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畢業典禮

林嘉木好像能夠看到林夢槐了,突然停了下來。彈鋼琴的同學不明所以,旋律卻還在繼續,等他想起來後面的歌詞。大概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忘詞了,林夢槐也是。

她大聲地唱,試圖提醒林嘉木:“當擁擠的月臺擠痛送別的人們,卻擠不掉我深深的離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萬語,卻不肯說出口,”林嘉木接在她後面重新跟進伴奏,視線卻忽而轉移,還唱着:“你知道我好擔心我好難過,卻不敢說出口……”

沈欽向林嘉木和林夢槐接連看過去的方向轉移視線,發現沈冬氣喘籲籲地抱着一個紙箱出現在籃球館一側門口,逆光站在那裏。

林夢槐好像确實沒有能第一時間就看到沈冬。但是沈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太陽照得金燦燦的林夢槐。

林夢槐終于從籃板頂上下來了。

顯然對于沈冬突然能夠看見她這件事,包括她自己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心理準備。除此之外,沈欽着實沒有想到林嘉木也能夠不借助任何“介質”看見林夢槐了。

臺上林嘉木唱完一首歌要下來的時候又被主持人攔住跟臺下的學弟學妹互動,沈欽肉眼可見他此刻非常焦躁。沈冬抱着箱子往籃板這邊靠,林夢槐站在籃筐下緊張得手指把校服攪成皺着的一團。真是有序且混亂的一幕。

沈欽偏過頭悄悄問林夢槐:“學姐,你看上去很緊張。”

“是的,你看得很準。”

“那個……”

“噓,別說話,我感覺我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了。”林夢槐猛地一把抓住身側的沈欽,把人再拽過來了一些,問他:“你姐懷裏抱的什麽?”

沈欽踮着腳看了看,誠實搖頭:“看不清楚。”

“她怎麽還沒走過來?”

沈欽往臺上掃了一眼,接收到林嘉木接近求助的目光,他有些為難地指了指林夢槐和沈冬,然後很快在人群中一眼鎖定了那顆橙頭——橙頭旁邊還有黃頭和黑頭,那……有問題可以找飛天小女警啊!

于是他重新指向林檬那一群在臺下跟着起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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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木立刻會意,拿過麥克風溫柔而果斷地“出賣”了剛才以團夥為單位、絲毫不猶豫就把自己推上了舞臺的林檬一幹人等,說:“謝謝大家的喜歡,下一首歌我想邀請我的朋友們跟我一起。”

随後他面上浮現出和善的笑容,大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兩秒的安靜後,整個籃球館重新沸騰。沈欽莫名感到欣慰,微微一笑,對着林嘉木豎起了大拇指。

“你、你來啦?那個……”

“嗯,”沈冬笑笑,把懷裏的箱子放在腳下,順勢彎腰掀開了蓋子:“來參加畢業典禮。”

林夢槐跟着蹲下去,好奇地探出腦袋去看,問她:“哎?這是什麽?”

沈欽幫着把東西拿出來放在旁邊家政社團的桌上,“姐,你帶烘焙工具來幹什……”他說着回過味來,轉身看着沈冬——

該不會他姐真的真的喜歡烘焙吧?

沈冬還是笑了笑,沒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站到了林夢槐身邊去,小聲跟她說:“你想吃餅幹還是面包?最近我又學到了很多以前沒試過的新作法,想試試嗎?”

“好哎!”林夢槐笑得眉飛色舞,興奮得原地蹦起來,想起來又問她:“那個姜宇樂陪你去的嗎?我跟你說,那小子之前……”

“夢夢,”沈冬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一瞬間,她話音一頓,平靜道:“我跟他……不太合适。”說完她又提高了些音量問:“你喜歡他嗎?”

“我是覺得,”林夢槐抱着手臂想了想,繼續說:“我覺得姜宇樂性格很開朗,以後他在你身邊,你肯定不會無聊寂寞啦,哈哈哈。”

沈欽皺着眉頭,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姜宇樂種種“不靠譜”的行為。林夢槐的一句話讓他陷入深度思考,絲毫沒意識到有什麽“危險”正向自己靠近。

他一擡頭,發現面前已經多了一個話筒——和一顆橙頭。

“給你我的心作紀念,這份愛,任何時刻你打開都新鮮。”林檬唱完這一句,話筒都快塞到他嘴裏,關鍵時刻他那沒用的下意識完成了最後的助攻——

“有我陪伴,多苦都變成甜?睜開眼就……看見永遠?”

