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2)
倘若,當初潛入池底尋珠的人,其實是湛語辰,那麽,湛子宸所對她訴說的那段回憶,究竟是屬于何者的?
又倘若,當初潛入池底的人真是湛子宸,那麽,他始終尋不着的那最後一顆琉璃珠,是怎麽出現在湛語辰手裏?
七歲那年,十歲那年,二十一歲那年……他們之間,究竟做了什麽,抑或是交換了什麽?
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堅決相信着,當年活下來的人是湛語辰。
然而,此際望着寶匣裏的這朵珠花,她怎樣也無法将那段回憶串連而起,怎麽想都覺着說不通。
她猶豫了,萌生了各種質疑,亦猜想不透,究竟是誰在說謊,又是誰在欺騙着誰……莫非,真如烏嬷嬷所言,當初活下來的人是誰,只有他們兩兄弟最清楚,除了他們,誰也分不清。
俞念潔望着那朵琉璃珠花,就這麽在大炕上呆坐至天黑。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房門被敲響,俞念潔才逐漸收起心神,将珠花放回寶匣鎖起。
“夫人,是我,蓁玉。”
聽見小丫頭欣喜的聲嗓在門外響起,俞念潔将寶匣往一旁擱去,起身相迎。
房門一開,绾着少婦慣梳發髻的闵蓁玉,撲過來一把抱住俞念潔。
“夫人,我想死你了!”
“已經不是孩子了,怎麽還這般毛毛躁躁。”俞念潔溫婉笑罵。
“夫人瘦了好多,是不是受什麽委屈?”
“沒的事,別瞎猜。不過是前段日子正好受了風寒,方會消瘦。”俞念潔拉着她坐到大炕上,姊兒倆手拉着手說體己話。
“夫人這次去可有見着白大夫?”闵蓁玉睜大眼,一臉企盼。
俞念潔見她這般,心口有些泛酸,雖不忍見她失望,卻也不便讓她知道太多。
“我沒見着。”最終,她給了這樣的答案。
小丫頭眼中的光芒頓時一黯,可随即又安慰起她來:“夫人別傷心,白大夫會回來的,我相信他一定會的。”
換作是從前,俞念潔聽見這樣的話,往往是微笑附和。
然而眼下的她,卻已經不再具有那般堅定的信心。
她只是笑而不答,笑裏隐約透着幾許無奈,幾許愁緒,幾許悲哀。
過去的闵蓁玉或許看不出來,可如今她亦嫁作人婦,亦識得情愛滋味,自然看得出俞念潔婉約笑裏的種種情緒。
闵蓁玉心疼着待她如親妹的俞念潔,又不忍觸她傷心處,便假意懊惱地抱怨道:“當初白大夫還說要看我出嫁呢,結果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白大夫把我全忘了。”
俞念潔知道她是為了轉移自己的傷心,故意說些玩鬧話,當下不由得心頭一暖,想不到短短數月沒見,小丫頭長大了,懂得體貼人了。
思及此,她笑裏添了幾許欣慰,攏緊闵蓁玉的手,道:“沒能看着你出嫁,我心底一直很遺憾,也對你感到有虧欠。”
闵蓁玉拚命搖頭,道:“才不會呢,夫人千萬別這樣想,你替我置辦了這麽多嫁妝,連我爹娘給我辦的那些都比不上,只是我心底覺着難受,在這麽重要的日子裏,沒能在出嫁時給夫人磕頭。”
“傻丫頭,不必給我磕頭,我只願你與你的夫君過上和和美美的日子,一輩子受盡夫家疼愛,那便是喜事。”
看着眼前這個眸光燦燦,小臉蛋洋溢着喜笑的闵蓁玉,俞念潔不禁想起當年初嫁給白辰時的自己。
初時的幸福,再到如今的苦楚,一路走來,這段姻緣究竟該說好,還是說壞?
萬般滋味湧入心頭,俞念潔只覺十年如一夢,再回首,竟是滄海桑田。
“夫人,你還好嗎?”見她目光怔然,想得出神,闵蓁玉擔憂地輕問。
俞念潔方回神,不由得眼底泛潮,擡手撫上闵蓁玉泛着光澤的臉頰,好生端詳片刻。
而後,她拿起擱在一旁的寶匣,重新打開,取出那朵琉璃珠花。
闵蓁玉見着,不禁發出贊嘆聲:“好美呀!”
