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我沒了這份工，導致我老母和我幾個弟弟染了傷寒沒錢治病相繼去世，你說我該不該拿你開刀？我一定要讓江世博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
江月尹根本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被福全一唬，就被吓得哇哇大哭起來。我冷眼看着福全，要是可以我真想把他挫骨揚灰。雖然他很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是我沒法做到，因為我不可插手人間事務。
“你們兩個，給我動手，殺了他們我們趕緊逃。”
念君思眼看那人并沒有罷手的想法，立刻将江月尹保護在身後，雖然他的雙手雙腳已經被捆起來，但身子還是能動的。
“嘿嘿，你個小子，當時因為你我們可受了不少苦，今日可正好讓我們倆出個氣。”那較為高大胖碩的一口黃牙，張口便臭氣熏天，讓我這個鬼也聞之色變。
福全從後面道：“不要說些廢話，速度點。”
“知道啦！”精壯的男子趕緊回道，提着一把錘子就向前走去，較為高大的男子手中的菜刀已經擡起，正準備一刀砍下，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有了動作。
然而，可想而知，撲了一個空。我緊閉雙眼，根本不敢睜眼，就怕自己看到念君思的屍體。
“唉呀媽呀，大哥，你能不能看看準啊！你別砍我啊！”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我腦袋轟的一響，立刻睜眼，果然，念君思還活生生的坐在那裏，一點傷口都沒有。
“嘿嘿，我這不是從來沒有用過菜刀嗎？”那大哥笑了一聲，然後道：“我看我殺不了人，還是你去吧。”
“這……這……我也不行。”小弟眼光閃爍，也是不敢上前。
我望着這戲劇化的一幕，頓時回過神來，然後立刻控制了那大哥的身體，幾乎是立刻的，他手中的菜刀就這麽直直墜地。
随後，我控制着他的身體就是一個左勾拳，右勾拳，打得那個小弟應接不暇。
“大哥！大哥！你怎麽也中邪啦！”小弟口中急慌慌地叫着。
福全已經被這一變故氣得七竅生煙，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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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思顯然也對這一變故頗為不解，一直冷漠的臉頰上也沾染了一絲疑慮，但此刻保命最重要，不過停頓了一會，他就立刻湊上雙手，用立于地面的菜刀刀刃劃開了捆住他雙手的布條。随後他立刻解開了自己雙腳的布條，又幫江月尹解開了她身上的布條。
這幾步做得行雲流水，完全不拖泥帶水，好似以前經歷過似的。
做完這些，他即刻起身，然後拉起江月尹就向外跑去。
福全一看不對，立刻就要追過去，我一看不行，立刻控制大哥的身體将福全拍飛了。
福全明顯身子骨沒有那麽強壯，竟然暈了過去，我吓到，立刻去了對大哥的控制，拿出符咒看了看，發覺并沒有出事才安心的呼了一口氣。
我看那大哥已經頭昏腦亂，而那小弟也已經被打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我才縱身飛了出去。
古道山腰中，兩個小孩在山路上氣喘籲籲地跑着，兩只小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都不願分開彼此的雙手，也對，經歷了生死，他們兩人的關系應該會好許多吧……
腦內突然一片混沌，讓我覺得一陣頭疼，而腦海中突然傳來了某個孩童的聲音。
——“抓緊我！”
我頭疼欲絕，腦中的畫面漸漸開始清晰起來，然而在它呼之欲出的時刻，卻被耳邊傳來某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抓緊我！”
