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早餐

周雙舉着一塊樸素的牌子,用三張A4紙打印的“環保社”三個字拼接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盡管他的聲音小,重複了第三遍才把所有人全都“震”住,但張幼安還是一開始就發現了他。她從桌子上跳下來走到他身邊,再看看他身後更加樸素沒有任何裝飾的帳篷,正中間上書“環保社”三個黑體大字,說:

“咦?這是什麽社團?環保社?你們社長呢?”

周雙腼腆,但不扭捏,答她道:“我就是社長,我說了算數的。”

張幼安不确定地又試探道:“那……你們社員呢?”

周雙推推眼鏡:“我就是社員。”

好麽,原來環保社就周雙一個人。沈欽好奇起來,但理智和林嘉木都告訴他,別說話別插嘴。

看樣子賭約是完全輸了,唉。沈欽過去幫鄢采和許景晗收拾一片狼藉的現場,聞訊趕到的袁飛松痛罵自己不夠敏銳,錯過了所有精彩畫面,連說了三個“太可惜了”。

鄢采瞟他一眼:“你确定要覺得遺憾惋惜嗎?”

袁飛松這才認真打量面前的鄢采和許景晗,沉默片刻後他突然爆笑:“哈哈哈哈哈你倆這是幹嘛?跟沈欽一樣玩cosplay嗎?哈哈哈哈哈哈!”

沈欽:“……”

也不怪袁飛松那麽沒心沒肺,鄢采和許景晗現在看上去真的……很好笑。兩人身上全是面粉——家政社的面粉,人家想收也收不回去,讓人看了覺得不補一盆水都是浪費。他倆站在交火的中間,剛才許景晗的頭發上還挂着好多羽毛,被鄢采耐心地一片一片摘了下來。

他甚至都舍不得伸手用拍的。沈欽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竟然迅速地和他産生了莫名其妙的“共鳴”。

然後就是元潤和徐書月。這兩個人腳下全是軟燈牌,這玩意兒沈欽之前見過,就是林檬在十佳歌手決賽上拿來用過的,只不過字不一樣。後來元潤去參加市裏青少年歌唱大賽的時候也有,沒過多久就總是能在大大小小的活動上看見。

好在剛剛爆發“沖突”的時候元潤把徐書月拉到一邊去了,不然現在他倆也是兩道行走的彩虹。徐書月一邊撿起軟燈牌,一邊向張幼安那邊張望,擔憂道:“也不知道協商得怎麽樣了。”

随後她看向林嘉木:“林檬呢,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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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事。”林嘉木說。然後他幫許景晗拍了拍後背上面粉,“快點收拾一下,不然等會兒老師來了。”

沈欽有些目瞪口呆。

林嘉木的邊界感呢?!他還在考察期呢怎麽突然跟誰都這麽溫柔地講話?!幫許景晗整理身上結果自己兩手全是面粉也沒有半點不快?這還是林嘉木嗎?

“……你那是什麽表情?”然而林嘉木這樣問他。

果然現在只會用這種表情面對我?我是那種一直讓你很頭疼的人?沈欽差點自己把自己的腦子攪成一團亂麻,翻來覆去地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智清醒,只能糊弄他道:“那去問問他們商量得怎麽樣了吧。”

結果邁出去的一步又被林嘉木攔了回來:“都說了,你別插手,別說話。”

這大概還是在記兩人為“多管閑事”發生争執的仇——也大概是提醒他,賭輸了就是輸了,現在插手也沒用。他于是自覺地立下承諾:“你想想要我做什麽,我願賭服輸。”

“我——”

“什麽願賭服輸?!你倆賭什麽了?!”

袁飛松的耳朵是真的很好用。沈欽被撞得往前一步,回頭無奈地看着他:“我今天cosplay的內容可是白無常,你确定不要離我遠一點嗎?”

呵。

沈欽聞聲猛然回頭,抓住了林嘉木嘴角一絲還沒來得及和主人一同跑掉的笑意——他會想讓別人知道和自己的賭約嗎?

反正自己不想。

袁飛松扯來一塊黑布搭在自己身上,裝模作樣地說:“行啊,那我cos黑無常,咱倆正好湊一對!”

