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媽媽
“別浪費時間,你們從今天起別來騷擾吳曼雪,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如何?”只不過林嘉木看上去更加認真。
他把吳曼雪護在身後,順道想把沈欽再往後捎捎,卻被沈欽反手抓住手腕拒絕了。
妹妹的哥哥像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都快背過氣去,衆人等他笑了一會兒,容他找回冷靜理智,尤其是沈欽,盡管他的提議在這個場景下确實容易令人發笑。
這群連拘留年齡都達不到的施暴者,對付他們法律的武器是最沒有威懾力的。
“你欺負了我妹妹,還想讓我到此為止?可以,那你必須給我妹妹道歉。”那位衣着外形像極了勁舞團角色的、為保護妹妹奉獻了所有智商和尊嚴的哥哥,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編織的英雄主義大網。
入戲太深,沈欽啧啧感嘆。
林嘉木:“……”
“我要是不道歉呢?”沈欽認真地問。
那街溜子像是剛喝了一口烈酒這會兒才上頭,往前重重地邁了一步,挑釁地問他:“你算老幾這裏有你發話的份嗎?!”
“他欺負你妹妹,你欺負我弟弟,你找他要道歉,我也找你要道歉,這多公平?”沈欽一本正經道。
林嘉木眉頭一皺。
“而且最公平的是,你們有這麽多人,幾分鐘我怎麽叫這麽多人?不如再給我半小時,到時候我會讓你知道,森高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林嘉木哪見過這樣的沈欽啊,一時也被震住了,竟然反過來小聲勸他:“別打架。”
沈欽甚是欣慰,看來林嘉木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趁着那街溜子入戲難以自拔,又趕緊向前一步補充說:“不敢了?”
“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這方圓十幾條街誰說了算?”街溜子一聲冷笑,豪邁地把妹妹伸手一攬:“行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找的哪些人。”
看來激将法很有用,沈欽滿意地轉身把林嘉木和吳曼雪帶着後退到另一盞路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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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吳曼雪:“你什麽時候和他們有的過節?”
“不知道……”吳曼雪搖搖頭,哽咽道:“從上學期開學,他們就一直找我麻煩。”
林嘉木沒等他繼續問,先問他:“你真的叫了人?不是說不能打架嗎,要是被學校知道了是直接開除!”
沈欽對他一笑:“我被開除了不正好嗎?”
“沈欽!誰跟你開玩笑了!”林嘉木怒道。
“我沒跟你開玩笑,”沈欽蹲坐在路沿上,想了想,又說:“你有你保護同學的方式,我也有保護——”
話說到這裏,突然噎住了。他無法将後半句話說出口,就像無法在林嘉木認真的注視中承認一些荒謬的狀況。
林嘉木也是一怔,但好像不知道如何追問他,最終回歸沉默。
過了會兒,沈欽突然問吳曼雪:“你家裏人知道這件事嗎?”
吳曼雪猛地擡頭:“不,不能讓我家裏人知道!”
“為什麽?”沈欽困惑,“你家裏管得也像他家這麽嚴嗎?可問題是你是被欺負了又不是欺負人。”
林嘉木看他一眼,又繼續玩手裏的小木棍。
“……我媽媽平時賺錢照顧我就很累了,我不想讓她為我擔心。”
“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件事嚴重到你媽媽一定會知道,看到你被欺負了那麽久,她就不擔心了嗎?”
他話音剛落,林嘉木又一次朝他看過來。這次也還是沉默着轉回去玩他的木棍。沈欽心想兩個人還有一起唱最佳損友的可能真的全憑自己努力。
吳曼雪也沒有說話了,三個人幹脆各幹各的,但都保持着沉默。沉默着等待沈欽半小時後的“神兵天降”。
對面街溜子可能是開着秒表在等,半小時剛到就派了個人過來“傳話”。林嘉木把手裏玩到只剩半截的小木棍一扔,先沈欽一步起身,沒走到人跟前就被拽回來了。
沈欽嚴肅地說:“別打架!”
“我在你眼裏是只會用打架解決問題嗎?!”林嘉木忍無可忍,但竟然掙不脫沈欽的手,又怒道:“還有,誰是你弟弟?到底誰是弟弟?!”
“你現在是不是想揍我超過了想揍他們?”沈欽占了便宜還“不知好歹”,又說:“保持你的憤怒,千萬別動手打架。”
“沈欽,這夥人沒這麽好糊弄的,既然報警不能永遠解決問題,那你到底想了什麽辦法?”
沈欽沒理人,繼續往那夥人面前去。他當然不是要逞英雄,現在真的是在拖時間,拖到關鍵人物出現,說得不好聽那時候再動手——但盡量還是不動手——也不遲。
吳曼雪追上兩步試圖把他拉回來,勸道:“我可以道歉,真的別把事情鬧大了!沈欽!”