我瞬間清醒，剛剛的一切記憶如同過眼雲煙般，好似從未出現過。我想，也許是以前的記憶吧，随後便不願細想。
江月尹依言将小手握得更緊，我的心也揪得更緊。
大雨已停，夏雨本就這樣變化多端，來得快，去的也快。雨後的山路坑坑窪窪，極為難走，對于兩個不過十歲的孩子，走起來實在是太難了。
然而，這邊不過剛剛安靜了一會，那邊就又起了波瀾。
“站住！”身後，傳來那兩兄弟的聲音，我轉頭望去，發現他們已經追了上來，眼看越追越緊，我不禁冷汗直流。
小孩的步子本來就比成人的小，不用想，不用多久，那兩人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抓住無力反抗的念君思他們。
念君思顯然也明白這事，小步子邁得更快了。後面的江月尹有點跑不動，竟然在這節骨眼上摔了一跤。
“哈哈！可讓我們逮到你們了！”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這邊的氣氛幾近絕望。
就在這時，上方傳來一陣巨響，我立刻擡頭，就見上方山石竟然滾滾而下——滑坡？！
我震驚，電光水火間，我立刻動用了法力，撐起了一層保護障，以求保全兩個孩子的生命。念君思也抱着江月尹縱身一跳，以求跳出這受影響的範圍。
泥土混着山石狠狠砸在保護障上，力度巨大，讓我不禁受不住而跪坐下來，我忍受着擊打之痛，聚神撐起更大的屏障……
山石一塊一塊的落下，泥土一波一波的傾下，不帶一絲疼惜，無情寡義。
其實鬼是受不到攻擊的，我如今這麽痛苦等于是自找的……然而我卻并不後悔。
因為我發覺，我舍不得他死，害怕與身為生魂的他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筆筆還靠着你們的評論加積分呢~
還有啥？求收藏？
☆、第 拾 章
過了一段時間，或許是習慣了原因，我漸漸游刃有餘起來，雖然依舊疼痛，卻是比一開始好了許多，只是卻不能分神，畢竟稍有不慎這個脆弱的屏障就有可能破裂。
山石一波接着一波，每次砸于地上就會導致山體的搖晃，周圍塵土飛揚，讓我看不清一切事物。
我眯起一只眼睛，希望可以找尋到那兩個孩子的身影。
然而，直到滑坡結束，塵土散去，我才看清身後的念君思以及已經暈厥的江月尹，确定他們平安無事，我才放下了那懸挂着的心。
我側着身對着他們，看向天空。此刻，陽光已經撕開雲霧，重新照耀大地。山下的樹林重新煥發生機，綠意盎然，殘留着雨水的清涼香味。而遠處天際的盡頭，一條虹橫跨天際，七彩奪目，綻放着它那包容萬象的光彩，一時間，我竟看得愣了神。
我微微擡起一只手，抓住了那條虹，七彩的虹被我的手指遮擋住，分成了好幾塊，看起來也是頗有趣味，我看着這美輪美奂的景色，心想這老天爺有時候做事也是蠻合時宜的，畢竟他幫我們擋住了那兩個兄弟的腳步了不是？想到這裏，我不禁莞爾。
随之我緩緩收回手掌，側過身去看念君思，我本還笑着，可看到念君思表情後我的笑容便止于面上。
此刻的念君思如同能看到我一般深深注視着我，眼中充滿着不可置信，腦袋中突然轟的一聲，我一時慌了陣腳，竟然有些懷疑他能看到我。
然而這個懷疑不過在我腦海中存在了一瞬，念思君就又恢複了平日裏淡漠的模樣，望向了別處。
我舒了一口氣，心想他剛剛應該也是被這滑坡的現象驚吓到了吧，到底是個孩子啊。
我看着念君思背起了那陷入昏迷的嬌小身軀，然後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我沒法幫忙，只好跟着他。
其實年紀小小的念君思根本沒有那個力氣背着一名比他小不過三歲的女孩走這麽長的路，可是他在途中卻從來沒有休息過，甚至沒有喊過一聲累，看着他那顫抖着的雙腿，我于心不忍，可是卻無能為力。第一次，我為自己身為鬼而感到懊惱。
念君思最終還是回到了江府，他幾乎是倒在江府門前的，好在江府的下人正準備出來尋找他們的小姐才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他，否則我真擔心這孩子要在外邊過一夜了。