俞念潔微微一笑,将琉璃珠花簪上闵蓁玉的發髻。
闵蓁玉驚楞,“夫人……”
“這是白大夫送給你的大婚之禮,你便收下吧。”俞念潔端着笑,甚是滿意地望着她發上的琉璃珠花。
“可是……這看上去很貴重……”闵蓁玉心中明白,這分明是俞念潔假借白辰名義贈與她的大婚禮物。
“既知貴重,那便好好收着,經常想着讓你惦記的白大夫。”
看着俞念潔笑中的落寞,闵蓁玉很是心疼,終于明白為何她會這麽說。
她是覺着,只有自己還同她一樣,始終還惦記着離開十年的白大夫。
她就怕旁人漸漸把他忘了,到最後只剩她獨自一人還惦記着白大夫。
思及此,闵蓁玉紅了眼眶,伸出手圈抱住俞念潔,靠在她肩上抽噎起來。
“你放心,我絕不會忘了白大夫。”闵蓁玉孩子氣地哽咽說道:“我會跟夫人一同等着白大夫回來。”
俞念潔眼中亦閃見淚光,可她嘴角揚起,仍是笑着,不許自己掉淚。
父親生前曾經說過,不到絕望之時,絕不輕易掉淚。
眼前,還不是最絕望之時,她不掉淚。
絕不。
兩人心貼心地說了好一會兒的體己話,直至闵鴻前來催促,說是闵蓁玉的夫婿親自來了妙心堂接妻子,闵蓁玉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與妙心堂一衆掌櫃與夥計共同用過晚膳後,俞念潔方返回寝房裏,坐在冰涼的榻上,懷裏還拽抱着那只寶匣。
她取下發髻上的那朵珠花,将之放進寶匣,鎖上,然後擱在枕邊。
随後她側身躺下,一手輕撫在腹間,緩緩閉起眼。
“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好不?”
嬌柔聲嗓,自微張的粉唇間逸出,那聲音如此之輕,卻是響徹了靜得可怕的寝房。
湛子宸隐瞞了她許多事,而她何嘗不也是瞞了他這件要事。
無論今後如何,無論那人回不回來,往後她的日子将有了新的盼頭。
手心在平坦的腹間輕輕繞了個圓,似在安撫裏頭尚未長全的生命,俞念潔緊閉着眼,嘴角彎彎上揚,可眼角卻依稀泛起一小塊透明濕痕。
希望,未減。
不到絕望之時,絕不輕易掉淚……
春去秋來,秋收冬藏……
轉眼又是一年冬。
皚皚白雪鋪滿整座楠沄鎮,石板道上亦結了一層白霜,路上行人打着傘,小心翼翼地提足走着。
何知秀策馬而過,轉了個彎,放慢馬速,在妙心堂大門前停下。
“何大人。”夥計靠過來替何知秀牽馬。
“俞夫人可在?”何知秀面色匆匆,似有急事。
夥計不敢拖延,連忙指向屋內,道:“夫人剛剛喝了藥,正準備回後院歇息。”
聞言,何知秀道了聲謝便往屋裏大跨步而去。
進了後院,正巧碰上端着托盤步出的闵蓁玉,何知秀劈頭便問:“俞夫人呢?可是在房裏?”
“夫人說她想去園子裏走走……欸,何大人?”闵蓁玉話未竟,已見何知秀如一陣風奔離眼前。
何知秀尋至落了一地細雪的小花園,卻見一道打着傘的身影,緩緩行走在雪間,他眉頭一緊,連忙上前攙扶。
“夫人當心!”
那身影聞聲停步,握緊手中的油紙傘,緩慢地轉過身。
卻見俞念潔容光煥發,雙頰紅潤,除去虛掩在厚重大氅底下的肚子特別顯,她的臉蛋與四肢依然纖瘦如昔。
每次見她挺着那般大的孕肚,何知秀總要替她感到腰疼,那樣纖瘦的身子,如何撐得起那樣沉的重量?
