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十二銅人筵
崇德二十一年冬月初七,宜喬遷,宜嫁娶。
程府外面噼裏啪啦的放炮,炮聲連綿不絕,砰砰的炸開,震耳欲聾。
程阮雙手掩住耳朵在屋檐下立着,踮着腳翹首往屋子裏看裏面的動靜。
程荑的目光往她這邊看了看,正在給程荑開臉的西福嬷嬷也順着目光看了過來,趕緊擺了擺手,瞪着眼笑她調皮。
程阮嘻嘻哈哈的拉着瓊笙跑遠了。
西福嬷嬷在後面無奈的搖了搖頭。
直到跑得遠了,程阮才慢下腳步來,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兒,轉過頭跟瓊笙笑着道:“真是好快,沒想到四姐姐都要成親了,跟做夢似的,一眨眼就過去了。”
瓊笙掩着嘴笑,“可不是呢,當初那會兒,誰曾想到四姑娘會嫁給宋家二公子?也幸好駱哥兒身子漸漸好了,否則還不定要到什麽時候呢。”
程阮笑嘻嘻的點了腦袋,眼睛笑得彎起來,像兩個小小的月牙。
崇德二十年,在裴審言和程婧的事情曝光之後,裴審言借着特使身份将程婧一道帶去北漢,卻不想兩人在半道一塊兒失蹤,生死不明。程阮經歷雙重打擊,将自己悶在房間裏待了三天,鷺鸶也不肯說話,直到三天後程阮自己想明白。
總歸是無法改變了,那就好好的走下去罷。
程阮鬥志滿滿原地複活,終于能夠笑對鷺鸶。鷺鸶在她手心蹭了蹭,告訴她第一階段任務她完成得非常好,是以非常大方的給了她兩個獎勵:一份完整細致的三國地圖
不知有何作用的經驗30點
程阮拿到獎勵的時候一臉黑線,覺得這兩個她委實都用不上,磨着鷺鸶想要再換成別的東西,卻不想鷺鸶怎麽都不肯,被她纏得狠了,索性不說話了,連葉子也縮了回去,完全成了不理人的态度。
程阮無奈,只好收下這兩個東西。
相較于她這一年裏的得過且過,程荑和宋駱的感情倒是越來越好。南照山一會之後,他們要定親的消息也散布了出去,程宋兩家之間的聯姻,所牽連的自然不小,消息傳播得比他們想象的還好快。兼之裴亦書也希望盡早讓宋駱定下來,所以盡早就開始了婚禮的步驟,從納彩開始,問名,納吉,納征,一步步的走下來,終于于九月時候定下了今日這個日子(請期),也方才有了今日這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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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程荑正好相反,因為裴審言的失蹤,再加上宋蕙儀心疼她從中斡旋,程阮和裴審言的婚約終于不再存在。
對此,程阮不得不說,她還是很送了一口氣的。
她問過鷺鸶,知道程婧現在的離開并不代表永遠離開,自然知道以後還會有場硬仗會打。裴審言和程婧牽連頗深,若仍有個婚約牽制着他們,程阮有時候也不免會投鼠忌器。
正在胡思亂想,腦袋卻被人從後面一敲,她轉過頭去,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哥哥!”
程銘負手在她身後笑,“阮阮你怎麽不去看熱鬧?外面宋二的轎子已經到了。”
程阮笑嘻嘻的道:“母親還是擔心小宋哥哥的身子,唯恐出什麽意外,所以不讓我去胡鬧。不然我還真想去看看,西福嬷嬷先前說還要讓丫鬟照着燈往轎子裏面看,是真的麽?”
程銘拍了拍她的腦袋,“是啊,那個叫搜轎,是拿着紅燭,執着鏡子往裏面照,借此祛除匿藏轎子裏面的鬼怪的,取一個好意向。”
他笑了笑,道:“既然你不去看熱鬧,那就跟我來。——先前找了個有趣的小玩意兒,給你看。”
程阮聞言甚是歡喜,笑眯眯的就跟了過去。
程銘跟裴審言關系甚好,先前裴審言要同程阮定下婚約也是程銘在其中極力撮合。後來出了這樣的事,程銘心中頗有愧疚,時常出去玩的時候就常常給程阮帶東西回來。
——他知道程阮頗喜歡這些。
程銘帶着程阮進了他的院子,程阮一進去便看見正中放着的一個小幾,小幾邊側是一群小銅人,都是坐着的樣子,程阮數了數,有十二個。
程銘見她好奇的打量,笑着說道:“這東西叫十二銅人筵,你看看,漂亮不漂亮。”
程阮瞪着圓溜溜的眼睛點了頭:“恩!”
當真很漂亮,這些銅人手裏面都拿着各種各樣的樂器,琴築笙竽,各有所執,人物的衣服表情也都非常細致,一眼望過去,好像真人一樣。
程阮湊近了看,方才發現這個小幾下面還有兩個銅管,從左邊突兀出來一尺長短,然後從小幾下面延伸過去,到小幾的右邊。
程阮指了指,“哥哥,這是做什麽的?”
