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游泳館
林嘉木果然“上鈎”,一手抓住沈欽的紅繩,一手拿着筷子往嘴裏送面,沈欽說他吃得太快不算數,晃了晃手作勢要把紅繩扯出來,連帶他的手也跟着晃了幾下。他咽下嘴裏一口,不服氣但也服氣了地歇了一會兒,才放慢了速度繼續吃。
沈欽得尺進丈,小聲問他:“聽說你和林檬是青梅竹馬?那你們現在怎麽了?”
“咳、咳咳!誰告訴你的?!”
完了,徐書月說的這事不能提,看林嘉木這誇張的反應,是不是玩得有點過了?沈欽開始有些許動搖,但他對林嘉木的一切的好奇心與日俱增,現在巴不得知道這人從幼兒園到現在都有哪些“情感經歷”……等一下,這好像不太對啊!
他一邊警告自己一邊答曰:“都說是聽說的,我哪知道聽誰說的,就像你當時傳我喜歡林檬一樣,別人也不知道是你傳的啊——你是不是跟林檬賭氣呢?想利用我來刺激刺激她?”
“都說了我沒有造那樣的謠。”林嘉木嗆過了,恢複了一些和沈欽鬥智鬥勇的精力,終于看出點沈欽糊弄自己的端倪,“你該不會就是為了哄我吃這碗面吧?”
“沒有,”沈欽大方否認,随後卻一不小心道出一些真實目的:“我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林嘉木費盡心思、底線全無都想拿到的沈欽的紅繩,居然用一碗面就換回來了?
晚上他躺在寝室床上遲遲無法入睡,小心翼翼地輾轉反側,生怕鬧出動靜讓沈欽知道他的打算——是的,這紅繩到自己手裏,是不可能囫囵個回到沈欽手腕上的。
他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拿着紅繩在月光裏仔細查看,試圖研究出這個小玩意兒到底為什麽具有那麽大的“能量”。
看當然是看不出來的,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天在算命大師家庭院裏與沈欽初次相見那一眼。那一眼并沒有讓他産生任何聯想,甚至根本沒把這人當回事,直到沈欽背着書包出現在森高的操場,他才開始有所“防備”。
這人竟然大言不慚地把自己當“弟弟”,且說話總像是腦海裏有一張濾紙把腦子過濾掉了一樣——他看向對床,沈欽正好在翻身,他趕緊又轉回來。但是裝睡着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恢複到看紅繩的狀态。
“還不睡?是不是在想應該燒了還是沖廁所裏還是直接用碎紙機碎掉。”沈欽說着話幹脆兩手墊在耳朵下面側身看着他,是打算好好聊聊的架勢?
“你是不是以為這東西真的效用那麽好,需要弄壞才能失效?”
交朋友嘛,要有誠意。沈欽大方地想。林嘉木不答話,他又“貼心”地補充:“理論上确實弄壞了更保險,
“但這東西的範圍是有限的,如果你需要的話……假如你放在寝室,那麽只要超過寝室方圓五十米,大概就失效了。”誠意給足,接下來就看對方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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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只不過主要還是得區分一下對面是林嘉木還是非林嘉木,如果是林嘉木的話,扔下這不冷不熱的一個字轉身就睡其實是完全正常的,所以完全沒有追究或是計較的必要。沈欽如是安慰自己。
林嘉木真的扔給他這麽一個字就背過身去了,留下他和他的“自作多情”在這漫漫長夜裏獻祭給冷冷月光。月亮越亮,顯得他越“多餘”。
次日一早,比沈欽的夢境更先破碎的,是寝室裏的寧靜與祥和。林嘉木好像是打碎了一面鏡子——或是別的玻璃制品——反正沈欽聽到之後猛地驚醒,眼睛沒完全睜開就模糊地看到林嘉木在翻箱倒櫃找什麽東西。
他睡眼惺忪,腦子倒是很快清醒,問他:“你在找什麽?”