約莫八個月前,她自皇京返回楠沄鎮後不久,便向衆人宣布她有孕。
衆人聞此訊,沒人敢開口詢問腹中孩兒的生父是誰,只敢私下揣測,卻也不敢在她面前談論,就怕令她感到困窘或難堪,哪怕是上妙心堂的鎮民,亦不敢随口在她面前提及孕事。
鎮上衆人對俞念潔更顯寬容,衆人皆有默契的閉口不談此事;畢竟,她既是有夫之婦,無故離開小鎮多月,回來時卻懷了身孕,且依然不見丈夫身影,此況在鄉裏間,堪稱是家門醜事。
妙心堂造福鎮民多年,俞父當年憑借精湛醫術,不知救活了多少寶貴性命,俞念潔雖未傳承衣缽,卻也經常施藥救人,為孤苦老者無酬治病,如此善舉,自然贏得鎮民的敬重。
因此,當俞念潔有孕一事在鎮上傳開,沒人敢苛責她,抑或是撻伐議論。
轉眼就過了八個月,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還顯,再如何掩蓋也藏不起,衆人也不再把話噎着,會主動開口關切她的身子與腹中孩兒。
産婆已在妙心堂住下,随時準備幫俞念潔接生,她自個兒亦備妥了助胎藥,更找妥了鎮上相熟的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這方小天地裏,衆人正沉浸在迎接新生兒出生的喜悅與緊張之中,然而,遠在千裏之外的皇京,卻是血腥漫天。
思及不久前得獲的情報,何知秀心情沉重,頓了好片刻方揚嗓。
“昨日知縣大人得獲京中密報,太子黨等人不僅逃出天牢,還趁亂劫走了皇後,欲逼欽國公撤兵。”
俞念潔聞言,面上笑容逐漸淡去。
約莫六個月前,安王起兵謀反,太子黨派群起助之,然而以欽國公為首的外戚黨派自當奮起抵抗。
兩黨惡門,其餘冷眼旁觀的諸侯們亦趁亂作怪,意圖坐收漁翁之利,京畿地帶如逢戰亂,大軍紛紛包圍,戰火連天。
反觀距離皇京千百裏之外的縣城,除了聽聞皇京戰事而鬧得惶惶的人心,看不見戰火,摸不着死屍的老百姓們,依然是過一天算一天,日子并無太大變化。
楠沄鎮這麽小,又地處偏遠,自然更感受不到遠方燒得熾烈的狼煙烽火。
京中大亂六個月,兩個月前卻聞安王被擒,太子黨頓時失了龍首,一時之間士氣大亂,欽國公等人趁亂進擊,将瑞王所領的大軍擊潰,據說瑞王傷勢過重,已不幸喪生,至于羲王則是領着剩下的軍馬,退守河苑縣。
期間,不僅僅是太子黨起兵謀反,還有幾個親王亦欲闖入大內皇宮,卻全讓欽國公部署的禦林軍掃蕩一空。
據傳,京畿一帶的百姓全撤離了,往沒有戰火的地方躲去,京畿數個大縣,如今猶如死城,只剩那些諸侯兵馬進駐。
俞念潔聽着何知秀報來的最新戰況,不由得嘆息,道:“只怕是羲王去劫的獄吧。”
“照這個局勢看來,應當不會錯。”何知秀面色凝重說道:“我聽知縣大人說過,朝中文官多是贊成太子起兵,陛下受外戚讒言,一直放任欽國公等人把持朝政,又默許諸侯私下割據稱王,我元晉泱泱大國,如今卻是國柞衰微,亂世逢生,确實應該另立明君,以昭我元晉國威。”
“瑞王已犧牲,安王如被斷了一臂,單憑羲王的能耐,就怕他們擋不住外戚勢力。”俞念潔幽幽地說道。
見她眉宇浮現愁緒,何知秀心下不忍,道:“夫人莫怕,我相信羲王爺那樣不凡的人,肯定能安然渡過此劫。”
俞念潔朝他一笑,“多謝大人特地前來通傳京中消息。大人且放心,眼下我沒什麽好怕的,我只等着腹中孩兒平安出世,如此而已。”
何知秀順着她的話,不由自主地往她突出的腹部望去。
盡管她始終沒有告訴任何人,腹中孩兒的父親究竟是誰,可其實大家心中都有底,只是不敢開口向她求證。
