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沒有,倒是着實稱奇。
我左顧右盼,問道:“诶,你說這裏的東西随意拿走兩件別人也發現不了的吧?”
黑無常的步子頓了頓,回頭看我,我也瞪着他,他雖滿臉兇相,我卻是完全不怕他,他盯着我看了好久,才抽了抽嘴角,冷冷道:“想得美。”
“嘁,不就說說玩玩麽?”我翻了個白眼。
他知道又被我耍了,滿臉通紅,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我泰然自若,自顧自換了個話題。“法器呢?還不給我?”我看他拿着一件物品許久,便問道。
“……”黑無常似乎還在生氣,悶聲不響地将那東西拍到了我的手中,手勁頗大,讓我疼得咬牙切齒。
我龇牙咧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低頭看那所謂的法器。
“……”我沉默,擡頭挑眉。“這就是法器?你沒有耍我?”我很懷疑他在報複。
“嘿,我會因為這些雞毛小事騙你?”黑無常很鄙夷地看着我,我默默在心中作答,很有可能。
“可是為什麽只是一張符咒?”我比較委婉地道出心聲。
“你真是不識貨。這張符咒可是放置法器的包囊。”黑無常眼神中充滿着嘲諷的意味,看得我甚為不忿。
“我怎麽可能知道?”我低聲喃喃,直翻白眼。
我在心中很無奈地反駁了很久,才将符咒放入自己的衣衫內,緩緩擡起頭來。
而眼前的黑無常正用一種我無法揣測的眼神看着我,我從未見過他這麽認真的模樣,有點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
似是我的動作點醒了他,他趕緊移開了目光,我暗道奇怪。
“那個……”黑無常悶聲道,“你可要早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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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愕,眨巴了眨巴自己的雙眼。
“不過兩三天啊。”
“你!”黑無常聽我這麽說,頓時氣得不行,轉過頭來橫眉冷對,卻又立刻安靜下來。
法器閣,甚為寂靜,其間陰氣重重。我在那裏笑着,安靜地笑着,最終,我注視着他的雙眼,道:“我會的。”
他的眼眸流轉流光,似有千言萬語,卻只彙成一句話。“我等你。”
我莞爾,點頭。
我看着他在空中比劃了幾筆,眼前頓時出現了一扇光芒四射的窟窿,我眯上眼睛,随後像是融化在了那光亮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以後,絕對不是文藝風。
PS:男主将要出現啦~
下章見分曉。
天哪,我突然發現前面的人與鬼的稱呼有點問題,反正總之大家就……忽視吧……因為沒辦法了。
抱歉,修一下BUG
☆、第 肆 章
金陵——襄陽城。
再次睜眼,盞盞花燈盈盈落目,千萬盞燈籠聚集一處,繁花似錦,比下了空中那高高挂于黑幕的一輪明月,賽過了那晶亮閃耀密集無比的星群,燈火闌珊,詩情畫意,我因為這朦胧的燈火光亮微微眯起了雙眼。
明明,鬼差是連日光都不怕的呀。
手背搭在額頭,遮擋了些許燈光,我終于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襄陽城內,時值春季。
城樓林立,角樓座座,于它們中央的池水微波粼粼,澄澈潋滟,倒映着才子佳人依依作伴,溫柔缱绻的身影,如同一幅倩麗唯美的畫卷。夜市中,人頭攢動,熙來攘往,那兒是少年郎猜燈謎,那兒是青年才俊作詩賦曲,而那兒又是哪家大家閨秀出門游玩,好一番熱鬧。
我于燈紅酒綠處,亭臺樓閣中幾乎忘了此行的目的,猶如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人一般,而自己就是這畫卷中的人兒。
……雖然渴望,卻不奢望,我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無論如何也不願重新投胎轉世的緣由,只是有時候也會覺得,人亦鬼,鬼亦人,真真假假,何必言說。
懷中的符咒突然閃爍,我低頭拿出符咒,随即喚出裏頭的尋魂鏡。
尋魂鏡,名副其實,尋得魂魄。方圓百裏,沒有它尋不得或是漏掉的将死之人。
而這幽都的兩三日,或是人間的兩三年,我便是于此度過,這整個襄陽城的鬼魂,也将是由我全權負責。
尋魂鏡指向的是城東一側偏僻人家,我雖有點不舍此處繁華,卻也懂得主次,立刻動用法力飛升前去。
也不過半響,我便到了一處小戶人家。
我本意是在外等候那魂魄離身,再動用招魂幡引它出來,之後便用哭喪棒将之收服。然而,我還未有所動作,便聽得裏頭鍋碗瓢盆砸地發出的砰然聲響。
手中動作停滞,疑慮升到心頭。
鬼差法則第一條,便是不得靠近将離魂魄之身,避免參與人間事務,改變未來軌跡。
我當時看着一條法則的時候,并未有所感觸,因此此時這番聲音倒是未讓我心生退縮之意,反而讓我好奇不已。
我思忖,如今并無人監督,不如便去走一遭?看看發生了何事?
