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驅靈師(六)
“何人偷聽!”
許是紊亂的氣息驚動了下面的人,只見那男子提劍而上,直接刺向了狄扉藏身的樹梢。
狄扉躲閃不及,雖勉強躲過了這致命一劍,卻還是一時不察被劃傷了手臂,狼狽地跌落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枯枝落葉。
“驅靈師?”
那男子将劍抵在狄扉的頸間,卻是一眼便看出了狄扉的驅靈師身份,劍鋒一轉在狄扉的肌膚上劃出一道血印子,質問:
“是誰派你來的!”
“且慢。”
站于一旁的太後娘娘,此刻卻是出聲止了男子的行為,走上前來幾步,立于狄扉的身前說道:
“擡起頭來。”
狄扉的胳膊受了傷,一直在流血,太後見狄扉一直低着頭不吭聲,竟是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方絹帕,蹲了下來,對着狄扉說道:
“将你的手給我。”
“太後娘娘!”
男子出聲欲阻止,卻架不住太後執意,而太後娘娘久久不見狄扉有反應,便索性伸手拉過狄扉的胳膊,将絹帕折成長長的布條,将傷口緊緊包紮好了之後,問狄扉:
“你叫什麽名字?”
狄扉猜不透太後此為何意,只可惜現如今受了傷,劍又在方才掉落院外,否則此刻真是一個殺了太後的良機。
“不肯說話嗎?你要知道,你深夜擅闖皇宮,我完全可以将你處死。”
“我若說話,太後便肯放我嗎?”
狄扉擡起頭,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太後的模樣,眉眼淩厲,是個殺伐果斷的女子。
“那便要看你說得如何,可能讨我歡喜。”
今夜的星光晦明,樹影婆娑下狄扉有些聽不真切此刻周遭的聲響,她握緊了雙手,因為身體受制于人只能保持跪坐的姿态,過了良久之後,低垂下眼眸,淡淡地說道:
“狄扉,我叫狄扉。”
“狄扉?”
太後輕輕在口中複述着狄扉的名字,狄這個姓,在驅靈師的種族裏面,屬于大姓,而狄扉,卻是自己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我可以免了你的死罪,但是你擅闖皇宮,我不可能如此輕易得就将你放了。”
“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只是關你幾日。”
大火過後的第二日,天晴。
何慈與阿鬼依舊沒能夠等到狄扉的下落,倒是民間突然盛行起了一個童謠:
大火起,帝德失。
母垂簾,國垂危。
百裏家,女當家。
迫兄弟,害姊妹。
沒有人知道究竟是誰最開始将這首童謠傳了起來,只是仿佛一夜之間,便猶如瘟疫一般傳遍了整個京都,大街小巷,人人都會傳頌,連二三歲的稚兒,也都是随口就來,且朗朗上口。
很快,這首童謠就傳入了太後娘娘的耳中,太後震怒,下令抓出這個編童謠的人。
可是茫茫人海,要想揪出這個藏在人群背後的始作俑者,又是何其之難。
于是狗急跳牆的官府,便大肆抓人:
看着有點像的,抓起來。
對官府之人态度不恭敬的,抓起來。
聽說行為鬼鬼祟祟的,抓起來。
到最後,甚至衍生到了只要是家裏有小孩的,全部都抓起來。
如此兩天下來,牢獄之中便是人滿為患,而牢獄之外,是怨聲載道。
“太過分了!這明明就是亂施□□!”
阿鬼一時不察,沒能攔住何慈,她怒氣沖沖地從安置帳篷裏走出來,朝着皇宮的方向走去,卻在路上撞了一個人。
“什麽人呀!”
何慈被撞得不輕,胳膊一塊火辣辣得疼,轉過身看了看肇事者,卻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似在何處見過,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
“你——”
“抱歉。”
撞人的男子向何慈匆匆道歉便要離開,何慈趕忙伸手将其拉住:
“我見過你!”
“何慈!”
這時阿鬼也匆匆趕至,一把拉過何慈詢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
說話間隙,撞人的男子轉身要走,何慈趕忙喊道:“你別走,阿鬼,将他攔下。”
話音剛落,撞人男子一把推開阿鬼的手,兩人就這般動起了拳腳,一時之間卻是不分伯仲,何慈着急地看着,奈何卻插不上手,就在這時,腦子裏突然開了竅,怪不得覺得這個男子看得着實眼熟,竟是與狄扉挂在屋子裏的一個男子畫像有七八分的相似。
“你是狄扉的相公?”
話音剛落,男子手下的動作卻是一頓,他甩開阿鬼的纏鬥來到何慈的跟前,語氣急促:
“你認識狄扉?”
“你果真是狄扉的相公!”