林嘉木根本沒空回他,就差整個人鑽進狹小的儲物櫃了。
“什麽東西,跟我說說,沒準我見過。”
他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給誠意,邊說着話邊換下睡衣,準備起床幫着一起找,心想交朋友應該就是這個流程。
下來他才看到林嘉木還光着腳,而滿地都是打碎的玻璃杯渣子。他好心提醒:“穿上鞋吧,這滿地都是玻璃——你別動,等我用掃把掃一掃……”
砰!
一聲悶響壓在沈欽未落的話音,林嘉木突然跪趴在了床上。而沈欽的腳高高擡起,兩手還後撤撐在自己的床上,姿勢之高難度,林嘉木要是回頭看到了都要說一聲好腰。
林嘉木:“……”
“都說了讓你先別動……”沈欽從容地收回腿,穿上拖鞋去拿了笤帚和鏟子,開始掃地上的碎玻璃,邊掃邊說:“不好意思,剛剛看你腳差點踩在玻璃上——”
他說着又擡起頭來看着繼續跪趴在床板上的林嘉木,誠心誠意道了個歉:“一時情急,不好意思。”
“你嘴是個擺設嗎?”林嘉木并沒有完全領他的情,又光着腳下來了,繼續在這不大的地方翻箱倒櫃。
沈欽洗漱回來幹脆也加入他翻箱倒櫃的行列,果然沒幾分鐘,林嘉木就忍不住開口了:“你在找什麽?”
還是得用魔法打敗魔法,沈欽心想。他裝作毫不在意地說:“不知道啊。”
“不知道?”
“你又不告訴我找什麽,我怎麽知道找什麽。”
沈欽這話說得真是滴水不漏,邏輯毫無破綻,林嘉木完全無法反駁,愣了一兩秒才冷冷道:“一個挂件,你不知道。”
一個挂件?
沈欽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只炸毛的獅子,第二天忘記還給他,就一直忘到現在了。
他舔了舔嘴唇,試探道:“那挂件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關你什麽事。”林嘉木不耐煩地回他,又繼續爬上爬下地找。
沈欽心道這炸毛的獅子再兇也是貓科動物啊,于是他又接着問:“你跟我仔細描述一下長什麽樣,我幫你一起找呗,待會兒還要去訓練呢。”
林嘉木站在樓梯上想了會兒,低聲應他:“……就是一只獅子。”
“你這描述也太抽象了吧,什麽樣的獅子?公獅子母獅子?紅毛還是黃毛?坐着的還是趴着的?大的還是——”
“一只坐着的黃毛的獅子!”林嘉木從梯子上下來站在沈欽面前,咬牙切齒地補上最後兩個字:“公的。”
沈欽眉毛一挑,“好吧,我想想,好像在哪裏見過……”
“哪裏?”
“你什麽時候發現不見的?”獅子雖然是貓科動物,但還是得先拿捏一下,是貓科動物但的确是只獅子啊!
沈欽結束了豐富的心理活動,又問林嘉木:“或者說最後一次見到是什麽時候?在哪裏?”俨然一副真的在認真幫他找的模樣。
林嘉木是真的認真想了想,說:“放假以前,我沒帶回家。”
沈欽本來只是想稍微捉弄捉弄他這個容易炸毛熱血中二但天天裝得生人勿近的室友兼前同桌,不料靈光一現計上心頭,故作神秘地小聲說:“我知道一些找東西的辦法,但是要付出一些代價。”
“什麽?”
“你确定要找嗎?真的需要付出一些……”
林嘉木打斷他:“你就說怎麽找。”
沈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我跟他們熟,我去找,人情我幫你欠着,到時候你答應我一件事就可以了。”
“……答應什麽事?”
好嘛,炸毛獅子終于有警惕性了。沈欽笑了笑,說:“這個你別管,反正我要是找到了,你就得去辦——你确定你真的什麽事都答應嗎?”
林嘉木幹脆回自己床上坐着開始穿襪子,邊穿邊道:“你盡管去找就行了。”
看來那個“挂件”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沈欽想,當然也有可能是這只炸毛獅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應該是這樣。
林嘉木在別人眼裏真的不是會參加集體活動的人,他出現在藝術團的集訓中,着實讓大家陷入了激烈的讨論。知道其中內情的沈欽每次路過聽到關于他加入藝術團的各種版本,都會忍不住笑。
然後發短信“通知”林嘉木。比如:
他們說你加入藝術團是為了升學,森高藝術團這麽拔群嗎?