雖然不知她為何會在懷有身孕的情況下返回楠沄鎮,可眼前羲王已是自身難保,興許是因如此,方會将她送回妙心堂。
“夫人,倘若……羲王他……”
“大人。”俞念潔明白他想說什麽,揚嗓打斷了他。
何知秀心情複雜的望着她,頓時亦有些難以啓齒。他是真心喜愛這個聰慧的女子,哪怕只能守着她,他也願意。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孩子陪着我,還有這間妙心堂,以及掌櫃夥計們,大人無須擔憂我。”
俞念潔這是隐諱的拒絕了何知秀。她清楚何知秀的一片心意,可她今生已将人與心全交付給那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這也不是何知秀初次被拒絕,他早已習慣,并不當回事。
“我明白,你可以好好照顧自己的。”何知秀面上一笑,默默收起心底泛濫的情意。
俞念潔在傘下,擡起了頭,望向蒼茫茫的天空,嘴角揚起一抹恬淡笑意。
“好快啊,一年又快到頭了,不知孩子會否讓我好好迎完新年再出生。”
看着她纖美的側顏,嘴裏似說給孩子,又似說給自己聽的撒嬌話,何知秀跟着想笑,同時卻也替她感到不舍。
倘若羲王當真戰死,她豈不是又得守活寡?何知秀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越來越冷了,我們回屋吧,我給大人沏壺熱茶。”俞念潔笑道。
何知秀點點頭,尾随她身後,緩步走在雪地上。
但下着細雪的天空中,一只大雁不畏寒冷,振翅飛往歸巢……
迎接新年的頭一天,俞念潔是在滿身大汗與撕叫聲裏度過。
“夫人,孩子出來了!是個白白胖胖的男娃兒!”産婆抱着渾身沾血的白胖嬰孩,喜孜孜地宣布。
闵蓁玉在一旁看着驚心,緊握住俞念潔的手,另一手不停替她擦去臉上汗水。
“夫人,您挺過來了……沒事了。”
俞念潔一張小臉因用力過度而泛紅,唇色略顯蒼白,她筋疲力盡的睜開眼,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可下一刻,下體再次傳來撕裂的疼痛感。
“好痛!”俞念潔痛得緊閉眼,流下淚水。
“王婆,你快幫夫人看看,夫人又痛了!”闵蓁玉急慌慌地嚷道。
王婆将嬰孩交給了一旁協助的女眷,回到榻前為俞念潔查看,這一看,她楞住,面上笑容驟失。
“王婆,夫人這是怎麽了?需不需要讓徐大夫進來幫夫人看看?”
“還有一個。”王婆擡起頭,面色有些難看。
闵蓁玉聽不懂,又急又氣的問:“什麽東西呀?我是問您要不要讓大夫進來……”
“丫頭,你沒聽見我說的嗎?夫人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
王婆此話一出,房裏前來幫忙的女眷全都楞住了。
闵蓁玉這才回神,“是雙生子?這怎麽會呢……夫人……”
衆人紛紛望向榻上筋疲力盡的俞念潔,卻見她睜着眼,虛弱的嬌顏漾開了一抹笑。
“原來是雙生子,甚好,甚好。”聲嗓雖然細弱,卻滿懷欣喜。
登時,在場衆人不敢再以凝重面孔相對,再次展露笑容,替俞念潔打氣。
“夫人,撐着點,孩子就快出來了。”王婆高聲嚷道。
“夫人,您可要加把勁呀!”闵蓁玉紅着眼眶,滿是不舍的催促。
俞念潔雖知生子之痛,痛不欲生,可當她親身經歷,卻是痛得幾欲暈厥,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夫人喘不過氣了!快!快叫徐大夫進來!”
