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公子該知道我罷
楚帝大宴之後,送往武安王府的請柬便絡繹不絕。
那請柬多是交給白胥華的,白胥華對于這些宴會,自然是沒有什麽興趣,因此這些請柬,便都被收到了匣子裏。
不過幾日,送來的精致請柬便已經壓了一小匣。
楚子徽本還會為了這些請柬調笑白胥華幾句,等到第七日,白胥華接到了一張特殊的請柬。
那請柬上沒有任何文字,卻帶着極淡的香氣。
楚子徽将這一封請柬交給白胥華的時候,并沒有想到白胥華會為了這份請柬做出什麽反應。
卻不料白胥華一接過請柬,便頓住了。
請柬看似什麽都未曾寫,他捏住紙張的時候,卻模糊感覺到了一點極細微的粗糙之感。
尋常人是不會在意這一點感覺的。
這份請柬用的,本就是紙面略粗糙一些的青竹紙,青竹紙的顏色是,極好看的淺青,還帶着竹木的淺淡香氣,可謂是極精致文雅的東西。
如此一來,那一點細微的不足,自然也就可以被人忽略了去。
但紙張的粗糙,與字面凹凸不平的粗糙,到底是有區別的。
白胥華如今只是假做眼盲,但他以前,也的确是有過一段真正目不能視的時日,因此對于這種唯獨目盲者才能察覺的異樣,他還是能發現幾分的。
在細細将這紙張撫摸一遍,知曉了上面所說之後,白胥華就露出了一點詫異之色。
楚子徽本對這張請柬是極其不以為意的,此刻他察覺到白胥華神色的變化,才察覺到些什麽,道:“這上面真有東西?”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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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胥華道:“是專程送于我的。”
這段時日,他接到的請柬,皆是尋常的紙墨。
他表面上一直是目不能視的模樣,可卻是無人顧及他身為盲人的缺陷,他們似乎覺得,這樣的白胥華,便是目不能視,與看得見也并沒有什麽區別。
——雖然也的确這樣沒錯。
但在這些人中,忽然出現一個極體貼細心的便不由得叫人覺得舒心妥帖。
楚子徽不知曉白胥華心中在想些什麽,但是看一看他的神色,便也猜到了紙上的玄機,道:“是哪裏來的貼心人?”
“是南國來使。”
白胥華微微垂下眼,露出一點淺淡笑意。
他道:“他請我去赴一場宴,見一見南國奇珍。”
“他?”楚子徽接過了白胥華手中的字,摸索半天,也不得竅門,便将那張另有玄機的青竹紙丢到了炭盆裏,道:“他以前見過你不成?”
“倒真可能見過一面。”
白胥華道:“他約的就是今日……你可知滿江酒?”
“滿江酒?”楚子徽微微一怔,随即皺眉道:“這是處文人雅客愛去的地方,據聞酒釀得極好,他約你去那兒——”
楚子徽想了想,道:“罷了,還是我跟着你去。”
白胥華輕輕搖頭,道:“我自有分寸。”
楚子徽遭了拒,便退其而求次,等到時辰到了,專程送白胥華去了滿江樓。
滿江酒位于街旁,與春滿樓所在的地方也相距不遠。楚子徽雖是未曾,但因白胥華目盲之症,他身邊卻也不能沒人。
楚子徽就留了那只在春滿樓出現過一次,就在未曾與白胥華見面的疤臉女子。
在這等人來人往的地方,白胥華的存在可謂是夏日中成了冰雪的河流一般顯眼。
但卻也因為這份顯眼,叫旁人不敢輕易接近,他們所過之處,連原本嘈雜的聲音都平息下來,似是不敢驚擾了這仙人一般的白衣公子。
白胥華對這一切恍若未覺,毫不在意。疤臉女子沉默寡言,半晌來一句話也不曾多說,走在他身前為他引路,只有到了什麽容易跌着的地方方才會出聲提醒,嗓音依舊是極沙啞的。
“這兒是木梯,公子小心些。”
白胥華應了,他與疤臉女子一齊上了滿江酒二樓,便有人迎了過來,道:“我家主人已經定了地方,還請公子與我來。”
白胥華微微颔首,疤臉女子見已經有人引路,便默不作聲地退到了白胥華身後去。
滿江酒看似是個尋常酒樓,實際上樓宇背後另有玄機。
這處地方的主人,不知怎麽買下了這周圍的一大片土地,大興土木,亭臺樓閣應有盡有。
南長隐定下的地方,便是一處樓閣中。
樓閣立于水中,此刻是寒冬,沒有多少可看的景色,那人将白胥華引到樓閣中時,南長隐已是等待許久的模樣了。
