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殊最近生意也不怎麽好,今晚也早早的收工待在宿舍裏。

她見周麗鵑回來,問:“回來了,今天怎麽樣”

周麗鵑沖她搖搖頭。

“沒關系,剛開始都這樣。”秦殊安慰道,“過些日子就好了。”

周麗鵑勉強笑笑。

老實說,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都不要好起來。

秦殊又跟她講,這站街也是需要技巧的,妝容和衣着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神韻和舞姿。

必要時還得學會看眼色,主動出擊。

她說的這些周麗鵑又何嘗不知道,但是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對此充滿着排斥和厭惡,更別提出擊了。

秦殊看她一臉興意闌珊的樣子,沒在多說了。

她知道,周麗鵑跟她們不是一類人,在她的內心,始終有塊幹淨純潔不曾被污染過的地方。

更何況,周麗鵑是被逼的。

所以,她想靠近周麗鵑,仿佛近那麽一點點,她也就覺得自己幹淨了那麽一點點。

——

一周過去了,周麗鵑還是沒有開張。

她也過得戰戰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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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之所以不怕,是徹底看不到希望。而現在,老天給了她一點兒希望,她就拼命地想要抓住。

她以為媽咪會狠狠地責罰她,但是沒有。

媽咪最近新開了幾個處,價格都挺高的,所以心情甚是不錯。

但見到周麗鵑,她仍舊沒有什麽好臉色,打發她去陪.酒。

陪.酒就是為配合酒吧消費而提供的免費服務。

周麗鵑說好。

她站在包廂門口,深吸了口氣,希望不要遇到像上次的矮人幫一樣的人。

推開門的一剎那,周麗鵑的臉都白了,那裏頭坐着的,不正是那天差點把她折磨死的矮人幫幫主麽。

“還不進來。”王幫主發話了。

周麗鵑反手扣上門。

進來才發現,王幫主懷裏摟着的不正是那消失了好久的暴露女1號麽。

此刻的她,對着周麗鵑笑地好不燦爛呀!

暴露女1號名喚天暮,也不知道是真名還是藝名。

自打□□來的這半年來,她就沒少針對過她。

其實周麗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惹到她了,她除了跑,被打之外,還真沒有做什麽得罪過她的事。

但天暮卻不這麽想,她的逃跑,恰恰就是得罪她的源頭。

她覺得周麗鵑裝。

都是出來賣的,誰又比誰高貴到哪裏去。

加上她那晚上的遭遇,她簡直殺了周麗鵑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自己命大,今天坐在這裏的就不是她了。

叫的人不開口,周麗鵑只能傻站着。

那一群人酒過三巡之後,仿佛才記起來有她這麽個人存在。

王幫主招呼着周麗鵑過去,讓她敬酒。

周麗鵑此時腿站的都沒有知覺了,稍稍一動,便是一陣鑽心的麻。

見她沒動,王幫主抽出在天暮裙底下的手,朝身邊的人揮了揮。

天暮很會看眼色,她扭着腰站起來,挪到一邊。笑着看周麗鵑被拖了過去。

周麗鵑的頭被摁在沙發前的矮桌上,臉貼着玻璃桌面。

“你瞪誰呢!啊,瞪誰呢!”王幫主邊說邊抽她的臉。

奈何接觸面只有那半邊臉,王幫主的巴掌大都揮在了周麗鵑的腦袋上。

疼,哪都疼。

“叫你敬酒那是擡舉你,還不識好歹。”王幫主可能是扇累了,氣喘籲籲地倒在沙發裏。

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

天暮見狀,忙迎上去趴在他懷裏給人順氣。

屋裏的一夥人正看得起勁兒,當然不希望就這麽停了,那多掃興啊。

其中一人笑道:“哎呀,王總近來身體好像大不如從前了,改天我讓秘書給你送點東西補補。”

王幫主酒勁兒一上來,拔開挂在身上的天暮,拽起周麗鵑的頭發,提着瓶酒就往她嘴裏灌。

周麗鵑被迫仰着頭,根本來不及吞咽。

她死命地掙紮着,拍打着。

卻無濟于事。

周麗鵑覺得,她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

要說有,就是詛咒過打她的後母,還有打過後母那調皮的兒子。

不過她也被打回來了不是。

她應該是能去天堂的吧,媽媽也許就在那兒等着她呢。

周麗鵑的手緩緩的垂了下去,她無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扭曲了起來。

人也扭曲,笑也扭曲。

周麗鵑雙手護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氣。

她還活着。

——

周麗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MUSE的,她扶着着牆慢慢的地往下滑。

她一步也走不動了,整個人蜷在一起,想着就此睡過去得了。

可是臉上的辣,胃裏的痛攪地她不得安寧。

“哎喲,這不是小黃鹂嘛。”一道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周麗鵑努力睜開眼,只見一雙甚是眼熟的白色球鞋。

