來更年輕些,此時把聲音壓低之後,聽起來啞啞的,很像抽煙多年的人的嗓子,幾乎與于烨華毫無差別。
李勝強幾乎快要從椅子裏彈起來,額頭上挂上了冷汗,連聲道:“于總,我什麽都沒說!出獄之後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您想我牢都坐完了,再說那些,不是給自己找死嗎?”
于褚聽得面沉如水,心裏面那個巨大的空洞被一點一點地填進泥沙,壓得他連肩膀都在泛疼。
他有些不耐煩地笑了一聲,道:“你明白那自然是好。閉緊嘴,那就是事故,如果漏出風聲,讓人查到當年的事情,那就是謀殺。把我拉下水,你自己也跑不了。”
“是……是……”他讷讷地說,看上去放松了些,“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您,一直咬死了是我喝醉誤事,開車的路線也是我往日裏送貨慣開的,誰也查不出來什麽。”
咨詢師露出了笑,沖于褚點點頭。
于褚的手死死地捏着拳頭,指甲已經陷進了肉裏面。咨詢師這時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于總,羅美芬那邊……怕是保不住。”
椅子裏的人似乎聽見了關鍵字,背一下子繃緊了,身體明顯進入了更緊張的狀态。他張嘴想問什麽,但又不敢問,一開一合,臉上全是汗。
于褚聲音如常地說:“哦,對。”
李勝強把臉一動不動地朝着他那邊。
他又道:“忘了說了,你女兒在我那兒當着總管,本來風光無限,偏要自己找死,現在警察快查到她家裏了,我也保不住她。”
“于先生……”李勝強啞聲開口,“于先生……您……您不能……”
他像是沒聽見,轉身對身邊的咨詢師說:“沒了羅美芬,他留着是個禍患,處理了吧。”
李勝強正着嘴,像一座雕像,汗如雨下,嘴裏喃喃地一連串叫着“于總”“于先生”“你不能這樣”,于褚從他身前離開,轉身上了二樓。
他沒有走遠,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看着椅子裏的人一邊瑟瑟發抖的求饒,一邊憤怒地咒罵,一邊颠三倒四地說着女兒的名字,掙紮得椅子嘎吱嘎吱作響,卻只能被咨詢師拖着,一直拖到了地下停車庫裏面。
片刻後,地下停車庫打開,咨詢師開着他的車,低調地從小區裏面離開了。
于褚渾身發冷,拳頭緊握,在自己的嘴裏嘗到了鐵鏽的味道。
他摔了家裏一半的花瓶,然後若無其事地換好衣服,戴上口罩,開車準備去機場,再坐飛機重新回Z市,繼續當他的男主角,認真工作,敬職敬業地演完《化蝶》。
只等咨詢師盯緊不慎“逃跑”的李勝強,等他捅出簍子來,再把這鋪了十幾年的網收緊。
他離開家之前,還打開手機,查看了一下自己所有賬戶上的現金。這些年,他一直跻身在頂流的頂流之列,又跟杜明江投資了不少公司,賺得錢不少。
不少到不僅可以買下整個青鳶,還有剩餘可以包養一屋子的小白臉。
于褚拉高口罩,開車出了小區口,還沒開到主幹道上,一輛賓利車從邊上猛蹿過來,擋在了他的路前面。
賓利車開了門,白越澤從裏面走出來,彎腰敲他的車窗。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噩耗,下周要出差四天……
哭暈,努力攢攢存稿!
我覺得阿江爆發就在這幾章吧,明天還可以跟白白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