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張幼安

“你到底把什麽東西揣兜裏了?”

沈欽換了身衣服,臉色好看了不少,坐在床上還是锲而不舍地問林嘉木。林嘉木也還是不想理他。

主題街區熱鬧着,沈欽起身伸了個懶腰,邀請對面坐着的那個臉拉得很長的“室友”,道:“我還沒好好看一下活動現場什麽樣,走吧一起去嗎?”

林嘉木掃他一眼,冷冷道:“你想好怎麽跟他們說了?”

“你不是說了是我身體不舒服麽,”沈欽笑笑,又說:“你兜裏揣着什麽,給我看一眼。”結果還是惦記着林嘉木的褲兜。

林嘉木盯着他,表情不太好,就像在罵他什麽。但他看見他動手掏褲兜了。

沈欽耐心等着,看着像在等林嘉木給他制造什麽大驚喜。片刻後等林嘉木把東西放手心給他看,他發現驚喜倒沒什麽好驚喜的,就是很意外——他整個人愣了兩秒,讷讷道:“你把這幾片樹葉揣着幹什麽……還捂得這麽嚴實不讓我看?”

“這是後山才有的灌木叢葉子,剛剛看到你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你衣服上沾了幾片。”林嘉木沒耐心地解釋說。

沈欽聽到這個答案真是有點失望,惋惜道:“原來剛剛那個……”

“那個什麽?”

原來剛剛那個擁抱就是因為這幾片葉子?

“沒什麽——你今天那個歌唱得真好聽。”他熟練地轉移話題,起身去拿了這兩天都放寝室的吉他,拿出來按了兩下說:“可惜了我沒聽全。”

然後他開始一邊彈副歌一邊跟着哼。

林嘉木朝他看過去,說:“沒什麽好可惜的。”

“是,反正随時都可以聽你唱……你是這個意思吧?”

他擡頭的時候,林嘉木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去洗澡了。他其實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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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前一步把人拉住,比轉移話題更熟練地和林嘉木做了個交易:“這樣,你再唱一遍我聽聽,我就告訴你我今天在後山幹什麽了。”

林嘉木眉頭一皺:“沈欽,你到現在還覺得這個事情很小嗎?”

嚯?這還是之前那個一言不合就要跑去後山找貓的沖動男高中生嗎?沈欽忍不住笑。

結果又招來林嘉木的誤會,林嘉木扒開他的手繼續收拾東西,他胸有成竹地再問了一遍:“真的不想知道?”

“……你真的有病。”

不管有病沒病了,沈欽直接進了前奏,輕描淡寫地附和:“我也覺得。”

林嘉木這會兒大概是真的覺得他“有病”了,回到床上坐下,眉心緊緊擰着,問他:“你在後山到底遇到什麽了?”

沈欽不答話,自己低聲唱了起來。

“你遇到危險了?”

“……然後發現你的改變,孤單的今後……”

林嘉木氣上心頭,跨一步在沈欽面前五指按住他撥弦的手,嚴肅道:“你找到她了?”

寂靜無聲中,沈欽看着他的眼睛被迫搖了搖頭:“我找到了蔣秋婷跳樓那天樓頂那個‘人’。”

林嘉木有些茫然。

“不記得了?也是找林檬那天我讓你在外面等我,然後我在體育館裏面遇到的那個。”

林嘉木還是皺眉:“你是說學校裏面還有其他鬼?”

這回換沈欽困惑起來。他放下吉他,正經反問林嘉木:“……你是不是只能看到你姐姐?”

“那個鬼是誰?他怎麽了?”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沈欽重新拿起吉他,繼續對林嘉木“循循善誘”,眼角重新挂上淡淡笑意:“我說話是不是一直算話,從不當你同桌開始,我哪件事食言了?”

林嘉木沉默了會兒,看上去像在思考。沈欽等着等着沒想到還真讓他等出個“漏洞”——林嘉木看着他,突然認認真真地說:“游泳館。”

“游泳館?”

