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少年
杯中茶水已經涼了,但是他一個下午還是沒有看完一本書。
徐禾揉了揉眼,擡起頭,剛好看一只燕子低低斜飛過檐下。他慢吞吞咽下口涼茶,才清醒了點。
而屋內,薛成钰也剛起草完新的文書,目光瞥到徐禾身上,道:“累了?”
徐禾搖搖頭。
薛成钰從軟榻上起身,一月份,乍暖還寒之時,風依舊料峭。他披白色狐裘,如墨長發傾洩身後,走到了徐禾身邊。
伸出手翻閱了一下徐禾所在看的書籍。
上面全是機關構造,而旁邊被少年批注得密密麻麻。
徐禾轉過頭,擡頭看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薛成钰黑如鴉羽的睫毛。
四年,薛成钰從小時候的驚才絕豔的神童,長成了如今同樣名動天下的長樂珠玉。
徐禾和他走的近,所以平時也沒覺得有什麽變化,今天乍這麽一觀察,才發現,變化還挺大的。薛成钰的五官已經明朗,眉目如畫,冰雪雕琢般,那種疏離和冷漠越發深入骨髓。
氣質清貴,若芝蘭玉樹,連過他身側的風都冷冽清寒,直接把徐禾吹醒了。
徐禾于是又低頭揉了揉眼。
薛成钰的目光從那些歪七歪八的字上挪開,淡淡道:“你就不打算練一下字?”
徐禾聽出了他的嫌棄,為自己辯解:“我練過啊。”
薛成钰嗤笑:“就我逼着你練的一個月?”
徐禾回想了一下,有點羞愧,那個時候是他求薛成钰叫他寫字的,薛成钰應下後很認真,算得上是手把手教他寫了。但他愣是沒堅持下去,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此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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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從外面刮來,春冬之交,寒氣逼人,徐禾摸了摸手臂。
“你做事什麽時候能認真點。”薛成钰擡手,關上了窗。
他的衣袖冰涼,擦過徐禾的臉,帶來微末初寒的冷香。徐禾往後避開點,想要轉話題:“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薛成钰垂眸看了他一眼,語氣聽不出情緒:“為什麽這麽問。”
徐禾道:“因為我最近很少看到你人啊。”
薛成钰兩年前科舉下場,他在十一歲便已是京城最年輕的舉人,毫無疑問,奪得那一年的魁首。
聽人說殿試時,皇帝與他對視半天,想半天不知道問什麽,笑一笑,直接讓他下去了。
科舉之後薛成钰的第一個官職便是翰林學士,留于宮中,伴君身側,起草文書。
不過就連徐禾這種絲毫不關心朝政的人都知道,薛成钰将來絕對是要繼承他爹的衣缽,官拜丞相的。
白衣卿相,聽起來就很牛批啊。
薛成钰聽了徐禾的話,頓了頓,道:“你有去找過我?”
徐禾點頭:“是呀,我前段時間弄了個蒸餾裝置圖出來,想拿給你看的。去翰林院找你,結果被你的侍衛攔了下來,說你在忙,忙了好幾天了。”
那侍衛直接用苦肉計,苦口婆心說了好一番,他也不好意思打擾薛成钰,只能悻悻回去,白跑一趟。
薛成钰笑了,若冰天雪地花綻開,道:“你下次去別理他們,直接進去。”
徐禾搖頭:“算了,聽那侍衛說的,你忙得三天沒合眼呢。”
他有點困惑,“真的那麽忙啊?”
薛成钰還在國書院時,作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跟他一對比,徐禾時時刻刻覺得自己會熬夜修仙致死。後來被薛成钰強制着也改了很多,但也還是晚睡晚起,一旦靈感來了,通宵是常事。
呃,扯遠了。不過,能讓薛成钰忙上那麽多天的事,絕對很重要,也很棘手。
薛成钰眸中光波微斂,輕描淡寫略過此事:“不忙。他騙你的。”
徐禾一愣,翻白眼:“你當我還是那個好騙的小屁孩呢,那侍衛為了阻止我進去,差點給我跪下。對你忠心成這樣,怎麽可能騙我這種事。”
薛成钰被他逗笑了,低頭看少年,曾經還有點嬰兒肥的男孩,現在容顏越發張揚出衆。擡眸的一刻,旖旎萬千山河風景。
薛成钰別開眼,道:“嗯,真聰明。”
“……”徐禾,“我是很聰明啊。”
薛成钰視線重新轉到他的本子上,沉吟一會兒,道:“你以後,是真的想進工部?”