江府內為了找他們的小姐早就亂得一團糟，如今聽說小姐被念君思帶回來，都是一陣激動，我心中卻不是很平衡，江府小姐不見了有人找，怎麽念君思就沒人找呢？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是人間的法則……
第二日，江家小姐就先行起了身，告知父親綁走她的人是下人福泉，并說明是念君思救了她。江世博即刻就命人将那幾人速速逮捕，移交官府。
不出三日，那幾人便被繩之以法，關進了監牢，刑期一年。福泉在公堂上痛斥江世博，江世博卻只道：“你只會将自己的錯誤推在別人的身上，卻不懂改正自己的錯誤。”言辭犀利，神情冷酷。
福泉聽後大罵江世博，卻不知道江世博早就已經安頓好了他那唯二的四弟五妹。
我作為一只鬼，自是無法參與這世間的種種，只是對于江世博，我又有了新的見解。
公堂之上，江府下人突然傳來消息，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念君思終于悠悠轉醒，我聽到後趕緊飛回了文軒閣。
江府——文軒閣。
我輕輕落地，然後就瞧見了仍舊坐在床上的念君思正緊緊盯着手中的那枚玉佩。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身上，讓他的冷漠稀釋消逝，全身上下增加了一絲柔和。此時，他只穿着一件粗陋的裏衣，柔軟的長發已經及肩，看上去還是那麽俊秀帥氣。
那枚玉佩是我在回來後就放于他的枕邊的，就是為了讓他可以在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他，畢竟對于他來說這枚玉佩極其重要。
我緩緩走近，雖然知道他肯定聽不到，但我還是道：“你終于醒來了……我……很擔心你。”
他的雙手依舊還是摩挲着那枚玉佩，就在我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突然對着玉佩道：“謝謝。”
我微愣，随後想到他應該是在向送給他這枚玉佩的人道謝，雖然我知道是這樣，但我還是回道：“不用謝，我答應過你母親會好好保護你。對了，祝賀你成為秀才。”
他那有點肉肉的手指驟停，然後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紫薇開的正濃，它姿态典雅，雖然沒有牡丹的華貴，卻也有自己的風格，雅而不俗，花香雖不撲鼻，但淡淡的香味也讓人回味無窮，确實是不失為一種好花，然而，我卻覺得要說花，還是彼岸花為花中絕品。
只要見過彼岸花叢，世上的一切花便無法入眼了。
念君思并沒有一直看着窗外，因為有人來訪了。
“念君思！念君思！”一聽這靈動的聲音，我便知道是那位江家大小姐。
念君思緩緩看向江月尹，卻依舊神情淡漠。
“我聽下人說你終于醒了，就馬上來看你啦！”江月尹眉宇的擔憂絕對騙不了人，看着她如此擔憂的模樣，我不禁猜想這江月尹是不是已經芳心暗許了。
也對，念君思生得好模樣，不僅救了她的命，還一直保護着她，若那人換作是我，我定然是會以身相許了。想到這裏，之前那酸勁更濃了。
随後我便直想給自己扇巴掌，自己這個年過兩百歲的老女鬼還來什麽情動啊，而且我這應該是戀童了吧！不，我只是作為後娘舍不得兒子被娘子給奪了！我心煩，心想眼不看心靜，就氣呼呼地踏出了文軒閣。
房內一直傳來江月尹說話的聲音，我只好轉移注意力。說來也巧，內衫內的符咒突然發燙，我一看有事做了，立刻飛身掠走了。
其實于那件事情之後，我就一直在猜想幽都會不會派人把我抓回去，畢竟單我這救了念君思這一事來說我就犯了規則了。奇怪的是，在這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幽都都沒有動靜，我雖然漸漸放了心，但是卻不敢再這麽幹了。唔，盡量少幹……
只是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只要不改了世人的命格，他的經歷有一點點的變動幽都是查不出來的，畢竟每天的事情那麽多，哪有空管那小事？當然我膽子不大，也只會在小事上幫一下念君思。
比如說給他找個東西或者在他睡覺的時候給他拉拉被子什麽的，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真是他的娘。