只不過這回鞋上有些髒了。

“啧啧啧,這才幾天沒見,小黃鹂怎麽又把自己弄的這麽狼狽啊!”程正生曲腿在她面前蹲下。

周麗鵑看見他那張妖冶的臉,抱住自己又往牆邊蜷了蜷。

“一看就沒好好複習功課對不對。”程正生捉住她的下巴,“看來小黃鹂不是好學生哦。”

周麗鵑使勁兒縮着腦袋,嘴裏喃喃着:“別碰我。”

“什麽?”程正生沒聽清。

周麗鵑已經沒有力氣再開口了,她聽見程正生附在她耳邊笑:“怎麽,嫌我髒啊,咱倆誰也好不過誰。”

在周麗鵑失去意識之前,她看見了程正生風塵仆仆的背影,漸漸跟黑夜融為一體。

——

“你終于醒了。”秦殊說。

“我睡了多久了”周麗鵑一開口,聲音跟那鴨子似的,又澀又幹又啞,難聽的很。

“一天一夜。”秦殊說,“也燒了一天一夜。”

周麗鵑渾身無力,她望着天花板。

她現在都不配去醫院了。

“我怎麽回來的”周麗鵑問,她隐約記得見過程正生。

“小六說是在後街找到的你,把你帶回來的。”

“哦。”她欠小六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你信不信命?”秦殊問,“要不,我帶你去算算命吧。”

周麗鵑轉頭看她:“算命”

“嗯,我聽說一個算命的,挺準的,運勢啊,姻緣啊,財富啊都能算,MUSE的好多姐妹都去算過,有的改了名字後還真走運了,生意一樁接一樁的。”

周麗鵑也挺想知道她這條命還能撐多久,便點頭答應了。

兩人拿着地址七拐八拐,進了個小巷巷。

巷子的盡頭,就是間矮坯房。

屋前支了一副高大的挂架,挂着一張發黃的白布。布的中間畫了一個陰陽八卦圖,圖的兩邊各寫了一行字:

左邊是【六文拽盡鬼魂驚】。

右邊是【神機妙算天地恩】。

秦殊嘀咕了聲兒:“沒錯,就是這兒了。”說完便拉着周麗鵑往裏走。

兩人一靠近,才聽見裏頭傳來的音樂聲。

大悲咒。

周麗鵑一哆嗦,這不是放給死人聽的嗎,以前在老家,死人了都放這個。

秦殊握了握她的手道:“沒事,沒事,你聽還有人聲兒呢。”

“南無阿彌陀佛。

……

南方十無常住三寶,

南無本無釋迦牟尼佛。

南無西方極樂世界,

大慈大悲阿彌陀佛。

南無觀世音菩薩,

南無大勢至菩薩,

南無清淨大海衆菩薩。”

……

兩人尋着聲往屋裏走。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

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若有見聞着,系發菩薩心。

僅此一身報,同生極樂國。

南無阿彌陀佛……”

“有人嗎?”秦殊問。

話音剛落,一男子拄着拐杖從房裏出來,擡眼看兩人:“算什麽?”

“算命。”周麗鵑說。

那跛腳男子聽完笑了聲,說:“我這兒可算運勢,婚事,財事,姑娘算哪種”

“都算,都算。”秦殊說。

“那往這邊來吧。”男人說完朝裏頭走去。

“先算誰的?”男人問。

“她吧。”秦殊指着周麗鵑說。

“幾月生”男人從一邊的桌子上拿出個本子問。

“潤四月。”

男人沒搭話,筆尖飛快的在紙上畫着。

邊畫邊說:“你木占的多,三成木,木多仁義性情來,外邊該賬要不來,在家留下千條恨。”

周麗鵑聽的雲裏霧裏的:“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心慈手軟,見不得別人跟你說好話,對你好。多大仇多大恨的人只要對你一好,你就回來了。”

“好像是這樣的。”秦殊接話,“那婚事呢?”

男人又嘴裏念念有詞,叽裏咕嚕叽裏咕嚕了半天,說:“你這是半陰半陽的八字,就是孤單的命了。”

周麗鵑哦了聲,放佛不大在意。

“那財運呢?”周麗鵑更關心這個。

“依人而發,得人則得財,得財亦需人。”

聽到這兒,周麗鵑覺得這人十有八九就是個騙子了。

既是孤單命,何來依人財。

秦殊倒是來了興致:“那您再給我算算。”

——

周麗鵑看着手裏的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裏。

男人所謂的破解法就是改名,把她的麗改為了鹂。

今有麗人,缺一小鳥依人之人。

尋得此人,事事順利。

秦殊則無需改名,只是叮囑她今年不宜動情。

一個女.表子,何來的情。

兩人相視一笑。

“回吧。”秦殊說。

——

周麗鵑仍然做着最底層的陪酒生意,媽咪也沒有管過她,只是排到她的號了就讓她上。

日子一久,周麗鵑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喝了吐,吐了喝,偶爾挨幾個耳光,一天也就熬過去了。