“我不是收到信息才往元潤的秘密基地去的,”他話音一頓,又道:“有一種非常奇怪的直覺,驅使我過去。

“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沈欽心想我可太明白了,那種感覺,就像我那天晚上感覺再找不到你就要出大事,我急得頭暈腦脹跑到游泳館看到你在水上飄着,那一瞬間腦海裏的空白就好像——

“能明白,”他苦笑着搖頭,“完全能明白。”

林嘉木:“……你看上去不像是很明白。”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明白,我都不能多講了。沈欽沖林嘉木一笑,“真不想知道了?唱兩句我聽聽,唱完我馬上說。”

《溫柔》的伴奏前奏不斷重複,沈欽自顧自地彈了幾個小節,才又聽見林嘉木跟他說:“那你想知道那天在游泳館,你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輕描淡寫的語氣,話卻是鄭重其事地說的。

吉他聲音戛然而止。沈欽看向林嘉木,林嘉木倒也沒賣關子沒打算跟他“做交易”,直言:“也是有一種非常非常強烈的直覺,讓我一定要跳下去——

“并且滿腦子都是‘結束了才是新的開始’。”

所以真的不是那種直覺!

沈欽一驚,又一次放下吉他正色道:“你就跳下去了?尋找新的開始去了?”

林嘉木白他一眼:“後面的事我就不記得了,直到……”然後話也沒講完,顯得有些猶豫。

“等一下——”沈欽連忙擡手打斷他,比他更猶豫地問:“是‘所有’的事都不記得了對吧?”

當然,應該要除了後來摔的那一跤。

沈欽忐忑地等林嘉木的答話,心想那次人工呼吸如果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解讀的話,多多少少都有點沒那麽單純了——眼下這麽擔心“暴露”事實,肯定是怕這人想起來了誤會,肯定是,沒有別的原因……

“你呢,剛剛在後山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會跑到那裏去了?”

一種非常強烈的直覺是吧……沈欽幹咳兩聲,假裝得很不情願地答他:“我本來怕說了你不信,沒想到你居然也……”

林嘉木又皺着眉:“一種強烈的直覺?”

“嗯,後來發生了什麽我也忘了,應該是挂了你的電話沒一會兒我就沒意識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在元潤的秘密基地。”

“那你說你看到那個……東西了?”

好麽,前面挖的坑。沈欽想了想前因後果,組織了下語言告訴他:“現在的情況應該是,你只能看見你姐姐,所以對你來說是‘一種強烈的直覺’,但實際上,”看林嘉木臉色一變,沈欽馬上又調整了語氣,更溫柔地向他解釋:

“對我這種人來說——我是我說我這種體質,可能那一段丢失的意識和記憶,就是被他們操縱的。”

“鬼上身?”林嘉木的眉頭越皺越緊了,看向沈欽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你今天去那附近幹什麽?”

沈欽頓時覺得剛剛的發言不如就停留在前半段,沒有這解釋還好一些——或者不要得寸進尺要他唱歌給自己聽。

他正感慨果然撒一個謊就要再扯一千個謊來圓,關鍵時候一個電話解救了他。他手機振動個不停,在林嘉木的注視下,他把拇指按在接聽鍵上,說:“……是林檬。”

林檬打電話給沈欽,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要“質問”或者“追究”一些他和林嘉木的問題,而是問他“怎麽辦大張和別人吵起來了”。

張幼安的脾氣沈欽和林嘉木都知道,一般把她惹毛只需要兩個步驟,一是大聲在她面前嚷嚷,二是在她面前嘀嘀咕咕。兩人重新穿戴整齊奔向主題街區,路上沈欽想拿手機聯系老師,林嘉木邊跑邊攔住他,說:

“他們自己的問題,讓他們自己解決。”

沈欽放下手機:“要是解決不了呢?”

臨近沖突現場,林嘉木漸漸放慢腳步,朝那邊擡擡下巴,答他:“你可能不清楚,他們很愛制造麻煩。”

這我可太清楚了。

“所以他們很有經驗。”

沈欽:“……”

他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說:“那這個經驗,一般是……”

他話音未落,對面突然躁動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趕緊小跑過去,發現個子最高的鄢采和許景晗擋在沖突雙方的中間,而其他人不是在拱火就是在圍觀,沒幾個“勸架”的。

沈欽越來越懷疑,這真的能“解決”嗎?

他正想着,周雙從其他街區朝這邊走來,向他倆招了招手:“沈欽!林嘉木!”

“周雙,他們這怎麽回事?”