…………
流光容易把人抛，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轉眼已是三年。
我親眼看着念君思長大，如今他的臉頰已經隐隐顯出棱角，身子也抽得極快，不過三年功夫，竟然跟我長得一樣高了。男性特征也漸漸顯露，完全不是三年前那肉肉的小包子模樣。
對于這件事，我特別有成就感，畢竟這個孩子可是我一路陪伴長大的呀，他長成這般禍國禍民的模樣也有我一半的功勞的呀。他的衣物還是三年前的那件，只是卻不需要卷起褲管，穿起來正好合适，想來不出幾年一定要換新的衣裳了。
然而，雖然心中有着歡喜，卻也有着離別的苦悶。三年，就等于幽都的三天……
而就在前日，我收到了黑無常的消息，說在近幾日我就給他回來，因為時間已滿。
我拖了整整兩日，也不肯回去，我望着那邊專心致志讀書的念君思，一時悲從心來。
三年前，與牛頭馬面分別，我初識了離別的悲痛，三年後，與念君思的分別，卻讓我對離別的悲恸有了更深的理解。
也讓我明白，我對念君思感情比親情還重。
他還在一頁一頁的翻着紙張，全神貫注的模樣有着一種獨特的魅力。
我正處于恍惚間，卻聽到腦海中黑無常突然道：“清明，你怎麽還不回來？”
我料想黑無常應該已經等得急了，只好傳聲給他：“等一會，馬上就回來。”
我終于下定決心，準備離開，離別之前，我覺得怎麽說也得打個招呼，便輕聲踏步上前，走到了念君思的面前。
此刻正值春季，屋外的迎春花正開的旺盛，就如同念君思一般正處于生長的時期。念君思那額前的一縷黑發略微垂落下來，似乎有些擋住他的視線，我想了想，伸手就将那縷黑發撩起，随後置于他的耳廓後面。
念君思明顯感到剛剛有什麽東西碰了他，一時間竟然放下了手中的那本《國學》，要知道，念君思平日裏一沉浸在書中，是絕對不會中途停下的呀。因為這事，我倒覺得自己也算是蠻厲害的。
我莞爾，對着似乎還驚魂未定的念君思道別：“再見了。希望我們還能相見。”
随後，我便緩緩後退。其實我本是可以直接回去的，可惜我并不想這麽快見不着他，心想再看看，再看看，沒想到就這麽一直走到了屋外。
我對這件事情感到莫名好笑，卻又見屋內的念君思還直直地望着這邊的方向。我雖然心中明白他絕對看不到我，但我還是向他揚了揚手，喊：“等我！”
幾乎是同時，我便縱身踏入了幽都。
作者有話要說： 哼茲哼茲，來來來，好想要收藏過60，大家能幫我給親朋好友推薦一下麽？
☆、第 拾壹 章
酆都城——酆都宮前殿。
與三年前，或者說是三天前那般，十座鬼帝雕像立于兩邊，低眉順目，而中央那酆都大帝雕像依舊是氣勢磅礴，沾染着沙場別樣的粗犷以及豪邁。強烈的對比沖擊着我的視線，卻比之前第一次見到平靜了不少。
“你也知道回來呀？”內殿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黑無常從內殿走出來，給了我一臉臭臉，他本來就是一臉的兇相，如今臉色臭成這樣，更是兇悍。
我撇了撇嘴，道：“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就給我這個表情？”其實我也知道他并不是在怪我，而是在鬧脾氣，可惜我在人間從來只能自說自話，如今逮着個可以講話的，自然是要調戲一番，在人間三年我倒是學了不少待人處事的本領，他一個不到火候的黑無常根本難不倒我。
“我……”黑無常啞口無言，吃了個啞巴虧。
我看他這模樣，更是賣力，再次調戲起來。“你說我在人間這麽久你也不來看看我，我這心痛啊……”
“我……鐘馗大人不允許！”他反駁。
“鐘馗大人不允許你也可以傳音跟我講講話嘛。”我又笑道。
黑無常不說話了，作出低頭沉思的模樣。
我也不是真的要找他的麻煩，調戲了幾句也就正經起來。“算了，看你這麽擔心我的份上，我就饒過你吧。”我裝作十分大度的模樣，然後轉移話題。“對了，你不帶我去找鐘馗大人嗎？”
“……”黑無常兩頰緋紅，耳朵也紅得厲害，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要把我吃進肚子一般。但最終他還是咬牙切齒地道：“跟我來！”