片刻的安靜過後,沈欽聽見元潤在臺上清唱:“當記憶的線纏繞過往支離破碎——”

“……”

“在這種時刻怎麽能忘了我們的好朋友沈欽學長呢?!讓我們歡迎學長!”

學什麽長……沈欽是真想把自己這張嘴縫個密不透風。

場館裏重新響起音樂,觀衆跟着燥起來。緊接着他就在歡呼聲和左右兩位飛天小女警的熱情邀約中走向了舞臺。

大家把他推到正中間和林嘉木站在一起,一些出現得很離奇的默契使臺上這幾個人迅速分好了歌詞。他本來是有些局促的,但他看到了籃板下并肩而立的沈冬和林夢槐,無數難以名狀的暖流湧上來,讓他在一瞬間找回了安定。

和身邊這一群人經歷的事情大概是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的“奇遇”,而這群人也将會成為不會再遇的“奇人”。如果以後要把這個故事講給別人聽的話,應該從那天去算卦遇到林嘉木開始?還是要從沈冬和林夢槐講起呢?沈欽站在立麥前不由自主地思考着。

和率真開朗的林檬一起踩過季雲峰剛剛拖幹淨的走廊,進入三班鬧哄哄的教室後兩段截然不同的自我介紹,再來一場完全沒有必要的座位之争,還有當時背粉紅色書包的冷酷同桌給自己的震撼……但是要講得這麽細致的話,轉學第一天最讓沈欽覺得印象深刻的其實是林檬和劉宏宇的那次争執——劉宏宇,真是個沒教養的人。

想到這裏他眉頭微蹙,林嘉木小聲問他:“怎麽了?”

“嗯?沒事,想起一些煞風景的人。”

林嘉木沒忍住笑:“還有能讓你做出如此重要評價的人?”

沈欽也無聲地一笑,自然而然地擡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重要評價……好像林嘉木說得也有道理,自己一向是不喜歡論人長短的,盡管那時候袁飛松一直積極地致力于模糊自己的邊界感——說到這個,倒還真得感謝一下袁飛松,如果不是他,可能就沒有後面的故事了。

畢竟後面的故事比轉學第一天還要“精彩”得多。

沈欽又繼續想,突然回憶起那天林嘉木在籃球館裏發梢滾下來的一滴汗水……好吧,想起一滴汗水是有點奇怪,其實真正難以忘懷的是那天被那滴汗水揉碎在地上的日光,和林嘉木眼裏的光芒一樣熠熠生輝。

然後就是屬于高中生們年輕的“戰場”。那一次十佳歌手的決賽,“戰士”元潤同學第一次鼓起勇氣,在“戰友”們的配合下盡全力打贏了那場仗,從父母手裏奪回自己差點遺失的夢想——所以剛才元潤“召喚”自己才會清唱的那首《寂寞沙洲冷》吧。沈欽又忍不住笑。

林嘉木又覺得奇怪:“你到底怎麽了?”

“這首歌怎麽這麽長?”沈欽卻問。

“你還有其他事?”林嘉木困惑地瞧他一眼:“才到第一段副歌。”

才到第一段副歌啊,沈欽想,那這個故事真的好長。

後來有林嘉木救貓,他去救林嘉木;有林嘉木英雄救美,他去救林嘉木;最驚險的還是林嘉木落水,他還是去救林嘉木,做了個人工呼吸。這麽一看,故事好長,從那時候自己的“主角”就已經定下來了?

——好像也不是。

吵吵鬧鬧的森高,到什麽時候都不可能只有一個主角。沈欽又想,單是林檬、劉詩夢以及張幼安這鐵三角,一個主角就不夠分了,更何況還有沉默寡言但溫柔穩重、人設完美的鄢采和許景晗兩個人。而且如果要這樣算的話,周雙在藝術節上對鐵三角雪中送炭,怎麽也得分一個重要角色給他。

甚至再後來,周雙本人确實憑“靈魂出竅”正式跻身了這個故事的主角團。

講到靈魂出竅的部分,那這個故事又被拉出去很長一段了。沈欽到現在都很難相信自己曾經扮演過白無常這個角色,盡管是如此的“本色出演”,但跳舞的那個環節實在是太離譜了——他的目光不由得飄向張幼安,心想自己和林嘉木為了她真是付出了“慘重代價”,到現在話劇社社團招新都還在用他和林嘉木的舞臺劇照……

每次看到劇照上黑白無常旁邊那個空位,他都會想到郭雯雯,由此想到每一個曾經被禁锢的靈魂。

方校長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将目光投向熱鬧非凡的舞臺。她又穿了裙子,顏色挺亮,碎花的,很特別,沈欽看向她,無端地産生了一些悲傷的聯想:方雅沒來得及參加畢業典禮,她卻一直在參加畢業典禮。

每次她在畢業典禮上發言的時候,都在想什麽呢?