周雙本來就話少,也不怎麽參加學生活動,一般這種事他都不會多看一眼,這會兒表情倒像是有好多話要說一樣。

沈欽又說:“你別着急,慢慢講。”

“張幼安是話劇社的社長,明天白天他們有兩場話劇要演,剛剛正在搭臺子搬道具,科學社的明天有科技成果展覽,也剛剛把東西搬過來。”周雙推推眼鏡,道:“張幼安說場地是他們申請下來的,組委會早就答應了,科學社的又說他們也申請了,組委會也答應的,就這麽吵起來了。”

“啊?”沈欽不解:“申請場地應該有什麽申請表之類的吧,然後簽字蓋章,誰有誰就用這不是挺……”

“問題就出在,他們都有。”

林嘉木說了聲謝謝——他竟然說了謝謝?!——然後就朝林檬走過去。沈欽看得出來他是想把伸長脖子吵架的林檬拽回來。

沈欽:“哎你別沖——”

“你們講不講道理啊!是我們先申請的!你沒看到我們申請表日期在前面嗎?”話劇社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生據理力争,把申請表拿在手裏和對方争辯。

科學社的手裏也有一張申請表,沈欽看到兩張表上都有簽名蓋章,他又計上心頭,在林嘉木即将拉到林檬的時候把人找拉了回來。

他湊到林嘉木耳邊,低聲道:“我們打個賭,這事他們自己解決不了。”

林嘉木瞥他一眼:“賭什麽?”

“簡單,”沈欽笑笑,說:“就賭你回頭把《溫柔》再唱一遍給我聽。”

“……”

“賭不賭嘛你就說。”

林嘉木挑眉打量胸有成竹的沈欽,也彎起嘴角笑了笑:“那你要是輸了呢?”

“我輸了,我就……反正我答應你一件事,只要不違反什麽校紀校規,我都可以答應。”

林嘉木最後沒說話回到了旋渦中心,但沈欽知道他最後那個表情就是“你輸定了”的意思。

林檬很看重朋友,朋友有事她都是沖在前面,這橫沖直撞的性格其實讓林嘉木有點頭疼——這是沈欽猜的。張幼安是話劇社的“頂梁柱”,這會兒頂在前面确實沒什麽問題,他站在旁邊抱着手看林嘉木照例把林檬從人群裏拉出來,拉到旁邊“數落”了一頓。

這就不太對了,沈欽想,兩個人要是想長久地在一起,那一定應該是很平等的關系,這林嘉木怎麽總是對人家兇巴巴的?怪不得他會進入“考察期”,林檬肯定到現在都還沒松口,确實也應該再多考察考察。

他這還在“分析”那邊青梅竹馬遇到的瓶頸,措手不及地,眼睜睜看着一個科學社的同學随手抓了旁邊的軟燈牌砸向了勸架的徐書月。

元潤一着急,把人往自己這邊一拉,反手抓了桌上一個不知道為什麽存在、但是正好就有的剛開封的蛋糕扔了過去。蛋糕挂在那女生漂亮的裙子上滑下去,她呆滞了兩秒,然後一聲尖叫:“我的新裙子!!!”于是更多的軟燈牌砸了過去。

這裙子肯定很貴吧。沈欽啧啧搖頭,往那邊走了兩步也想勸架,和林嘉木打賭是一回事,他是真不想看到發生打架鬥毆的惡性事件。

林嘉木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頓好了林檬,又來把他攔住,說:“你勸不住的,別去了。”

“打起來怎麽辦?”

“這不是已經打起來了嗎?”林嘉木輕描淡寫地說,警惕地看了眼林檬,眼神警告她不準動,又回頭和沈欽講話:“我剛剛看過了,現場沒有危險物品,而且女生居多,扯扯頭發的概率比較大。”

林嘉木說長句子的頻率其實不高,不知道為什麽沈欽覺得他看上去好像心情還不錯,至少比兩個小時前剛見到自己的時候好多了。

可能是因為這次林檬乖乖地站在他身後吧——考察期是不是要縮短了?

沈欽當真沒上前勸架,反正他們自己解決不了正好林嘉木就要唱歌了。

與此同時戰場已經“激烈”到隔壁家政社的枕頭都被拿過來當武器,五六個枕頭砸破了漫天都是羽毛;其次就是美術社的顏料灑得到處都是,音樂社的樂譜滿天飛;最離譜的是沈欽看到生物社團的一位同學捧着一只烏龜在混亂的戰場裏尋找出路,然後被撞了一下,烏龜從他手裏掉在了草叢裏。

……這真的能自己解決嗎?

