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麗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番話被門外的程正生聽去了多少。
但看樣子,應該都聽完了。
她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但聽程正生哼歌,還真是頭一遭。
剛才她幾乎是被程正生拎着出來的,雖說她瘦,但好歹還有堆骨頭擺在那兒,也不至于跟個雞崽子似地被丢進車裏吧!
但事實證明她連雞崽子都不如。
見周麗鵑懷裏還抱着自己的外衣,程正生便好心的給她扣上了安全帶。
周麗鵑便驚地直往後縮。等了半天也沒見程正生退回去。
她揪緊了懷裏的衣服,問:“程正生,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聲音軟軟糯糯的,膽怯中透露着直白,猶豫中帶着些不安。但溜進程正生的耳朵裏,全都變成了撒嬌。
他嘴角一提,兩眼一彎,笑:“怎麽,你有意見。”
“我不喜歡你。”周麗鵑說。
真好,單相思也算是得到了證實。程正生退了回去,摘下鴨舌帽随意往的丢到了後座。
“那就是你的事兒了。”他說。
“但我也不讨厭你了。”周麗鵑直白地說,“剛才在屋裏的時候我就想了,雖然我現在不喜歡你,但我願意花時間去了解你。”
周麗鵑的眼神很真誠,語氣很誠懇。程正生平生第一次有了點緊張的感覺。
周麗鵑比他還緊張,她其實知道程正生說的那番古怪的話是在維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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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二十年的歲月裏,相處過的異性除了周衛民外就是那晚她将就十多年出生的周斌。後來被送到花場之後除了跟花打交道外接觸最多的人就是田秋芝。
喜歡是什麽感覺說實話她也不太明白,但目前為止她對程正生沒有那種像她對她媽和田秋芝的那種感覺,她都不敢随心所欲地去接近程正生,甚至還有點怵他,所以姑且就算不喜歡吧。
“怎麽了解,這樣了解麽。”程正生猛地傾身過來,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沒進一步的動作,程正生心道自己這會兒是真的興奮過頭了。
周麗鵑本是震驚又抗拒的,但在看見程正生腦門兒上的那個缺口時沒忍住,笑了。那聲音,清脆的就跟那鈴铛似的。
見程正生正還在盯着自己,周麗鵑連忙噤聲。
良久,車裏都死一般的寂靜。
程正生的視線一直沒挪開,近乎貪婪的盯着周麗鵑。他說周麗鵑你現在只有一次說不的機會,若這次錯過了,再想反悔,就做好死在我手裏的準備。
這話橫聽豎聽都像是在威脅。
而程正生壓根兒就沒打算給她開口的機會,話音剛落,頭便徹底壓了下去。
周麗鵑被他這生猛的動作給吓着了,她雙手抵在兩人之間,使勁地想要推開程正生。
而後者則嫌這姿勢礙手礙腳的,幹脆将人直接薅了過來放在自己腿上繼續親。
周麗鵑算是徹底明白了,跟程正生交流就不能按一般人的思維來,她說的了解和程正生認為的了解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意思,到他這兒怎麽什麽都變了味兒。
她頓時有種掉進狼窩窩的感覺。
程生生察覺到她沒有先前那麽抗拒了,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點,他一邊親一邊說着:“姓名程正生,年齡26,祖籍源城,母下落不詳,父多年不往,單身,身高188,體重74kg,愛玩車,職業暫定。”
說完,便抽身躺在椅靠上靜靜地看着周麗。
這會兒,周麗鵑已暈乎的不行,竟然順着他的話說起了自己的情況。
這些信息程正生早看爛了,這次他卻也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聽着。
程正生想啊,家裏那老太太托夢引他回來,不就是為了送這麽個蠢姑娘給他麽。若是早點遇着,那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可有些事過了就過了,想再多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程正生也不後悔。與其糾結着過去的那些破事兒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讓這姑娘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他閉上眼睛,勾起了嘴角。在門口時周麗鵑的話他一字不落地都入耳了,過心了。要是她周麗鵑敢有半點兒嫌棄,那就只好兩人一起下地獄喽。
這邊,禮尚往來的周麗鵑自我介紹完,才反應過來這姿勢有多麽的尴尬,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站了起來,然後又被車棚給頂了回來。
這一坐可不得了,程正生猛地睜開眼,拎開腿上人便下了車。
深夜的冷風沒了車門的抵擋從四面八方溜竄了進來,周麗鵑冷的直打哆嗦。
她望着那大敞的車門,凍得連屁股都不想挪一下,彎腰去夠那件滑落在車座前的外套。
衣角被卡在了車門裏,周麗鵑打開了車門的瞬間,頓時被吹了個透心涼。
兩邊車門大敞着,一下子成了個穿堂風。
門外,程正生一手夾着煙,一邊接起了電話。
剛接通,就聽藍城在那頭問他走沒走。程正生說還沒走。
這邊,周麗鵑剛直起身來,一道刺眼的散光大燈直逼她而來,刺的她眼睛疼。
還沒等她拿下擋在眼前的手,整個車身便劇烈地晃動起來,随後毫無章法地打着圈,強烈眩暈感鋪天蓋地的襲來。
伴随着一聲砰響,一句我操,一只手機彈飛于兩車之間,在咔嚓一聲響後,便下落不明了。
