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存在的條件

暫停的影像,再度開始播放。

只聽它‘咯咯’了兩下,便完全失去了力氣,向旁邊倒去。

阿玖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地把折扇從它體內抽出,絲毫不在意濺出的血和屍水噴髒了她的衣服。

張起靈已經把那個開關完全提上來了,石門漸漸打開,另一端,果然就是他們來時的那個通道。

他站起來,沒有直接走過去,而是在三米半處左右的地方一躍,跳了出去。他轉身,對着阿玖伸出手。

“跳過來。”

她眨了眨眼,松了口氣,臉上又露出了她平時的懶散。慢慢向那裏走去。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身後的粽子一根手指一抽,一只血手猛地抓住了阿玖的腳踝。

她皺眉,這家夥居然這麽快就能動彈了。

剛才那一下子可是瞄準了要害刺下去的,雖然沒打算這樣能置它于死地,但至少應該可以拖延一會兒時間。

那只手的力道非常大,這一下子就險些把她的筋骨拉斷。

她抖開扇子,鋒利的黑金邊很容易地就削掉了血屍的手腕。她跑了幾步後起身一躍,抓住了張起靈的手,後者把她一拉,便帶出了門外。

張起靈把手中的手電扔到了暗門裏面半米的地方,手電筒滾動了兩下停住了。阿玖轉身的一瞬似乎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攜着風從眼前晃過,那個準備追她出來的血屍便突然不見了蹤影,只聽見裏面傳來一聲悶響。

“那是什麽?”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張起靈也沒有接她的話,只是按下旁邊的石磚,把石門關閉後,轉身對她說道:“跑。”

這一段只需要幾分鐘便倒頭的路程過得無比漫長。等到他們爬出井口之後,阿玖才真正放松了神經,貼着井邊做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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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完全入夜了,天際的星河璀璨,四周空氣冷清而安靜,他們不遠處,那幾個小墳堆仍然立在那裏,形成了幾個詭異的黑影。

阿玖看着那些墳墓,心裏那種奇妙的感覺又升了起來。

“那些是慰靈碑而已。”張起靈沒有看她,在不遠處的枯草地上生了火。

那是個地縛靈,應該不會追出墓穴的,這裏很安全。

“話說,你說的‘進去的人會死’那個陷阱,就是剛才的那個?”

剛才那個洞穴裏一晃而過的應該是兩把巨大的石錘一類的東西。所謂的‘陷阱’,應該就是一個重感機關,有人踏上入口附近的石頭,其重量讓機關啓動,兩把交錯的千斤大錘便從空中蕩下,當場就可以把人砸成肉餅。

真是單純的陷阱。而且也絕對不是不能通過的地方。只要把準時間,從之間的縫隙裏穿過去的話,還是有很大機會可以進去的。

“果然還是擺在角落裏的四個棺材裏有蹊跷麽?”她自言自語。

“那裏本來有四個粽子做守衛。”張起靈在火堆旁邊坐下。

“本來?就是說後來被誰給滅掉了?”

“嗯,被我。”

“……”她一陣無語,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張起靈這句直白的話:“那你當時怎麽沒進那個墓室?”

張起靈從假門進去了,但他之前的表現似乎沒有進到那個主墓室,而是原路返回,出來後去尋找那四枚鑰匙,這難道有什麽緣由?

“上次我從那裏進去的時候,并沒有找到可以通往那間墓室的門。”

“沒找到?”阿玖不解。雖然說他們是從那裏一路狂奔出來,但是她敢确定那裏沒有岔路,就這麽一條路的地方還會迷路?更何況,張起靈又不是那種會被鬼打牆騙住的主,那就是說,墓主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讓從錯誤的入口進入的人們看不到那扇玉門的存在。

至于是什麽手段,那八扇門到底是不是奇門遁甲,已經出來了的她現在也無法考究。

總之,出來就好。她輕輕瞌上眼睛,好久都沒有這麽興奮過了,有種全身上下的筋骨都徹底活動開了的感覺,現在還殘留着剛才的那種心驚肉跳。

果然,跟着他很正确。

五秒鐘後,阿玖睜開眼睛,剛才臉上的倦意一掃而光。她從張起靈放在一邊的背包裏翻出了兩卷繃帶,站到他面前,盯着他血跡斑斑的後背,半晌,吐出了一個字。

“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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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走之前看到張起靈往包裏塞了繃帶和藥水,她還真的不信張起靈的包裏會出現這種東西。

看樣子來之前他就知道這會是個險惡的兇鬥,把東西都準備齊全了。

剛才阿玖站在張起靈眼前,居高臨下地甩出一個‘脫’字的時候,他的表情一瞬間有種呆若木雞的感覺,很搞笑。

背後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他看了看阿玖手中的繃帶,轉過身,褪下了外套。

給人類處理傷口這種事情,已經多長時間沒做過了。她單膝跪在張起靈身後,把消毒水塗在紗布上,先把自己的手指洗幹淨,再給他清理後背那片血肉模糊的皮肉。背後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血和皮黏在了一起,如果再不處理,估計就要感染了。

“剛才,你是怎麽知道那條路是出路的?”她果然還是有些在意,剛才的狀況也沒有功夫容她詢問。

“那個饕餮的圖騰是‘沉睡’,沉睡即為‘靜’。”他停頓了一下:“半成是猜的,那時候并沒有時間給我多考慮。”