“哇,有兩個男的為了你跟我們鬧翻,吳曼雪,你在老師面前挺會演啊!”那位“妹妹”仗着“哥哥”街溜子的身份說話很是嚣張。
雖然沈欽不知道她為何會把結識這樣的人視為一件了不起的事。
吳曼雪頓了頓,爆發出連沈欽都沒招架住的力氣,把他狠狠往身後一推,突然崩潰大喊:“都讓你們兩個不要多管閑事了!”
沈欽甚至踉跄一下才在林嘉木的幫助下站穩,兩人沒能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吳曼雪後背被踹了一腳狠狠跌在地上。
“你還裝是吧!”那女生趁着吳曼雪沒站起來,又是一腳踹她肩上,旁邊她的“哥哥”都被吓了一跳。
林嘉木上去把人扶起來,交給沈欽就要動手,沈欽重新一把拉住他,“等一下!你也知道打架解決不了問題!”
“吳曼雪!你就是個賤貨!婊子!我沒你能裝,是啊,藝術團你選上了,老師都喜歡你,怎麽,現在開始到處勾引好學生了是嗎?!什麽樣的媽生出什麽樣的女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沒出生你爸就不要你媽了,你媽一個人養你還開名車住豪宅?不都是去傍那些大款麽?”
難聽的話像雨點一樣落下來,吳曼雪咬牙站起身,沈欽看到她眼底竄出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她臉上挂着淚,随手撿起路沿上半塊磚頭直直向那群人沖過去,幸而林嘉木眼疾手快懶腰把人抱住,沈欽看得松了口氣,卻也替吳曼雪感到難過。
一個過分懂事的女兒,學校裏所有的委屈都不想讓獨自撫養她長大的媽媽知道……可是當媽媽知道了女兒經歷的這一切,又該作何感想。
但媽媽一定要知道,因為媽媽一定需要為女兒做些什麽,才不會困于內疚和自責中。
啪。
沈欽拖住衆人等了半個小時,終于等來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剛才還口出狂言的女生被一巴掌扇出一個趔趄,暈頭轉向地撲倒進街溜子懷裏。
街溜子雖然沒挨打,卻也被這一巴掌震暈了。
“沒教養的東西!”
“媽媽……”吳曼雪擡起頭來,看到吳言剛剛放下、還在發抖的手。她慌張地看向沈欽和林嘉木,随後被林嘉木扶着站起來。
吳言的商務車停在路邊,車上陸續下來四個成年人,三個西裝革履,一個和她一樣還穿着長裙禮服——沈欽為自己打擾了他們的晚宴而感到抱歉。
一群街溜子哪見過這種陣仗,五個氣質不凡的成年人徹底打破了他們自以為是的小小世界,他們好像也挨了那一耳光,開始跟着暈頭轉向。
吳言把高跟鞋脫下來遞給旁邊的女士,趁那女生剛剛回過神來,又反手給了她一耳光。
這回她那個“哥哥”是站不住了,擡手指着吳言:“你他媽……”
“把你的髒手拿開!”吳言一皺眉,上下打量那街溜子一眼,冷笑道:“你有本事碰到我試試?我怕你賠不起。”
“媽媽,你怎麽來了……”吳曼雪掙脫林嘉木,還下意識上前想“保護”她的媽媽,張開雙臂把她往身後一擋,“我警告你們,你們趕緊走開,我——”
“你讓開,你媽我在這裏還不至于被一幫黃毛小子欺負了!佳,幫我看看我女兒身上哪裏有傷,傷得怎麽樣。”幫她拿着高跟鞋的女士遂上前把吳曼雪扶了過去帶進車裏仔細檢查。
林嘉木把沈欽拉到一邊:“你怎麽聯系上她媽媽的?”
沈欽故弄玄虛地對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待會兒再說。”
“給你們三分鐘時間給爹媽打電話,沒打的一律當孤兒處理,”吳言把手機拿出來,遞給那個被扇耳光的女生:“你先打,不打我直接送警察局,覺得不會留案底是吧?我有的是辦法。”
女生嚣張的氣焰終于消下去,這會兒見有家長來了像是知道怕了,直往街溜子身後躲。
吳言又道:“躲有什麽用?你也知道,我一個人把吳曼雪拉扯大,開名車住豪宅,肯定有的是手段。你這位同伴保得住你?”她竟然還用上了“同伴”這樣善意的詞彙。
但街溜子始終是街溜子,盡管吳言把最後的尊重給了他,事情無法控制的時候還是想用暴力解決問題。他一擡手招呼身後幾個人上來,吳言便又嘲諷道:“行啊,動手啊,像欺負我女兒一樣欺負我,你不怕事是吧?”
