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見秦歡

今天是中秋節,宿舍裏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她們兩個。在大姐的眼裏,安楠只是個話不多的乖女孩,也心疼她年紀這麽小就出來打工。所以,平時比較照顧她,打來開水也會分她一點。

安楠将手上的書翻頁,“你不也沒出去,我在這剛好可以陪着你。”大姐笑罵着,“你說什麽傻話呢!大姐哪能跟你們年經人比啊!大姐年輕那會可沒你這麽文靜,可鬧騰了。”

大姐一回想到往事,話匣子就關不上了。安楠幹脆合上書本,靜靜的聽她細細說來。帶着東北口音的大姐,說起話來繪聲繪色,很是生動,安楠情不自禁的沉浸在其中。

廠子裏仍舊是忙,安楠坐在車間飛快的踩着縫紉機,将一塊塊布料拼接在一起。手腳并用的忙碌,而腦子卻在天馬行空,她喜歡這樣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被打擾。

這天,一直高高在上的主任忽然走到她面前。這讓她吓了一跳,會不會是自己的工作出現了失誤!畢竟,被主任辭退的人不在少數。她開始擔心自己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失業了,那她晚上該住在哪?

可主任一改往日趾高氣揚的做派,安楠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竟然對着自己笑。這讓安楠更加覺得詭異,“那個,主任,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我以後一定好好...”

“诶,沒有的事。你在廠子裏一直都表現的很不錯。只是,小安啊,你有秦先生這樣的親戚怎麽不早說啊?”主任笑眯眯的看着她說。

安楠疑惑的看着他,秦先生是誰?主任看着她呆呆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平時幹活那麽機靈,怎麽現在開始犯糊塗了!秦先生人都在廠子裏了,指名道姓的說要找你,難道這還會錯?你快随我來吧。”

安楠小跑的跟在主任身後,心想着,定是弄錯了。但是她不好拂了主任的面子,只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可她看到的并不是什麽親戚,而是那個帶走二嬸的清隽男子。主任帶她去到廠長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跟廠長說話。安楠靜靜的站在一邊,不知道對方的意圖是什麽!她不安的握緊了雙手。

男子看着安楠笑了笑,“都長這麽大了,跟簡老師還真是有點像。我叫秦歡,是簡老師的學生。你怎麽一個人跑這麽遠,還真是讓我好找啊!你現在去收拾一下東西,我一會就帶你離開這裏!”

“二嬸,她還好嗎?”安楠躊躇着,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嗯,簡老師她,挺好的。你以後也跟我一樣,就叫簡老師吧!”秦歡似乎很介意她的稱呼,于是馬上糾正了過來。

她的眸光黯了黯,其實簡老師跟二嬸,對她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反正都不是那個最為親近的稱呼。

安楠在廠區的小賣部,買了個紅白藍編織袋,将她的東西全都裝了進去。秦歡伸手過來要幫她提,而她卻往旁邊躲閃了一下,她覺得那麽好看的手不應該是用來幫她提東西的。

秦歡揉了揉她的頭發,“乖,給我提着。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做這麽重的活。”安楠的眼淚忽的溢了出來,這是第一個給予她關懷的男子吧!她強忍着淚水,在秦歡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将眼淚拭去。

秦歡将她的行李放在車尾箱,“小楠,你先上車。”安楠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這是她第一次坐小轎車,她不知道怎麽将門打開,更害怕會将它損壞,在她看來這是無比昂貴的東西。

看到她傻站在車門邊上,秦歡馬上走了過來,“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将門打開,讓安楠坐在副駕駛座上,然後再幫她将安全帶系上。

秦歡近距離的接觸,讓安楠的心砰砰直跳,臉也悄悄的紅了。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安楠試圖找個話題來掩飾她一個人的尴尬。秦歡看着前方的路,‘噢’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來這裏之前,我已經幫你聯系好了一所學校。你年紀還這麽小,學業可不能丢。我們直接去學校,宿舍也安排好了。”

安楠讷讷的,“是簡老師的意思嗎?”秦歡很專注的開着車,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她很想問秦歡,為什麽二嬸沒有一起過來?或者,能不能送她去找二嬸?但她什麽都沒有問,她從小就很乖巧!又怎麽會讓別人因為她而感到為難呢。

在去學校之前,秦歡帶着她去買了幾套換洗的衣服,及腰的長發也被修剪出漂亮的弧度。身上還穿着剛買的新衣服,她看着鏡子中有些陌生的自己,再看看身上的衣服,是秦歡幫她選的,她很喜歡!

