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詳

徐禾真是沒眼看那張大人,收回視線,拿出張紙,把他沒寫完的化學方程式給補全。

張大人摸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氣勢洶洶地上來,進門,怒指徐禾:“兀你小子——”

啪。

話還沒說完,就被徐禾糊了一臉的化學方程式。

張大人瞬間臉黑,氣鼓鼓地,把紙都吹了起來。

什麽玩意?

徐禾起身,拍拍手,道:“來,先別急,你先把這個看懂了再來跟我說話。”

他純粹就是不想理這人。

等天璇老頭回來,自己清理門戶吧。

張大人在明月樓前摔了一跤,氣勢就虛了不燒,再被徐禾這麽冷眉冷眼的說一句,一下子就慫了,根本就不敢直視他的臉。直到徐禾走出樓外,他才把手裏攥着的紙張開,一看。

半圓不圓,繞來繞去的一堆字母。

張大人愣半天,以自己的方式想明白後,又一口血堵在喉嚨,怒發沖冠:“徐禾——!”

這臭小子居然畫符詛咒他!

真是用心險惡!

徐禾出了門,沒聽到張大人跳腳的怒吼。

他揮了揮袖子,抖下出樓時飄落在他身上綠色的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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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本就是偷溜出來的,等下還要回宮去。

明年就是他科舉下場時,在國書院裏,課業少了不少,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複習書籍,空閑時候就很多。而且天璇老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專門跟國書院裏的博士打了聲招呼。

博士們見他對機械充滿興趣,便基本上把他預定在工部,平日裏任他睡覺摸魚,都睜只眼閉只眼。

春日融融,徐禾随手買了跟糖葫蘆,邊舔邊走,走過柳絮飄拂的安定橋。被一道人牆堵在了中間,他嚼着山楂,有些莫名卡妙。

這裏被圍得水洩不通,少男少女都癫狂,不斷往中央地帶扔花扔手絹,尖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太過嘈雜,徐禾一個字都沒聽清,他打算繞個道,但又心癢難耐,扯了扯旁邊一個小姑娘的衣角,問:“前面是什麽東西。”

小姑娘沉迷自己狂熱的喜悅裏,被扯衣袖,非常不耐煩地,轉頭就想吼開這個沒眼力的路人,但轉身看到正舔着糖葫蘆一臉疑問的徐禾時。

她愣了。

瞪大眼,那種不耐煩瞬間被一股子嬌羞、驚豔、激動的情緒覆蓋,她就莫名奇妙臉紅了,結結巴巴:“小公子,前前前、面,那是不知大師在與人論道呢。”

“哦。”

徐禾一臉冷漠吐出山楂的核,居然是那臭不要臉的妖僧?

他平日裏很少出皇宮,但對不知現在越來越想的名聲,也是有所耳聞。

這騙子,如今如日中天,已經風靡一時。今天親眼所見,他真是哔了狗了。把一代無欲無求的高僧變成現在吸粉無數國民偶像,也就他幹得出來了。

徐禾又咬了第二個糖葫蘆,接着問:“論什麽?”

小姑娘臉紅得快要熟了般:“”論論論論的是什麽,我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徐禾一直盯着前方的視線,轉到了現在這個羞得不能自已的少女身上。

看到她紅得不正常的臉時,稍稍地驚訝了下。然後心生一絲同情,這結巴姑娘真是堅強,得了那麽重的病,還出來瞎起哄。

徐禾謝過她,打算往前擠擠。

實際上他走的莫名其妙順,感覺都沒費什麽力,就自然而然從人群裏走出條路來。

一個糖葫蘆還沒咬完,已經到了前排。

人群都在岸邊被隔開。

一排柳樹,一河清水。橋中央,兩人臨風而立。

一人袈裟披身,年歲已老,一人一襲白袍,風華正盛。隔着潺潺的水流,搖曳的柳枝,雪衣高僧側頭,拾起女子撒落他肩頭的花,在爛漫春光裏,拈花一笑。極具佛性的眼眸垂下,笑意慈悲。

“啊啊啊啊——!”

“不知大師!!!”

“不知大師!!!”

徐禾耳邊響起了男男女女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震得他頭疼。

徐禾咬着山楂,只覺牙酸。

他有種置身現代某個明星演唱會的感覺。

不過只要一想到,這明星是個光頭,還是個騙子,他就哔了狗了。太出戲了。

尖叫沸騰過後,又是一輪撒花扔帕,那岸有人,這岸也有人,能扔上橋的東西卻少得可憐。

大部分都扔進了河裏,一河的花瓣、香囊、帕子。

徐禾漫不經心想,要他是京城的治安官,現在已經把這污染環境的妖僧抓進牢了。

他低頭看河水看得很認真,擡起頭,忽然就被一張從對岸被風吹過來的繡帕糊了臉。

徐禾一臉卧槽,把它扯下來,就看到這方白淨的繡帕上繡着……嗯?他倒過來又倒過去,那兩個黃黃的鳥——鬥雞圖?

好一副生動活潑的鬥雞圖。

徐禾打算把這帕子扔了,忽然渾身一驚,有什麽不好的預感。

他擡眼一望,恰好和不知非常禪意非常慈悲的笑容對上。

小和尚長成了大和尚,那種欠揍的算計的眼神還是沒變。

不知這麽一笑,徐禾就知道這人要搞事。

果然。

真.光風霁月,出塵不染的不知大師,忽然就同旁邊的老主持道:“緣是麽?”