我對自己的定力抱着十分的信心,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插手人間事務。
這麽想着,我也這麽做了,将符咒再次放入我那嫩綠色薄紗內衫中,我縱身掠下。
輕飄飄地落于樹丫上,站定,卻發覺院內竟比院外還更為破舊不堪,殘垣斷壁,雖已入春,那庭院內的一顆槐樹卻毫無生長的跡象,失去了本應該擁有的生機。而那青荇早已長滿了院落,潮濕陰冷,毫無初春的氣息。
我正欲跳落于地面,進入房門窺探,卻被一聲破門聲止住。而一個孩童竟然從房內飛撲而出,然後直直墜地,全身黑乎乎的,死氣沉沉,卻倔強地從地面上硬撐而已,冷冷地看向房內。
槐樹枝桠正對着房屋的側面,我能非常清楚地看清那孩童被髒污浸染的稚嫩的臉頰,以及他那絕不屈服于一切的陰冷目光,那目光中帶着完全不是孩童應有的仇恨以及堅強。
我被這一場面震撼,一時無法做出反應。
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然而,還未等我思考一番,那邊房屋內已有兩個彪形大漢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一個相較比較精瘦的人微微屈身,拍了拍那孩童好不容易才擡起的堅毅面龐,形态猥瑣地啐了一口,道:“你說,你娘親也死了,我們的債該問誰讨呢?嗯?”
另一個更為高大健壯的人直接踢了那孩童一腳,對着一開始那人道:“你還跟他說什麽廢話?我看他長得甚為憐人,不如咱哥倆直接把他賣給富貴人家當娈童不就得了,日後還能大富大貴呢!到時候他說不定還會感激我們兩人,哈哈。”那人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一口黃牙惹人作嘔。
誰都知道,如若成為娈童,那一生便算是完了。
我自認為已經看盡這世态炎涼,卻仍舊不忍。這兩人,早就不能算是人,甚至連鬼都不如!
我用力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背,牙齒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逼迫自己不要出手制止。
“大哥,你廢話這麽多幹甚,直接帶他走不就得了。”一開始說話的人雙手叉腰,嘴角咧開,露出他那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
“嘿,也對。”那被喚作大哥,滿口黃牙的地痞流氓立刻上前準備抓他。我不受控制地上前,卻立刻驚覺自己在做什麽,停下了腳步,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然而,那彪形大漢正欲抓住他的一瞬,那名孩童立刻咬住了那抓他之人的手掌,緊緊地咬着,狠狠地咬着,眼神如同餓狼一般冷靜,如同饑腸辘辘的老虎般滲人,那眼神是死寂,是虛無,是絕望……
“啊——!”那彪形大漢顯然是沒有想過一個孩童也會有如此大的勁道,立刻疼得直甩手,可那孩童卻怎麽也不肯松開他的牙齒,瘦弱細嫩的手臂圈在那彪形大漢粗壯的手臂上,死命地拽着,死命地壓着,如同即将死亡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拽緊是生的希望,而放手必定是死亡。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這觸目驚心的場面,雙手捂着嘴巴,視線時時跟随着那孩童的眼神,那充滿着死寂的眼神。
這孩童的心性甚至比那兩個看似強壯的彪形大漢還要強大,還要剛強,或許,甚至于比這個世間大多數人都要更勝一籌。
若他是個成人,我并無特殊的感想,最多覺得那人心性确實強大,可若是攤在一個孩童的身上,卻是駭人聽聞。
我已然被他震撼得無以複加,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幾乎土崩瓦解。
如此心性的孩童,怎麽可以就這麽受制于人,怎麽可以被賣去成為娈童,他的一生該是波瀾壯闊,該是馳騁翺翔,該是人上之人。
若是我一開始并無違背鬼差法則便好了,若是我并未因為好奇而進來看看便好了,若是我……
可惜,世間并無如果。
若是看到荒唐之事卻沒有制止,我還是我嗎?
