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8寄情明月

雖然對于方淮秋發神經的喝醉酒不滿,但好在他醉後比較乖順,虞少瑾把人帶回自己房裏也沒再多說什麽。夜襲幫虞少瑾打好水送來便辭行,說有些事情要辦需要離開幾天,他家主子只得托虞少瑾暫時照顧一下。夜襲這話倒不是托詞,方淮秋的父親已經在去藏劍山莊的路上,方淮秋派夜襲去找他詢問一下逆鱗令到底牽扯了當年的什麽舊事,畢竟知根知底更有利一些。

夜襲走後,虞少瑾頗為無奈的看着倚在床邊的方淮秋,認命的将毛巾打濕了替他擦臉。方淮秋生得俊朗,此時閉着眼不清醒卻依然不覺得像其他醉漢一樣惹人嫌,虞少瑾一點點擦過他的眉眼,本來還用力洩憤的手不知不覺也柔和了,用手輕輕撫平方淮秋微皺的眉毛,聲音淡淡的,“你真的在為青禾傷心麽,其實我覺得她配不上你。”

方淮秋自然不會答話,虞少瑾嘆了口氣,一貫明朗的臉上難得黯然。她将方淮秋收拾妥當,見外衣上有些酒漬便幫他脫了外衣,自小當做男兒養對這些男女大防她一向看得淡也不覺得什麽,可是偏偏對着方淮秋就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把人塞進錦被躺好,虞少瑾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坐在床邊發呆,方淮秋就這麽無知無覺的躺在他面前,手上的逆鱗令簡直就是到了嘴邊的肥肉,可她完全沒有一絲高興的感覺,拿了逆鱗令他們也就從此成仇吧。

握住方淮秋的右手,和自己冰涼的雙手不一樣,方淮秋的手厚重又溫暖,常年使劍掌心有些粗糙摸起來卻讓人覺得安心。燭火燃了太久已經晦暗不明,溶溶月光透過窗紗散着冷意,除了睡着的方淮秋略重的呼吸聲外一室寂靜。虞少瑾靠在床邊看着熟睡的人,眼中過往俱是方淮秋的影子。

天高雲淡,他躺在船頭拿開草帽看她。

晨光熹微,他同她搶僅剩的一點棗糕。

孤村小院,他蹲在他面前一聲不響的幫她擦眼淚。

稻草生香,他一路走她一路跟。

晚風飒爽,他笑着說請出招。

金樽對月,他以扇為約,換她一曲清歌。

滿眼是方淮秋的眉眼,滿心是小院裏那淡淡藥香,她發覺她喜歡那矮牆木屋,喜歡白鲢紅棗,喜歡滿室的夾竹桃,喜歡躺在江邊曬太陽,喜歡……方淮秋。

情不知所起,卻有所終。

本就冰涼的雙手越發冰冷,連緊緊握着方淮秋的手也溫暖不了,虞少瑾試探着伸手去摸方淮秋的臉頰,剛剛觸碰到便立即收回了微微顫抖的指尖。她覺得這應該就是男女之情,想到和他在一起就覺得什麽都是好的,想到和他分開心口會悶的不知所措,這種感情她從沒想過也從未有過,枉她號稱風流天下無邊風月,自己喜歡上一個人卻喜歡的這般後知後覺,非要等走上陌路才醒悟。如果她一生下來就當做女兒教養,如果他們沒有廢了婚約,是不是結局和現在就不一樣了,天意弄人以前以為是戲文裏的矯情,現在想想也許自己也很矯情。

“大概從生下來就注定沒有緣分,”虞少瑾沉寂了一會便恢複了,臉上帶着一些釋然,重新輕輕握住方淮秋搭在床邊的手,“雖然不知道你把我的扇子藏到哪去了,我還是給你唱歌吧,其實我也只會唱一些窮書生譜的花樓小曲,我沒什麽機會學唱歌的。”

虞少瑾說話的聲音又柔又輕,帶着往日不曾有的親昵,舒緩的像夏日晚風,清澈裏藏着淡淡花香。她語速很慢,讓人舒服的想要入睡,而後有輕輕的歌聲哼起,如夢似幻。

流螢撩露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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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染不透素紗

