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9-54

49

溫涼擡眼看着她,她的目光平和,聲色不動。

他沉默下去。

電梯門打開。溫涼先走出去,用手擋住電梯門,等蘇新走出來才松開手。蘇新從棉布裙子的側兜裏拿出鑰匙。

溫涼身上根本沒有鑰匙。但她有。

溫涼什麽都沒問。

房裏是最普通的白牆木地板,客廳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蘇新忽然在他身側笑了笑:“為了打探你的下落,我來過這裏一次,也許把你房間給翻亂了。”

溫涼擡起眼看她,目光裏的情緒十分複雜。

蘇新脫掉了鞋子。

溫涼蹲下身,從鞋架上拿了唯一的拖鞋,默默地放到她身前。

她穿上,道:“你先去洗澡。”她笑起來,“你不僅頭發很久沒洗了,整個人都很臭。”

這是實話。他身上有股難聞的汗味和血腥味。

溫涼什麽都沒說,光着腳走到唯一的卧室裏,拿了幹淨衣服後就走進了洗手間。

蘇新走到溫涼的卧室裏,坐到他那張窄窄的床上。

溫涼的卧室很大,有無數裝滿各種稀奇古怪東西的櫃子,卻只有一張窄窄的床,硬硬的,鋪着深藍色的棉布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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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洗澡洗了很長時間。

他一身水汽地走出來,穿着白色家居服,臉色仿佛更加蒼白。

蘇新反客為主,躺在他的床上,正在打電話。見他進來,只笑了笑,拍了拍床沿。

溫涼遲疑了一下,坐過去。

蘇新很快收了線。

“你在緊張什麽?”

她的問話突如其來。

溫涼怔住。

他遲疑的時間太長,蘇新還沒來得及等到他的答案,她的手機響了。

蘇新只“嗯”了一聲,便挂斷電話,從床上起身,往外走。

她走了兩步,呆坐在床沿的溫涼忽然站起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蘇新吃了一驚,側過頭看他。

溫涼看着她,目光黯然,口裏輕輕地道:“小姐。”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

蘇新不知道他為什麽整個人看起來頹廢異常,顯得極其軟弱。

她耐心地等了半天,仍沒等到他後面的話,便要抽回手。抽了一下,居然沒抽出來。

蘇新臉色便有些冷。倒不是生氣,只是被忤逆後的本能。

“放手。”她說。

溫涼一震,垂下眼,松開了手。

他沒有再說話,或者做任何動作,但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絕望。

他肯定有什麽心事,蘇新卻對他的心事一無所知。

他的壓抑沉默令她煩躁,而不能掌控局面的感覺更令她非常不快。

她臨時做了決定,道:“我有事先走,蕭盈在樓下,我讓他過會兒來帶你去檢查身體。”

溫涼擡起眼看她,終究只是輕聲道:“好。”

50

溫涼靜靜地站在原地,聽見她關上門出去,才頹然坐回床上。

她的溫度仿佛還殘留着。又溫柔,又殘酷。

每一次他都幻想着,她或許對他會有一點點憐惜,一點點不忍心——一點點在意。

但是她從未滿足過他的心願,哪怕他的心願已卑微至此。

她會毫不猶豫地、變本加厲地傷害他,哪怕他已經萬分順從。

她的溫柔忽然來臨,他在一瞬間覺得無限快樂。但冷靜下來,卻又無限驚懼。

她的溫柔背後,永遠都是滿心惡意。

溫涼想,她喜歡讓人放松防備以後,再狠厲地打擊。

借以讓人印象深刻,記得教訓。

他本該已經得到足夠教訓。

可是他這樣軟弱,無力抵抗她虛情假意的溫存。

明明知道她的溫柔就是□□,他卻只能選擇飲鸩止渴。

他這樣驚懼不安,害怕她會忽然翻臉,變成那個暴君,卻又對她此刻的溫柔貪戀不甘。

溫涼覺得,她随時會去而不返,對自己連折磨傷害的興趣都沒有。

所以他不能讓她離開。所以溫馴如他,到底開口挽留她。

明知就算挽留,她也會走。

而且她果然走了。

溫涼想,他真是太了解她了。

可是他為什麽總是記不住呢?