他微開了窗,端坐在桌案前,見白胥華來了,便親自起身,行禮道:“公子。”
白胥華回了一禮,态度頗為冷淡。
樓閣中除了他與疤臉女子,以及邀他來此的南長隐,竟然還有一位女子在。
她做侍女打扮,眉目清秀可憐,眼瞳純真無邪,梳着雙垂髻,眉心一點朱砂痣,可謂是極惹人喜愛的仙童模樣。
可白胥華卻緊緊蹙起了眉。
南長隐似乎不知他為何不虞,竟還是有些疑惑模樣,引着他在位子上坐下,才叫人送上點心酒水,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白胥華垂了垂眼,他道:“朱雀,你先去外面候着。”
他主動給出臺階。
便見南長隐似也恍然,對他身邊的少女道:“并蒂,你也退下罷。”
那少女靈動雙瞳看了他一眼,又瞥到了白胥華身上,道:“主子好生讨厭,退下就退下罷,并蒂在外面等您。”
她口中說着話,眼神卻一直落在白胥華身上,離去時,也不知有意無意,臂彎間的披帛拂過了白胥華的面容,帶起一陣奇異香風。
白胥華在腦海中嘆了口氣。
敲系統道:“建個模。”
系統微微一怔,他猶豫了一下,才在白胥華腦海中投放了藍色建模,眼前的南長隐和距離稍遠的,如今容貌完全陌生,但白胥華卻仍舊能一眼認出的阮酥玉,都顯露極其顯眼的金色模樣。
“果然是她。”
白胥華在心中嘆氣,他看向南長隐,道:“是你?”
南長隐道:“公子果然認出我來了。”
他微微露出一個笑來,道:“那日多謝公子相救。”
“………………”
白胥華微微蹙眉,他道:“你可知你留在身邊的那位姑娘,到底是何來歷?”
南長隐如今已非那日在春滿樓中的狼狽模樣,他膚色蒼白,唇瓣殷紅,眉目陰柔,面容上現出一些倦容來,更是顯得妖豔多情。
這一身風情,竟隐隐比紅袖還要更加招人。
如今他半托着臉,眼眸微微眯起,顯出一種男子難有的妖豔美麗,卻又極其難得的不顯得女氣。
他道:“我可不信,您會覺不出我為什麽要留她。”
白胥華微微蹙眉,道:“你身上的蠱,該是解了的。”
——但是他卻在南長隐身上聞到了濃郁香氣。
白胥華道:“你想尋蠱的主人?”
他想到了原本的劇情中,阮酥玉與南長隐之間的劇情。
在原來的劇情之中,并沒有他的存在,自然就沒有人能發現得了南長隐身上的蠱,并且提醒他,南長隐身上的蠱,自然也就拔不掉。
而那蠱的主人有這樣的蠱,又能将蠱蟲放到南長隐身上,自然就不會錯過将他變成傀儡的機會。
若是這般,那之後與阮酥玉經歷劇情的……自然就不是南長隐了。
白胥華此前也曾想過阮酥玉與南長隐身上那牽絲蠱的關系,但卻是未曾想到過——
阮酥玉便是那蠱的主人。
可南長隐如今假意露出中蠱跡象,阮酥玉便喬裝來到他身邊,這種種跡象,加之白胥華此前所知的,阮酥玉與楚帝深有聯系一事,答案便很清楚了。
——在原劇情中,南長隐夜闖楚宮刺殺楚帝,而阮酥玉在春滿樓遇見他,怕真的只是個意外。
而那牽絲蠱,她怕是早就借楚帝之手,植入了南長隐體內。
她本該是要在之後再尋機會去南長隐,喂他飲下血認主的,卻不料事情這般湊巧,南長隐竟是到了春滿樓,還正巧落到她的手上。
這之後的事情,便極好推斷了。
阮酥玉得到了南長隐的身體,那些“南長隐”與她一起經歷的劇情,怕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大戲罷了。
甚至之後,“南長隐”成了南國皇帝——那皇位上真正坐着的人,怕也不是那具失了意識的傀儡,而是那具傀儡之後的阮酥玉。
只想了一點,白胥華便已是生出一些驚悚之感,他擡起眼來,正巧對上了南長隐的視線。
南長隐輕輕一笑,緊緊盯着白胥華毫無焦點的雙眼,道:“她便是我尋到的,那蠱的主人。”
“我叫我的下屬使了些手段騙了她,她現在都以為那牽絲蠱還在我體內,一直想要叫我食下她的血。”
白胥華微微蹙眉,他詢問道:“你可有什麽打算?”
“我要将她帶回南國去。”
南長隐低下眼,顯出幾分漫不經心來,道:“能養出這樣的女子,她身後的勢力必定所圖不小。她若是能與我回去,到了南國,自然是怎麽揉搓,都得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