站在學校門口,安楠心裏的歡喜自是不言而喻,雖然已經開學快一個月了。秦歡幫她将行李搬上了宿舍,買好了生活用品,再帶着她去找班主任辦好手續。叮囑她有事就給自己打電話,然後才離開了。

安楠的宿舍在二樓,從窗戶看出去就是食堂,食堂的門口是一棵擁有不知道圈年輪的木棉樹。宿舍裏一共有四個上下鋪,那個唯一空出來的,是屬于她的一片小小天地。

年輕的男孩女孩總是悸動的。就算安楠已經淡的像個影子,但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她。後座的男生,總是有意無意的伸出長腿,從桌子底下踢她的椅子。而安楠從來不會回一下頭,只是靜靜的将椅子往前拉,避開他的動作。

除了課業之外,安楠總喜歡塗塗畫畫,就連課本也被配上了插圖。本來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卻因為她期中考試的成績不太理想,所以被無限的放大了。班主任認為她這是‘不務正業’,秦歡被請到了學校。

但秦歡并沒有指責她,只是翻了翻她的課本,“畫得不錯,挺有想法的!”再關心了一下她在學校的生活,便離開了。

夕陽下,她站在學校的走道上,靜靜的看着秦歡離開的背影。其實,安楠是羞愧的,秦歡以這種方式被請到學校來,不是她願意的。

這時,有條人影向她走了過來,“你跟秦歡是什麽關系啊?他是你親戚?”安楠看了看來人,正是後座那個老踢她椅子的男生,她輕輕的‘嗯’了一聲,随後,又接着問道:“你認識他?”

“他是我大哥的朋友。”男孩略略的有點驚喜,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這麽多字。他還等着安楠問他問題,但只見她轉身就往教室走去了,男孩追了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夕陽将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周末的時候,同宿舍的女生都回家了。安楠閑來無事,抱起畫板就到操場的草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畫着眼前的花草樹木。

“在這麽大的太陽底下畫畫,你也不怕瞎!”

安楠被突然的聲音吓了一跳,手上的筆在紙上重重的劃出一條直線,她的腦海閃現一個詞‘陰魂不散’。

男孩盤起腿坐在她旁邊,“你天天塗塗畫畫,不覺得無聊嗎?”“董睦言,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吵?”安楠淡淡的說道。

董睦言聽她這麽一說,馬上就露出了沮喪的神情,“我們還能不能好好做同學了?”安楠依舊是淡淡的,手上也沒停下來,“怎麽樣才是好好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很沒禮貌!跟人說話應該要看着對方!”對方沉默着!

“還有,你怎麽周末都不回家啊?”沉默!

“你怎麽不說話了?”依舊沉默!

“你倒是說話啊!”持續的沉默!

“你看一眼我啊。”董睦言有些祈求的說道。

安楠受不了他的聒噪,擡頭盯着他看,劍眉星目,輪廓分明,難怪這麽招蜂引蝶。

董睦言被她盯得心裏有些發毛,“你的眼神怪滲人的!”其實,他并沒有表達出他真正的感受。如果他的年歲再長些,就會發現她的眼睛幽深得就像一口古井,平靜而無波。這并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才十多歲的女孩身上。十多歲女孩的眼睛不應該都裝着五彩斑斓的嗎?

正午的太陽越來越猛烈,安楠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董睦言說要幫她拿,被她拒絕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都中午了。”

“不用,我宿舍有吃的。”她頭也不回的直接往宿舍走。

董睦言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本來跟同學約好一起過來打球,到了這裏才發現被那群家夥放鴿子了。意外的是,竟然會遇到安楠。現在卻只剩下一個人了。

最後,他只好認命的回家接受大哥的折磨了。

安楠本來話就少,同宿舍的女孩見她悶悶的,也都不大跟她說話。只有杜蘅還像最初那樣時不時的找她聊天,也不介意可能半天才會答上一句。

杜蘅睡在安楠的上鋪,每次上下床的時候,只要動作稍大些,都會向安楠說句:不好意思!而安楠都是回以淡淡一笑。

有時候,杜蘅會拉上安楠一起結伴去教室,說都是隔壁班的,大家一起走也好有個伴。安楠不知道一個人走跟兩個人走有什麽本質上的變化,但她沒拒絕杜蘅的邀請。

慢慢的,只要是有同學稍微留意一點,就會發現,一向獨來獨往的安楠,不再形單影只了。在杜蘅的百折不撓下,安楠接受了她這個朋友,也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朋友。

在杜蘅的影響下,她的校園生活範圍也稍稍的擴大了一些。不再只是畫畫,偶爾會去圖書館看看書,囊括五花八門。

這天,安楠跟杜蘅在打羽毛球,結果董睦言也摻和了進來。結果本來只是兩個人的活動,最後卻變成了他自帶粉絲的‘秀場’。安楠興趣乏乏的退了場,剩下杜蘅跟他對打。可是,沒過多久,杜蘅也回宿舍了。

安楠有點詫異,“怎麽這麽快就散了?”杜蘅的臉上挂滿了遺憾,“董睦言說有事要先回去了,所以就只能散了。不過,他的技術還真的是不錯。改天約他再打上兩局,安楠,你也一起哦。”