他往前走一步,在萬千信徒的尖叫聲裏,一步一步往徐禾這邊走來,衣袂翻飛如蓮聖潔,他道:“緣之一字,恰如風,來時莫測,去時不可追。就想呀——”

不知停在徐禾面前,在他一臉冷漠裏,修長的手從奪過那方繡着栩栩如生鬥雞圖的帕子,道:“這塊帕子,就是緣,緣分牽連了你和對岸的那位姑娘。”

他遙遙一指。

對岸身高八尺有餘,一臉絡腮胡子的“姑娘”本來很懵,看到徐禾後,眼睛唰一變亮,嬌羞地揮起手來。

徐禾:“……”

不知意味深長一笑:“這是風帶來的緣分,帕繡鴛鴦,小公子切莫要珍惜啊。”

徐禾的重點,是——鴛鴦???

他拿走嘴裏的糖葫蘆杆子,低頭看了一眼繡帕上的兩團黃——這姑娘的手是不是被雞啄過啊。

大概長大了,脾氣也會變好,這和尚的屁話連片已經不能讓他氣吐血了。

徐禾幹脆利落地道:“那我把它給你,緣分給你,姑娘給你,不用客氣。”

不知臉僵硬了一秒,還是客氣了:“不了。”

見識了他的影響力後,徐禾心裏有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可行,就像天賜外挂,讓他看這破和尚那張厚壁城牆的臉,都帶了幾分笑意:“哎呀,客氣啥。你說緣是吧,我們再遇這橋上就是緣啊,走走走,兄弟,借一步說話。”

“……”捉弄不成的不知,往後退了一步,總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默默扯開自己雪白的幾百兩金錢的衣袖:“施主,你自重。”

呵,這個時候就自重了。

徐禾擡起手,比了個手勢八。

不知眼一亮。

這時與他論道的方丈走了過來,見徐禾,驚豔後一愣:“這位是……”

不知立刻收回見錢眼開的世俗臉,一秒鐘目下無波、無欲無求,回眸笑道:“哦,這位啊,是我今日的有緣人。”

神他媽有緣人。

徐禾翻個白眼。

不知又跟老方丈解釋幾句,無視兩岸男男女女瘋了般的呼聲,推攘徐禾往某個巷子裏走。真的借一步說話。

找了間小客棧,把門關上後,不知坐桌上,高僧形象蕩然無存,笑嘻嘻:“說吧,八百兩白銀還是八百兩黃金,白銀的話幫算一卦,黃金的話幫算三卦。”

能不能要點臉。

徐禾:“給你個香蕉巴拉。”

不知:“哎呀,對出家人不要那麽不友善麽。”

徐禾猛地一撐桌,神情嚴肅,“跟你做筆交易如何?”

不知慢吞吞看他,然後搖頭:“……不如何。”

沒錢啥話都不好說。

可以。和尚夠勢利。

徐禾朝他笑了一下,也慢悠悠坐下,道:“你怕不是忘了,當初答應我做牛做馬的。”

不知想了想,沒想好說啥,于是念了句:“阿彌陀佛。”

“……”徐禾好想錘爆這禿驢的光頭。

但為了任務,忍。

他先來硬的,“說好的茍富貴勿相忘——你先不仁,那麽就別怪我不義了。你以前幹的那些缺德事我都還記得呢兄弟,你信不信你那些坑蒙拐騙的破事,我全都給你抖出來。”

再來軟的:“我說的是找你合作,又不是白占你便宜,你不先聽聽。”

軟硬皆施下,不知用僅剩的良知念着那份恩情。

盯徐禾看了看,戒備的:“什麽事?”這小子看起來漂漂亮亮人畜無害,但坑起人來段數也不會低。

徐禾笑道:“你知不知道這月底是什麽日子?”

不知有了點興趣。

徐禾慢慢道:“這月底是太後的八十壽誕。”

不知眼裏發出耀眼的亮光。

徐禾道:“我給你個名動皇城的機會,你幫我個忙如何?”

不知又認真想了想,他裝高僧都裝出氣質來了,唯一垂眸便像是在悟道,冰清玉潔跟朵蓮花似的。

徐禾想把這蓮花拔了。

考慮了很久,不知認真點了點頭:“可以!”他加了句:“你不可以騙我。”

徐禾喜笑顏開,美滋滋,為他倒茶:“早這麽好說話不就行了。我怎麽舍得騙你呢。”

不知對他的熱情硬是不敢接受:“你當初還叫我改名圓寂呢。”

呵,居然還敢翻舊賬,徐禾:“那你下山不還坑了我一把。”

不知覺得受了莫大冤枉:“我那是給你送東西!”

徐禾:“我的魔方好生生放桌邊,怎麽跑到你手裏去的。”

不知愣了下,說:“可能,緣分吧。”

徐禾心情好,懶得拆穿他。

這麽輕松就把任務給解決了,他真是個天才,各種方面的。

閑的沒事瞎高興的徐禾又非常熱情地給不知倒了杯茶。

不知更不敢喝了。

徐禾不高興道:“我怎麽感覺你很戒備我啊。”

不知搖頭:“沒有。”

徐禾:“屁。”

不知沉思了會兒,想着要怎麽蒙混過關,最後盯着徐禾的側臉,靈光一現道:“可能是因為,你長得有點不詳吧。”

徐禾想起了大昭寺裏的印堂發黑,冷笑:“你是找揍麽?”

不知閉了嘴,不敢惹不敢惹。

但是眼眸暗中一瞥。

他心裏想,是真的……不詳啊。

……豔到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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