那經年等過的花嫁

春秋疊滿冬夏

青梅鬧竹馬

長亭短橋盡入畫

嬉追彩蝶誤落誰家

蒼蒼一季蒹葭

宛如流風回雪兮

舞翩跹白裳傾羽衣

明月珰碎霜滿地

輕雲挽袖暗香不已

烽煙燃天下

赴戎機關山策馬

歸無計百戰戍天涯

斑駁了鬓邊發

新塚哭舊話

紅妝空待風暗啞

朝為姝女暮枯骨瘦

風過孤草悠悠

風露提燈空伫立

嘆今夕歸期未有期

素尺錦繡朱成碧

塞上風滿胭脂雨稀

半抔黃土浮生寂

昔年雲月兮動白衣

廣袖袅袅寒煙裏

青絲斂霜雪婵娟意

一弦一柱聲聲稀

翩跹起遺世而獨立

幾曲長辭寄千裏

倩女兮幽魂祭

虞少瑾解下方淮秋手上的逆鱗令,心想這首歌真的不是個好故事,平日恩客不會點這樣的曲子,只是丹娘喜歡她便也跟着聽的多些,這樣的時候唱這樣一首曲子還真是晦氣。握緊逆鱗令,又看了看床上的方淮秋,虞少瑾下定決心般的深吸了口氣,而後毫不拖沓的轉身離開。

等人離開了一些時候,方淮秋才緩緩睜開眼睛,手中早已不複虞少瑾握着他手時候的觸感,但總覺得有什麽殘留在了掌心。屋內燭火在虞少瑾離去時候吹熄了,十六月圓,滿室明月華光,方淮秋擡起自己右手默默看着,原來她喜歡自己。

***

人總是要經歷一些坎坷真正受了傷知道疼才肯成長,虞少瑾以前總覺得自己不幸,卻到此時此刻才發覺其實她被保護的太好,單純的近乎愚蠢。在虞家他父親全心全意寵着她,在世家行走柳麟雖嘴巴毒辣多數時候卻護着她,在江湖上丹娘總是想方設法保她周全,連在方淮秋身邊他也是縱容居多,以至于她一直把人心想的太過簡單。

被關在地牢整整三天,若不是按時還有飯菜送來,她甚至分不清日夜。逆鱗令是方家家主的标志,對虞家而言有什麽用呢,她想也不想就去偷來,其實唯一的用處不就是誣陷她對虞少瑞暫代家主懷恨在心,私盜方家印信挑起兩族事端意圖栽贓虞少瑞好奪取家主之位。多堂皇的理由,多确鑿的證據,不但她娘要逐出祠堂,連她自己虞家嫡子的地位也保不住了,二夫人母子用心之險惡讓她過了這麽多天一想起來依然遍體生寒,果然這一計讓她再也翻不了身了,在虞家是,在江湖上更是,沒了虞家護佑方家絕對不會放過她。

“三少爺。”晦暗又潮濕的地牢裏,肯來給她送飯又照看她一二的只剩一個老管家,只是這次他來的時候并沒有帶什麽東西,而是身後跟了兩個人。虞少瑾見老管家一臉為難的表情,不覺緊了緊拳頭,“你們想帶我去哪裏?”

“二少爺請了各分家的幾位叔伯,又請了方家家主,說是要處置您給方家一個交代,自此兩家不計舊恨新仇化幹戈為玉帛,為表公正還請了睿王,老奴懇請三少爺移步祠堂。”老管家盡量解釋,看着是怕虞少瑾不肯配合,實際上卻是想讓她知曉外面的情況想辦法應對。

虞少瑾聽了不過一聲冷笑,自己還真是小看了這對母子,他們這毒計簡直一箭三雕,逐了她娘害了她還和方家化解了仇恨,簡直是把她利用到了極致,不去做生意跑來混江湖也實在浪費人才,只是沒想到這種破爛事還請得動睿王,她今天栽的也算有臉面了。

随着老管家一路來到祠堂,虞家幾位叔伯早已分列兩側坐好,睿王坐在主位上風輕雲淡的品着茶,旁邊坐着的是面無表情的方淮秋。二夫人破例也進了祠堂站在一邊,虞少瑞則站在主位旁邊并未落座,看見虞少瑾被帶過來,一臉怒其不争喊了聲三弟。

虞少瑾本也覺得無所謂了,看着虞少瑞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眼角餘光卻在看到方淮秋的時候愣住了,她以為來的會是他父親,沒想到是他來了,是來看她的笑話還是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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