我笑了一聲，然後追上已經走了好幾步的黑無常，喊道：“诶，等等我。”
其實我真的很想念黑無常，畢竟他是我在幽都為數不多可以談心的朋友。
只是這事情，還是不說好了，免得他又洋洋得意起來。我想。
內殿還是跟以前一樣，相比外邊真是祥和不少。
內殿中央還是那黃花梨龍紋三抽屜桌，只是那坐着的鐘馗大人卻不是三天前的模樣。
他此刻正撫摸着那右邊一撮絡腮大胡，依舊國字臉，方眉毛，膚色蠟黃，只是威武雄壯，根本不是之前那個孩童的模樣，我知道，此刻的樣子才是鐘馗大人的真身。
之前那個孩童模樣實在沒有什麽信服力，然而鐘馗大人如今的模樣卻的确是有着世人所說的浩然正氣。
鐘馗大人的身後筆直地站着那清朗優雅的白無常，此刻他正搖晃着那把從不離身的黑色羽扇，戲谑地看着我。
我自知自己可能有點愣神，趕緊補救。“小女子清明見過鐘馗大人。”
此時黑無常已經回到了鐘馗大人的身側，一臉剛毅的模樣，完全不似剛剛的挫敗。一黑一白立于鐘馗大人的兩側，襯得那鐘馗大人更是威風凜凜、高高在上。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立刻擺出端莊的模樣，雙腿站直，上身微俯，雙手互握合于胸前，低眉垂首。
“好了，好了，擡起頭來吧。”鐘馗大人豪邁一笑，我趕緊依言直起身子，擡起頭來，放下雙手，同時将雙手置于腰側。
“謝鐘馗大人。”我道。
鐘馗大人又道：“你于人間修行三年，如今任期已滿，并無出現太大的差錯，特允你成為鬼差。”說完這句，他的聲調漸漸柔和起來。“從今往後，你便可以呆在酆都宮治理鬼魂了。”
我聽這話，頓時心頭一緊，幾乎沒有思考就問道：“難道不可以再次回人間嗎？”
我清清楚楚看到鐘馗大人的眉頭蹙起，甚為疑慮地發問：“你為何還要再次回到人間？”
我一驚，無言以對。
鐘馗大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你難道插手了人間事務？破壞了鬼差的規矩？”聲音透着森然，氣勢逼人，讓我心生退意。
我強迫自己安下心神，硬着頭皮撒謊。“沒有，只是覺得人間是個好地方，不想離開。”
我自嘲，自己何時也學會了人類的陋習——撒謊了呢？只是，如果要回到人間，如果要再看到他，我不得不這麽做。
我答應過他的母親，要陪伴他一生一世，我也答應過他，自己絕對會回去——即使他并不知道。
因為，我還想看着他……
氣氛已經接近凝結，內殿中祥和的氣息早已消逝不見，取之而來的是冰凍三尺的寒氣以及鐘馗大人散發出來的迫人氣勢，場面趨于邊緣化，我的心“砰砰”地跳動，跳動頻率接近于平日的三四倍。
鐘馗大人抖了抖他那兩撮絡腮胡子，瞪圓着他那炯炯有神的雙眼又問：“你真的要回到人間？”他雖是坐在木椅上，上身卻高大挺拔，紋絲不動，肅穆莊重。
我強忍住心中的膽怯，道：“小女子希望可以重回襄陽城。”
一室寂靜，甚至于鐘馗大人身邊的黑白無常也是緊蹙着眉頭，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或許太過分了。
鐘馗大人眼神複雜地盯着我看了許久，陰沉的雙眸靜靜地對上我的雙目，我看得心驚膽戰卻是不能避開目光。
內殿之上的燭光透着橘黃的光，壓抑着原本祥和的氛圍，蠟燭緩慢地燃燒着，燃燒而成的蠟油漸漸滴落而下，徐徐滑過蠟身，落入镂金托底。
“好吧……”鐘馗大人終于松了口，單手托住額頭，一臉無奈。
我心底呼了一口氣，抿嘴笑道：“謝謝鐘馗大人成全。”
黑無常一臉震撼，立刻插嘴。“鐘馗大人！這事萬萬不可啊！”
白無常則依舊那副戲谑的模樣，饒有興趣地盯着我看，我尴尬地笑笑，乞求他不會發現什麽。
鐘馗大人打斷了暴跳如雷的黑無常，道：“這事就這麽決定了，我不會更改想法的，不過，你得先在幽都呆個幾日，安排這事還需要一段時日。這段日子你就先回去吧。”鐘馗擺了擺手，示意我離開。
我俯身道別，随後退了出去。
酆都宮外，黑幕遮天，枯寂寂寥。
我已經好長一段光景沒有見過幽都這黑夜的景象，倒着實有些不習慣。
我正準備回家，卻聽到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回頭，看到的是笑臉吟吟的白無常。
