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鬼殊途（五）
何慈的噩夢并沒有就此結束，每當夜幕降臨，所有人都漸入夢境的時候，何慈卻只能夠受困于那恍如真實的噩夢之中。
是烈火，日日都受烈火焚燒之苦。
阿鬼瞧着何慈連日下來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人都較剛相識的時候瘦了一大圈，思忖着興許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連累何慈平白受了這麽一大遭的罪，便覺得甚是理虧，遂決定趁着白日裏何慈上班離家的間隙，替她好好打掃一下屋子，此番一打掃，打掃出了一個大麻煩。
阿鬼在何慈的衣櫥角落裏找出了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灰石周身都已布滿灰塵，不知在這個角落裏已經待了多久了，拿出來的時候窗門口恰巧有一陣風吹過，将灰石上的灰塵吹得滿屋子都是，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午日，屋子裏卻莫名好似被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這是什麽東西？
阿鬼拿着這塊灰石翻來覆去也沒有看出個究竟，想着被何慈放在衣櫃角落的總不會是個垃圾吧，便也就小心翼翼地将它洗淨，放在陽臺上風幹了之後收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何慈下班回來之後，一進門便一眼看見了被阿鬼放在茶幾上的那塊灰石，邊脫鞋子邊詢問道：
“你從哪裏搬來這麽一塊醜石頭？”
“你不認識嗎？從你衣櫃角落裏找出來的。”
阿鬼一臉茫然地望着何慈說道。
“不可能，我從來沒見過這個東西，再說這麽醜的東西我怎麽可能留在家裏？”
“可是——”
“你趕緊把它扔了，這也太醜了，還放在茶幾上，我簡直懷疑你的審美。”
何慈換完鞋子，從玄關處走到冰箱前，拿起一瓶礦泉水打開喝了一口，看了看坐在沙發上出神的阿鬼說道：“想什麽呢？”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這塊石頭好像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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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一下？”
聞言，何慈轉移視線又打量了一下那塊其貌不揚的灰石，除了不好看更醜之外，這就是一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頭了。
“我警告你啊，姑奶奶是看你實在可憐才收留你的，你本身就已經是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再敢給我搞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就讓你卷鋪蓋走人。”
阿鬼不自覺地縮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點了點頭便趕忙起身拿起灰石丢到了門外的垃圾桶。
這樣的小插曲何慈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卻是難得地一夜無眠。
然而第二天早上，何慈起身去廚房喝水，路經客廳的時候，赫然看見客廳的茶幾上，昨夜被阿鬼丢到了垃圾桶的灰石又在上頭。
哐當一聲，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拖鞋也被水浸濕了一半。
聽見聲音的阿鬼也沖到客廳，推了推何慈的肩膀問道：
“怎麽了？”
“你昨天，明明是把這塊灰石扔掉了對吧？”
此時阿鬼也看見了茶幾上的灰石，也甚是驚訝：“它怎麽會在這裏？”
只聽見砰地一聲，阿鬼捂着後腦勺一臉無辜地看着何慈：
“你拍我做什麽？”
“我說了吧，別給我搞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趕緊扔了。”
“不是我幹的，我昨天真的把它扔了！”
“那難道是我幹的嗎？”
說着，何慈拿腳踢了踢地上的玻璃碎渣子：“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鬼吓人更是缺德事，缺德事幹多了就會下地獄，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會把這些清理幹淨的。”
見阿鬼如此識趣，何慈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這塊醜石頭，等我上班的時候順便帶出去扔掉，別給我惹亂子啊。”
“那你什麽時候能幫我找記憶？”
何慈頓了頓，而後便敷衍着說道：“過幾天吧。”
過幾天是幾天呢？
何慈沒有給阿鬼一個準信兒，便帶着灰石跑了。
由于今天出門得早，所以路上并沒有遇見堵車，何慈将車開進了公司的地下停車場之後，看了看時間，距離上班還有半個小時，這個時間還可以去公司旁邊的咖啡廳買一份咖啡和蛋糕。