有人說你加入藝術團是因為喜歡包括但不限于學生會主席、藝術團團長、合唱團大提琴手、舞團隊長——你選哪一個?
還有人說你加入藝術團是跟誰打賭輸了,目前這個“誰”還沒有證據說是我。
有誰能想到你加入藝術團是因為一只貓呢?
……
大概發了七八條,林嘉木終于回他一條:這麽閑的話,我的挂件找到了嗎?
沈欽握着手機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唉,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誰不可愛?”元潤從身後幾步蹦過來,攬着他的肩不懷好意地追問他:“我們欽欽春心萌動了嗎?”
“……不能叫欽欽,”沈欽糾正道:“我是說有只貓。”
“貓?我們學校的流浪貓嗎?”
“我們學校還有流浪貓?”沈欽突然來了興趣,“是長期在我們學校的嗎?我怎麽一次都沒見過?”
“有啊,在體育館後面,一些同學在那兒給它們搭了窩。”
“好的,謝謝你。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天快黑了趕緊回寝室吧。”沈欽說完就小跑向着寝室去,把元潤那句“你喜歡貓嗎”甩在身後。
喜歡貓倒是談不上,更想先掌握合适的訓貓科動物方式。剛剛又是靈光一現,得趕緊回寝室做個“試驗”。
他一口氣跑上六樓,喘着氣推開寝室門,一句“我找到了”還沒說完,發現寝室裏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人。
按理說這個點林嘉木應該吃完飯回寝室了,就算晚上要出去抒發一下中二氣質也是八點以後了,畢竟只有一片漆黑的操場或是小樹林才能容納下他莫名濃郁的憂郁氣息。
沈欽有些失望地往床上一倒,手心裏躺着那只林嘉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要費大功夫的“黃毛的公獅子”。一般如此重要的物件,要麽是很重要的人送的,要麽就是要送給很重要的人吧。
這個人會是誰呢?
他又仔細端詳這只小獅子,發現它做工粗糙,嘴也縫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是買的……啊,原來是手工的,看來情意真的很重。
晚上九點,沈欽發了短信半小時也沒有回音——雖然沒有回音是常事,但林嘉木悄無聲息地消失快八個小時了。從下午訓練就沒見他,照理說他看到短信就應該不管在學校哪個角落都飛奔回寝室拿回他的小獅子……莫非是回家了?
沈欽又發了個短信再等了十幾分鐘,仍然是沒反應,他幹脆打了個電話,這回直接給他挂斷了。
不至于吧?沈欽拿着手機陷入思考,就算是很多時候都無話可說,林嘉木也不可能挂斷這麽“重要”的電話啊,對他來說更重要的分明是那只炸毛獅子。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突然發揮作用的“第六感”促使他過去掀起了林嘉木的枕頭,果然發現自己的紅繩被從中剪斷,赫然躺在那裏,像一個失去法術的道士——這是什麽奇怪的比喻?
沈欽抓着娃娃奪門而出,一邊繼續打林嘉木的電話,一邊也問了徐書月下午有沒有見過他。徐書月大概是問了幾個同學,在沈欽奔走于學活各個教室的時候給他回了電話,說下午在體育館附近看到林嘉木了。
從寝室到體育館,确實是一段“最遠距離”,況且紅繩還被剪斷了,要是林嘉木真的也能見鬼,估計今晚是單刀赴會特意見鬼去了!
沈欽立刻掉頭去了體育館,邊跑還繼續打林嘉木的電話,但是現在已經從被挂斷變成了無人接聽。他腳下越來越快,越靠近體育館,心裏的不安便越放越大。
體育館和校門在一條對角線上,是離校門和寝室樓直線距離最遠的地方。沒開學這裏一直也沒人進出,大門都是鎖着的。沈欽圍着體育館走了一圈,終于在一扇玻璃門上發現了一個被前陣子的臺風砸出來的破洞。
破洞明顯被人為又砸寬過,沈欽想也沒想直接鑽了進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一邊還要警惕與各種鬼怪猝不及防的相遇——當然,還要趕緊找到林嘉木。
“林嘉木?小獅子我找到了,你在哪兒呢?”