當年的學生集體“自殺”案件因為範主任無意中錄下的磁帶正在水落石出,大家都沒想到秦老師徘徊在學校裏這麽久,竟然也是因為一直牽挂着那盤被他遺忘了的空白磁帶——而方校長在痛失愛女的傷心地堅持等了這麽久的真相,真的能安慰到她哪怕一點點嗎?

……其他父母是不是也能“接受”這樣的真相?

沈欽一走神,最後一遍副歌沒能跟進去。太陽好像落到離他很近的地方,那光照得他眼前一晃,他下意識眨眨眼睛,臺下亮得模糊的一切才重新慢慢恢複過來。

“真的沒事嗎?”林嘉木從疑惑到擔憂,循着他怔怔望着的方向也看過去:“你在看什麽?”

“他們……”

“他們?”

沈欽的聲音有些抖,他一手牽住林嘉木,另一手順勢握住立麥避開了元潤的手——

“給我你的心作紀念,我的夢……”

林嘉木在其他人的合唱聲中突然看清了強光之下那幾道模糊的影子,不自覺也握緊了沈欽,接着另一手不動聲色地松開了許景晗。

“……我們的愛,鑲在青春的紀念冊。”

臺下模糊的影子最後一次無比清晰地顯現出輪廓,然後是藍白分明的校服,顏色那樣鮮亮真實,沈欽因此感到難以置信。

突然出現的他們——或者說突然“回來”更為貼切——站在臺下的人群裏真實得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沈欽腳下一動,卻見方雅最先沖着這邊擡起了手,滿臉都是明快的笑意,她邊揮手邊沖他喊:“兩個小屁孩兒!是時候說再見了!拜拜!”

“再見啦,黑白無常。”

“你們都有謝的,我謝什麽呀我沒幾分鐘就消失了……哦對了對了!謝謝你們救了我媽媽!”

“我掐指一算,沈欽!我弟雖然年紀小點兒,但其實挺不錯的,真的,讓你姐考慮一下!”

“謝謝你林嘉木,謝謝你幫我讀完那封我沒有勇氣自己看的信,最後那段話其實我聽到啦,我會好好放下的。”

“別啊,別都放下啊!李佳!李佳你聽我說——那個,沈欽,看你倆好好的,我很欣慰!別吵架!吵架記得先道歉!!”

大家都熱烈地告別了,但像上一次消失的時候那樣,魏子寧還是沒有說話。就在大家都轉身最後一次離開的時候,他在只有沈欽和林嘉木能看到的最後,對着那六道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啊,是時候說再見了。

“再見,”音樂剛停,沈欽呢喃一樣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他或許已經意識到現在講的話是能被所有人聽到的,卻還是微微一笑補上後半句,從容地又說了一遍: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

臺下有兩三秒的寂靜,緊接着籃球館便被灌滿生機與活力的一句句“再見我的朋友”填裝充實。臺上的朋友們陸續走下舞臺,林嘉木在沈欽前面,兩人的手已經松開,前者腳下突然一頓,倏而轉頭看向剛才七個人離開的方向。

“孟老師,你有空再給我唱唱《東方之珠》我聽聽,好聽嘞!”

“我現在會唱很多他們年輕人會唱的的歌,你別老聽那首啊!”

“那就那個,上次我聽有個小孩兒唱的,什麽丢掉手表,脫外套——哦對了,我把手表扔了,以後得買個質量好點兒的。”

“人家不是脫外套,是丢外套……《離開地球表面》,是這個。”

“地球這麽好,為什麽要離開?離開之後能去哪裏?這寫歌的心真大。”

“秦老師你還喜歡音樂呢,你怎麽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你也別着急,人家都給你安排好了,還有一首歌叫《私奔到月球》,你聽我給你唱啊,一二三,牽着手,四五六,擡起頭,七八九我們私奔到月球……”

離開以後會去哪裏呢?林夢槐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抱着膝蓋陷入思考。

操場上正式的畢業典禮演出已經開始了,籃球館裏就剩下各個社團的幹事看着自己的攤位。沈冬借了家政社團的攤位,在兩張拼接的桌子面前忙碌。

察覺到旁邊叽叽喳喳的聲音消停好一會兒了,她一邊攪雞蛋一邊不經意地随口問:“怎麽了,在為什麽世界難題擔憂呢?”

