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打賭

“于總, 會議已經開始了,在總經理辦公室, ”秘書跟在他的身邊, “白先生這是……”

于褚停下腳步, 轉頭打量這張陌生的面孔。于烨華在的時候,秘書是個短發的精幹女人, 現在換成了一個年輕男人,長相漂亮, 眼角有顆不明顯的小淚痣,不像秘書, 倒像是新簽的小明星。

白越澤盯着他的眼角, 皺起眉,道:“你叫什麽名字?”

秘書似乎沒想到會問到他,愣了愣, 下意識地轉頭看于褚。于褚攬了一下他的肩, 笑道:“怎麽, 當着我的面看上的別的小男生?”

白越澤神色松了松:“我不是這個意思。”

于褚跟秘書道:“帶阿澤去我那個休息間,知道在哪吧?”

白越澤道:“于褚……”

秘書點頭, 做了個請的姿勢:“白先生跟我這邊來,就在會議室邊上。”

“你要是要查崗,直接推門進來, ”于褚說,“我的休息室連着總經理辦公室,以前我媽開會, 就把我丢在裏頭寫作業。”

秘書客氣地站在門口等他們,側着身,微微低着頭,于褚轉身要往前走,無意間瞥到他,乍一看上去的那剎那,幾乎跟于褚十幾歲時一模一樣。

這回連于褚都察覺到了,他多看了他幾眼,沒說什麽,只笑道:“小朋友長得不錯,考慮考慮出道吧。”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被誇了一句立馬紅了耳尖,低聲道:“謝謝。”

于褚又看了一眼白越澤挂滿了不爽的臉色,推門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裝修全換了,于烨華留下來的名貴盆栽全部被清走,從中式風格換成了歐式風格,簡約幹練。于褚進去的時候財務總監正在報本季度的財表,神色嚴峻,看起來很緊張,說話偶爾會磕巴。

氣氛凝重。

于褚走進來,所有人都擡頭去看他,主位是空的,杜明江坐在下首,手裏還拿着資料,擡起頭對上了于褚的目光。

Advertisement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頭發長長了,紮了一個低馬尾,整個人清瘦了許多。

因為背着光的原因,隔得遠了,于褚看不清他的目光,卻能感覺到那視線正停留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

“來晚了,”于褚說,“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話雖如此,剛還在作報告的總監卻沒了後文,拿眼瞧着邊上的杜明江,會議室裏一片鴉雀無聲。

杜明江把資料輕輕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拉開了主座的那把椅子,道:“坐。”

于褚徑直走過去,在主座上坐下,杜明江朝財務總監點點頭,讓他繼續報。

杜明江把大股都收得差不多了,董事會零零散散只有兩三個董事,剩下新聘的經理人,還有幾個大部門的負責人,還沒坐滿一個會議室。于褚看着新做的財報,感覺到身邊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你跟白越澤一起回來的?”

前頭的總監磕巴了一句,猶豫着,沒有停,繼續往下面說。但沒人在聽他的報告,因為所有人都在支起耳朵聽他們聊天。

于褚道:“是,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國。”

杜明江道:“你看,本質上他與我也沒什麽區別,到了手便要死死地攥着,恨不得做出個籠子來,關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去。”

于褚笑了一聲;“那你的籠子做好了麽?”

杜明江捏着資料的指節在泛白,他打了個電話,道:“小徐,給于褚泡一壺茶,用我櫃子裏的鐵觀音。”

說完,他挂掉電話,轉過頭來看于褚。

近乎貪婪、赤.裸地,從額頭到嘴唇再到鎖骨,像是要把他一寸一寸用目光把他剝開,描刻進腦子深處。

哪怕是公開心意之後,他也很少在于褚面前如此坦誠地表露欲.望,他總是克制地把情緒藏在眼睛後頭,裝出平靜溫和的表象來,再一點點進入安全線以內,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樣的目光讓他看起來很陌生,仿佛換了一個人。

于褚平靜地回視着他,道:“你有什麽打算?”

正好財務總監報完了,房間裏又是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杜明江安靜地收回了目光,放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頭。

“我準備把青鳶的娛樂部分剝離出去,單作為二級子公司存在。母公司重新回到最開始的業務,做連鎖的LIVE酒吧,初步預計重開25家,”杜明江說,“事業計劃已經出來了,還滿意嗎?”

于褚道:“滿意。杜總,你開個價吧,多少錢一股?”

杜明江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會議室裏的空氣都快要凝結了,財務總監尴尬地立在最前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良久,杜明江擺擺手,讓他先回座,剛好秘書送茶進來,将剛泡好的鐵觀音輕輕擺在于褚桌前,道:“請慢用。”

杜明江沒讓他走,而是讓他站在邊上,問于褚:“我新請的秘書怎麽樣?”