沈欽脫口而出:“誰要和你湊一對。”他條件反射地轉頭看林嘉木。本來這個動作挺奇怪的,好在林嘉木正在和林檬說話并沒有留意到。

唉,他又在和林檬說話。

張幼安得勝回來,大大咧咧地攬着和她差不多高的周雙,大手一揮:“解決了!周雙願意把場地借給科學社,咱們話劇照演不誤!謝謝周雙同學!”

林檬在邊上激動鼓掌,一臉“你看我們大張”的驕傲模樣,眼睛彎成月牙,就像語文閱讀題裏描述的那些靈動可愛的女孩子一樣。

周雙腼腆地撓撓頭,說:“反正環保社就我一個人……也沒什麽人聽我講……”

“怎麽會呢!”林檬兩步跨到他面前,林嘉木手都沒來得及伸,只聽她興奮道:“多酷啊!一個人成立一個社團,你讓我幹我還不知道幹什麽咧——不過,環保社是幹什麽的啊?”

從周雙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被林檬這種真心實意的好奇心和熱情感染了。她沒有同情,沒有以此作為對周雙的感謝,而是在真切地表達她對周雙做的事情的敬佩和好奇。

誰能不被這種真誠所感動呢,沈欽代入了一下,對林檬的感情更加複雜了,同時覺得林嘉木會“選擇”這樣一個女孩子,完完全全是合乎情理的。

就連萬花叢中過的季雲峰,也逃不了被這樣一份純粹執着所吸引。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合理多了。林檬把周雙拉到一邊聽他講環保知識,話劇社和科學社短暫達成和解,最先動手的女同學給徐書月道了歉,兩位社長握手言和,分別組織同學開始收拾兵荒馬亂過後的現場。張幼安還抽空過來關心了一下沈欽cos白無常的事。

袁飛松那張嘴啊……

解釋的話說了一半:“我沒有cos白無常,也不和他一——”

“演得挺像的,像一對。”就被反常的林嘉木用一句極其反常的話打斷了。

張幼安随之熱情道:“我們話劇社要出新劇,明年清明節演,就是跟鬼神有關的,要不你和袁飛松來試試吧!”

沈欽看一眼林嘉木,心道這題材适合誰你心裏沒數嗎……你要亂說話是吧?行。

“真的嗎?那……袁飛松個子太高了我搭不上,不太适合,不然我和林嘉木演吧,他之前就跟我聊過這方面的事情,應該也是感興趣的。”

袁飛松:“?”

林嘉木:“……”

他是不屑于解釋這種“謠言”的,沈欽篤定這一點,但是目前還差一步,才能真正讓他進退兩難,那就是某個關鍵人物——

“林檬林檬!”

對,就是這一步。沈欽看着林嘉木迅速變化的臉色,趁他看過來的時候沖他得意地一挑眉,仿佛在宣告一些沒有必要的“勝利”。

“林檬你快過來!明年清明節那個劇,這裏兩個現成的主演,”張幼安也挑了挑眉,但她肯定沒有沈欽那種意思,接着又真誠地說:“雖然他倆不是話劇社的,但是我去跟月月講一聲,請她和程老師講一下借來用用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誰倆?”林檬狐疑地來回指着林嘉木和沈欽,“你不會跟我說他倆吧?”

沈欽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抱着手,他倒是要看看林嘉木怎麽當着林檬的面拂了她好朋友張幼安的面子。本來只是想小小報複一下他的“語出驚人”,看着看着又覺得有趣起來——林嘉木臉上是少有的尴尬神色,這還是頭一回看到他應付不了的表情。

“你真的要演?”林檬難以置信,同時又難掩喜色。

林嘉木毫不客氣地抛個白眼給她:“你覺得呢?”

林檬也毫不客氣道:“我覺得你藝術團都加了,來友情出演一下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沒有那種……”可能。

“現在先不說這個,張幼安你剛剛都不說完,人家周雙不是說……”

可憐的林嘉木,最後兩個字淹沒在林檬新一輪的眉飛色舞裏,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沒人聽他的拒絕。而且明天過後,過不久,學校裏就會到處飛滿他要和自己演話劇的消息,誰讓袁飛松和元潤都在呢?

