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輪回劫（四）
“你……你……你不是在火場嗎？”
何慈身上被澆濕的衣服還在滴滴答答地掉落水花，震驚地指着出現在身後的無界：“難道火場裏面根本就沒有人？”
“你們以為我在裏面嗎？”
無界一臉不明，指了指何慈身前着火的佛堂：“裏面還有人？”
“是阿慈，還有阿鬼，我們以為你被困在火場裏面，所以他們去救你了！”
“救我？”
何慈本想将身旁僧人手中的水盆遞給無界，奈何他卻突然沖進了火場，這一舉動驚到了餘下的僧人，特別是方丈，摧打着身旁的人說道：
“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幫助救人啊，難不成要等到無界受傷嗎！”
“可是房梁——”
“別說房梁，屋子塌了也要去救！”
光說不練的方丈大人狠狠教訓着僧人，一場大火，除了燒毀了一個佛堂，不曾有一人傷及性命，火勢甚至都沒有蔓延出去，緊挨着佛堂的建築，連門上的簾子都不曾着起來，委實稀奇得很。
唯一在這場大火之中受傷的就是阿慈。
她被無界救出來的時候，右手臂上有一塊皮膚被燒得焦黑，臉上也滿是灰塵污漬，昏在無界的懷中，人事不知。
“阿……阿慈她不是人，怎麽也會受傷？”
事後何慈拉着也是滿身狼狽的阿鬼詢問。
“後來房梁又塌了好幾根，阿慈被其中一根正面砸中，只是奇怪為什麽傷的不是臉卻是手？”
阿鬼亦是滿臉不解，卻遭了何慈鋪頭蓋臉的一頓亂打：
“你這個人，不對，你這個鬼怎麽這麽壞！女孩子家傷了臉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不慶幸幸好沒有傷了臉也就算了，竟然還詛咒人家為什麽不毀容，你這個毫無道德底線的沒良心的鬼！”
“停停停！我什麽時候詛咒人家毀容？我都叫你停手了你不知道你打起人來很疼嗎？”
“你是人嗎？”
何慈挑眉。
“打鬼，打鬼！行了吧。”
“我這叫替天行道。”
雖是這樣說着，何慈還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阿鬼被打的胳膊，因為被大火少破了衣服的一個角落，露出裏面的皮膚，才發現原來他也被燒傷了幾處。
“你受傷了？”
“死不了。”
阿鬼伸手捂住自己的傷口，卻被何慈暴力拉了下來，上下拍着他問道：“其他地方有受傷嗎？有哪裏覺得疼嗎？”
“疼疼疼！”
“疼？哪裏疼？”
何慈擡起頭詢問阿鬼，只見阿鬼緊皺着眉頭向何慈抱怨道：
“被你打得疼死了。”
“我……喂，我這是關心你呀！”
“關心？”
阿鬼看着何慈，瞥了瞥嘴角嘟囔着：
“就算是一個沒受任何傷的人被你這樣拍打着，也要被打出一身的毛病了，話說你什麽時候能夠改一改你這個動不動就打人的壞習慣？也不知道平日裏都吃了什麽東西，一個女孩子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力氣？”
“呵，你這是在嫌棄我嗎？”
“當……沒有。”
看着何慈的面色，原本脫口而出的話，硬是被阿鬼吞進了嘴巴裏。
“你剛剛的話明明就是在嫌棄我啊！說我力氣大，說我吃得多？我吃你家大米了嗎，花你一毛錢了嗎？是誰死皮白賴住在我家，穿我的衣服，吃我的大米，睡我的沙發？你是手臂受了傷連帶着腦子也出問題了嗎？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了，這個世上竟然還有這麽沒良心的人，不對，良心壞心至少還是有心的，我懷疑你這個人，不對，你這個鬼都沒有心。”
“我穿的衣服好像不是你的……”
“那也是我花錢給你買的！”
同何慈相識多日，阿鬼也摸清了何慈的一些脾性，她這個人想來是得理不饒人，不得理也非要蠻理不饒人，所謂識時務為俊傑，阿鬼仔細忖度了一下，覺得唯有認錯，自己才可以少吃一點皮肉苦。
“我錯了，都怪我這個沒良心的鬼，說話不經腦子，傷了你的心，以後一定會注意的，以後每說一句話之前，都會經過三思，再決定這句話是不是可以說出來。”
“你……突然怎麽這樣？中邪了？”
“我自己就是個鬼，中誰的邪啊？”
“這倒也是。”
何慈點了點頭，阿鬼卻推着她往前走，不欲再在此處就這個沒意義的話題糾纏不清。
“幹什麽？”
“總要去看一看阿慈的傷勢啊。”
阿慈傷得不重，這是無界為她診治之後說的，可是奇怪的是并未受重傷的阿慈，卻一直昏睡不醒。連着三日，不曾睜眼，不曾說話，不曾動彈，連呼吸都沒有。起初何慈想着為阿慈擦一擦臉，端了盆水進屋，擰幹了帕子，坐于床沿上，剛觸碰到阿慈的肌膚，卻發現冰涼得不像是活物，下意識地拿指尖放在阿慈的鼻下，發現她竟沒有呼吸。
沒有體溫，沒有呼吸，她……是死了嗎？
何慈受了驚，猛地從床沿上站了起來，不小心打翻了邊上的水盆，盆子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盆內的水撒了一地，濺起的水珠子，更是打濕了何慈的衣角。
“好吵。”
床上躺着的人突然發出了聲音，聽得人莫名毛骨悚然。
“你……你醒了嗎？”