既然,那個孩童陽壽未盡,我便不算更改天命。如此,便順之我心吧。
那頭的大漢終将孩童甩開,孩童“砰”地一聲摔落在地,暈厥而去,而那大漢疼得哇哇大叫,直捂着傷口罵着粗話,在一旁本來只是看着熱鬧的小弟顯然被那孩童給惹火了,瞬間沖了出去,眼看就要一腳,然而,一腳踏出,卻是踏空。
我早已動了法力将那孩童移走,他這一腳不是踏空才是奇事。那小弟滿臉驚疑,怒道:“他媽的,發生了什麽!”似是不信邪,他立刻伸腳再次踢去。
我再次動用法力,可這次卻不是移動孩童,而是控制了那小弟的雙腳。只見那小弟踢出去的那只腳立刻轉了一個彎,直接踢向了那邊還在向手臂呼氣的大哥,下一秒,那大哥便雲裏霧裏地被踢飛了出去。
我心中好笑,直覺出了一口惡氣,又驚疑這較為精瘦的大漢力氣倒是比那精壯的大哥大上不少。
那精瘦的小弟因為這一變故一臉驚駭,瘋了似的爬過去攙起自己的大哥,嘴裏還念念有詞:“大哥,哎呀喂,我的大哥啊。”
而那大哥被那一腳着實傷的不輕,雖被自己的小弟攙扶起來,卻是搖頭晃腦,看起來腦子已經昏昏沉沉,難以即刻清醒。
那小弟本來已經被自己的雙腳不受控制這件事情驚吓到不行,如今看自己的大哥也被自己踢得半殘不殘,早已吓壞,還不待我再行施法,那小弟已經自己攙扶起他大哥,向外跌跌撞撞地跑去,嘴裏還口吐污穢:“瞎了他姥姥的,真是活見鬼了。”
我心中不喜,本欲再施法扇他幾巴掌,但又想到他本來就已經吓破了膽,如果再吓他一吓,說不定他便要吓到丢了他的大哥了,之後,我要将那大哥丢出也着實要費一番功夫。一念至此,只得作罷。
瞧那兩人已經跑遠,我才走近那孩童,那孩童面容灰塵滿滿,滿臉污穢,嘴角挂着血絲,顯然在我來到之前已經受了不少的拳打腳踢才成了這番模樣。如今,他陷入昏睡,倒是比剛剛醒着時的模樣好上了千倍萬倍。
至少,沒有那麽了無生息、生無可戀。
想起剛剛某個孩童陰冷的模樣,我暗嘆了一口氣,最終暗念口訣,将孩童移至了屋內的榻上。
屋內,于我所想,家徒四壁,地面上還有着剛剛摔壞的鍋碗瓢盆,倒算是這個家最為值錢的家當,砸了真當可惜的。
而屋內中央,倒是有一張木板拼湊而成的木床,雖然看起來極為破舊,也算是這個家為數不多高于地面的家具了啊。
我瞄了一眼榻上的孩童,終是将目光放在了早已過世的木床上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剛剛去世,身體尚留着體溫,肌膚蠟黃,應該是得了傷寒,無錢救治而死,想來也是可悲可嘆。只是,那女子卻身得一身好模樣,濃密的睫毛,櫻桃小嘴,鵝蛋臉,标準的美人瓜子。
我想到那孩童的眼睛,突然覺得,若是此人睜開了雙眼,必然是靈氣逼人,氣質非凡。
我喚出符咒中的招魂幡,在空中搖動了一番。
瞬間,周圍空氣氤氲起來,四周風聲玲珑作響,靈動美妙。
那魂魄緩緩離體,在空中漂浮,我再次招出哭喪棒,将之勾下,那魂魄終是成型,漸漸睜開雙眸。
我失神,于我想的一般,甚至更為靈動,更為國色天香,柔情似水。
作者有話要說: 呼,好累。
☆、第 伍 章
那女子的雙眸睜開,略有些迷茫地望着我。
我道:“如今,你已非人類,願你忘記前塵,轉世投胎。”這句是鬼差勾魂後必說的一句話,我也不過是按規矩辦事,并無特別的意思。