小秘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些緊張地看向杜明江的方向。到了房間裏面,燈光明亮了許多,于褚擡起頭,看見他白襯衣領子上面帶着不明顯的痕跡。

他臉上的笑意收了一些,道:“杜明江,你越活越回去了麽?”

“是啊,”杜明江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大概瘋了,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于褚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會議桌上神色各異的衆人,又掃過邊上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的秘書,道:“你們先出去,我跟杜總單獨聊幾句。”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紛紛起身往外面走。徐秘書大約是明白了點什麽,有些恍惚地看着于褚的臉,直到于褚加重語氣道:“還留在這做什麽?”

他僵硬地離開了會議室,把門帶上,裏面很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于褚看着杜明江,從椅子裏站起來,往他的身邊走了兩步。杜明江擡着頭,瞳孔中倒映出來的人突然捏緊了拳頭,毫無征兆地朝着他揮了過來。

杜明江毫無準備,将将用手擋了一下,被一拳砸在了顴骨上,半邊臉瞬間變麻。于褚咬着牙關,揪住他的衣領,低罵了一句:“杜明江,你真他媽是個混蛋,”這回砸向了他的另一側臉,杜明江伸手擋住了他的拳頭,反扣住他的手腕,又被于褚抽了回去。

很快變成了雙方面的互毆,兩人像是被戳破了巨大氣球,此時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儀态,于褚下手狠,杜明江下手快,會議室眨眼間一片狼藉,椅子倒了一地,文件散得到處都是,他們身上都挂了彩。

于褚被抵在了會議桌上,他臉上帶着憤怒的紅潮,喘着氣,一身狼狽,杜明江也沒好到哪裏去,左臉腫着,下巴處見了紅,眼睛瞪着眼前的人,幾乎要瞪出血來,一字一頓地從牙齒縫裏擠出來:“于褚,我好恨你。”

于褚擡腳去踹他,把人踹回了主座的椅子裏,這一下讓杜明江彎下了腰,靠在椅子裏,捂着傷處,卻突然聳動着肩膀笑了起來。

他仰起頭,一邊笑一邊擦下巴上的血,紅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于褚同樣帶傷的臉。于褚花了幾分鐘平息自己的呼吸,重重地坐回了另一把椅子裏,抽出一根煙來,卻沒找到打火機。

杜明江把打火機扔在桌面上,于褚去拿,他卻按住了另一頭,啞聲道:“一物換一物。”

于褚看了一眼他的慘狀,把自己手裏的那根煙扔了過去,重新抽出一根,點燃了用力地往肺裏吸了一口。

短暫的平靜,兩人帶着滿身的傷,沉默地抽着煙。

“你什麽價格買入的,我以兩倍的價格買回來,”于褚說,“這是我媽的公司,你知道它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我不想動那些手段,我們還沒走到那一步。”

杜明江沉着臉說:“我說過會送給你,只要你跟白越澤分手。”

“哦,”于褚冷笑着咬住煙蒂,“杜明江,你認識我這麽多年,還沒摸清楚我的脾氣麽?”

兩人之間隔着煙霧,看不真切彼此的眼睛。

于褚低聲道:“我這輩子最讨厭受拘束,你越要挾我,我便越要那麽做。青鳶現在在你手裏,我今天來了,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哪怕我把它毀了,也不想讓你痛快。”

杜明江閉了一下眼睛,扶手上的手在微微地發抖。

他仿佛又站在那個充斥着香水味的化妝間裏,18歲的于褚一身戲服,高高地綁着馬尾,身形消瘦,眼神淩厲,高高地坐在桌子上面,居高臨下地問他要不要做個交易。

那時的他也在發抖,想把眼前的人從高桌上拉下來,解開那頭的長發,讓他在自己身下喊他的名字。十年過去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從來沒有改變過,于褚依然是于褚,就像手裏握着的一把沙,握得松了怕丢,握得越緊卻流得更快。

他的确快要瘋了,或者早就在過去的某天裏丢了理智。于褚是帶白越澤來的,哪怕是來青鳶、也許最後一次跟他開這個會,依然帶着那個男人,連一點虛假的幻想都不肯給他。

杜明江口腔裏全是血腥味,混着尼古丁的焦味,苦得他舌根都在發麻。他拉到極致的神經在慢慢回縮,疼痛變得很漫長。

他道:“我好渴。”

于褚看向桌上那壺鐵觀音,剛才的鬥毆沒能砸碎它,卻砸碎了配的四個杯子,現在只剩下兩個,他一個,杜明江一個,剛剛好。

于褚給他倒了一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舉到嘴邊。杜明江的目光穿過煙霧,見他又把杯子放下,問:“要把我迷暈了綁走,還是恨到想讓我一命歸西?”

杜明江沒有說話,一段很漫長的沉默,他道:“你覺得會是什麽?”

“那就打個賭吧。”于褚看着他,“你敢不敢?”

作者有話要說:  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