轉過頭看了看被扔在副駕駛座上的灰石，何慈皺了皺眉，不知為何，看着這個東西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毛骨悚然，不甚舒服。
趕緊扔了吧，何慈想着，還能趕上咖啡廳的限量早餐。
一走進咖啡廳，便能夠聞到一股很濃郁的咖啡香味，服務員見到何慈之後，笑臉相迎地詢問道：“小姐你好，請問需要什麽？”
“一杯黑咖啡，一份慕斯蛋糕，外帶。”
說話間隙，何慈順手将手中的灰石扔進了大門旁邊的垃圾桶裏。
“好的，請您在座位上稍等。”
這一日過得同往常一般，六點鐘的時候何慈準時下班回家了，打開門的一瞬間，何慈驚得幾乎就要昏倒在玄關處。
客廳茶幾上，赫然擺放着何慈今天早上扔在咖啡廳垃圾桶的那塊灰石。
“阿鬼！”
“你回來了？”
阿鬼系着圍裙拿着鏟子從廚房裏探出半邊身子，對着何慈說道：“西紅柿雞蛋面快煮好了，你洗個手就能吃了。”
“這是你拿回來的嗎？”
“什麽東西？”
不明所以的阿鬼順着何慈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見到灰石的一瞬間也很是震驚：“這個你早上不是拿出去丢掉了嗎？怎麽又會在這裏？”
“不是你？”
何慈半信半疑地看着阿鬼，而阿鬼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猛地沖何慈搖頭道：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把它仍在哪裏了，怎麽拿回來？”
“可是你不是鬼嗎？”
鬼可以來去無蹤，穿牆入室什麽的不都是手到擒來的？
“我不是鬼！”
“那你不是鬼是什麽！你不會老不會死，所有人都看不見你，你告訴我你是什麽！”
話音落，是沉寂，阿鬼拿着鏟子安靜地低着頭站立在廚房門口，何慈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反思着自己方才是不是太過分了？
“那個……阿鬼……”
“我和你一起去把這塊灰石去丢掉，你可以一晚上都監視着我，假如明天這塊灰石又莫名其妙自己回來了，這樣可能夠證明我的清白，不是我将它拿回來的？”
“真的……不是你嗎？”
何慈心中的疑惑并未放下，而阿鬼扔下手中的鏟子，大步走過來，拿起茶幾上的灰石之後伸手拉過何慈的手，将她拉出了門口：
“以防我暗中做手腳，我們将它丢到海裏去。”
“你……你等一下……”
或許是阿鬼生氣了，或許是阿鬼委屈了，他固執地拉着何慈，開車一路到了城市外圈的沿海公路，夜晚的沿海公路空無一人，耳畔充斥着海風拍打沿岸礁石的聲音，濺起的水花有兩三人高，空氣中彌漫着海水的鹹濕味道。
阿鬼擇了一處空曠的地方将車子停下，二人走到了一塊凸起的礁石上，礁石下面就是海，海面上有零碎的波光，印射不遠處的燈光。
“你來扔。”
阿鬼拿出灰石放到何慈的手中，灰石冰涼的觸感激得何慈一個激靈。
“我其實并沒有那個意思，剛才在家裏是我……”
“你将它扔進海裏之後，我們就回去。”
今夜的月光被層層雲霧遮擋，黑夜之中何慈并不能看清阿鬼此刻的神情，只是不知從何處來得愧疚感令她很不舒服。
撲通。
何慈花了吃奶的勁，連帶着心裏的這一分不良情緒，用力将灰石扔進大海深處。
“走吧。”
“站住！”
見何慈将灰石扔進了海裏，阿鬼便轉身要離開，卻被何慈一聲站住給喊住。
“倘若明天這塊灰石又回來了？”
這算不算是靈異事件？
何慈懷疑自己的三觀已碎，放之從前，自己必定會認為是哪個人的惡作劇，可如今親身經歷之後，卻是不免懷疑，更何況，有阿鬼的存在，更是令那股不安感越來越重。
“等回來了再說吧。”
“阿鬼。”
何慈伸出手将阿鬼拉住：“我……”
“回家吧，回家再說。”
在這個初冬的海邊，何慈身上單薄的衣服根本無法抵擋這股寒冷，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哆嗦起來。
重新做回車子裏面，阿鬼打開車內暖氣，順手打開了車載音響，耳畔開始回響着時下流行的潮流歌曲，何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拿抽紙擤了擤鼻涕，看來明天是肯定要感冒了。
一路無言地回到家裏，阿鬼走近廚房裏面，西紅柿雞蛋面已經坨了，顯然是吃不了了，遂拿開水泡了一碗燕麥粥遞給何慈：
“面沒法吃了，吃點這個吧。”
“你呢？”
“我吃過了。”
“吃什麽，雞蛋面都坨了，你吃鍋嗎？”
何慈白了阿鬼一眼，将他從身前推開走向冰箱，打開翻了半天，終于翻出兩顆塞在角落的雞蛋，比劃了一下沖着阿鬼笑着說道：“太好了，還剩下兩顆雞蛋，你一顆我一顆。”
阿鬼看着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的何慈，暖黃色燈光照在她的身上，映射出很溫暖的光暈，腦海之中突然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過。
可是速度太快了，一閃而過的畫面，阿鬼根本來不及看清。
是什麽？
在那畫面裏，阿鬼好像看見了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記憶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