林夢槐苦惱道:“我在想我真正離開之後會去哪裏呢?我到時候肯定什麽都不記得了,不然科學還走不到盡頭就要被玄學推翻啦!”她說完馬上又意識到什麽,轉而眉心緊鎖地看着沈冬:“你這工作也不是什麽鐵飯碗,你平時沒事還是得專門學學烘焙,有一門手藝在身,走到哪裏都有口飯吃。”

沈冬一愣,然後也擡頭看了她一眼,笑說:“謝謝你為我的吃飯問題如此操心。”

“哎呀我說真的,我覺得人要是活着,有兩件事是必須要操心的,一個是得操心能不能賺着錢,另一個就是操心能不能開心地賺錢。”

聽她語氣如此認真,沈冬放下手裏的打蛋器,趁周圍沒人注意,走過去蹲在她身邊,看上去同樣認真地問她:“你希望我優先考慮哪個?”

林夢槐把腦袋擱在膝蓋上,眨眨眼睛對她說:“我希望你永遠快樂,沈冬。”

沈冬有些茫然。她擡手想幫林夢槐整理被過堂風吹亂的頭發,卻始終徒勞。她只能盯着林夢槐看,看得眼眶發酸也不願意眨眼,堅持不住眨眼的時候,眼圈就紅了。她低聲說:“我很想完成你的心願,夢夢,可我好像失去快樂的能力了。”

“那我應該怎麽幫你呢?”林夢槐擡頭指着擺滿烘焙器具的桌子,試探性地又問沈冬:“我把這些全都吃完,拼命誇你,那樣你會快樂嗎?”

沈冬毫不猶豫地搖頭。

“那我——我給你表演個雜技,你看着啊,別眨眼……”林夢槐說完噌一下站起來,轉身就往籃板上爬。

她很快爬到最頂點,然後整理了一下校服從上面跳下來,學着跳水運動員在半空中熟練地做了很多高難度動作。穩穩落地後,她略帶驕傲地問沈冬:“你看,這我都會,我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哇,你怎麽那麽厲害,什麽都會,”沈冬配合她裝模作樣的表情動作,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這也太厲害了!”

身後不遠處的長桌上突然傳來“叮”的一聲,兩人都默契地回頭看。

沈冬轉回來還是笑着說:“餅幹烤好了。”

林夢槐咽了咽口水,眉目間難掩失落的神色。她朝微波爐走過去,半蹲着湊上前,從半透明的玻璃看裏面烤好的餅幹都是什麽樣子。

看着看着,她說:“看上去……都好好吃啊。”

“給你嘗一下?”

“啊?”

沈冬帶上手套把餅幹取出來碼在盤子裏,拿起一塊經典的小熊樣式餅幹吹了吹,“這塊看上去最好吃,最好吃的先給夢夢吃。”

林夢槐當真伸長脖子夠過去,卻見沈冬把餅幹吹涼之後放進自己嘴裏嚼了幾下,然後心滿意足地咂咂嘴,告訴她:“奶味兒很足,是你喜歡的那種,脆脆的,酥酥的——但是入口不會滿嘴都是,你之前說不喜歡那種酥餅的感覺,這個沒有诶。”

“還有呢還有呢!”

“這塊我嘗嘗,”沈冬夾起另外一塊貓爪狀的咬了一口,點頭道:“這個是菠蘿味,菠蘿的味道很足,我這次買的糖還可以哦,甜味很正。”

林夢槐一手撐着腦袋趴在桌子上附和她說:“我最讨厭那種工業糖精的味道了!”

沈冬笑笑:“我也不喜歡。”

她倒了杯牛奶,打開計時器把幾塊餅幹依次放進牛奶裏泡着,等了十秒才開始吃第一塊。“我看網絡上有人這麽吃,說熱乎乎的餅幹泡牛奶很好吃。”她說着,又吃了幾塊,認認真真地跟林夢槐分析:“泡十秒好像沒什麽特別的,牛奶都在表面,嗯……你的話,這個泡二十秒的就夠了,不會泡軟,牛奶也滲進去啦,感覺還不錯。”

林夢槐“哇”一聲,跟着咂咂嘴:“真的哎!”