俞念潔緩過了氣,睜大雙眼,拚命搖首,虛弱地道:“我挺得過去……孩子一定得平安。”
換作是尋常人家,怕是盼着這孩子最好是死胎,免去雙生子會帶來不祥的禍事,然而她卻如此堅持,非得将孩子平安生下。
王婆等人雖是不解俞念潔為何如此堅持,可見她這般,亦跟着為她緊張起來。
又是一段漫長的折騰……
幾個時辰之後,嬰孩嘹亮的哭聲,響徹了寝房。
明日,将是全新的一年,妙心堂亦迎來兩位初出世的新希望。
這一日,妙心堂難得閉門不做生意,可上門的人潮依然衆多,且紛紛帶了賀禮前來,熱鬧非凡。
俞念潔在竈房裏忙得團團轉兒,一會兒揉面團,一會兒包起酸餡,還得看着請來幫忙備宴的蔚子,有無照她的吩咐準備合适吃食。
“夫人,你就別忙了,交給陳大哥去吧,好歹人家還是鎮上最厲害的大廚,不會把小團團小圓圓的周歲宴給弄砸的。”
闵蓁玉看不過眼,直接進竈房把俞念潔拉了出來。
俞念潔不敢與她争,原因無他,此時的闵蓁玉正挺着六個月大的身孕,動不得胎氣,亦不該随意進出竈房這般危險的地方。
“你這丫頭,我不是讓你在家歇着,外頭正在下雪不是?這麽冷的天,你是想凍着肚裏的孩子嗎?”俞念潔輕斥起闵蓁玉。
闵蓁玉挽着她的手臂,陪她走回前堂,身形圓潤許多的她,笑得可甜了。
“我可是小團團與小圓圓的姨娘,他們的周歲宴,我怎麽能錯過呢?”
兩人說說笑笑,一同進了前堂,前堂裏正熱鬧,衆人圍着兩個粉雕玉琢的孩童,一邊哄一邊陪玩。
兩個孩童今日剛滿一周歲,還不會走路,兩人一同坐在大大的黃花梨木官帽椅裏,時不時揮動小拳頭,被大人們逗得咯咯直笑。
他們是雙生兄弟,俞念潔說兩個孩子就像團子一般,圓滾滾又白胖胖的,因此哥哥乳名叫團團,弟弟乳名叫圓圓,合起來便成了團圓之意。
衆人對這兩個乳名背後的用意,自當心知肚明,對俞念潔更加心疼,對兩個漂亮的孩子自然也更加疼寵。
因此,小團團與小圓圓如今可成了妙心堂衆人的寵兒,誰見誰疼,誰見誰喜愛,衆人無畏雙生子不祥的習俗,把兩個孩子當作妙心堂的寶一般對待。
“夫人,團團跟圓圓都已經滿周歲了,還不為孩子起名嗎?”一旁的闵鴻不解地問道。
俞念潔卻沉默了。
孩子該姓什麽?又該為他們起什麽名字才合适?向來事事拿捏有度的她,第一次沒了頭緒。
驀地,夥計小武白着臉,好似受了極大驚吓的奔進前堂。
“夫人……”
“小武,怎麽了?”俞念潔見他面色古怪,一臉欲言又止,不由得好笑地問。
“有個人要見夫人。”
“什麽人?是來祝賀的吧?你就甭忙了,直接讓人進來吧。”闵蓁玉道。
“那個人非得夫人親自出去相見。”小武強調。
俞念潔詫異,“小武,究竟是誰?”
小武面有難色的望着她。“是……我也不知道該稱呼那個人什麽,是王爺,還是白大夫……”
此言一落,鬧哄哄的堂中霎時靜了下來。
俞念潔面色一凝,不再多言,快步走了出去。
“夫人,外面下着雪呀,你忘了打傘……”闵蓁玉在身後低喊。
可她早已什麽也聽不見,一出前堂門口便提裙奔跑起來。
地上積着雪,好幾次險些腳下打滑,可她不顧不管,就這麽跌跌撞撞的奔出前院,來到大門。
敞開的大門之外,一道高大颀長的玄黑身影靜靜伫立在那兒,就仿佛從未離開過。
淚水迅速湧出她的眼眶,絕不是因為絕望,而是因為盼來了希望。
她淚如雨下,一步一步走至男人面前。
那穿着一襲玄黑色錦衣的男人,朝她漾開了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溫潤笑容。
“敢問夫人,妙心堂可缺大夫?”