去工部也好,純粹幹淨,沒必要面對一些煩心事。
徐禾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不去。”
薛成钰:“那你想去哪?”在京城內也可以。
徐禾道:“我想去錦州!”
薛成钰:“……”他冷聲問:“為什麽?”
徐禾連錦州具體長啥樣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為什麽啊,想半天,扯出一個理由來:“從小到大都在京城呆着,我就想出去看一看,聽說錦州挺好看的。”
薛成钰給他潑冷水:“前幾日錦州才出一堆事,大壩崩塌,洪水泛濫,又有山匪作亂,你真的要去那地方。”
徐禾成功被他吓到了。一臉震驚加茫然。媽蛋,系統給出的地方是什麽鬼地方。不是地處淮河岸富饒繁華的麽,聽薛成钰那麽一講,怎麽用感覺那裏山窮水惡出刁民啊。
但是任務不能不完成啊,徐禾只能厚着臉皮,想了想,沉重道:“這樣啊,可能上天就是派我過去拯救他們的吧。”
小騙子。
薛成钰被他氣笑了,眼珠子浸了雪般盯他很久,錦州那個地方離京城太遠,安全都不能保證,他去幹什麽。
被水淹了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心裏冰冷的念頭一滑而過。
——他若是不同意,這小騙子想去那裏可沒那麽容易。
徐禾神經雖然粗,但也知道薛成钰很不贊同他這個決定。
思考了會兒,出聲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去那裏絕對就安安分分地,不出城不亂跑。”穿女裝跑個屁啊,直接躲起來閉門不見人好吧。
“不會有事的。”他又放軟語氣:“我是真的很想去錦州了。”媽的想了快四年了。
乍一聽徐禾特意放軟的聲音,薛成钰一愣,平日裏常聽到的徐禾的聲音,要麽就是沒睡醒含含糊糊,要麽就是睡醒了清脆張揚,低下一個度後,如什麽輕柔的東西軟軟地掃過心頭。
閉了下眼,薛成钰原先心中的想法散去,他再睜開,隐去冷光,道:“去多久?”
徐禾心裏還在咒罵系統,懵了下,猶猶豫豫道:“我也不知道。”
薛成钰聲音斬冰碎玉道:“一年。”
“啊?”
“一年就夠了。”
徐禾回想了一下任務內容,好像也沒有确定時間,反正他女裝也只要一年,剛剛好啊:“成吧,那就去一年。”
其實對錦州之行,徐禾沒有多放在心上。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蒸餾圖還沒給薛成钰看呢,忙在桌子裏找來找去,他平日東西總喜歡亂擺亂放,這個時候就吃了苦頭,找半天才找到。
徐禾呼了口氣,然後挪開屁股,給薛成钰空出個地,喜滋滋:“喏,你坐,我給你看個東西。”
他一直很喜歡跟薛成钰分享他做出的東西,因為薛成钰接受能力理解能力超級強,有些時候他只說了個苗頭,薛成钰就已經猜出大概。人聰明就是好說話。
薛成钰坐到了他旁邊,就像這些年裏很多時候一樣。
他說,他聽。
徐禾明年下場科舉的事,對宣德太後來說,也是件放在心上的大事。這幾天三天兩頭地就把他招過去,問東問西,末了還給他一堆東西吃。弄得徐禾很羞愧,感覺科舉這件事,所有人都替他急,就他自己一個人無所事事,怪不好意思的。
出于這種不好意思,他在太後面前,啥話都沒敢講,就認真聽着。
離開前,徐禾才記起,問了句:“外婆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麽?”他好準備禮物。
宣德太後一眼就看出他的小心思,樂道:“喲這是打算送我禮物了。”
徐禾:“……”看破不說破嘛,留點懸念行不行。
宣德太後真覺得自己這外孫是個寶,那麽多年,還是第一個直白白問她想要什麽的。
她笑彎眼,點了點徐禾的額頭:“你啥都不用給,明年科舉考個狀元來,我能
樂一年。”
“……”
徐禾,心好累。
他後來總算聰明了會兒,曲線救國,問了素羽。
“素羽姑姑,你說我送什麽比較好。”
