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似
八十年代的小樓有種破舊之感。
這是一個五層的筒子樓,跟二十年後在城市裏看到的高樓無法比拟。
張起靈住在三樓,阿玖站在他門口,有些無奈地揉揉太陽穴。
雖說自己跟蹤的時候跟他保持了一個絕對不近的距離,但似乎還是被發現了。
眼前的鐵門緊閉着。也是,張起靈屋子裏不知道放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寶物,怎麽會不注意鎖門。
其實她不是沒錢住客棧。手下意識的摸了摸兜裏有些發軟的紙鈔——這當然不會是她從張起靈那裏拿來的錢。
——她的口袋裏總是會多出那麽幾張印有毛澤東頭像的粉紅色紙。
張起靈平時會把所有的現金放在他書桌右面的第一個抽屜裏,除了給張起靈買飯,她平時不會動用那些錢。
但在火車站買票的時候,她發現沒有人用那種紅色的貨幣,而是一種正面墨色、反面粉色的錢。
什麽?你問那她是哪裏來的錢買的火車票?
哦,沒什麽,只是她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看起來很拽的洋鬼,從那人兜裏順來的而已。
如果這時候從張起靈身上把視線移開的話,下次再想找到他就是大海撈針了。如果他不想讓人找到她,即使在知道了他老窩也沒有意義——他可以随時遷走。
有些認命的在門口坐下,她嘆了口氣。
這個未知的世界裏,她只認得他。除了他,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跟從誰。
跟着他是眼下最好的選擇,只是不知他會不會厭煩。
而且,她很悲哀的發現,失去跟刀身互動的自己,現在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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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摟了摟胳膊縮成一團。長沙的三月份很冷。
二十年後的他會不會因為找不到自己而着急?
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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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感覺自己的眼睑會是如此沉重。
意識還在,但眼球上方重如磐石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讓她難受的是,背後硬邦邦的板子硌着她的背很不舒服。
——誰來幫她一把?
朦胧中,有人走到她身邊坐下,在她的太陽穴上不重不輕地按了一下,輕微的痛覺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睜開眼,她看見了灰蒙蒙的天花板。
還有,張起靈那張冰到北極點的臉。
她有些迷惘地眨眨眼,沒有理清頭緒為什麽自己在這裏。動了動手臂,她想把身子撐起來,一陣頭昏腦脹的感覺讓她不得不放棄這個舉動。
一個力道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了起來。随着這個動作,額頭上一塊濕毛巾掉下來,落在了蓋在她身上的毯子上。
她呆愣一下,這種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思維跟不上節奏,她看了看那個毛巾,又看了看張起靈,張口想說什麽的時候,卻發現嗓子裏一團渾濁,吐出來的破音牽動着嗓子一陣瘙癢。
自己現在的這個症狀,應該就是所謂的風寒。
見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張起靈皺皺眉:“清嗓子。”
“?”阿玖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畢竟她這輩子第一次遭遇感冒風寒,平時倒是常見別人清嗓子,但這種事情她也不會去細琢磨。現在有人突然讓她‘清嗓子’,她能做的也只是稍微動了動喉嚨。
“啧。”張起靈似乎是嫌她遲鈍,把手上的東西往茶幾上一擱,騰出大手來在她背上狠狠地拍了幾下。
“咳——咳咳。”她用手掩住嘴。張起靈的手勁不是蓋的,再拍幾下的話能要了她半條命。
咳得面紅耳赤的阿玖緩過來,才發現剛才張起靈手上拿着的是一碗粥。
他面無表情地把那個碗遞過來,阿玖沒接,她剛想說‘我不需要吃東西’,肚子裏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就出賣了她。
“……”
原來饑餓是這麽一種感覺。
她一勺一勺地喝着清粥,張起靈把這碗遞給她後就回到自己屋裏不知道搗騰什麽去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張起靈親手把這個碗地給她,如果不是這房子裏只有他們兩人,如果不是她懂得張起靈的為人,她寧願相信張起靈金窩藏嬌藏了個會燒飯的姑娘在家。
他煮的東西很和她胃口。
平時在家從來沒見他煮過東西,放在廚房裏的鍋碗瓢盆上鏽跡斑斑,絲毫沒有使用過的跡象。
這些家具,應該都是前一個戶主留下來的。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她手上的那只碗見底了,她感覺有些滿足地揉了揉肚子。這時候,張起靈從他的房間裏出來了。他走到阿玖面前的椅子上坐定,與她平視。把碗擱在茶幾上,阿玖擡起頭:“謝謝。”
見張起靈臉色陰沉,還有些困惑,她低嘆:“你想問什麽,雖然我不能保證我全部都能回答。”
“你是誰?”他劈頭就是這個問題。
“我想我現在應該是個普通的……盜墓賊?”