可是,她什麽時候才能賺夠錢能離開這裏呢。

秦殊自那次算命過後,徹底火了。

每天忙着學唱歌跳舞鋼琴等各種技能,兩人基本上都見不着面。

今晚,沒有她的號,所以周麗鵑可以不用待在MUSE。

天氣慢慢轉涼,周麗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打算去吃碗熱面。

她習慣于在宿舍樓下的那家小面館吃。在哪裏,她能感覺到家一樣的溫馨。

周麗鵑拐入後街,沿着街道直走。

這裏明顯要清淨許多,所以她喜歡走這裏。

但有個成語怎麽說來着,物極必反。越是安靜的地方越是殺機四伏。

風起落葉,車揚塵。

她周麗鵑只是想去吃碗面而已,怎麽地就被包圍了呢。

那是背時他媽開門,背時到家了。

周麗鵑望着前面停下來的一,二,三輛大黑車,死命地拽着衣服,抖個不停。

咻~吱~嚓。

又一輛車飄停在周麗鵑的面前。

周麗鵑剛要開口大叫時,身後伸來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噓~安靜。”

周麗鵑聽出來了,這是她那妖孽老板程正生的聲音。

四輛。

死倆。

這是周麗鵑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可她還不想死,更不想跟程正生死在一塊兒。

“小黃鹂~”程正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因為你,我又得挂一次彩喽,你說說吧,這筆賬,咱們該怎麽算呢~”

周麗鵑渾身直顫,她使了使勁兒,想要離程正生遠點。但是望了望前面,她覺得還是程正生更安全一些,于是又往後縮了縮。

程正生抖着肩膀,在她身後笑地亂顫。

“小黃鹂~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啊,要不,你給這些哥哥背個詩”程正生還在笑。

周麗鵑覺得程正生簡直就是個神經病。

“程先生,多有得罪了。”領頭地黑衣人朝程正生微微鞠了一躬。

“藍月呢,請人做客不親自來,也太沒有誠意了吧。”程正生橫肘握着周麗鵑左邊的肩膀,低聲附在她耳邊道:“小黃鹂~待會兒有多遠滾多遠,小心濺血哦。”

“程先生,這個我們無可奉告。還望你能配合。”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那人說完,朝身後打了個上的手勢。

程正生哼了一聲,抽回了手。

周麗鵑被他大力的一卷一撥,轉出了包圍圈,跌坐在地上。

那邊,程正生已經跟人打起來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往上湧,一個接一個的人往外頭飛。

周麗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了,她覺得,程正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慌忙的從地上爬起來,拼了命的往前跑,耳邊的風刮的呼啦啦直響。

程正生望着那狂奔的小背影,抹了抹嘴角,還真是聽話。

不知跑了多久,周麗鵑扶在牆邊大口大口地喘氣。

明明就兩條街的距離,她仿佛跑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藍月,小六不是說藍月走了嗎?

周麗鵑見過藍月幾次,印象中,那是一個又冷又妖的女人。

周麗鵑很怕她,每一次她逃跑被抓回來,藍月就會對她笑,放佛一條吐着信子的蛇一般。

然後,她就會被扔進包廂,接待各種各樣的變态客人,王幫主只是其中的一個。

不得不說,程正生接手MUSE後,她的日子明顯要好過的多。

思及此,周麗鵑覺得不能就這樣跑了,畢竟程正生也算救了她,如果程正生死了的話,她會良心不安一輩子的。

周麗鵑咬咬牙,又往回跑。

她一邊跑,一邊翻包裏的水果刀。那是她備着為自己防身用的。

等趕回現場,哪還有人的影子。

周麗鵑手裏拽着刀,在這塊地轉悠來轉悠去,顫顫巍巍地喊道:“程正生~程正生~。”

喊了一遍又一遍。

“叫魂呢。”身後冷不丁地出現個聲音。

周麗鵑猛地回頭,刀尖正好低在程正生的胸口。

程正生伸出食指與中指,将那刀尖夾遠了些:“怎麽,小黃鹂是專門跑回來補刀的麽”

周麗鵑反應過來,忙松了刀柄,急急忙忙地後退了幾步,擺着手道:“我不是……。”

“那跑回來幹什麽。”

“我,我怕你死了。”周麗鵑小聲說。

程正生夾着刀尖的手一頓:“我死了,豈不是正何你的心意。”他轉了轉刀子,“不過,小黃鹂的這把刀可能還欠點兒火候。”

周麗鵑咬牙:“誰要殺你了,我就是回來看你死沒死,沒死的話我要回去了。”說完轉身要走。

“怎麽辦,小黃鹂好像生氣了。”程正生對着那把刀說。

周麗鵑頓住腳步,想回去拿她的刀。

她這才看清程正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他一直就靠在牆上沒挪動過一步。

周麗鵑順着他的身體從上往下看,地上流了一灘的血。

她驚呼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跑上前去:“程正生,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周麗鵑看不見他的傷口在哪兒。

程正生閉着眼聽着她的哭腔,一抽一抽的,聲音細地跟小貓兒似的。

膽子還挺大的,還敢跑回來。

“放心,死不了。”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徐童導演的三部曲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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