“……”就是說你自己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出來是麽。她一半郁悶一半賞識,郁悶的是她覺着張起靈這個回答有些牽強,賞識的是他那種臨危不懼的膽識與随機應變的頭腦,在那種危機的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的人,在她百年所見過的人裏面也沒有幾個。

終于把背後的血膿和沙塵清理幹淨,她從包裏翻出一個圓形小盒擰開,裏面是淺褐色的藥膏,上次她見過張起靈往傷口上塗這個,聞味道像是中藥磨制的止血膏。她把藥膏勻在指尖,往他的背上塗抹,只感覺他的後背一僵。

看樣子應該挺疼的。

“剛才的那個粽子,它為什麽在吃靈?”突然,張起靈開口問。

“為了‘複活’。”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失敗了。”

她沒有停下手上的活兒,拿起繃帶一圈圈地纏在他腰部,一邊繼續講到:“你也看到了吧,那家夥的眼睛是全黑的。”

——全黑的眼表示那是沒有靈魂之物。

“‘複活’只不過是妄想,不可能實現的。”阿玖輕描淡寫的語氣裏面充滿了不屑:“更何況,它觸犯了禁忌,那就是下場,想吃別人的靈魂反被那些靈魂吞噬,變成名副其實的行屍走肉了……就算我們剛才沒把它弄死那種狀态也持續不了多久。”

張起靈并沒有回過頭,似乎在等待下文。

“人有人的法規,鬼有鬼的章程。在魂界裏,吞噬生物的魂魄為大忌。”

生怕還有血滲出來,她在他的腰上纏了厚厚的幾層繃帶。

“魂魄這種非生命體存活下去,也是需要條件的。”反正早晚都要告訴他的話,不如直接趁着這個機會,把某些事情一次都跟他講完,免得以後麻煩。

“第一種情況是‘附身’。像我一樣把靈魂保存在在物件裏。然後通過與人類,就是你,簽訂血契的以實體化,只要你不死我就可以以實體化的形式繼續生存……哦,并不是說我在奪取你體內的氣力和體力,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

張起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道淺褐色的疤痕還留在上面。在山東瓜子廟的那個屍洞裏,曾用刀割破過自己的手背,那時候血流滿了刀刃,所謂的‘契約’就是那時候定下的吧?

“也因為這個血契,你的話語對我來說是一種言靈,有束縛力。”

“也不是所有的人類的血液都可以與魂魄定下契約。我以前生存的千年裏,與我定下血契的人也寥寥可數。”

“也有不少弱小的魂魄需要寄居在靈場比較強烈的地方,受外部濃厚的靈力影響才能存留。古墓裏的粽子,就有不少不是因為自然起屍,而是因為被這種魂魄暫時附身的情況。只是一出墓穴,失去了外界靈力的作用,也會魂飛湮滅。”

“第二種,便是‘吃’。”綁完最後一圈,她把繃帶兩端有些懲罰性地狠狠一拉,系緊:“吞噬人的靈魂,是不被允許的事情。雖然人世間有說‘弱肉強食’,但是在我們的領域,這便是違反倫理的舉動。吞噬了魂魄靈魂會變成惡靈,至于結果,你也見到了。”

“那個墓室,以及八面環繞的饕餮圖騰組成了一個複活‘陣’。它把衆多的野魂聚集在那裏,等有盜墓者開棺之後便吸走那些魂魄,妄想得以複活自己的靈魂與軀體。而饕餮代表什麽我不說你也應該很清楚。”

一開始就該想到的,這種神獸出現在墓中的意義。

她剛打算站起來,張起靈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的左肩扳了過來,黑色的衣袖上有一道大大的撕裂口,上面的血液已經凝結,雖然看不清,但明顯可以觸摸到布料上幹了的那一大塊。

撸起她的衣袖,白皙的手臂上有一條刺眼的深色刻痕,血已經凝固結疤了。

“我剛說過的,我是靠你的力量才能實體化。”

雖然以人類的形态出現,她的實體終究是刀刃。

“如果刀身沒有損傷的話,這種傷口沒有大礙,在刀裏休息一陣子就會長好。放心,我的身體比人類要結實很多。”她輕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站起身來:“我要說就這些,還有什麽要問的?”

他別過頭去不再看她,臉被劉海的陰影遮住了一大半,看不出表情。

阿玖掩起唇邊的笑意,露出了很少見的認真的眼神:“那麽,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張起靈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說。

“你……”

——你以前認識我嗎?

這一句随時都有可能脫口而出的話,此時卻卡在嗓子裏,久久說不出來。

該不該問出來?

相視無言。

她不是傻子,張起靈在她面前做出的讓步,多到可疑的地步。

如果他不清楚自己的實力,又為何會相信她?屢屢默認了她在墓裏一些看似可疑的舉動?如果他們不熟,為何他在自己面前會如此毫無戒備,甚至允許她給自己抹藥纏繃帶?

“不,沒什麽。”千言萬語終化嘆息一聲:“你休息吧,今晚我守全夜。”

他搖了搖頭:“我沒事。”

“……”這個人為什麽無時無刻不在逞強,阿玖無奈:“放心,刀魂沒你們人類那麽脆弱,也沒有休息的必要。”

話已經說到這種份兒上了,在不給面子就不好了啊主人。

張起靈怔了一下,不再推辭,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裏的那些東西,她不懂。

确認主人從包裏抽出睡袋休息下了,她才松了口氣。

她放棄了追究,在井邊靠着坐下,仰望夜空的星河。

有什麽必要問他呢?自己只是一把刀,只要時時刻刻跟在主人身邊便足矣。

至于其它的,了解再多,對自己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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