他啓嗓,聲嗓和煦,仿佛久違的暖陽,照拂過這片冰雪之地。
她哭着,笑着,點了點頭,不再遲疑,小碎步奔上前,伸出雙手緊緊圈住男人。
男人溫潤的笑裏,摻了幾許悲愁,眼中有着淡不可察的壓抑。
可他終究将那份壓抑藏起,垂下眼,抱住了懷中那份久違的溫暖,揚起嘴角,不再理會來自體內的另一道掙紮聲響。
寒冬己至,春日亦不遠矣。
【後記 喬寧】
又是新的一年開始,在經歷了去年的種種低潮後,沒想到還能與大家再見面,此時我的心中充滿了很多感慨與感動。
去年,在我身上發生了很多絕望的事情,我一度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堅持的勇氣,很感謝周遭一些朋友始終相信我,不斷給我建議與意見。
最感謝的是我的編輯,倘若沒有她的包容與寬容,我想喬寧應該已經不在了,也不會有這篇後記,真的很感謝能遇上她。謝謝您。
新的一年,不知道有多少舊時讀友還在看喬寧的故事?又有多少讀友已經離開?人生總如此,緣滿則聚,緣盡則散,沒有辦法強留。
很感謝依然願意等待我創作的讀友,希望新的一年裏,我不會讓你們失望,會繼續握着手中那支筆,致力于創作出你們喜愛的故事。
去年深陷低潮時,我總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在等待,那種等待很絕望,很無助,卻又說不出來自己究竟在等待什麽。
或許是等待一個希望,一個破曉,一個曙光。我也不清楚。只曉得,那種心情很煎熬,很掙紮,很彷徨。
所以,當我又重拾創作,腦中便浮現了俞念潔在雪地中等待的畫面。
等待是很苦的事情,永遠沒有盡頭,但是俞念潔卻永遠懷抱着希望,不嫌苦的等着丈夫歸來,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丈夫的歸期是何時。
我總是讓筆下的主角完成我辦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很欽佩俞念潔這個角色,我想,我永遠無法像她那樣,時刻懷抱着希望。但願有一天,我能像她。
《君問歸期未有期》這個書名出自李商隐的一首詩——“夜雨寄北”。
這首詩是我國小時印象最深刻的一首唐詩。忘了當時是什麽情形,只記得負責教授國語的國小導師,會利用正課以外的時間另外教大家賞析唐詩,而這首“夜雨寄北”格外使我印象深刻,總覺得這短短的詩句裏充滿了畫面感,從此烙印在心底。
沒想到有這麽一天,我竟然能以這首詩的其中一句,作為我創作的書名,而且竟然意外的契合主題,仿佛冥冥之中,很多事情都會在某個時刻被串連起來,真的很玄妙。
至于男主角湛氏兄弟的部分,我想看完這本書的讀友,應該還是有疑惑,猜不透當初活下來的人究竟是誰。
很抱歉,我不打算給大家答案,因為從一開始,我下筆這個故事就是打算帶着這個懸念結束。
因為有懸念的故事,往往最美,也能在大家的心底留下深刻痕跡。
我只能告訴大家,其實,不管活下來的人是誰,那個人因為嚴重的精神創傷,而産生了雙重人格。
是的,這是一個關于雙重人格的故事。
只是沒有人知道,究竟是誰在扮演誰,人格的切換,乃至于魂魄易體的可能性,都已經混淆了真相。
只是我想,以古人的智慧來處理雙重人格,應該只能歸因于靈異鬼神之說,他們還沒有那樣的科學知識,更沒有足夠的醫療經驗來處理,畢竟古人連雙重人格這種概念都沒有。
又是一次的冒險,又是一次的挑戰,能完成這個故事,真的覺得就像奇跡。
故事,往往能帶給我們奇跡般的觸動。但願這個故事也能觸動某些人的心,能鼓舞到或許正深陷低潮的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