那女子聽聞這句,立刻恢複了神智,着急地左右找尋什麽東西,待看到榻上負傷躺着的孩童時,立刻動身意欲飛奔而去,可惜,她剛踏出一步,下一刻,便被強行拽了回來。然而,她雖被勾魂鎖拽着不可移動,卻怎麽也不肯放棄,眼淚從眼眶滾滾落下,嘴中嗚咽道:“君思,君思……我的兒……”
在未到幽都之前,生魂還是擁有自己的意識的,然而,在進入幽都的那一刻開始,她所有的意識便會被剝奪,沒有特例。
我暗自嘆了一聲,道:“你已死去,何必對身前親人念念不忘?還不如忘記前塵,早些投胎的好。”
那女子雖然只不過是一副普通民婦的打扮,皮膚也因為多年的艱苦而粗糙泛黃,卻依舊盈盈動人,我見猶憐。她突又轉身,抓住了我的淡綠色窄袖流仙裙裙角,那噙滿淚花的眼睛中帶着乞求的意味,嗚咽道:“這位姑娘是否就是常人所說的神仙?神仙大人,請您讓我去看看我的兒子吧,求你了!”
“……抱歉。這件事我無法辦到。”
那聲聲抽泣讓我于心不忍。
鬼差法則第二條,抽離生魂之後即刻将之遣送回幽都,切不可聽他們所言。
而恰恰,這最重要的兩條,于第一日,第一次,我便直接将之都犯了。
我無法得知之前的鬼差是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恻隐之心而袖手旁觀……只是如此想來,我自己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差鬼差。
我低頭望着在裙角低聲抽泣的女子,蹙起了眉頭——這便是母親嗎?
原來,母親便是這番模樣……
看着她的樣子,我陷入沉思。
我一直認為,自己引起的一切便該由自己負起責任。
若是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便絕不會插上這一腳,可若是我知曉了這件事,便會管到底。這是人性……也是鬼道。
于是我緩緩蹲下,将那女子攙扶起來,鄭重道:“我會幫你照看你的孩子,你便安心去吧,我以我的元神做賭注,絕對會讓這個孩童好好的生活下來,一世無憂。”
元神,對于仙、鬼、人、魔、妖都是極為重要的一部分,可以說,沒有此物,便如同行屍走肉,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說失去元神并不是等于真正死去,卻實在是恰若死物。
那女子的嗚咽聲漸漸低下去,擡起頭,她的雙眸瞪得通圓,不可置信地問道:“神仙大人可說的是真的?”
雖說我很想向她解釋自己并不是神仙,但轉念又想多說無益,便緩緩點頭,道:“真的。”
女子兩行熱淚挂在她的兩頰,已經停止了哭泣,斷斷續續道:“神仙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回報,我的兒子便拜托神仙大人照看了,我并不要求他大富大貴,只求他不要被別人欺了去……我只求他一世安寧,衣食無憂……”說到這,她又望向榻上的孩童,雙目通紅,恨恨道:“若不是他父親死得早,而我又沒有本事,他哪裏要跟着我一起受這麽多苦?他不過才十歲啊……”
我未再說一句,只是靜靜聽着。
她最終還是進了幽都,畢竟生死并不是她可以選擇的,這是她的命,更改不得。
将那女子遣送進幽都,我再次走向了那榻上的孩童,一時悲從心來。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又會面對什麽?
是他母親冰冷的屍體?是他無人可靠的憂愁?還是他前路迷茫的未來?