我頭皮發麻，扯着笑容道：“白大人有何事？”
白無常一身白衣俊朗大方，笑意滿面，搖着他那把黑色羽扇別有深意地凝視着我。
我又道：“若是白大人無事，小女子就先行回去了……”我企圖溜走，卻被他拽住。
“呵，你溜這麽快幹甚？難道不想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嗎？”他笑吟吟地對着我道，還特意把重要這個詞強調了一遍。
我心道，雖然我的确想要知道，可是只要是你告訴我的，我都不想知道！
白無常不愧為白無常，陰險狡詐，還特會讀人心思，他看我這個模樣就知道了我的心思，又故意立刻加了一句：“即使是關于你的前世的你也不想知道？”說完，還特別惆悵地唉聲嘆氣了一番，“哎……那便算了。”
我一聽是關于自己前世的事情，立刻回神去拉他，然後非常沒有志氣地作了一揖，恭恭敬敬道：“請白大人告知。”我肉疼，卻自知自己不是他的敵手，即使自己在人間已經生活了三年也達不到他的高度……
白無常用他的羽扇遮住了他的嘴角，但從他抖動的肩膀來看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狂笑不止……
我決定……忍……
“算了，不跟你鬧了，跟你說了吧，三日前在鬼魂錄上不是沒看到你名字？”白無常道。
我瞪大眼睛想了會，是有這回事。“唔，對啊。”
白無常睨了我一眼，又道：“呵，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會忘。”我瞪眼，他無視，繼續道：“後來鐘馗大人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對勁，特地去查了一下房屋登記冊，結果發現房屋的數量與鬼口不符，房屋竟然多了一幢，你也知道，在幽都，是每只鬼一間房，絕對不可能發生多登或少登這種事情的。”
我感到不妙，問：“所以……那個多出來的……”
白無常一臉你終于聰明了一番的表情，道：“沒錯，多出來的房屋就是你住的。”
我受驚，不可置信，在幽都，房屋的數量從來都是上面的酆都大帝親自掌管的，沒有人可以在這裏面做文章。
我心中登得一跳，卻是怎麽也想不通透。
“所以，鐘馗大人懷疑有人在鬼魂錄中撕掉了記錄你一生的那頁。”白無常下了結論。
“怎麽可能……”我喃喃。
“這件事情還在調查中，再過幾日酆都大帝就會從天界回來了，我相信很快就會有個答案。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們會解決。”白無常道。
“好。”我點了點頭，我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只是，又是何人要撕掉我的那一頁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還是選擇不想這事，先行回家。
再次回到清明醫館的我，感到了一股濃濃的熟悉感。
鑲着清明醫館四個大字的牌匾挂于門楣上，與之前沒有一點區別，可是我卻覺得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就好像，兩百年前的我孑然一身，兩百年後的我卻渾身羁絆。
就好像，三年前的我不過懷念從前，三年後的我卻展望未來。
這改變，在于我心中重要的東西已經改變了。
我敲了敲門，道：“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都有點不好意思求收了！不過還是想要收！
評論自然是更好~無論是什麽評論筆筆都是一條條認真看的！也是一條條認真回複的哦~
☆、第 拾貳 章
屋內傳來重物落地的哐啷聲響，緊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靜，然而轉瞬間又是一陣嘈雜，顯然裏頭已經慌亂成了一團。腳步聲漸近，帶着牛頭特別的呼吸聲，木讷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清明姑娘？”那聲音是驚喜的，有着他平日裏都不曾有的愉悅。