這邊廂沈欽還沒得意半分鐘,就被氣急敗壞的當事人拽走了——氣急敗壞是他自己想的,不知道林嘉木有沒有氣急敗壞,反正臉色不好看。

沈欽不理解。這難道不應該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嗎?做了喜歡的人想看自己做的事,滿足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奇思妙想……林嘉木此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要總當着林檬的面把我拉走,剛才讓他看到那個擁抱本來就容易招誤會。”沈欽義正詞嚴道。

林嘉木一愣:“你怕她誤會什麽?”

“我怕他誤會你啊!”這人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了吧,沈欽皺眉。

“她誤會我——”林嘉木話音一卡,表情随之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沈欽:“嗯?”

“我跟林檬是青梅竹馬,所以你覺得她……”林嘉木又一次停頓,這次沒停頓太久。他低下頭,沈欽分明看到他嘴角彎了一下,但他擡頭的時候又一切如常了。他問沈欽:“你是真的想跟我演話劇?”

你以為呢?要不是你口無遮攔亂講話——沈欽想着想着回過味兒來,什麽叫我想跟你演話劇?一些奇怪的勝負欲湧上心頭,他假意微笑,平靜地點點頭:“演啊,有這機會怎麽不演,你都替我開口了。”言下之意就是都是你自己作的,這人就不能慣着!

可林嘉木聽了竟然也跟着點頭:“也行。”

啊?也行?——這也行?!沈欽大驚,忙道:“我不是……”

“對了,剛剛的賭約,”林嘉木沒有給他挽回的機會,接着轉入另一個話題:“我想好你要做哪一件事了。”

每一年的藝術節都會有一個公開的隐藏任務,是由組委會不公開設置的,如果誰能完成這個任務,就能獲得一份神秘大禮包——去年的神秘大禮包裏面有一個索尼的MP3,今年大家都在猜會是MP4還是耳機。

沈欽知道林嘉木讓自己去參加這個活動一定不是因為想要那個禮物,如果是的話,自己寧願和他打個商量,不然直接買一個送給他得了……說白了,林嘉木真是一個锱铢必較的小氣鬼。

晚上十一點會發布任務的一些線索給報名參加的同學,沈欽在被窩裏抱着手機等。剛剛沖到報名攤位去趕活動末班車的時候,他看到了林嘉木臉上從未有過的激動神色——說到底,這人是不是也覺得這個活動有意思,但是礙于面子不好意思參加啊?

沈欽越想,也越覺得有意思,想法突然變得積極起來:要是林嘉木就是想看自己參加呢?又或者是借此光明正大地也體驗一下,自己就成全一下他又有什麽問題呢?沒有任何問題。

剛“洗腦”成功,沈欽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短信上的提示是:六點,操場。

……這提示真夠直白的。沈欽皺眉很快又松開,心想第一個線索應該是考驗參加的人的毅力,畢竟能克服刺骨寒風、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起床去操場的人,一定對那個禮物非常執着。他別過頭悄悄看對床的林嘉木,輕嘆了口氣。

然後就收到了對方發來的一條短信:很吵,睡覺。

沈欽這就不是很爽了,我只是輾轉反側,哪裏吵?!過了一兩分鐘,他又收到了林嘉木發來的新信息,簡潔明了的六個字:祝你旗開得勝。

謝謝你的祝福。沈欽不甘示弱地回到。他調好鬧鐘把鈴聲調到最小聲,手機往枕頭下一塞,心事重重地睡去。

次日鬧鐘果然只叫醒了沈欽。他輕手輕腳地收拾穿戴整齊,冒着寒風去了操場,臨走前還偷偷瞄了裹着被子縮成一團的林嘉木。心道這人怎麽跟小孩兒睡覺一樣,蜷成一團真可愛。

雖然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但沈欽的步子莫名輕快起來。他小跑到操場上,發現已經有幾個同學茫然地在操場中間轉悠了。這活動的參加者在活動正式開始前,都是非公開的,待會兒人到齊之後就會有一個觀察者隐匿其中,負責發信息告訴參加者,哪些人被淘汰了哪些人會進入下一個環節。