程銘笑,“你倒觀察的細致。你看看小管兒——右邊那個——是不是有個繩子,你擰着試試看?”
程阮好奇的擰了擰。
程銘蹲下身來,在左邊的那個小管兒那邊輕輕吹了口氣。
曼妙的音樂突然響了起來。
程阮好奇的瞪大了眼,“咦”了一聲。覺得好玩,又繼續擰了擰繩子。
程銘非常配合的吹着左邊的空管兒。
這次時間長些,程阮細細聽過去,發現竟是一首合奏的《平沙落雁》,她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程銘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拉着她起身,笑着道:“這個好玩罷?是西唐那邊的新奇玩意兒,看你擰繩的手法,有平沙落雁,鷗鷺忘機關山月好些曲子,你要無聊了,可以同瓊笙一道玩。就是非得兩個人一塊弄才能出聲兒。”
程阮笑嘻嘻的點了頭,眼睛裏面光亮閃閃,顯然非常開心,“恩!謝謝哥哥,哥哥最好了!O(∩_∩)O”
程銘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
兩人又玩了一會兒,程銘教着程阮将擰繩的幾種方法都學會了,見着時辰也差不多了,方才牽着她往外走。
轎子已經準備好了,兩人徑直就去了宋府。
因着他們先前玩鬧,程荑已經被宋駱接了過去,都知道宋駱的身子,所以都并沒有大鬧,只是恰到好處的熱鬧了一番。程荑的性子自然是哭嫁不出來了,反倒是程以桐哭鬧的厲害,眼見着程荑要走了,一定要死命把她拉回來,抱住她痛哭。程荑無奈,只好安慰。
如是者三,程荑方才上了轎子。
瓊笙倒是去看了熱鬧,所以笑着同程阮說了起來,程阮安靜的聽着,面上的笑容淡淡的。
程銘看見了她面上清淺的笑容,往瓊笙那邊瞥了一眼,瓊笙一怔,随即會意的轉了話題。
——今日四姑娘大婚,五姑娘卻解除了婚約,心中不定怎麽難過呢。自己怎麽還就說起來了這茬?
瓊笙另尋了幾個笑話講,見程阮面上神色和緩溫和,也就漸漸放下了心來。
如是,很快就到了宋府。
程銘牽着程阮往裏面走,身後是跟着的丫鬟小厮。只是他們行過來的并不順利,在中庭的時候,他們看見了圍堵的人群。
程阮疑惑的看着裏面,瓊笙見她神色,貼心的問了問周圍的人,那是怎麽回事?
“啊?這個啊……裴家先前失蹤的公子回來了,裴家二老現今正抱着裴公子痛哭呢。”
他的話才剛說完,程銘就感到程阮抓住自己的手一緊。
程銘将目光收了回來,溫聲問道:“阮阮,我們先進去罷?”
程阮看了看人群。
隔着重重的人影,她并不能看見內裏的情形,連傳出來的聲音都帶着嘈雜。
她怔怔的看了一會兒,直到聽見程銘再度相問,方才面向程銘,笑眯眯的說了一聲:“好。”
只是她的心緒并不寧,程銘在她一旁輕聲相問,程阮卻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總是他說了好一會兒之後,程阮方才有些迷茫的擡起頭,問道:“哥哥,你先前說了什麽?”
程銘無奈,只好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說道:“無事了。阮阮,自顧玩會兒罷,哥哥出去一下。”
程阮乖巧的點了頭。
程銘向着她微笑着說完,長身出來,眸子裏面的光卻沉了下去。
他在原地立了一會兒,終于舉步向人群處過去。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也瞞不過程荑,被蓋頭遮住的腦袋微微一動。
妙琴在她耳邊輕聲問道:“姑娘,怎麽了?”
程荑:“外面這樣吵鬧,是怎麽了?”
妙琴道:“裴家的少年今日回來了,裴家兩位老人家顧念他這一年不知所蹤,都非常擔心,正拉着他問近來的事情呢。”
程荑的眉峰動了動。
妙琴并沒有看到,只是繼續說道:“姑爺今兒是東道,推不過,這會兒先過去招待了,只是裴公子似乎遭遇了些不好的事情,裴家的主母情緒有些失控,姑爺被拉住也是頗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唯恐程荑獨自在房中,難免會想的多些,自然就唠叨了些,希望能寬慰寬慰程荑。卻不想程荑只是默默的聽了會兒,突然問道:“程阮呢?”
妙琴一怔,随即道:“先前進來的時候并沒有看見五姑娘,恐怕是在後面的轎子。——不過這會兒應該也到了。”
程荑抿了抿唇,“求請五姑娘過來罷。”
妙琴愣了愣,随即應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