下一瞬，眼前的雕花木門便被他嘩啦打開。由于力道過大，木門撞擊于邊框，再次彈了回來。
我看着他那木呆呆的模樣，頓時笑出了聲，剛剛所有的一切憂慮都被他這讨喜的模樣沖散，頓時喜上眉梢。“牛頭，莫要這麽着急。”
牛頭讷讷道：“抱歉。”他那粗糙的手掌尴尬地搔了搔前額，甚為羞赧。
我看他那樣，莞爾。側身掠過牛頭，走進久違的清明醫館，凝視着熟識的布局，随後嗅了嗅着裏頭草藥香味後才回頭問牛頭：“馬面呢？”
“哦，他啊，他還在後面整理藥材。要不我去叫他？”牛頭關上門後也跟着我走進了醫館，跟随身側，如同三年之前一樣。
我微愣，随後拂去心頭的留戀，微笑颔首。
牛頭看我點頭答應，立刻喘着粗氣向裏跑，口裏還嚷着：“馬面快出來了！清明姑娘回來了！”
那話裏頭真摯的情感是掩蓋不住的，我盯着他寬厚的背影好久，直至他轉入拐角消失後，我才驚醒。
我落寞，原來，重逢過後便是離別。
我緩緩舉步移至窗前，徐徐掀開紙糊做的窗戶，擡頭望着那沉默幽靜的黑幕，在那無盡的黑幕上面，便是人間，而那裏，我知道有他。
那裏，裝點着人間的繁華。記得那年華燈初上，我游于燈花之中苦苦尋找他的清朗的身影，苦尋許久，并未找到。後來，琴聲悠悠，我循聲望去，意外發現他站于石橋之上，朗朗風流意，不弱千古人。雖臉龐正值青春年華，但稚嫩而卻堅毅，他眸光間倒映着一江池水，初次，我聽到了他高聲大喊：“你在哪？！”
青蔥樣貌，清脆少年音。
衆人止步。驀然回首，那人原在石橋燈花上。
那時那景，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午夜夢回之時，便常常拿出品味，念想他所喊之人便是我。
然而，那不過是南柯一夢，真是一場繁華一場夢，一場歡喜一場空。
他所想之人，定然是他已經離世的娘親吧。
我歪着頭想，要不要去看看那幽都忘川河旁永不枯萎的彼岸花呢？畢竟之後永遠見不着了……
彼岸花，彼岸之花，又名——曼珠沙華，又名——曼陀羅華。
差之兩字，失之千裏。
曼珠沙華意味着無盡的愛情、死亡的前兆、地獄的召喚；而曼陀羅華意味着無盡的思念，絕望的愛情，上天的來信。它們生長于忘川河的兩邊，終生終世無法見得對方，就好像我和念君思。
想起酆都城門口挂着的牌匾，不禁啞然失笑。
對啊，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
多麽有道理，又是多麽諷刺。
收回這低潮的思緒，我決定在離開之前一定要去見見那絕美的彼岸花。
我這邊剛剛回歸平靜，那邊便傳來牛頭馬面的聲音。
“清明姑娘，你回來啦！”那聲音雖然已經刻意抑制，但仍舊是滿滿的驚喜。
我對着他們招了招手，笑道：“對呀，我回來了，這次，我是來和你們道別的。”雖然我已經努力裝作輕松的模樣，但仍舊有些僵硬。
他們明顯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都是一滞，帶着些許的尴尬。“清明姑娘是又要離開？”牛頭讷讷問道，聲音有點顫抖。
我點點頭，然後對他們道：“我三天後便要到人間當鬼差了，短時間內應該是回不來了。”我頓了頓，又道，“清明醫館我準備關門了，你們之後怎麽辦？”
牛頭馬面看這離別已經注定，雖面露不舍卻也不說什麽，只是道：“我們之後可以重新回地獄當差，不用擔心。”
我這次并沒有像三年前那般哭泣，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強求不得，順其自然更好。雖然大家各奔東西，只要心中惦記着對方，便也就夠了。
牛頭馬面正準備再說些什麽，我卻聽聞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們三人皆是一齊回頭，牛頭粗聲喊道：“何人？”
“是我！東市林靈！”
我記得林靈，他是東市林家林有福的兒子，當然只是名義上的兒子。這兩位也算有緣，一位早年喪父，一位早年喪子，等他們入了這幽都，便一見如故，成了父子。兩位和樂融融了将近一百年，雖然生活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