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鬼殊途(一)

是夜瓢潑大雨。

高速行駛在路上的大巴車,除了司機與何慈,所有的乘客都已經昏昏欲睡進入了夢鄉。

背包裏的手機又開始不停地震動了起來,何慈不敢有一絲耽擱地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急忙問道:

“爸,飛機誤點了,我買了最近的長途車票,估計還要兩個小時才能夠到,媽媽的手術怎麽樣了?”

“小慈啊,你媽媽的手術已經結束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不要着急,路上小心一點注意安全。”

聽到此處,何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媽媽沒事了就好。

“爸,我現在坐的是長途車,車上的人都睡了,不好打擾人家,等我到了車站再給你打電話。”

挂了電話,何慈才感覺困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伴随着車子輕微的震顫,很快竟也昏昏欲睡了過去。

何慈出生于一個水鄉小鎮的普通人家,母親是全職家庭婦女,父親是工廠工人,多年以前工廠不景氣,他的父親下崗之後就在老家開了一家早餐店。

而何慈今年三十歲,膚白貌美大長腿,雙商高絕,一路都是班裏的尖子生,從國內名牌大學畢業之後,又取得了公費出國留學深造的機會,堪稱勵志的典型代表人物,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指的大概就是何慈這樣子的人。

何慈從國外留學歸來之後,選擇留在了經濟發達的上海,多年打拼成為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

按理來說,女兒事業有成,何慈的父母應該是分外為她驕傲的,然而事實卻不盡然,因為何慈三十歲了都還沒有結婚,連戀愛對象都沒有,其父母便總是叨叨叨個沒完催促何慈趕快找對象結婚生子。

久而久之,何慈也盡量避免回家,因為一旦回家就是七大姑八大姨那陣仗悍人的無敵連環催婚,于是何慈選擇了眼不見為淨。

今年的國慶何慈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安排了為期七天的旅游,輕衣簡裝,何慈選擇了國內一處并不怎麽有名但是風景甚好的村莊。

村莊很是靜谧,村民也是極為熱情好客,何慈難得睡了幾日的懶覺,卻在晚上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她的母親突發急性腸胃炎住進了醫院。

國慶出游人多,機票暢銷一空,沒有辦法的何慈只能買了最近的長途車票匆匆趕回老家。十多個小時的車程足以讓人疲憊不堪,前段時間是因為精神高度緊繃所以何慈還不覺得困乏,等到挂掉了父親打來的報平安電話之後,何慈只覺得困意鋪天蓋地向自己席卷而來,将座位調到了一個舒适的位置,何慈閉上眼睛很快睡了過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到一刺耳的剎車聲,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何慈便感到自己受到了一股很大的沖擊力,接着便傳來很大一聲撞擊聲,何慈還有車廂內的乘客都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車子便沖出了高速路的護欄,滾下了側坡,行李,以及一些沒有系安全帶的乘客毫無預兆地從原來的位置上滾了出去,碎玻璃砸向了車廂內,霎時間很多人都頭破血流,都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便昏厥了過去。

何慈系了安全帶,所以并沒有受撞擊力而被抛出去,卻被擠壓變形的座椅壓迫着胸口,呼吸一陣急促,臉上胳膊上也都被碎玻璃給劃傷,有幾處嚴重的位置,碎玻璃深深紮進肌肉,許是割破了血管,大量鮮血奔湧而出。

車子出車禍了。

是發生側翻,情況比較嚴重,很有可能造成重大死傷。

這裏地處偏僻,何慈自己沒有辦法判斷是否有監控顯示能夠讓高速公安及時發現車禍并施展救援。

何慈的大腦有些失血的暈眩,她極力地控制着自己保持冷靜,由于座椅被擠壓變形自己無法動彈,何慈無法轉身,只能憑着感覺盲目地尋找方才放在自己旁邊座椅上的包,找出自己的手機,打通了110。

“你好,這裏是G省x高速路段,我所乘坐的GL19786長途車發生側翻并沖出護欄滾下路坡,車禍比較嚴重很有可能造成重大傷亡,但是我現在被困在車裏不能動彈無法得到最清楚的現場數據,你們趕快過來。”

強撐着意志力說完這段話之後,何慈全身的力氣流失殆盡,手機從手裏面滑落,而何慈也終于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了過去,手機的聲筒裏傳來的聲音依舊清晰,可是電話那端的人再也沒能夠得到何慈的答複。

漆黑的夜很是平靜,月明星稀,路坡上的荒草随風搖曳,倘若這時能再有幾只螢火蟲,大概就是電影裏面對于村莊夜景的最佳诠釋,只是這樣的夜裏,這樣的路上,風裏面還夾雜着時有時無的血腥味,一場車禍,瞬間給這個美麗的夜晚籠罩上了一絲微微可怖的氣氛。