何慈尚且來不及歡喜,卻有更大的疑惑湧上心頭:“你不是死了嗎?你怎會——”
“借一步說話。”
不等何慈說完,百裏湛便拉着二人來到了偏僻弄堂,這時何慈才得近看了百裏湛的容貌,倒是比狄扉畫上的還要俊朗幾分,就是眼睛太過漆黑,往裏面竟是看不到一絲生氣。
“你們與狄扉相識?”
“狄扉救過我們性命。”
何慈點了點頭說道:“你沒有死卻為何讓人騙狄扉你死了?你知道狄扉上京都為你報仇了嗎?”
“說來話長,狄扉在京都?”
看着百裏湛也是一臉不知情的模樣,何慈心中越發擔憂狄扉的安危:
“我們已經有十多日沒有狄扉的下落了,她會不會失手,被太後給抓起來了?”
“失火第二日,公子可有去西街的酒樓?”
何慈本還想細問,一直沉默不語的阿鬼,卻突兀地将何慈拉到自己身後,何慈看着陡然之間變得凝肅的氣氛,不明所以地看着阿鬼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未等來阿鬼的解釋,倒是百裏湛先行出聲:
“還有何人看到?你們是誰?”
百裏湛這話,便就是承認了阿鬼方才所言。
大火後第二日,何慈與阿鬼看到兩個穿着黑衣的人鬼鬼祟祟進入被燒毀的酒樓,其中之一竟是百裏湛。
而百裏湛詐死的目的又是什麽?甚至連狄扉都要瞞着。
“只我二人。”
阿鬼回道:
“怎麽,公子打算滅口嗎?”
“為這點事情,倒也不至于滅口這般嚴重。”
百裏湛緊皺的眉頭突然松了下來,只聽他不再似方才那般防備地說到:
“二位今日,只當從不曾遇見在下,如此對二位都好。”
“方才何慈已然告知于公子,狄扉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而狄扉此來京都,是為自己夫君報仇。以一人之力抵擋千軍,結果怎樣,顯而易見。我們二人原本打算勸住狄扉放棄報仇,可是行之無效,便打算為狄扉收屍來作為回報狄扉的救命之恩,可是狄扉失蹤十數日不聞消息,我二人又偶遇公子依然在世,倒不知該如何當做不知?”
阿鬼與何慈,死死跟住了百裏湛,百裏湛沒法,只好将二人帶回了自己的住所。
住所的院子裏栽滿了竹林,何慈腦海之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狄扉曾說過,百裏齊是在一處栽滿竹子的院子裏将百裏湛的骨灰交給了她,那處院子,莫不是這裏?
感情是兩兄弟合夥演了一場假死戲,唯獨騙了狄扉的一腔傷心。
一行人一路穿過竹林,盡頭有一竹屋,百裏湛打開竹屋的門,卻見裏面另有一男子,正伏案作畫,聽見聲響擡起頭,眉眼之間倒與百裏湛有一二分的相似。
先帝膝下子嗣凋零,統共只養大了兩個皇子,一個是太子百裏湛,一個是二皇子百裏齊,而這百裏齊,也正是現如今的帝王,一慣都在人前擺着一副諸事不關心的模樣。
想來屋內之人,便是此人無錯了。
“先前從未見過這二人,不想皇兄另有心腹,着實瞞得皇弟好苦。”
百裏齊放下手中的畫筆,走上前來幾步,瞧了何慈與阿鬼一眼,笑道:“一個武功半斤八兩,一個武功全無,身上還透着一股古怪,我真是越發看不懂皇兄的計謀了。”
“這二人并非我的心腹。”
“哦?”
百裏齊一臉的驚訝,卻聽百裏湛複又說道:“近日宮中可有發生什麽事?”
“宮中?”
百裏齊聞言,搖了搖頭道:“小事一堆,我也沒那個精力去管,大事倒是一件都不曾有。”
“狄扉可能進宮了。”
“狄扉進宮?”
一直擺着一副松散模樣的百裏齊,這才收斂了慵懶,擺出一副正經樣子,微微皺眉道:“不可能啊,倘若狄扉進宮,暗衛必定會有禀報,可是我卻從未收到任何消息。”
“你沒收到消息,不代表這件事情不可能,有可能你的暗衛被旁人買通了,或者暗衛在送信的過程中被人截胡了,諸事皆有可能,你怎可一口否定呢。”
“你是何人?”
面對何慈的插話,百裏齊卻是反問一句。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何名慈,何慈是也!”
話未說完,阿鬼卻是一個箭步擋在了何慈跟前,手中是堪堪接下的兩枚銀針,何慈被眼前景況吓了一跳,指着百裏齊多多嗦嗦地說到:
“你……你一個大男人……你竟然暗算我!”
“我果然沒看錯,你一點功夫都不會。”
百裏齊卻是絲毫沒有羞愧的樣子,反倒是若無事人一般對着百裏湛說道:“我現今回宮看看,倘若狄扉果真進宮了,這麽些日子音訊全無,恐兇多吉少了,我們要做好兩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