無人可知,唯有他自己。
我顯出真身,走向榻便,看着榻上瑟瑟發抖,嘴唇青紫,額間直冒汗的孩童,我不禁心疼,緩緩坐在榻邊,将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同時搭上他的左手,診起脈來。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脈道中的神經,我驚覺這名喚作君思的孩童的脈道澀難疏通,細遲短散且完全不成一型,既損了血又傷了筋。
我趕緊睜開雙眼,動手将那孩童的衣物褪下。那衣物本就破爛不堪,剝起來毫不費勁。然而,衣服還未褪到一半,我已經被自己所看到的震驚到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眼前男童的身上全是一些拳打腳踢而落下的傷痕,青紫相交,甚為駭人,那骨瘦如柴的身子骨脆弱不堪,好似一陣風便可将之吹走。
我揪心地疼,手指緩緩覆上孩童的肌膚,撫摸着那些傷痕,思緒萬千。
我穩了穩心神,開始為他治療起來。
我本來就習慣随身攜帶了一些藥物,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我從一白玉瓶中倒出一顆藥丸,抵入孩童的嘴中。
那藥丸叫做九轉回魂丹,幾乎擁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藥丸随着孩童的咽道滑入,我松了一口氣,相信不用多久那藥丸便會起作用。
我本來正在想之後到底該如何,卻發覺胸口的符咒隐隐浮出光亮,顯然是又有世人離世。
我望着那臉色還是依舊蒼白的孩童,隐隐憂心。然而,我雖然有點不放心這裏的孩童,卻也分的清事情的輕重緩急,幫他蓋上了這個房間的唯一一床棉被,趕緊離開。
一路上,我都在想:等我回來的時候,再來看看他是否好轉了吧。
一路都不在狀态,直到我來到那個符咒标示的地方。那是個達官顯貴的府邸,只是府邸的門前挂着喪幡,七尺長九寸寬,外頭護衛頭上戴着白條,戒備森嚴,把守在外,不得外人随便入內。
嚴密的大門表面是星星落落的門釘,狀似泡頭,巧奪天工。而匾額則鑲嵌在門楣之上,上頭的大字洋洋灑灑,所寫的是江府二字。
我感慨這江府與君思所居之處的不同,卻自知無能為力。
我當然不會進入那江府的大門,畢竟有了前車之鑒,我已經明白自己的定力并不如我自己所想的那般強大,暗暗嘆了一聲,我從符咒中拿出招魂幡,将那離世魂魄引了出來,江府內隐隐傳來女人失聲痛哭的聲音,我卻恍若未聞。
第一次犯錯可以說是無知,第二次犯錯可以說是無畏,可第三次犯錯卻只能說明你傻。我不傻,自然不會犯第三次錯誤。
一縷幽魂從府中飄來,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我沉重的心情終于輕松不少,畢竟這位是安樂死。随後,我便用哭喪棒勾過了那縷幽魂,那幽魂如同之前那女子一般緩緩睜開了迷茫的雙眼,打量着這個世界。
我道:“這位老者,你已壽終正寝,速速投胎去吧。”我語氣淡淡,注視着那名老者,嘴角卻勾着一絲笑意。
那老者并未如之前那女子一般不願離去,只是嗟嘆一聲:“我這一身的罪孽,看來是還不清了。”随後,他的目光透過我,望向了遠方,似是在回憶,也似是在念想。
最終,他道:“帶我走吧。”
我點頭,将之送入幽都。
魂魄消失在原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街道,我恍惚間看到了那名老者新生的人家。江府對面街道的人流不算多,卻也不算少,行人稀稀落落地走過,如同時代的潮流。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我突然想到那名孩童還一個人在那個家呆着,我極不放心,轉身準備離去,卻聽到身後江府大門打開的吱嘎聲。
我本來并不是非常在意,直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诶,家主在老爺入土的日子裏還要吩咐我們去給城東的姚寡婦送食物……哎,平時讓我們去送送也就算了,這種日子還讓我們去送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
城南?寡婦?我略有些懷疑此人所說的就是那名孩童的母親,立刻回頭去看。
剛剛說話的是江府出來的一名小厮,其貌不揚,身穿着淡藍色粗布衫,算是統一的工服,而他身邊的那人顯然與那人關系不錯,聽他說完這句就拉住他開始咬耳朵。
我趕緊湊過去聽。
“你是不是傻?家主動不動就去救濟下那姚寡婦定然是與她有私情,否則怎麽會那麽好心?不過……我看那姚寡婦生的花容月貌,姿态端莊,倒是比一般的山野村婦好多了。”回應的那人低聲說道,眼神還四處晃悠,顯然是害怕這段話被人聽去。
“不會吧,我怎麽聽說是那個寡婦之前的丈夫與家主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家主才會這麽接濟他遺孀的呢?”一開始說話的小厮一聽他的話立刻吓了一跳,擺手反問。
“這話你也信?”