何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看着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的阿慈，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看起來明顯與常人無異。
“你進來做什麽？”
“我……”
何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帕子說道：“我想着你昏睡了好幾天了，就來給你擦洗一下，這樣你睡得也好舒服一點。”
“你方才是探過我的鼻息了嗎？”
“鼻息？”
意識到阿慈說的是呼吸，何慈點了點頭道：“對，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我發現你的體溫有點低，怕你出事才……”
“我不是人，沒有心，沒有呼吸，沒有體溫，這不是很正常嗎？”
阿慈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将氛圍莫名降到了一個冰點，何慈略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手中的幹帕子，彎下腰将地上的水盆撿了起來說道：“你醒了就好，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了。”
“我有話要和你說。”
水盆之中有遺漏的水珠掉落下來，在地上濺起了一個很小的水花，何慈看向阿慈，有一縷碎發從她的而後滑出，垂落在鬓角。
“什麽？”
“你們是誰？”
“我們？”
何慈指了指自己說道：“你是說我和阿鬼嗎？”
“對，你們從來都沒有來過九景寺，不是越城裏的人，是突然出現的。”
“最近确實沒有來過九景寺，但是很多年前我們……”
“不可能，一萬年以來，我從未見過你們。”
“一萬年？”
對了，阿慈是青燈所化，那麽作為一盞青燈活了一萬年，倒也還算是說得通的。
何慈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不知道為什麽，自從無界将阿慈從火場救出來之後，自己看着她，總會不自覺地發怵，明明是大白天，總是覺得背後冷汗層層，從前半夜看鬼片，到了高.潮的時候都沒有這種體驗。
“我們确實不是越城的人。”
“也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對嗎？”
“你怎麽會知道？”
何慈瞪着眼睛，穿越這種爛大街的故事，在阿慈的這個年代，應該還是沒聽過的新穎事物才對。
“氣息，你們身上的氣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氣息。”
原來是這樣。
也對，在這個神魔遍地都是時代，有一兩個這種異能，才是比較正常的事情。
“不過你們為什麽會來這裏？”
“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怎麽會來這裏，之前阿鬼在我的家裏找到了一塊灰石，是那塊灰石将我們帶到了這裏。”
“灰石？”
“對，很醜陋的一塊灰石，将我們帶到這裏之後，就遇見了你們，其實我們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可是找遍了整個九景寺，都沒有見過灰石。”
“你說的灰石，是長這個模樣嗎？”
說着，阿慈伸出手掌，在她的掌心位置，淩空出現了一塊灰石，先是透明，而後漸漸變成了實體，何慈不可思議地盯着阿慈手中的灰石：
“你……它……這塊石頭怎麽會在你這裏？”
“這是放置青燈的底盤。”
“燈……托？”
“對。”
“你的燈托怎麽會跑到我家裏去，還把我莫名其妙帶來了這裏？”
“這也是我要問你的，為什麽它會出現在你那裏？”
阿慈收回了灰石，從床上走了下來，在何慈的跟前站定，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你以前有見過我嗎？或者，你有見過青燈嗎？”
“為什麽這麽問？”
“在你身上，有一股氣息，雖然我從未見過，但是總覺得很熟悉，就像是這股氣息，原本就來自于自己身上那樣熟悉。”
“熟悉的……氣息？”
何慈想了想，詢問：“像你們這樣由死物修煉的，如果不小心死了，會投胎轉世嗎？”
“不會，除非神識散了，化為虛無，否則就會永世長存下去，不死不滅。”
“不會嗎？”
何慈喃喃自語着：
“那可真是奇怪了，你我從未相見，更不可能有什麽前世今生的牽連，怎麽會有熟悉的氣息。”
“不是轉世，你不是我的轉世，阿鬼，也不是誰的轉世。”
“你能看見？”
“佛能看見。”
“那佛知道讓我們回去的方法嗎？”
何慈激動地抓住阿慈的手，以為能夠聰她這裏聽到想要的答案，而阿慈只是搖了搖頭：
“不知道，佛沒有告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