沈欽這才發現,鄢采竟然也參加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都很尴尬,好像能窺到對方的心事那樣。

鄢采先問他:“你……也參加啦。”

這種經典的明知故問尴尬程度等同于在街上看到熟人正吃飯。尴尬的不僅是你問他“吃飯呢啊”,對方的回答才更尴尬——沈欽鎮靜地點頭:“嗯,你也參加了。”

尤其是還要複述一遍。

一些沒必要的默契迅速在兩人之間培養起來。兩人都心知肚明對方為什麽要參加,所以都沒有問。但沒有問,不代表沒人回答。鄢采幹咳兩聲,先一步解釋道:“聽說可能送個耳機,許、許景晗說他那個耳機聽歌老是有電流聲,我這閑着也沒事……”

“嗯,理解。”

你瞎理解個鬼啊?!沈欽說完就後悔了,因為鄢采非常驚訝地望着他,眼神就像是在問“你為什麽理解了”,顯得有些無辜。然後襯得沈欽非常老道,經驗成熟。

他趕緊給自己找補:“但聽說可能也送個MP4。”

鄢采:“……”

還不如不補,沈欽對自己有點絕望。

第一個任務就是圍着操場跑1000米,大概淘汰了十幾個人,沈欽擦邊入圍。沖過終點線沈欽已經氣喘籲籲,他真的不擅長運動,你說要是讓他搞搞藝術創作什麽的他還行,跑步那是真不行。他跑過終點的時候,鄢采額頭上的汗水都要幹了——這真的不是體育部的人想出來的任務嗎?

兩人買了早餐結伴回寝室,路上沈欽明顯感覺到鄢采的心情變得很好,他偏過頭看他,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他知道嗎?”

鄢采一愣,沈欽知道他聽懂了。

“不、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我要送他生日禮物,我倆初中就認識了,大家好兄弟這麽多年,還沒正經送過什麽禮物呢。”但他還是偷換了概念。

鄢采不安地搓着塑料袋,沈欽才注意到他買了兩份,頓覺慚愧。他同時注意到的是鄢采說“好兄弟”的時候嘴角苦澀的笑意。

沈欽心想,你們好歹還有感情基礎呢,想着又更羨慕了。畢竟林嘉木跟林檬才有感情基礎。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鄢采小聲又說:“總覺得他什麽都有,可能也不需要。”

沈欽搓搓手,看到手腕上的紅繩,意有所指地寬慰他:“如果他什麽都不缺,重要的就是送禮物的人和心意了,別想這麽多。”

林嘉木到底需要什麽呢?需要找到林夢槐好好道個別嗎?

……道別之後呢,他心裏空缺的巨大一塊,自己又應該用什麽去填滿——或者說真的需要自己去填嗎?為什麽沒有人告訴自己,原來想“讨好”一個人是這麽複雜的事情。

算了,賀菀沈紹軍,沈冬,這三個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能懂這些事的人。

回了寝室,沈欽一眼看到的是林嘉木的床鋪空了,被子亂七八糟地堆在床上。他失笑,心想只有在這些方面林嘉木才讓他覺得是一個可以靠近的人,除此之外,盡管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已經不能和半年前比,但拉近的這段距離到底是自己走得比較長。

他很快把自己“安撫”好,洗過手準備把揣兜裏的早餐拿出來吃,剛坐下林嘉木就推門進來了。

手裏還拎着……兩杯豆漿,四個包子、兩個饅頭和兩個雞蛋。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應該吃不了這麽多吧?

正常情況下另外兩位室友也不會請林嘉木帶早餐吧?

那麽這個早餐是——他的手揣在兜裏遲遲不肯拿出來,不動聲色地把雞蛋和包子往裏面塞了塞,小聲和林嘉木打招呼:“你起這麽早?”

“嗯。”然後把手裏的東西分了分,給他遞過來一份,“不知道你吃什麽,都買了一點,太油的沒買。”

“……”

“你不吃?——吃過了?”

“沒有,沒有沒有,謝謝。”

沈欽反應過來馬上從他手裏把吃的接過,潦草地想:真沒關系,想那些做什麽呢?怪小氣的是吧,這人走的一步就等于自己走的兩步,扯平了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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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題困難戶我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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