他顯然相當不滿意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你為什麽會在那裏?”
“我想我比你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有些頭痛。按照她的看法,應該是那個墓裏的某個‘陣’産生的效果,讓那附近産生一個時間的斷層,從而被她誤入了。
但後來她在二十年以前的墓裏檢查過,并沒有發現做陣的跡象,那送她來的到底是什麽力量?
‘時空斷層’一詞竟讓她想起了吳邪說的秦嶺神樹。
“……”張起靈見她這般模樣,也沒繼續追問,只是站起來:“等好點了,你就走吧。”
“走?去哪?”阿玖被張起靈的逐客令搞得丈二摸不着頭腦。她的歸處,不就應該是他麽?
習慣讓她認為在他身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現實卻此般糾結——此他非彼他。他沒有義務留自己在身邊,自己也沒有權利跟在他身邊。
張起靈身子一僵,凝視阿玖懵懵的表情,眼神有些複雜。
這個女人從遼寧一直跟到了長沙,明目張膽。半路自己有特意繞遠道、找人多的地方,試圖甩掉這個小尾巴,但她卻跟的緊緊的——他快她也快,他放慢腳步她也照做。要知道,他想甩掉別人跟蹤那是輕而易舉的,但這個女人始終緊緊尾随,半步不離,好像在用行動對他說——跟蹤你我游刃有餘。
于是幹脆放棄,他這麽做了。說到底,也沒有人能奈何他張起靈。
奇怪的是,他走到家門口一直都安安穩穩,就連進門後她也沒有敲門、亦或者破門而入。他知道她一直站在門外,卻猜不透她的目的。
——其實,房子的門并沒有鎖。
他沒有鎖門的習慣,這個年代的治安很好。
不急不急,若她真有什麽陰謀,他也完全可以做到反擊。
這麽想着的他躺在床上入睡了。
職業病總是讓他醒的很早。
她應該已經不在了,或者說,一覺讓他忘記了她的存在。所以在他開門,看到窩在自家門邊的她的時候,張起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怎麽還在這兒?
她在這兒幹什麽?
他愣了幾秒。
眼前的人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單衣和中裙——他說不上這是什麽衣服,因為他從未見過這種款式。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保暖的料子。她的嘴唇凍得發白,兩手抱臂,整個人蜷成一團,清晨的冷空氣在她黑色的發頂上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蹲下拉起她的手腕——還有脈搏。
張起靈冷淡不等于他沒有良心,就算身份可疑,但眼前的人還并沒有對她做出實際性傷害,所以也不會白白放任她去死。況且,自己家門口多了一具屍體也不好處理,等一會兒人家都起來了看見她估計會更麻煩。
衡量了一下,為了減少自己的麻煩,還是把她拖了回來。反正自己也有事情要問她。
垂睫,張起靈從她的黑瞳裏看到了自己。以及,那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迷惘,追求自己來處與歸處的迷惘。
“家務全包,沒有工錢。”張起靈打破了這個詭異的氣氛,但他說的這話卻讓阿玖大跌眼鏡:“明天開始。”
阿玖張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就是說,讓她當那個什麽……現代話好像是叫‘保姆’?
他居然把自己當保姆?!
她有生百年,敢把她當打雜的來用的,他是第一人。
然而還沒來得及讓她多問,他就已經回到自己房裏了,關門之前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名字。”
“阿玖。”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小刀被小哥當寵物抱回來了【←泥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