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撿來的少年郎
正值冬日,大雪紛揚。
現已是晚間,金烏早落,天邊黑沉沉的,低壓一片雲層。
華都的百姓早已經閉緊門扉,整條街道唯剩下一輛華美車架,在路上緩慢挪動。
馬車上挂着精美的鈴铛,在夜色裏留下一串清淺的叮當鈴聲。車廂裏傳來低言細語,女子的嬉笑聲模糊不清,盡數朦胧在了風雪裏。
在外趕馬的馬夫忽然“哎”了一聲。
他一時以為自己是看岔了,抹了抹眼睛仔細看去,才驚覺自己并未眼花。
馬車內伸出一只纖纖素手,揭開了一點兒車簾。一張嬌俏的臉龐探了出來,詢問道:“李伯,怎的了?”
“那邊好似是有個人……”李伯猶豫道:“不過這麽大的雪,許是我看岔了也說不定。”
少女“哎呀”一聲,她道:“人命關天的事兒,還是看一看罷。您先停一停,我和您一塊兒下去看看。”
她又回了馬車裏,雨裏面的人低低說了些什麽,似是得了許可,便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風出來了,提着燈與李伯一起往那邊走。
遠遠看時還不覺得,走得近了,方才能發現這竟真是個人。那人大半身子被埋在雪裏,少女提着燈湊近了,一時沒有忍住,發出一聲驚叫。
“這人……生得可真——”她一句話堵在喉嚨裏,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當真淺薄,竟是想不出什麽詞彙來,只得道:“算了,還是先帶他回去罷。”
現在已是晚上,百姓大多都已經歇下了,他們也是因着參加宴會,方才會這麽晚才回來。若是放着不管,這人怕是撐不過今天晚上。
李伯也被這人容色驚得有些失神。少女叫他幫一幫忙,他“哎哎”答應幾聲,先抓了一把雪擦了擦手,才敢将人從雪裏刨出來。
少女幫着他将這人背起,又提着燈在前面引路。李伯小心翼翼的,只覺得自己似是背着一尊玉像。生怕自己一個不慎,便會人這玉一般的人磕碰到邊角。
他将人背到了車廂裏,便忙不疊地退了出來,不敢再往裏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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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空間極大,一層薄薄珠簾将其分成了兩片天地。等到珠簾又随着鈴聲輕晃起來,那簾幕裏面的人才從撥開了珠簾,低聲詢問:“是個怎樣的人?”
那是個美人。
她一身大紅衣裙,衣袖裙擺處,都繡着精致花紋。梳着挽雲髻,頭上只有幾支發簪,長眉秀眼,唇瓣嫣紅,眼尾還有一點淚痣,愈發顯得妩媚。
少女見她出來,也不覺得拘謹,她幫那人将臉上的濕痕擦拭幹淨低聲道:“是位很俊俏的公子,娘子可要看一看?”
“我瞧瞧。”美人湊近了,她握着少女的手,露出那人整張臉龐,一時也怔了瞬息。她蹙起了眉,道:“……這般人物,絕非是我們可以碰的,找戶客家送他去罷,春滿樓留不得他。”
“呀,”少女忙道:“我們尋了客家,那客家又怎麽能好好照顧他?便是加了錢,也不如自己來得放心,他又生的這般好看……若是遇到個膽大的,怕是要出事。”
美人低低嘆了一聲,她道:“他能生得這般模樣,定然不是尋常人物。夜裏昏在城裏,指不定是出了什麽岔子。”
少女低低道:“他來頭再大,只要不是皇家,還能越過我們春滿樓嘛……”
美人道:“你這丫頭……能不能越得過,也得兩說。”
她說是這般說,可神色間已經有了無奈之色。少女服侍她許久,也知曉這是她要松口的模樣了,連忙趁熱打鐵道:“好姐姐,好娘子,你便當琪兒任性罷。留他幾日,也礙不得什麽事。若是他當真大有來頭,咱們把他丢在客家,若是出了什麽事,怕是還要記恨的。”
“…………”美人蹙眉沉默半晌,最後還是無奈道:“……你這丫頭。”
少女連忙拉住了她的手,甜蜜道:“就知道娘子最好了。”
馬車行駛許久,才到了春滿樓。
春滿樓位于華都北城。分明是大雪紛揚的時候,這裏卻是柳青桃粉。
李伯将馬車趕到偏門,看少女攙着美人下了馬車,自己将那少年郎背了出來。
這裏僻靜,卻也有春滿樓的人守着,見到美人,便紛紛迎上前來,低聲問好。
“在我院裏騰出一件屋子。”美人将人揮退一些,拉住一個相熟的囑咐:“弄幹淨些,擺設筆墨不要少,多放碳火,被褥也放厚些。”
那人連連應答下來,緊趕着叫了幾個手腳麻利的,一起到前頭收拾屋子。
待到美人和李伯幾個後頭到的時候,一件偏屋便已經被收拾出來了。
這裏本就經常打掃,并沒有什麽灰塵。此時鋪了被褥,放了香爐,還有人從其他屋裏捧了碳火來,已經是可以住人了。
李伯把人背到屋裏,幾人便幫忙将人攙到床上。樓裏的姑娘大多那方面的見識廣,也不覺幫一個少年郎寬衣解裳有什麽不對的,幾個人合力将人外裳解了,給他蓋了被褥,便商量着要不要幫這人擦擦身子。
美人在一邊見她們低聲議論,一個個俏臉含春,看着這人的模樣,恨不得自己脫了衣裳去幫這不知名姓的少年郎暖身子,不住低咳一聲,屋子裏頓時靜了。
“先這般放着吧,別多做什麽事。讓人熬些姜湯備着,留人守着,他醒了,讓人把湯喝了便是。”
美人這般吩咐,那幾個姑娘雖然遺憾,卻也不得不應了。她們為了留誰守着小小地争執片刻,最後擇出一個人來,剩下的,便都被美人支出去了。
燭火燃了一夜,一夜待到天明。
直到第二日午時,那被撿來的少年郎,才終于是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