天色已經黑得徹底,因為擔心他的安全,素羽提着一盞燈送他回去。
聽了他的話,素羽只笑道:“這個啊,小公子得去問太後娘娘。”
徐禾一臉黑線:“外婆要我考個狀元。”
素羽沒忍住笑出聲來,她身後跟随着的青裙宮女也都掩唇而笑。整個靜心殿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徐禾心不在讀書上,這事估計太後也就是說來玩,督促督促
他的。
徐禾郁悶:“有什麽好笑的。”
素羽忍着笑意,柔聲道:“那小公子可要好好努力,切莫讓太後失望啊。”
徐禾:“……”
好氣哦。氣得他塞了一嘴桂花糕。
行過宮廷的一處長廊時,一粉衣宮女突然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臉色蒼白,魂不守舍,像是被驚吓過度。就低着頭快步走。
因為沒看路,差點撞到素羽的燈。
素羽挑眉,冷呵:“停下。”
粉衣宮女神經質地叫了一聲,往後退,神情驚恐不已。
素羽冷眼看着。
粉衣宮女神志稍微清醒,看到素羽一行人,臉唰地一白,跪下,聲音顫抖:“素羽姑姑。”
徐禾就在旁邊吃着東西,看熱鬧。
因着徐禾在旁邊,素羽也只是叫她起來,沒有責罰,只是不滿地責備了句 :“大半夜亂跑什麽,見到鬼了麽。若是撞到人怎麽辦。”
粉衣宮女站起身來,心裏長長的舒了口氣,忙應着:“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
徐禾覺得這宮女有點古怪,但具體怪在哪裏,他也說不出。就目送她再次急匆匆地離開,然後慢慢收回視線。
又行了挺長一段路,素羽把他送至花園口,走前還萬般囑咐:“小公子記得多看路。”
徐禾都不知道為什麽她們還把他當小屁孩一樣看,有點無語:“我都走了多少次了,素羽姑姑放心吧。”
素羽朝他溫柔一笑,才提着燈,離開。
皇宮裏即便是夜晚依舊燈火明亮,月光在天上,把道旁的草木照的分分明明,像渡了一層白霜般。
春冬相交的季節,天還有些寒,冷風從袖子裏卷進去,凍得徐禾打了一個噴嚏。
他揉着鼻子,想着要走快點,可不能再感冒。
繞過假山,徐禾突然聽到了一聲很低的笑。
低低的,笑意薄涼,混着月色冷風,卻又帶着冰冷的魅惑。
徐禾心髒都吓沒了一拍,停下腳步,往前望,一愣。
假山側的湖邊,剛剛急匆匆差點撞到他們的粉衣宮女,此刻半跪在地上。
渾身顫抖,她指尖發白,插入土中。
下巴卻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擡起。
宮女被迫逼着仰起頭,表情驚恐,眼睛裏全是絕望。
半明半透的月光,如薄紗,披在那手的主人身上。
寬大繡錦紋的紅色衣袍落下,露出一截手腕,蒼白如玉,端麗風流。
少年低下頭。
宮女身體顫抖,而戰栗清晰傳到他的指尖。
他輕輕一笑:“你剛剛,都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什麽……
宮女的眼裏絕望一分分蔓延,被逼出眼淚,卻死都不敢流下。
看到了什麽……
鋪天蓋地的悔恨從心裏湧出,伴随的還有冰涼刺骨的寒意。
這種寒意從眼前這個華麗詭豔到不正常的少年眼中流出。
她遍體生寒。
……看到了蘇貴妃。
……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寧願被自己的眼睛被活活挖掉。
步驚瀾含笑,溫柔問道:“為什麽要亂跑呢?”
呵氣如蘭,卻硬生生把宮女的眼淚直接下了出來。
咔。
枯葉被踩過的聲音。
響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也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步驚瀾幾乎是電光火石的一擡眼,如刀,撕破空氣。
對上徐禾。
徐禾:“……”
媽蛋!頭發都被吓得豎起來了好吧!