51

蘇新走出門,下樓。

蕭盈已等在樓前,見到她立刻迎過來。他手裏提着一個保溫桶。

蘇新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伸出手,将保溫桶接過來,順手扔進了路旁的垃圾桶。

蕭盈怔住。

保溫桶裏裝着的粥,是剛剛從城裏最好的粥店裏買來的。

蕭盈按照蘇新的要求親自送來,本以為她開始對溫涼心軟。——她好歹還想起來他胃不好。

她為了救溫涼可謂盡心盡力,蕭盈幾乎以為蘇新終于想起來溫涼的種種好處來了。

結果匆匆趕來就是這個樣子。

保溫桶都被扔進了垃圾桶,何其無辜。

平時蘇新并不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她此刻的臉色也談不上難看。蕭盈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怎麽了?”

蘇新淡淡道:“你帶他去好好檢查身體,認真治傷治病。”

她拒絕解釋,蕭盈當然也不能逼她說,只好點頭答應了。

莫名其妙。

52

蘇新的事情很多,給了她充足的理由疏遠溫涼。

她不知道要怎麽對付溫涼,索性先晾着。

于是在溫涼養傷期間,她再也沒見過他。

溫涼倒是難得主動,居然問過蕭盈一次。

“小姐她在忙什麽?”

蕭盈便轉告給蘇新。

彼時蘇新正坐在書桌前處理一封郵件,頭都沒擡,道:“不關他的事,傷養好再說。”

溫涼的傷勢恢複得不錯。二十天後,蕭盈來彙報,說溫涼已痊愈。

蕭盈說:“溫涼已經在名冊上除名,如何安置他?”

蘇新坐在高樓的落地窗邊喝着清咖,聞言只笑了笑,道:“我說了,要留他在身邊,你難道沒聽見?”

蕭盈無奈,問:“那我把他送回小姐住的地方?”

蘇新擡起眼看着他,笑了笑,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冷:“不用,你直接把他送到我辦公室來,晚上我自己帶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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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在一個小時後出現在蘇新的辦公室裏。

他穿着最規矩不過的白襯衣黑西裝黑皮鞋,站在她辦公桌前三步的位置,低聲地道:“小姐。”

蘇新處理完手頭的一封郵件,才擡起眼打量他。

他的頭發已經很長了,耷拉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少了幾分利落,多了幾分憂郁。

明明養了二十天,他卻一點沒長胖。

蘇新盯着他,看得溫涼垂下了眼。

蘇新慢吞吞地開了口:“你平時多久理一次頭發?”

溫涼怔了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才低聲道:“兩周。”

蘇新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從一側的衣帽架上拿了外套和手袋,道:“先去把頭發剪了。”

溫涼錯愕,卻在短暫的愣神之後,只輕聲地道:“是。”

蘇新帶着溫涼在辦公室附近的沙龍裏去。

“剪成平頭。”她說,顧盼之間,露出甜美微笑。

蘇新個子小巧,沒事的時候穿衣服從來都像個普通的乖學生妹。

而且在外人面前,她總是笑得很甜。

沙龍裏的理發師覺得她親切可愛,于是笑着打趣她:“不問問你男朋友的意見嗎?”

坐在鏡子前的溫涼,臉色仿佛都變白了一些。

蘇新不動聲色,笑意更濃,俯下身貼着溫涼的耳朵,道:“喂,你的意見怎麽樣?”

她的呼吸近在耳側,溫涼一動也不動,只盯着鏡子裏她含笑的眼睛,微微勾動唇角,道:“我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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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完發,蘇新将車鑰匙交給溫涼,說:“我累了,你來開車。”

溫涼點着頭,坐到駕駛座上。

她報了一個地址,溫涼什麽也沒問,只平穩地啓動車子。

蘇新看着他,他卻只是認真地盯着前方,兩只手握着方向盤,很專注的樣子。

“你扮我的男朋友,笑得不夠逼真。”她忽然說了這樣一句。

溫涼的手不經意般地微微顫抖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回答。

蘇新笑了笑:“跟你說話很累,知道嗎?以後回答我的話,不許超過一秒鐘。”

溫涼怔了一下,很快地道:“是,小姐。”

他停了停,又道:“對不起,我下次,會盡量。”

下次,我會盡量笑得更逼真一點。

蘇新當然不肯就這樣放過他,卻也不想吓得他手抖搞出車禍,索性倚着椅背,道:“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她很快就睡了過去,這一覺卻睡得很不安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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