藍月搖了搖腦袋,稍微清醒了點,她透過砸地跟蜘蛛網似的碎玻璃窩看清了另一輛車裏來回竄尋的身影。
眨眼的功夫,那身影便閃現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硬生生地給拽了出來。
藍月只覺得沒了力氣,渾身上下軟的跟抽取了骨頭一樣,只要稍稍一碰,就會随時癱軟了下去。何況還是一記重擊。
她癱躺在地上,吐了口血水,嘴角緩緩上揚,會心一笑,露出一口沾滿鮮血的白牙。
凄美又癫狂。
此刻的程正生好像比她更癫,揪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一绺黑發:“你最好能祈禱她沒事,不過,你應該沒那個機會了。”
說完,将人拖至車前。
程正生上了自己的車,驅動,倒退,踩油門,幾個平常的動作他做得也很平靜,平靜得眼都不帶眨一下。
藍月癱靠在車頭上,硬是撐着沒讓自己滑下去。
她笑,他也笑。
前者凄涼,後者狂魅。
摧毀,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而那個瞬間,被一陣窸窣之聲給打破了,更準确的說,是被那個從路邊矮樹叢裏爬出來的半截身子給打破了。
周麗鵑在那車連轉了兩圈之後被甩出去的,直直飛進路邊的綠化帶裏。
直到被那轟轟地噪音給喚醒。
那顆黑茸茸的腦袋緩緩擡了起來,不難瞧見,那額上除了泥印子,還有個醒目的小紅包,絕對不是那精瘦的樹幹子能撞出來的。
倒像是被什麽硬物給砸的,若說是石頭,在那種旋力之下飛了出去,又未免輕了點兒。
而後,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張望着,只是那目光虛弱又無助,射程範圍還不到一米。
“程正生,程正生……”周麗鵑貼着地面,叫了一聲又一聲。
“在這兒,喊魂呢。”程正生在周麗鵑面前緩緩蹲下。
一滴水落在了周麗鵑那滿是刮痕的手背上,刺地她手背一跳。
“下雨了”她問。
良久,程正生嗯了聲。
這天也真是稀奇,半晌就下了這一滴雨。周麗鵑拖着半截殘身如是想着。其實她不覺得有多痛,就是冷,冷的都麻木了。
程正生曲着條腿,将她的身子扶起來輕攬在懷裏,檢查着她身上的傷。那露在外面的的肌膚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大大小小的擦痕到處都是。
他叫周麗鵑試着把腿挪出來,周麗鵑說她找不到腿在哪兒。
程正生也不敢亂動她的頭,怕她出現什麽更嚴重的問題。只能試着将她的整個身子一點兒一點地往外帶。
估計是腿給凍僵住了,沒知覺,周麗鵑完全使不上半點力。
待她整個人出來,程正生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麗鵑心裏還惦記着那件衣服,扭着身子還要往裏頭趴。被程正生箍着動不了。只得在嘴裏嚷嚷着衣服。
程正生哄她說那件不要了,下次再買一件給她。
周麗鵑不肯,說可能她下次就不冷了。
程正生想,還是冷些好,起碼确認了周麗鵑腦子暫時是沒有問題的。他在聽到她那句我找不到腿在哪時在腦子幾乎是空白的。
這邊,藍月望着那漸漸遠離的身影,便如一癱軟泥似得滑坐在地上。
等藍城趕到這裏,就只見一人一車。那人跟失了魂似得靠在凹陷的車頭前。
程正生走後,這女人就瘋子似的,一個勁兒得逮着他問自己到底哪裏不好,究竟哪裏比不上周麗鵑。
他藍城又不是程正生,哪裏知道。不過這話不能直說,尤其是對一個不正常的女人直說。
這些年來,他親眼見證了藍月為了引起程正生的關注,而努力讓自己變的不那麽正常的模樣。他一個視感情如糞土的人都快被感動了。
可到頭來,她在變.态這條路上是越走越遠,程正生卻已買了回程票。
幹他們這行的,談不起感情,這玩意兒誰碰誰傻逼。他藍城能毫不猶豫的說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話,但到底和程正生不同,他對藍月還是狠不起來。
三人裏面,他是最早入行的,程正生晚他一年,藍月随後。
他從見到藍月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事實也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單憑她能進Lan就足以證明。那裏頭的人都是林媚最有可能的繼位者。
可多數人,終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藍城嘆了口氣,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何必呢。”他說。
藍月将頭靠在他的肩上,她說:“藍城,我這次好像真的失去他了,你知道嗎,他的眼神告訴我,他要我的命。”
“別瞎想,阿生就是吓唬吓唬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人從來都是陰晴不定的。”藍城嘴上這樣說着,心裏也在打鼓,他更相信藍月的話是真的,如果周麗鵑出了什麽事,程正生真會要了她的命。
因為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突然動了情,本就不太正常了。而藍月卻硬生生地想把這情字給拆了,那不等于在剜他程正生的心麽,他只會離正常越來越遠。
藍月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藍城的肩上嚎啕大哭起來,她說:“藍城,我還真希望他要了我的命。”如果當她用自己的命都換不來一點程正生片刻的關注時,她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那樣随心所欲,嚣張乖戾,從受任何束縛控制的人,在看到周麗鵑的那一刻,竟硬生生地壓住了自己情緒,發了瘋似地朝她奔了過去。
這讓陪伴了他整個青春的藍月該如何忍受,又如何釋懷。