那兩人已經向前走了一大段路,我立在遠處沒有走動,也就聽不到他們之後說的話,然而饒是這段話卻已經讓我難過半天了。那名姚寡婦死後還要被人這麽诋毀,也真是可悲。
念及此處,我又想到世事艱辛,姚寡婦的孩子或許還要受人鄙視。
然後我又想到姚寡婦屍首總要有人發現,便趕緊跟了上去。
我一路尾随那兩名小厮回了那孩童的家,說完那些話,兩名小厮并沒有再說些其他的,一心趕路,如此這般心急火燎的模樣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火燒屁股了。
走到木屋前,走在前方的小厮拍了拍門,一點也沒有禮教。
我看得有點心涼,卻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
久久得不到回應,那兩名小厮也有點不耐煩起來,一名小厮不禁扯起嗓子喊:“姚寡婦,江府給你送東西來了。”
還是久久未有回應。
這回,兩人狐疑地對視了一眼。
“難道沒人?”剛剛扯着嗓子喊的小厮問道。
“啧,那怎麽辦?要不先回去?”另一名小厮提議。
我看他們要走,心道不妙,立刻動用法力将那裏面的門鎖打開了。
“咔嚓”一聲,木門便裂開了一條縫。
兩名小厮面面相觑。
一人問道:“門沒關?”
另一人答:“要不進去看看?”
兩人同時對視一眼。
一名比較大膽的小厮咽了口吐沫,緩緩推開了那扇木門,嘴裏還輕聲道:“姚寡婦,我進來了啊。”另一人緊跟而上。
庭院枯寂的模樣似乎讓他們狐疑了一會時間,但很快就将這表情掩了去。那膽子較大的小厮蹑手蹑腳的打開了房屋的大門,向裏頭探了探,打招呼:“姚寡婦?”
屋裏無人應答,他終于還是進了屋,另一名小厮也随之進屋,我跟着踏入。
他們環顧了一周,看到了榻上熟睡的孩童,然後又一齊看到了躺在床上一聲不響的姚寡婦,兩人再次對視,一人大着膽子喚道:“姚寡婦?”
沒有反應,他提高了聲音,又喚了一次。
還是沒有反應。家裏頭家徒四壁,四處還透着風,同時還保存着剛剛激烈的戰況。他們似乎終于想到了什麽,面色不安起來。一人推着另一人道:“你上前去看看?”
“不,不……你去吧,你膽大。”那人回答,聲音中帶着些許顫抖。
那膽大一點的小厮又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上前,然後顫抖着手指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回過頭,他的額頭已經沁滿了汗水,眼眸無光,驚駭道:“……死了。”
“……什……什麽?”另一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吓得連手中拿着的籃子也拿不穩,直接摔到了地下。
“我……我去通知家主,你在這看着……”那膽子大點的立刻吩咐了一聲,逃也似的飛奔而出。
“喂!”另一人幾乎目瞪口呆,然後立刻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也跑了出來,喊道:“等等……等等我啊,我也去……不要留我一人跟屍體……屍體獨處啊!要見鬼的……”
聲音漸行漸遠,我看着那漸漸融入遠處的背影,莞爾,心道:确實還真有只鬼。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求收求評論,有什麽來什麽,你們也懂得~
☆、第 陸 章
那兩名小厮不過去了半個時辰,便有人趕了過來。
此時已是半夜,我萬萬沒有想到江府竟然會這麽快便趕過來,畢竟,他們家此時還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我不禁想起之前那小厮說得話,竟隐隐有些不安起來。
稀稀落落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星星點點的火焰于夜空中跳躍,好似舞動的絢麗嬌豔朱蝶,生生生出一種別樣的詭秘之感。
聲音已經近至耳邊,我退居一旁,有人推開門踏了進來。
那人還穿着喪服,同時也是最親之人所穿的斬衰之服。我幾乎一瞬認定此人就是那個江府的家主,那人雖然已經不惑之年,卻還保留着年輕時的英俊潇灑,眉宇間帶着一絲歷經風霜的幹練,精明而又嚴厲的模樣。
那人的身後跟着一些下人,當然也包括剛剛的那兩名小厮。
那個膽子大點地立刻上前道:“江大人,小人今日與平日一般來此地送些東西,在外頭喊了半天卻無人應聲,無意間發現大門未關,又覺得此事蹊跷,便進門一看,卻未想到姚寡婦已經躺在床上……無了聲息。”說道最後,聲音已經幾乎消失。
那被喚作江大人的男子銳利的眼神掃了一眼剛剛說話的小厮,開口:“我讓你們平日裏接濟他們,怎麽家裏還是這般景象?”雖然那男子的聲音并不大,卻帶着無法抗拒的威嚴,讓人不禁想要跪坐下去。
撲通一下,那小厮便直直跪地,面色慘然地解釋:“小人……小人……一直是秉公職守,小人……也不知為何這家中還是如此蕭索的模樣……”那人抖抖瑟瑟,哪有剛剛說話時的大膽?