這麽喊喊,無外乎三種情況,沈欽想:要麽是林嘉木就是不想接自己的電話,人還好好的;要麽就是林嘉木沒法接電話,人不知道怎麽樣了;要麽就是……大不了就是把森高各種非人類驚動出來,和他們面對面,聊聊。
能聊吧應該,要是不能……就硬聊!沈欽拿出破釜沉舟的決心,一直大聲喊林嘉木的名字。
雖然不能确定他就在這裏,但感覺他應該就在這裏。
沈欽從室內籃球館找到排球館,正在去游泳館的路上。他剛穿過長長的走廊,就隐隐聽到有不知道什麽東西說話的聲音。
“這個學生我見過!啊啊啊你快想辦法救人啊!!!”
“這我怎麽救啊!”
“那你趕緊想想辦法啊!!!”
沈欽循着聲音找過去,最終确定了聲音來源就是游泳館!
“我知道了!!!秦老師我知道了!我知道誰能救他!!你等我!”
迎面和什麽東西撞上,沈欽心口一痛,突然的頭暈向他襲來——是了,就是這種感覺,是他們沒錯……
沈欽頭暈眼花還想吐,但仍舊是扶着牆憑本能向她打聽林嘉木的下落,“他、他在哪兒……”
“是你?!對對對就是你!快跟我來!”
勉強擡起眼皮保持清醒,沈欽終于看清了眼前這位曾經被他警告過離林嘉木遠一點的音樂老師。他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跟着音樂老師小跑過去。
“我不知道他會來這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來找秦老師,我我我……”
沈欽只覺得眼前這十幾米的距離真的要把自己拖到世界盡頭去,他低聲打斷這位比他還慌張的音樂老師,“別說廢話,他在哪裏?”
“他他他掉進游泳池了!”
體育館的游泳池本來放假了應該沒有水,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眼下映着月光波光粼粼,除開不知死活的林嘉木還在水裏,沈欽真的覺得這兒挺漂亮。
他踉跄幾步撲到泳池邊上,本想直接跳進水裏救人——本來都要跳了,有一道男聲攔住了他。
“你幹什麽!旁邊有游泳圈救生衣!老師上課教你們的你們都忘了?!”
老師,這時候就不要上課了吧……
沈欽有些脫力,花了幾秒鐘冷靜下來覺得确實不應該貿然跳進去,不然真的很有可能明天開始就傳出森高游泳館殉情——兄弟情也算情吧——的人間佳話。
他跌跌撞撞撲向旁邊的救生物品,心想電視劇電影小說裏面男主角遇到這種事情義無反顧跳下去救人那麽帥的場景果然都是假的。他一邊祈禱水裏沒有什麽動靜的林嘉木還活着,一邊祈禱自己能活着把人救上來。
來不及戴上救生圈或者穿上救生衣了,他只能把東西胡亂往水裏一扔,縱身跳了進去。嘩啦一聲,好大的水花,拍碎了水裏的月亮,
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林嘉木拖上岸,他累得躺倒在地,但根本沒空喘口氣,馬上又撲在林嘉木身上聽他的心跳探他的呼吸。
月光下林嘉木臉色發白,但他真的……好美?沈欽不合時宜地想,然後有氣無力地喚他:“林嘉木……林嘉木你沒死吧?你要是死了我怎麽……”
“別深情表白了趕緊救人!!!”
旁邊一位沒見過的老師——姑且猜他是體育老師吧——氣急敗壞地打斷他,盡管他并不是要深情告白,只是想說他的訓貓大業是不是要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急救措施!!老師教的急救措施呢!!手放胸口!!快點給他把下巴擡起來——還有呼吸嗎?”
“……有。”沈欽一下松了口氣。
“人工呼吸!!!”
确定了林嘉木還活着,聽了這指令沈欽腦海突然空白,有些茫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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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是誰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