“接下來試試這個,”沈冬帶着手套把幾塊粉白的餅幹放在手心裏,仔細聞過香味之後吃掉一塊,說:“這個是我從家裏帶來的草莓汁,确實要多加糖,不是應季草莓真的太酸了。”

“可是它是粉紅色!起碼看上去很可愛,這就夠滿分了,哈哈哈!”

林夢槐在一個地方待不住,這會兒又坐在桌上搖頭晃腦,兩條腿來回地踢,穿過桌布,桌布紋絲不動。

沈冬的神色驟然黯淡。

但她還能勉強維持面上的笑意,把剛做好的面團放進烤箱,背靠桌子坐在林夢槐旁邊,平靜地将話題帶回餅幹烤好之前。她低頭看着手裏的小獅子模具,淡淡道:“我其實會想是不是我真的犯了很嚴重的錯誤,這兩年來——自從我知道你還在森高的這将近兩年的時間裏,我經常問自己,如果當初我沒有抱着息事寧人的僥幸心理,如果我意識到危險把你從車上拉下來,我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你了,會不會就……”

“哪有那麽多如果呀,”林夢槐打開雙臂将手虛搭在她肩膀上,像是攬住她,比她更平靜地說:“況且……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很好的朋友,你才是最沒有被公平對待的那一個,我們冬妹兒還這麽自責,真是太善良了。”

冬妹兒……沈冬笑笑,也不管別人會不會覺得她對空氣講話很奇怪,轉頭問林夢槐:“你是在誇我嗎?”

林夢槐嘴一撇:“當然不是。”

“那……”

“我這是在鼓勵你找那個平衡點,”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正經嚴肅了許多,幹脆盤腿坐在桌上面對着沈冬繼續說:“你說有很多事情是永遠都放不下的,放不下就不放,雖然我希望你放下我,這一點不會變——

“但如果放下、遺忘會讓你更痛苦的話,我也可以希望你永遠記得我,我可以分擔你的痛苦,盡管我不在你的身邊了,

“我仍然願意與你分享你的喜怒哀樂。”

沈冬的心跳倏而變得很快,一種強烈的預感迅速湧上來,使她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她慌張的目光落在林夢槐透明的身體上,空白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句話來。

我就要永遠失去我最好的朋友了。又一次。

她以為自己這麽多年的冷靜已經算是做好了準備,所有的準備卻在此時驟然崩塌。

“沈冬,其實我發現你能看到我之後馬上就想到了,就是今天,今天我就要真正地死去了,所以……”林夢槐兩手撐在桌上,歪着腦袋看她:“人死不能複生——你跟我念這句話。”

“……”

“念呀。”

沈冬死死盯着她,手把圍裙抓得發皺,緊咬牙關,像是連呼吸都不想放過,過了會兒胸口就開始沒有規律地起伏。

“我快沒時間了,”林夢槐的聲音開始發抖、哽咽,顫聲道:“我真是個自私鬼,沈冬,我不騙你了,我根本放不下,我放不下你,放不下小木和媽媽……但我希望你放下我,那樣我好像才能真正死去,我害怕這種回應不了你的牽挂的感覺。”悲傷的情緒像暴風雨來襲,她最後還是哭起來。

沈冬嘴唇一抖,夕陽餘晖穿過她的眼淚把身後的桌子分開成兩半,也把桌上的小獅子餅幹照得像發光的鑽石。

“人死不能複生,”她擡手把眼淚擦去,勉強還能維持語氣的平穩,又說:“夢夢,我會照顧小木和阿姨,我會努力試着……放下你。”

林夢槐也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的君子一言,我當然相信啦!”

“不要害怕,夢夢。”沈冬眼前一片模糊,卻還是準确地把手輕輕覆在林夢槐的手上,就在這一瞬間,她猛地擡頭——

“咦?早知道我自己吃那塊草莓味的餅幹啦!”林夢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反手也牽住了她。

……是溫熱的,她現在抓住的林夢槐的手,是溫熱的!這久違的、熟悉的溫度穿越時空而來,瞬息之間将一些說不上來的勇氣和力量灌滿了沈冬全身每一個細胞,她垂眸看着兩人交握的手,說:“我會像——”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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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想這章直接正文完結的,但是好像不太合适,還因為實在是太困了,後面還要交代的一些事情寫不完,還是統一放進下一章啦,下一章正文完結~

我感覺正文已經拖太長了,再長就太水了,所以一些(我自認為)黏黏糊糊的、甜甜的日常會寫進番外吧,想看的可以繼續看番外(番外破鏡重圓會有預警,不用害怕突然被刀)。看乏了的話我們欽欽和小木的故事就到正文告一段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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