沈欽捏了捏眉心,一擡頭看到幾只兔子從不知道哪個角落竄了出來,然後是幾只貓鬼鬼祟祟地跑到生物社團那裏連籠子帶鼠把幾只倉鼠叼走了。林嘉木趕緊去追,這是真的賠不起,貓是流浪貓,倉鼠可都是有“爹媽”的。

原本這一切已經夠魔幻了,沈欽萬萬沒想到森高的魔幻遠不止于此,可以一直突破他的想象——藝術團街舞隊有幾個大音響,這會兒不知道是哪個熱心同學放了一首《Penguin's game》給大家“助興”,整個畫面看上去詭異又荒唐……

林嘉木抓貓回來了,兩只手裏拎着五個倉鼠籠子,微微喘着氣,沈欽嘴角一抽,問他:“真的不用找老師嗎?”

“藝術節是森高最有氣氛的活動,一般都是學生會自主管理,老師們這時候都不在的。”

“那這怎麽收場?”

家政社雪白的床單被套已經被染得炫彩奪目,生物社團的同學正滿地找龜——順便對林嘉木表示了衷心的感謝,音樂社的同學和美術社的同學互相同情地交換了畫筆和樂譜,而街舞隊還在單曲循環《Penguin's game》,并且組織外圍的同學跳起了兔子舞。

就在沈欽以為林嘉木說的能自己解決實際就是等他們鬧得累了就消停的時候,果然出現了一個“解決問題”的人。

“都給我住手!”

沈欽循聲望過去,只見張幼安拿了個大喇叭跳上一張桌子,眼神示意社員去拔了舞蹈隊的音響電源線,還順便賞了舞蹈隊長一個白眼。她打開喇叭輕咳兩聲,衆人暫時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紛紛看向她。

“科學社你們這幫講科學但不講道理的給我聽好了,申請表是我們先交我們先批的,誰給你們批的你們找誰去!反正話劇社不可能讓場地!”

“對!我們不讓!”

“就是!你們自己去申請晚了現在跟我們要?你們這是要嗎你們這是搶!”

不愧是張幼安啊。沈欽頭更疼了,一轉頭看到林檬迫于壓力只能站在遠處為她無聲地助威“吶喊”,一時竟覺得他們這對青梅竹馬之間果然是缺乏“民主”。

但也還得是林嘉木。已經有了一個“絕不退讓張幼安”,要是把“絕不手軟林檬”也“放”過去,不知道還要鬧成什麽樣。

沈欽雖然覺得話劇社有點來勢洶洶,卻也覺得科學社不占理,就應該像張幼安說的那樣核對雙方的申請日期,就算是老師出了差錯,但日期在前的那個用場地這完全沒問題吧?

現場又在鬧哄哄地争辯。家政社終于找回了他們全部的床單被套,無一幸免,都成了美術社抽象畫練習作品,兩個社團幹脆到一邊去讨論合并明天的展覽的問題。音樂社和生物社團也進行了“友好合作”,音樂社的同學把美術社的畫筆還給他們,又幫着生物社團找烏龜去了,生物社團的同學們為了表達感謝,提出明天想和他們合作演出動物主題演唱會……

舞蹈隊一看,也想趁亂找“觊觎”已久的合唱團做自己的最佳拍檔,被指揮兼團長冷臉拒絕了。

誰讓你放《Penguin's game》的?你要是放Kpop,林檬說不定還能幫你求求情。沈欽笑笑,想着這局面肯定是不能像林嘉木說的那樣解決了,便拿出手機準備給藝術團程老師打電話。

其實沈欽還挺猶豫的,也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兩個社團的負責人被處理,想了很久才按下第一個數字。

但往往……反派都死于話多,而正派都死于心裏話過多。沈欽正好符合這兩點。

突然就有人天神降世般在沈欽已經開始收割勝利喜悅的時候出現了——

“我……有場地,我可以借給科學社的同學們……”

沈欽猛然回頭。周雙此時吸引了無數注視的目光,緩緩舉起了手裏“環保社”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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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得已經開始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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