他現在,是真的超級怕步驚瀾了。
河邊半跪着神情見鬼的宮女,這本來很驚悚的一幕,硬生生因那人明若花月的容顏,變得風流雅豔,靜夜,月明,落花入流水,美人席地跪。
步驚瀾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徐禾,但他反應敏捷,幾乎只在一剎間,低下頭。
擡着宮女下巴的手往上移,輕柔撫過宮女臉,指尖冰涼,唇噙微笑,低聲說:“你也是運氣好。”死得不會太痛苦。
尖銳的肉眼不可見的金絲,從他的微擡的袖子裏落下,在宮女眼珠子快要突出的驚懼表情下,極其快極其輕微地,穿進了她的太陽穴。刺啦。這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
步驚瀾的手從她臉上移開,輕描淡寫在她衣襟上擦了擦,側頭笑道:“你走吧,下次不要在這麽亂跑了。”
下輩子惜命吧。
宮女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眼珠子還突起,臉色灰白,什麽話都沒說,跟僵屍一樣往前走。
步驚瀾這才整理好表情來面對徐禾,從容道:“剛從靜心殿出來?”
“嗯,是。”
徐禾受驚的小心髒堪堪落回原地,他把嘴裏的桂花糕咽下,視線卻全在那個古怪的宮女身上。
步驚瀾走上前來,笑着解釋道:“那宮女走路太急,不留神撞上了我,約莫是怕我責罰,便直接跪了下來。”
徐禾想了想,也是,剛剛也差點撞上素羽姑姑。但是,她走路的姿勢也太怪了吧。
步驚瀾比他高很多,徐禾要偏着頭才能看到那個宮女。于是他也就悄悄地踮腳,側頭看。
步驚瀾好笑地按住他的頭。
徐禾一愣。
步驚瀾彎下身,翠玉冠下黑發如流水,落在一側,奢涼華貴的暗香浮動。一襲邊紋暗金的紅袍,偏他膚色病态的白,色彩鮮明裏,便多了份詭麗。他按住徐禾的頭,深海極光般的眼眸含笑意款款,手指輕輕拂過徐禾的嘴邊,觸碰,冰涼、溫柔。
“你嘴邊的東西,我幫你擦擦。”
步驚瀾靠得很近,擦過他唇邊細碎的桂花沫。
“???——!!!”徐禾。
卧槽。
感覺跟觸電了似的,有點怪異有點麻……頭皮發麻。
徐禾再也沒那心思去管那走路奇怪的宮女了,第一反應就是擡起袖子,自己先擦幹淨,然後往後幾乎是跳地跳開一步。
他有點郁悶,但還是得說:“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步驚瀾看他受驚一般的反應,笑着地收回了手。
徐禾解釋道:“我剛剛吃了點桂花糕。”
“嗯,”步驚瀾偏頭,笑道:“你一個人回去?我送你吧。”
徐禾,真的不是很想讓你送啊,“不了。”
步驚瀾笑了一下:“那路上小心點。”
“哦,好。”要不是遇到你我現在都回國書院了。
靜立原地,直到徐禾的背影消失在花草盡頭,步驚瀾冷漠地擡起了自己手,上面還沾有些糕點沫。
心裏的煩躁與殺意一點一點褪去。
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當初驚蟄夜裏有點呆的男孩,如今長成這般模樣。
但為什麽,有的人的愚蠢,十年如一日呢。
就真的,只能靠身體博得出位麽?