我看那小厮幾乎就要尋死的悲切模樣,有點不忍,心中也對這位江大人産生了一絲畏懼。
那江大人完全沒有聽他解釋的想法,同時也沒有對這件事情的真實刨根究底的打算,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将視線移向了床上的姚寡婦。
跪在地上的小厮大氣不敢出,額頭間已經汗水淋漓。
江大人冷冷地望着床上似乎睡着的女子,終将視線收回,對着下人道:“找個地方将她厚葬了吧,至于這個孩子,帶回府邸。”
“是,大人。”衆人俯首稱是,而那位小厮還是跪在地上。
那名江大人終于想起了這個小厮的存在,不帶一絲感情地下命令:“将這位小厮趕出江府,我們江府不需要手腳不幹淨的下人。”
說完,便再也不看他,直接出了門。
“大人……大人……不要啊……”那人一聽這話,頓時驚訝地擡起頭來,面無血色。
下人之間充滿了死一般的寂靜。
“怎麽還不出來?”外頭傳來一聲呵斥。
“大人,馬上就來!”下人們終于回顧神,略帶憐憫地望了望那面色慘然的小厮,一人将那孩童抱起,然後出了房門,其他人将姚寡婦的屍首擡起,也緊跟其上。臨走前,之前與他一起送東西的那人回過頭,面露同情,蹲下身來,嘆息道:“我也知道你很需要這一份工,我也很想幫你,可惜你也知道大人最厭惡說不清所以然的事情,若我幫你,定然會惹大人不喜……你也知道我不能沒有這份工,所以……抱歉。”
說完,那人又嘆了一口氣,似是極為不忍的轉過頭去,随後也出了門。
獨留那名小厮跪在原處,面目空洞,我看着心疼,卻也只能踏出房門,跟上了前面的部隊。
凡間的事情,我是萬萬不能再管了。
之後幾日,過得算是清閑。閑時,我便呆在那喚作君思的男童身邊,照看他的病情。那孩童确實長得極為俊朗,雖然此時還小,卻不猜測他長大後絕對是個禍害。忙時,也不過是收個鬼魂勾個魂,當然,自那日起,我便是再也沒有犯過相似的錯誤,不是心冷了,而是不敢了。
凡間這事啊,就如同一條綿長的繩,一旦起了頭,便延綿不絕,看不到事情的盡頭。
話說這日,我剛剛從外頭收了個惡霸的魂魄,自感正氣十足,神色愉悅地回到了江府。
走在江府的花園中,我身心放松,轉了一圈便癱倒在地,仰頭看江府上空的天空。整個江府都籠罩着祥和的光輝,繁榮昌盛。
說到江府,這幾日于江府游蕩,我也算是知道了不少江府的秘辛。
江府的人各個都怕那位江大人,每每說到那江大人,那些下人都是一副懼怕的表情,不過,若換做是我,我自然也怕,畢竟,此人确實是嚴肅冷酷。聽說,對待下人,他自有一套刑法,甚至于家人,他也有自家的家法……
我每次思及此處,都覺得頭皮發麻,心道這位江大人實在一板一眼的很,偏偏這類人我最受不了。
當然,還不止這些,我還知道那西苑裏呆着的大小姐雖然不過八歲年華,卻是聰穎伶俐得很,就連一板一眼的江大人看到自己的那位女兒也是經常樂得笑容滿面,容光煥發。我還聽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