安楠沒說話,只是笑笑。今天原本就打算只是去玩玩的,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玩的興致。她拿起畫板,繼續橫橫豎豎的塗畫着,似乎這對她來說才是最有趣的事。

期中考試過後不久,各科又開始了模拟考試。安楠的成績依舊是不理想,雖然比上次好了一點,班主任沒有再找她談話,也沒有找秦歡來,似乎已經對她失望透了。

反倒是董睦言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能不能放點心思在學習上,別一天到晚的都在畫那些破玩意。但凡你有一半的心思在學習上,你的成績也不至于這麽爛。”

安楠看了看他,沒說話,然後低着頭繼續畫!董睦言看着她的一副與你何幹的表情,馬上解釋道:“你別多想啊!我只是不喜歡成績那麽差的人坐在我前面,所以你趕快将成績提成起來。”

他看着前面那個人依舊是低着頭,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但見她沒什麽反應不禁舒了一口氣。

但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過來上課的時候,發現他的前桌已經換成了別人。董睦言向前面的那個同學問道:“你怎麽會坐在這?”那同學被他的黑臉吓到了,很是無辜的說道:“班主任說安楠看不清黑板,就讓我跟她調換了一下位置。”

董睦言的臉一連黑了好幾天,好動如他,竟然連球都不碰了。只是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偷偷的盯着那個背影,卻是越盯越生氣。

終于,他還是忍不住的去找她說話。晚自習的時候,他跟她前桌的同學調換了位置。安楠像是沒有察覺一樣,依然在畫着畫。

他有點生氣的将自己的作業本扔在她的畫本上,壓低聲音說:“我只是想你的成績能好點,你至于要調座位嗎?你有什麽不懂的題,我可以教你,這又不是什麽難的東西!”

他讓自己的耐心能延長些,翻開作業本,“你看看都是很簡單的。”董睦言将作業本覆蓋在她的畫本上,她只能被迫的看着。然後,她淡淡的說道:“你第二題的公式錯了,還有,第五題應該等于3而不是2。”

董睦言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她,拿起作業本重新算了一下,然後挫敗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于是,他的臉就更加的黑了。從這以後,他都沒有再拿自己的作業本放在她的面前的,他不知道她是有真才實學,還是碰巧看出他難得做錯的題。反正,他是不想再在她面前出糗了。

年輕的男孩們,體力無處釋放,所以大多都是熱衷于籃球,球賽幾乎是每個星期都會舉行。杜蘅想拉着安楠去湊熱鬧,安楠本來是拒絕的,但最後卻經不起她再三的央求,放下了畫板便跟她出去了。

雖然已經是深秋了,但球場上的男孩們卻揮汗如雨,有的甚至還□□着上身,惹得女孩們一陣臉紅。風吹過來,安楠把脖子縮進毛衣的高高的領子裏。杜蘅看着場上一群跑來跑去的男孩,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

安楠本來就不熱衷此道,她也理解不來女孩們的尖叫究竟是為了進球,還是為了某個男孩。要不是怕掃杜蘅的興,她還真的是堅持不到球賽結束。

圍着球場的觀衆開始四散了,但杜蘅還是餘興未消的盯着球場看着。安楠無奈的拽着她的手就要走,這時,有一個男孩向着她們走了過來,“兩位同學,你們是不是來看我們打球的啊!有你們支持着真的很開心,我們今天贏了球,一會大家一起去慶祝,你們有沒有興趣啊?”

杜蘅雀躍的一口答應了下來,安楠卻自顧自的轉身往宿舍走。那個男孩看着她離開,有些驚愕的看着杜蘅,“那位同學怎麽走了啊?”杜蘅賠笑道:“你不用管她,她就是這樣,一會我上去拉她下來。”

自信滿滿的以為可以帶上安楠去赴球隊的約,最後,卻還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去。而安楠坐在床前,慢悠悠的調着色。宿舍裏有人正放着錄音帶,是林子祥和葉倩文的《選擇》,凄婉纏綿的聲音回蕩在小小的寝室裏。

杜蘅在宿舍熄燈前回來了,她坐在安楠的床上,壓低聲音對躺在床上的安楠說話。安楠下意識的捂了捂鼻子,“你喝酒了?”杜蘅嘻嘻的笑着,“大家都喝了點,不過,董睦言喝的最多。他們都說他酷,但我看出他是不開心的!”

“很晚了,你快去洗漱一下睡覺吧!”安楠翻過身,沒再跟她說下去。她實在是沒辦法理解,喝酒跟酷有什麽關系!以前二叔喝醉了,吐得滿院子都是,那時候的她總是捏着鼻子去清理,她是讨厭極了那種氣味。

二叔,她是有多久沒有想起二叔了,不知道他現在在裏面怎麽樣了。

也不知道二嬸現在怎麽樣了,自從秦歡把她送過來學校,她就沒離開過,更別說是見到二嬸,只是秦歡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問問她在學校的情況,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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