沒多久,順着風,可以看見有一個男人離此處越走越近。

這個男人穿了一身很奇怪的衣服,青色的長衫,光着腦袋,看着像是一個和尚,卻沒有穿僧鞋,手上也沒有拿佛珠,他由遠及近,一路走到了車禍發生的地方,看着滿目的創傷與鮮血,雙眼之中,竟是慈悲之象,突然,男人看見了被困在車輛座椅之間的何慈,面目全非被血跡塗染地沒有一處幹淨的臉上,男人莫名覺得似乎找到了一絲久違了的熟悉感。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我已經找不回、忘記了的記憶深處,我是否曾經見過你?

男人疾步走近,在何慈跟前站立了許久,借着淡淡的月光,久久端詳着何慈的眉眼。

何慈有一對很古典的眉形,是柳葉眉,在現如今韓流沖擊影響巨大的時代,何慈硬是撐着沒有被随波逐流去做一個韓式半永久,也算是挺難得的了。

她的雙目緊閉,令男人看不清楚她的眼睛長得什麽模樣,可是男人的面色卻逐漸凝重了起來。

他看見何慈身上的生命力在逐漸流失,那象征着生命的光芒在漸漸微弱下來。

人活着,身上便會有一種異光,生病以及心情失落的時候,異光會暗淡,健康以及心情愉悅的時候,異光會大盛。

對此很多人卻并不清楚,因為他們看不見那異光。

而男人清楚,他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在這芸芸世上的所有人,只要活着,身上便總是有那異光,有的明朗,有的暗淡。而當人死亡以後,異光才會真正熄滅。

所以當人身上的異光暗淡到幾乎泯滅的時候,就說明,這個人快要死了。

而眼下,何慈的異光,卻在漸漸呈現式微的狀态,眼見着快要與熄滅無甚差異,男人來不及思考更多,他沖到何慈的身旁,半跪下身子,彎下腰吻住了何慈的嘴巴。

他在度氣給何慈,是靈氣,何慈身上的異光漸漸又回來,她感受到了胸口的壓迫與窒息之感,疼痛也漸漸喚回了她的些許意識,掙紮着睜開了雙眼,男人的那一張臉,便清晰無比地展現在何慈的跟前。

何慈覺得,這個男人長得挺好看,濃眉大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而後,何慈胸中只覺得一口濁氣渾然而起,這個男人在對自己做什麽?

何慈是個美女,卻向來潔身自好,雖然身邊從來不缺乏追求者,卻從未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或者應該說,何慈對于所謂男歡女愛向來提不起太大興趣,以前讀書的時候,同學們因為早戀生離死別地哭泣與歡喜,何慈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學習使我快樂。

這種習慣與思維一直延續到了何慈工作,就變成了工作使我快樂。

何慈不知自己哪兒來的力氣,手動不了,就用腦袋狠狠地将男人給撞開,瞪着一雙眼睛厲聲質問道:“你是誰!”

男人猝不及防被何慈撞開,摸了摸微微有些紅腫的額頭,也不惱,反而看着竟是有些高興的模樣,從地上爬了起來從新來到何慈跟前,問道:“你能看得見我?”

“我又不瞎,我警告你,你不要乘火打劫,否則我保留起訴你的權利!”

“起訴?”

男人皺了皺眉頭,甚是委屈地說道:“我救了你。”

“救我?”

何慈只覺得好笑:“我還被困在座椅之間,我能感受到我的傷口還在持續出血,你甚至都沒有攜帶最基礎的急救工具,睜眼說瞎話稱救了我,你是在質疑我的智商嗎?”

“我知道你的智商很高。”

何慈從未覺得哪一刻與人交談猶如此刻這般費力,完全就是雞同鴨講的模式,索性不再花費時間與這拎不清的人講理,只是依舊狠狠地瞪着這個男人,警告道:

“剛才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和救護車馬上就會到,在此之前你如果敢對我做任何不軌的事情,我有足夠的理由和能力,将你一直告進監獄為止。如果你敢動邪念殺人毀屍,這裏到處都是監控攝像頭,方才你對我做的無禮之事,也全部都已經傳到了公安廳的系統裏面,我假如非正常死亡,你要承擔的,也就不止有期徒刑和經濟賠償。”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能夠看見我,但是——”男人認認真真地聽完了何慈的話,也認認真真的回應道,“監控攝像頭拍不到我,在此之前,除了你,沒有人能夠看見我,還有,我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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