她上前一步,揪着街溜子的衣領一字一句道:“你不怕事,我為了我女兒我不怕死,要麽今天你在這兒弄死我,否則我就有辦法讓你後半輩子像狗一樣活着。”
“這位阿姨,這種狠話我也會說——”
“狠話?我一天賺的錢你一個月也賺不來我會浪費時間跟你放狠話?不信是吧?”吳言再次把手機舉到他面前,接着說:“如果你還有媽,你打電話問一下你媽,要是有一天你沒了,你媽會不會找我拼命。
“你媽可能不會,但我會。”
感覺身旁的林嘉木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沈欽又把人往後帶了帶。這次他站在暗處,任何人都無法看到他的顫抖。
“別怕。”他還順嘴安慰道。
沈欽一向不支持以暴制暴,但這一刻他真正領略到了以壓迫反抗壓迫的時候那種爆發而出的力量。吳言不惜讓生意夥伴見到這樣的一幕也要為女兒讨個“說法”,如果自己是對面那街溜子,這會兒已經乖乖認輸了。
壓迫感太強了,這是一種壓倒性的制裁。
街溜子臉色一變,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但脖子還是犟着伸長。吳言趁機又道:“別拿強出頭當浪漫,小夥子,還是先得好好喘氣,才能搞這些浪漫主義。”
“你怎麽不問問你女兒怎麽叫人欺負我妹妹的?”
圖窮匕見,這麽離譜的問題也問得出來。沈欽嘆氣。
吳言抱着手臂,光腳也拿出了讓人無法抵擋的氣勢。她笑道:“那讓她媽也來扇我耳光,關你什麽事?管好你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找個發廊上班吧。”
街溜子聽了立刻指着吳言的鼻子,嘴硬地“威脅”她:“你最好讓你女兒換個地方上學。”然後轉身離開。
“站住,”吳言冷聲叫住街溜子,卻說:“那你最好換個地方找發廊上班。”
沈欽沒忍住噗嗤笑出聲,衆人的目光向他移來,他趕緊又恢複如常。
吳言過來向林嘉木和沈欽道謝,全然不似剛才那樣的鋒利,對兩人溫和地笑了笑,說:“謝謝兩位同學對雪兒的幫助,如果不是雪兒同學的告知,我還不知道原來她在學校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林嘉木屬實是毫不知情,他轉頭看向當事人沈欽,自己則保持了沉默。
“阿姨,我沒有征得吳曼雪同學的同意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您,不知道她會不會……”沈欽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要跟吳曼雪表達一下歉意,又道:“我去跟她說一聲吧。”
沈欽和吳曼雪單獨在路燈下聊了好一會兒,林嘉木看見吳曼雪不停地擡手抹眼淚,最後一頭撲進吳言懷裏放聲大哭。兩人自覺不該繼續打擾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女,便一前一後往學校走,默契地都沒有說話。
直到踏進校門,沈欽要回寝室,也在沒有什麽理由跟着林嘉木,才回頭道:“我剛剛——”
“你今天……”林嘉木同時也說。
沈欽随即笑了笑,問他:“我今天怎麽了?”
林嘉木猶豫了會兒,最後答他:“沒事。”
“我今天找你,是想問你,”沈欽心中不過稍有猶豫,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問什麽了。
他一片空白的腦海裏只剩下最後四個字:最佳損友。
林嘉木還在靜靜地等他回答——他感覺他也有什麽話要跟自己說,否則不會靜靜地等——但他不知道說什麽才能顯得并不是在找個理由糊弄對方,只好脫口而出:
“你餓嗎?”
“……什麽?”林嘉木皺眉。
兩人又出去找吃的,保安叮囑他們九點之前一定要回學校,否則進不了門。可是附近沒什麽好吃的,沈欽想着林嘉木自己做飯那麽好吃,既然提了要好好吃個飯,總不能找個地方将就。
他一邊思考哪裏可以“好好吃”,一邊思考林嘉木作為一個高中生,為什麽那麽會做飯。
兩人在剛剛那條街上轉了轉,轉到一個小攤面前,小攤車上挂了個燈籠,燈籠邊別着一只塑料桃花。燈籠上書:面。
攤主穿得也很有氛圍感,是一身長衫,肩上搭着一條白布用來擦汗。要不是還有另一桌客人,沈欽又要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了。
林嘉木看上去沒什麽食欲,一碗面攪來攪去也沒吃幾口,沈欽就問他:“你不喜歡吃面?”
“吳曼雪的事情,我有話……想問你。”
沈欽一聽他這麽正經的語氣,慢慢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你問。”
“你是怎麽聯系到她媽媽的?”
“這個啊,”沈欽松了口氣重新拿起筷子,說:“你先吃兩口,我再告訴你。”
“沈欽,你哄小孩呢?”
“是啊,哄你啊。”
“你是不是有——”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想知道就趕緊吃,而且你別跟病人計較啊!”
林嘉木皺着眉頭草草往嘴裏塞了兩口,迫不及待地追問他:“現在可以說了嗎?”
沈欽沒忍住笑:“真就兩口啊?太沒誠意了吧,我說的兩口是個量詞又不是數詞。”
“你別得寸進尺……”
“你把這碗面吃完,”沈欽又一次放下筷子,這回他幹脆直接把自己手腕上的紅繩取了下來,挂在食指上“挑釁”對方,“我把這個送給你。”
我可是誠意十足啊,為了讓你好好吃頓飯。沈欽自我感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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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開始訓貓(bushi)
其實是想說媽媽真的好帥,我真的見過這種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