他的手指折下一朵花,慢條斯理将指尖的碎沫,擦到了盈盈顫顫的花上。
目光如雪。
想起了漫長而枯燥的童年歲月裏,第一個飛到他腳下的紙鳶,春日爛漫,是個燕子的形狀。五歲的他還不受燕王重視,一日一日轉來轉去的地方就是書房。而少女的驚呼響在牆外,笑聲如銀鈴,那麽清脆那麽鮮活,于他的生活,像暗沉黃沙裏斜斜開出的碧玉花。她駕着梯子,看到他,眼眸欣喜:“哎呀,你幫我把風筝撿起來好不好。”
好不好。
聲音拖得很長很長。
其實現在想來,哪來那麽多湊巧呢。
只是蘇佩玉愚蠢了一生,那一步卻下的格外準确。在他童年時給予足夠的耐心溫柔。那麽即便真相剝落、原形畢露。
他對她,也始終是寬容的。
……玉姐姐。
他盯着手上的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眼神裏卻內容冰冷。
咔。
柔弱嬌憐的花朵粉碎在他的之間,被風吹散。
徐禾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該送太後什麽。
算了,到時候還是問問他娘吧。長公主絕對比他清楚點。
到了這個時候,國書院一般給他們的早課都是自習。
徐禾撐着頭,盯着本詩經看,看得快睡着了,突然門外熱熱鬧鬧,響起一陣學子的唏噓聲,把他瞌睡都吓沒了。
徐禾基本上沒有起床氣,不然以他這嗜睡的性子,天天氣那麽好幾回,能被活活氣死。
往外看。
踏着春光入內的,是顧惜歡。
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自從四年前那個小測顧惜歡考了個倒數第一,被國書院的博士直接告到顧侯爺那裏,顧侯爺大怒之下後,大胖娃輕輕松松的書院生活基本就斷了。
他哭天喊地地被安排住到了容妃所在慧娴殿旁,由他姑姑親自監督,每天懸梁刺股,刻苦學習。
雖然成績沒見長,但四年,體重真是一點一點肉眼可見的瘦下去了。
從一個白白胖胖的大福娃,成了個白白嫩嫩的……小娘炮?
顧惜歡瘦下來後,五官的精致便出來了,像極了他的姑姑,當今的容妃娘娘。
而且他瘦下來後,徐禾才發現,這小子居然眼角下還有顆以前被肉撐淡了的痣。
紅唇貝齒,雪膚花顏,小時候又特別愛哭,活脫脫一個淚痣小美人啊。
但是可能就是這樣被說多了吧,顧惜歡氣得不行,他下決心活出個男子漢的樣,學業上沒什麽長進,但騎射和功夫上卻下了苦工,前一年在差點打贏了如今的武狀元。
當年抱着馬頭驚慌失措的小屁孩,如今已成縱橫曠野、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種偏女氣的容顏也慢慢變化,成了一種雌雄莫辯的痞氣。
春光裏走進一襲藍色錦袍的少年,身後衆星捧月跟着一幹學子。推推嚷嚷,不知在說着什麽。
顧惜歡皺着眉頭,臉上明顯的不耐煩,他抿着唇,一進來就左右看,對上徐禾的視線,猛地眼一亮。屁颠屁颠跑了過來:“徐禾,我給你帶了東西。”
小時候被他坑怕,現在徐禾也不是很給面子。往後縮了縮:“你幹嘛。”
而顧惜歡身後的學子面面相觑,發出非常痛惜的聲音,有點憤憤不平。他們巴結了一路都沒要到,原來是給這小子準備的。
顧惜歡眉開眼笑地坐到了徐禾前面,從手裏拿出兩個請帖一樣的東西來。
“好東西!”
徐禾接過一張,上面隽秀的字跡寫着三個字“佳人宴”。一股胭脂氣息迎面而來。
顧惜歡畢竟是小時候就能翻牆看宮女洗澡的人,長大後只會更加放浪,顧家管的很嚴由不得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但去弄點風流債還是可以的。
在京城花街柳巷,滿袖風流,他拿出來的,也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東西好麽。
徐禾馬上想要拒絕。
顧惜歡看他眉頭一皺,就很急,委委屈屈:“你先別拒絕啊。”
“你說。”徐禾給個面子。
顧惜歡說:“我知道你不喜歡美人,但是,這次的佳人宴是在護城河上舉行的!好吧,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們所在的船,是一艘你我都前所未見的船——這個你肯定感興趣!”
徐禾無語,挑眉,“你确定我沒見過。”別不是你自己見識短吧兄弟。
他挑眉的時候,光從眼角掠過,染了剛睡醒的紅,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顧惜歡下意識就用手裏的另一個帖子擋住自己的視線,覺得心跳有點快,但又悄咪咪地把眼珠子從帖子上方露出來,看徐禾。
想不通他到底在幹什麽的徐禾,嘴角抽了抽。
顧惜歡索性道:“還是不是兄弟了!去一下嘛!你要是後悔了就只管打我!”
徐禾掃他一眼,翻開手裏的請帖,上面的背景也确實是一艘船的輪廓。墨筆模糊,但他能确定,這真的是他沒見過的。确切說,是在長樂沒見過的。有點意思。低頭看了看時間,“今天晚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